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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第四十四章 罅隙藏身

  李小和伤了萧浪,再看五派之中,已经有十几个弟子端坐调息,范吉射幽幽叹道:“一时黄沙起,一时秋狄落,雄浑武境在先,绵软柔情突转于后,武境荡漾内息,立刻经脉大乱。莫非这就是孤竹遗风谱的绝学!”众人闻言尽皆向李小和投来惊诧之目光。

  李小和侥幸取胜,兀自心神不定,身侧冷礼道:“双方各擅胜场,需再战一回。”

  李小和方要向冷礼答话,只觉脑后冷风吹至,小武于身后大喝一声:小心!”

  心知有人偷袭于后,李小和赶忙将手中兵刃回挡于脑后。方一侧身,心下立时惊道:不对,这手中的可不是别物,乃至宝涵听古韵,若是因此与人磕碰,岂不是要损了柳姑娘的宝琴。这一念电光雷闪只一刹那于脑中划过,立时收回左手古琴。此时劲风已经突得李小和耳膜作响,赶忙右手向前胡乱遮挡了一下,顿觉腕上一痛,立时麻木再无知觉。细看时,这一只胳膊恰被灵寿翁的千年灵寿杖打了个正着,李小和左手抱琴,右手麻木不断,根本抬不起来了,尚未来得及反应,灵寿翁反手又是一招,直接掀向李小和下盘,登时觉得脚踝处一麻,右腿也废掉了。

  想他乃一派至尊,比起各派的掌门,他也算得上是一个长辈人物,此时竟然偷袭自己这一个二十不到的晚辈,好不要脸。李小和心中气愤之至,虽然身子不能动弹,瞪起眼睛瞧向他,口中便要骂开“你个老畜生······”话音早被他一掌打断,只觉当胸一阵剧痛,身子已经凌空飞出了丈许,跌落在一踏枯叶之中。忽觉怀中一荡,一张竹简被打落在地!

  这一时变起仓促,孟小武赶忙抢上前来营救李小和。

  忽听冷礼口中喝道:“快,孤竹遗风谱!”口中呼和了一声闪身上前将小武截住。

  “什么?”灵寿翁也不再招呼李小和,“原来在这小子身上!”

  那灵寿翁虽然年过古稀,身手却是奇快,几步抢上前来,便要捡夺《孤竹遗风谱》。说时迟那时快,栾盈飞身扑过来,口中喝了一声:“快逃!我来抵挡!”只见范吉射半身一瘸一拐便想要向林子深处转去,中山派三个弟子立时阻在他身前,栾盈怀中摸出三枚暗器丢了过去,那三人立时中弹,浑身噼噼啪啪的炸了起来。灵寿翁见状,一杖点向栾盈腰间,眼见这一仗点中栾盈,必然在他腰腹上戳一个大洞,性命便不可留了。李小和欲挣扎起替他拦挡一番,只觉胸前剧痛无匹,一阵剧烈咳嗽,口中一甜,鲜血呕出两口。却不料霎时间只听“砰”的一下轰鸣大震,那一杖正巧点在栾盈腰间铜精配上,那铜配金木相交,立时发出震天般的巨响,李小和就在栾盈身侧,只觉耳中轰隆隆一阵强鸣,早已失去了听力。而灵寿翁冷礼和孟小武一干众人,似乎被这巨响荡住心神,一瞬间怔在那里,唯独栾盈毫发无伤。

  借着这个机会,栾盈将竹简塞到李小和怀中,左手提起李小和的身子,倚着范吉射逃向林外,程桐扶着小武也紧随其后。

  五个人借着对方一个愣神的功夫,抢出林子,向南方奔去。

  小半天时间,赶出了二里多路,小武刚刚被铜精配所震,浑浑噩噩,此刻略微缓和,但是李小和伤重难行,已经神识模糊,不省人事。

  栾盈道:“我等半日才行了二里多路,早该被他们追上。然而太行山脉险阻危厄,岔路甚多,想必对方寻错了路也说不定。”

  范吉射心知栾盈的意思,说道:“不错,若是急于赶回范地,恐怕未达目的先被擒了。应当先寻个隐蔽去处躲藏。”

  程桐与范吉射自然是不共戴天,不过眼下又只能同舟共济,瞧了瞧范吉射,没有言语,意思是暂且听你们的安排。

  不想程桐在前面踏出几步,忽然脚下一滑,顺着枯叶滚出了老远。孟小武此时心神回复,眼光明朗,纵身去拉程桐,二人早已跌出去十几丈。待得栾盈三人赶到,只见程桐身子已经划出山崖,唯有一只手还被小武死死拽住。

  栾盈见状,欲待上前助力,却听程桐道:“且慢,小武你且放我下来,我脚下好似有一个平台。”

  虽然程桐身子已经划出悬崖,然而他脚下竟然还有一块凸出的石台,这地方在悬崖之下一丈高低,甚是隐蔽,栾盈登时明白,言道:“不错,这地方可以隐身避敌!”

  小武道:“即便五人皆能下得去,可是这地方终究狭隘,且无遮蔽,对方若寻不到这里还好,若是真的巧合看了一眼脚下,那我等便成瓮中之鳖!”

  程桐此时已经站在崖下石台上,对着小武道:“快下来吧,这里可好的很,平台上面有一个小石洞,可以供我们藏身!”

  几人听闻此言,方转忧为喜,心道若是在山崖之上有个石洞藏身,那便与一个石台大不一样了。至少此处易守难攻,便是对方下来,我等也能御敌。

  五人藏身这崖间的一个略宽的石洞罅隙之内,度过了无奈的一天,周遭甚是湿冷。透过挡在石缝前的野草,旭日的晖晕斑斓射入,然而却不能让这里有些许温暖之感。李小和平躺在冰冷的岩石上,栾盈与范吉射双臂抱紧自己的肩膀,蜷缩着靠在两边的石壁上,程桐也禁不住与小武挤在一起。

  “啪嗒”岩石钟乳上一滴水滴下,范吉射打了个寒颤,似乎早已寂冷的心绪被一片落叶惊起涟漪,又好似一生沉梦被晨钟暮鼓喝破。

  “这鬼地方好冷,比孤竹还要冷!”范吉射一大早第一句便是如此。

  罅隙甚为低矮,他二人坐下刚刚好发冠差一寸便触到上方的岩石。栾盈猫着腰向李小和这边挪了挪,悄声问道:“小和兄弟,你还好吗?”

  李小和仍旧不能答言,勉力望了望洞外,小武与程桐一夜里守着李小和,言道:“他死不了的,只不过手脚断了!”

  话音未了,栾盈面有愧色,似乎觉得对不起李小和,点点头道:“那就好,等出去了一定请晋国最好的大夫来给小和兄弟治伤。”

  小武冷冷道:“那却不必了,出了这个鬼地方,我们也不想去晋国!”

  范吉射闻言插嘴道:“哟,这李小和是去哪里,关你们二位什么事,那程桐是广陵的弟子,跟李小和没有半点关系,栾兄带他去治伤,你们能带他去干吗?带他去送死吗?”

  程桐本自与范吉射交恶,见他如此言语,骂道:“奸贼,若不是看在栾公子面上,今日定不饶你。”

  栾盈知程桐与范吉射此刻不共戴天,只得赔礼道:“程桐兄弟,范吉射纠结一帮人等上孤竹,违了江湖道义,确实有错。栾盈在这里先代他向你陪个不是,也不求您原谅,只道是我心中有愧,日后若要报仇,我等也无怨言!”

  范吉射此刻听闻栾盈如此说,心下也急了,夺过话头来说道:“我告诉你广陵派的小弟子,昨日那冷礼在场仗着有林胡撑腰,随意歪曲事实。不过事情可不是你所想象那般。”

  程桐怒目一转,不再瞧范吉射。

  范吉射仍旧言道:“今日栾兄也在场,我敢对天帝起誓。我范吉射没有害你师父毕正堂!”

  程桐听他对天起誓,又猛地把头转过来,喝问道:“不是你蒙骗要挟,纠合了一干人上孤竹吗?那你说,是谁害了我师父?”

  范吉射肃然道:“冷礼!我本自想邀约一些江湖好手攻上孤竹,虽然身边也有很多高手,可惜我在江湖上没有名号,只得暗中联系冷礼这个琅琊派的执事。哪里知道他跟我说,若是愿意合作的,便一起上孤竹,若是有异心的,便要拿他派的几个弟子来,嫁祸给孤竹,那便众人齐心了。”

  程桐道:“你这却撇的干净,在冰峰上,我师父临终前亲口告诉我本门弟子和他老人家都是下了无忌山庄的时候中了你的人埋伏,才被掳劫的!”

  范吉射道:“这话说的没错,可是我只有派范府家甲去拿人,并无相害之意。哪里知道冷礼对这些弟子做了什么,更何况拿人的时候我府上的高手也损了一二十人,回去爷爷定要罚的不轻!”

  程桐兀自气鼓鼓,显然一脸不信任。栾盈听闻范吉射所言,问道:“你把十一派的弟子拿了多少,囚在何处?”

  范吉射支支吾吾,也不甚清楚,只说道:“那广陵,林胡,蓬莱,平阳和瓯夷道的弟子是我派人拿的,每个门下五六个人,也有个二三十人了,都给冷礼押在中山地界了,延陵派素来与靳先生交好,不需要我要挟,我呼唤了一下那,吴拓就很爽快的应下了一同上孤竹。可是我也没想到冷礼还暗中与武都剑门勾结,把毕正堂打伤,然后来要挟秦中剑,这些事情,我确实也是不知情!”

  程桐闻言,慌忙起身便要向洞外走,范吉射这时候又露出可恶的笑容道:“你想干嘛?找冷礼拼命去吗?给师父报仇吗?这才是好徒弟呢!”

  程桐没有作声,回身对小武道:“小武,我想去找师兄弟!”

  栾盈见事情有转机,便道:“程桐兄弟,我知道你顾念同门之谊,救师兄心切。但是此刻冷礼那一行人尚在寻找我们踪迹,若是冒然出去,恐怕要被他们所害。不若再次暂避一二,待得退了敌人,我派栾府高手,与兄弟一同营救十一派弟子,也算是为范吉射救赎罪过!”

  程桐本自怒火满盈,又一夜未睡,此刻两眼血红,盯着栾盈。他心知自己入门不久,很多江湖事经验尚浅,很有些没了主见。但是心下一腔愤怒,一份倔强,却让他又无法按捺。他瞅了瞅栾盈,又瞅了瞅小武,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李小和,终于还是又坐了回去。

  小武道:“程桐,我们不用栾氏帮忙,等我们逃出去,先回山寻我师父,他定然可以将小和治好,到时候我们一起帮你救师兄!”说着朝程桐微微一笑,似给了程桐莫大的支持。程桐这些日本以为江湖仇杀,优胜劣汰,自己一个菜鸟,在一干武林神话中乱闯,多亏小武那日相救,否则早已死去。今日又听小武言语充满骨气,誓不与官家同行,却又对自己不离不弃,心中一暖,热泪已经环绕在眼圈。

  小武将李小和身子又向自己这边挪了挪,表示自己三人与栾盈范吉射划清界限。程桐瞧她俊俏笑脸,刚毅的眼神,大感欣慰,也贴着李小和另一侧坐下,道:“对,我们想办法脱险,先寻你师父为小和兄弟治伤。”全然不理会栾盈所言。

  范吉射见他二人所为,心下有些嘀咕,言道:“你们两个跟他很熟吗?你说带他回山就回山啊,李小和还没同意呢!”

  小武一直很淡定,冷冷说道:“这还要你来问?我就是李小和的师妹,你苦苦寻觅的屏岳山弟子。也是你那几个不中用的手下口中描述的总也擒拿不住的那个小贱人,今日见到真人了,你可是有些吃惊?”

  范吉射被她这一句惊得的确回不过神来,张着大嘴半天不能言语,最后尴尬的挤出一句话:“呵,原来是你啊,还杀了我好几个得利的手下!”

  小武不再理会范吉射,觉得李小和额头有些发热,便吩咐程桐去那石柱钟乳之下,为李小和接几滴水来。

  范吉射心知孟小武师承北天神枭,武功极为厉害,自己手下好几个高手与她周旋之时,尽被她所杀。这时候自然也乖巧了许多,不敢再去惹小武,只得寻着栾盈搭讪道:“我说栾兄,你也是的,怎么来寻我也不带几个兵将。你府上那个什么督戎,还有跟你交好的羊舌虎,功夫都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怎么让你这个主帅光杆前来呢!”

  栾盈听闻范吉射所言,气不打一处来,正色道:“靳先生白鹤传书,我方星夜赶至,不料你惹了如此大的篓子,与五服十一派的人结下梁子,竟然林胡、中山、无终、琅琊和蓬莱五派都在找寻你,我所带兵甲,尽数于半途折损,此事回了绛都再与你理论,若不是看在舍妹面上,谁愿意理你!”

  范吉射一听他提起舍妹,眼珠如琉璃一般立时绽放光芒,在眼圈里打了一个转,笑道:“栾兄,何必置气呢。我又不是怪你,那靳天羽总是自夸什么弹指堪将参商合,在爷爷面前严令不许我去孤竹,偏他一人可以去。”

  “所以你就不信邪,偏要纠合这几派的弟子攻上孤竹?”栾盈问道。

  “不错,让爷爷看看我也是文韬武略,不输与他!”范吉射此时倒有些傲然。

  孟小武听到这里忽觉得这范吉射一忽儿可恶,一忽儿倒是又很可笑。孤竹上被人杀得落花流水差点丢了性命,这时候还好似要大展鸿鹄之志一般。不禁“嘿嘿”笑了一下。

  范吉射眉目一瞪,斥道:“你笑什么?”

  小武不理会范吉射,栾盈讽道:“还用问么,我虽未上孤竹,然而想必你在孤竹上的糗态却是被人尽收眼底了。”

  范吉射并未反驳,忽又如昨日眉目紧扭,表情古怪得望着这边一言不发。

  此时但听头上有人走动,五个人立时都按下声来,静静听上面人说话:“他娘的,寻了一夜了竟然都没找到那个瘸子,这一夜折腾得到现在还没吃点东西,饿得紧。

  “他们那几个瘸腿驴怎么会跑得这么快,比林胡的马还快呢!”

  “太行山虽大,他五人中两人重伤,腿脚不便,必然出不了这摩天岭。想必是趁天明的时候躲在一些奇诡险绝之处,我等夜色之中不易发觉罢了。”这声音尖细狡诈,一听便知是冷礼所言。

  “师父,虽然已是晚秋光景,然这地方林木茂密,萧掌门率众走了,我等四派细细数来也不过一二百人,要搜尽这摩天岭,也得三五天功夫啊。”又有弟子道。

  之后这几人低声又嘀咕了几句,听不清楚,便只觉脚步声朝南面去了。

  五个人又静静等了一刻钟,范吉射方开口道:“看来是真的走了!”

  “看来他们仍不罢休,又有诡计!”栾盈道。

  “那还用说,现下里人家可不像昨日一般,只是要我来讨公道。如今这小子身上的《孤竹遗风谱》,乃是孤竹至宝,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绝世武功,怎么可能如此轻易的就放过我们!”范吉射指了指李小和。

  程桐一紧张道:“范吉射,你可莫要打歪主意,那孤竹遗风谱是小和兄弟的东西。”

  范吉射冷冷哼了一声,轻蔑道:“切,谁稀罕了。”

  栾盈沉思了一下道:“这孤竹遗风谱,我倒是没听说过!”

  范吉射冷冷道:“你久在晋廷,少知江湖事。更何况栾氏的悔指本就是独步天下的绝技,更不会去艳羡别人家的武功了!”

  栾氏的悔指,这一语让孟小武心下吃惊不少。当日在柏林中栾盈自认是曲沃人士,冷礼反应机敏,立时问了他与栾下军的关系,莫非这栾下军便是那悔指栾枫不成!思绪及此,孟小武顿觉这悔指一事,似乎也有了线索。

  栾盈道:“也许你说得对。不过眼下最要紧的便是赶快脱身。小和兄弟武艺精湛,这些时候他内息已趋平稳,唯独外伤难续,若是拖得久了,怕他伤势加重。”

  范吉射道:“这是当然了,否则这个鸟地方,都不敢出去找水喝,别说这小子了,再困个三五天,这几个人也都是要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