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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月十七正值霜降, 深秋时节碧空澄净,满庭菊黄兰紫秋色如画。

  每隔半个时辰,孟纤棠便能感觉到腹中一阵疼痛, 从五更天时就这般如此, 如此规律的疼痛便是孩儿即将临盆的预兆。

  她早已听林氏详细说了分娩时的症状,此时心中虽然微微紧张,倒也不是十分慌乱。以至于在天色未亮前也只是睁着眼睛缓缓呼吸, 等李英曙醒来后才告诉他即将临产的事。

  李英曙听后唇色瞬间有些发白, 他一把握住孟纤棠的手不住安抚:“没事的, 没事的, 你别怕”

  孟纤棠看他慌了神,眉眼弯弯一笑:“夫君, 你别怕。”

  李英曙很快镇定下来,他几乎是从床上弹跳起来, 抓起衣架上的外袍, 两只鞋穿的颠倒也不自知。

  莺儿她们见李英曙慌慌张张跑到院中,赶忙上前询问:“公子怎么了?”

  “快去把刘嬷嬷请来,夫人要生了。”

  一句话让院中几乎炸开了锅,月儿和圆儿飞快的跑去请刘嬷嬷。赵嬷嬷和顾嬷嬷带着周奶娘先去了屋子里照顾孟纤棠,莺儿她们各司其职, 烧水裁布熬制参汤。

  秋风凉, 李英曙在院中看着满院红树疏黄, 心中却是从未有过的紧张。雁字成行, 抬头望去碧云万里, 李英曙不禁双手合十心中祈愿:只求诸天神佛护佑她们母子平安。

  刘嬷嬷来时,李英曙亲自在院门前恭候,引着刘嬷嬷来到内室。

  “还请公子在屏风外稍候。”刘嬷嬷见李英曙紧跟在她身后,丝毫不避嫌,便笑着提醒。

  李英曙踟躇一瞬,与倚靠在芙蓉锦花软枕上的孟纤棠对视一眼,孟纤棠虽是微微皱着黛眉却盈盈对他一笑,示意自己无碍。

  “那就有劳嬷嬷了。”李英曙拱手道。

  “公子放心,奴婢定当尽力。”刘嬷嬷接替赵嬷嬷的位置坐到孟纤棠身前,用手轻轻在她腹部按了一圈,又掀开被子检查一番。

  刘嬷嬷笑着对孟纤棠说:“少夫人别怕,这会儿还早,您有什么想吃的尽管先用些,攒足了力气才好。”

  顾嬷嬷连忙说:“这个好说,郡主想要吃什么?我和范厨娘给您预备着。”

  孟纤棠想了想道:“这会儿身上不舒服也不想吃什么,倒是想起舞儿做的桂花核桃的元宵。”

  “好说好说,我这就和舞儿去做,有范厨娘帮忙,很快就能得了。”顾嬷嬷笑津津的说,这会儿只要是孟纤棠想吃,就算是天上的龙肉顾嬷嬷也会想办法弄来。

  李英曙请了刘嬷嬷到门外,悄声问道:“棠儿如何?胎位可正?可利于生产?”

  刘嬷嬷笑着说:“公子无须担心,少夫人胎位很好,且少夫人身子强健精气神都好,是极有利于生产的。”

  李英曙仍是提着一颗心,坐在床前陪孟纤棠说话时都有些恍神。

  孟纤棠推了推李英曙,笑着打趣道:“夫君想什么呢这么出神?舞儿端元宵来了。”

  李英曙回过神,见舞儿端着乌木托上面放着一只红釉童子碗。

  “这碗倒是应景,我来吧。”李英曙端过那碗元宵,舀在汤匙里吹了吹,“闻着挺香,小心烫。”

  孟纤棠也觉得食指大动口齿生津,她小口小口的吃,李英曙就举着汤匙小心的喂。这是她的妻子,即将生育两人的孩子,此时的一颗心全扑在她身上,千般怜爱万般疼惜也不为过。

  孟纤棠也只是吃了一颗便摇头不吃了,腹部的疼痛越来越密集,让她不禁紧紧抓住身下的被褥哽咽呼痛。

  李英曙见她如此,执着帕子为她擦去额上的细汗,一只手放在膝上松开又握住,只恨自己不能替她受了这疼痛。

  “公子门外候着吧,这里有我在,您只管放心。”刘嬷嬷强势的将李英曙撵到门外,镇定自若的指挥着丫鬟们服侍孟纤棠生产。

  李英曙第一次觉得女人生产时的痛呼是如此让人揪心,听得让人惊心动魄。他心中不住的念着佛经为孟纤棠祈福,眉头深皱定定望着已糊上蝶舞秋菊的窗纸。

  西北厢房的唐菀主仆却趁着院中众人忙乱无暇顾及,悄悄离了郡王府。

  她去见了藏在佛寺后山茅舍中的冯营,没人知道他们在房中谈了什么。只是李英曙早就派人盯上冯营,只为钓出他背后的大鱼才没有轻易动他。

  李英曙的属下姜明跟着唐菀回程的马车来到汝南郡王府,才惊觉此人竟是郡王府的人。

  孟纤棠生产十分顺利,不过三个时辰便听得一声婴儿啼哭,她盼了两世的孩子便呱呱坠地了。

  身上的疼痛仿佛都被这巨大的喜悦冲散,孟纤棠撑着力气将孩子抱在臂弯中,面色苍白的她不住的亲吻孩子的绒发额头,眼中的泪水止不住的在眼眶里打转。

  “恭喜少夫人喜得千金,但少夫人还需顾念着自己的身子,刚生产完千万不要情绪太过激动,这眼泪流多了也伤眼。”刘嬷嬷笑着提醒到。

  莺儿笑着说:“公子快要闯进来了,还是先将小姐抱到西侧间给公子看看吧,咱们把这里收拾妥当再让公子进来。”

  孟纤棠虚弱的笑笑道:“是了,把薷儿抱去给夫君瞧瞧”她已是力竭,说完这句话便不由睡过去。

  顾嬷嬷亲自抱着洗干净包裹在襁褓里的婴孩到西侧间给李英曙看,李英曙有些呆愣,半天没敢伸手接过孩子。顾嬷嬷见他双手不知往哪里摆,便笑着教他。李英曙学着顾嬷嬷的姿势小心翼翼接过孩子,娇娇软软的,这便是心头肉了。

  “夫人怎么样?”李英曙转头问顾嬷嬷。

  “夫人一切都好,只是生产时太过劳累,身子撑不住睡过去了。”顾嬷嬷笑道。

  “那就好,那就好院中的所有人都有赏钱,给小姐讨个喜庆。”李英曙打心底里高兴。

  顾嬷嬷笑着提醒道:“公子莫不是忘了,郡王妃与各院夫人们还在院中候着呢。”

  李英曙这才猛然想起这茬,“是了,将小姐包裹严实了,咱们去见母亲。”

  他将孩子交给顾嬷嬷,见她们收拾妥当,才去见了温氏良氏等人。

  一个时辰后众人散去,李英曙将孩子放在孟纤棠身边,他坐在床边静静的看着她们母女俩。这是他的妻子和女儿,他们仨在一起就是一家人,他的心中满满当当的熨帖,仿佛那高高在上的皇位此刻都显得微不足道了。

  孟纤棠一夜熟睡,第二天天边刚刚露出一丝霞光时才悠悠转醒。恍惚间看到李英曙坐在床前握着自己的手,眨眨眼后确定真的是李英曙,她望了望窗外,见窗外天色暗淡不知晨昏,遂问道:“夫君,几时了?”

  李英曙见她醒来,摸了摸她的额头说:“天刚亮,你睡了一夜。现在感觉身上怎么样,还疼不疼?口渴吗,要不要喝水?”

  孟纤棠转头看到身边熟睡的孩子,眼睛便黏在她身上,嗫嚅道:“我的孩子”

  孟纤棠的目光一寸寸在孩子的脸上梭巡,小巧的鼻子,红艳的嘴唇,还有些发红的小脸,都让她爱到心底里。

  李英曙见她眼中又泛着泪光,遂在她眼角用手中抹去泪珠,“刘嬷嬷说了,不能让你再哭。女儿都已经平安降生了,你也做了娘,可不能在月子里动不动就掉这金豆子,伤眼睛。”

  “我忍不住,只要看到她”孟纤棠笑着哭,却哽咽着说不下去。

  李英曙轻轻握住她和女儿的小手,“我们有一生一世的时间看着她长大。”

  唐菀是在天亮前趁着夜色回到郡王府的,她的绣鞋上湿漉漉的沾了一圈露水。冯营要挟她,让她盗取李英曙联络朝中官员和地方节度使的密信,她少不得要与冯营虚与委蛇一番。李英曙是她父亲看好的人,她又怎会帮着冯营自毁长城。

  跟着唐菀一路回到郡王府的姜明,亲眼见她进了十三公子的院子,心中更是惊疑不定。姜明攀上墙头一路尾随,见那两抹黑影快速进了西北角的厢房。等到天亮后院中炊烟直上时,姜明才让人通禀求见。

  李英曙听闻是姜明来了,知道他定是查到了新的线索。因此让莺儿她们进来照顾孟纤棠,自己和姜明去书房议事。

  姜明将前因后果讲了一番,问道:“公子,西北厢房中住的是何人?”

  李英曙眯了眯眼,他只道唐菀端庄贤淑的背后是心机深沉,没想到她竟与冯营那种人纠缠不清,想来恩师是不知道此事,否则依着唐介的脾气,定不会轻饶了自己的女儿。

  “是唐家小姐,但她与我无冤无仇,幕后之人定不会是她。冯营那边你继续盯着,至于唐菀,我会找机会将她送出府。”李英曙此刻担心的倒不是自己,只是他不允许留个祸害在孟纤棠和自己刚出生的女儿身边。

  李英曙回房的时候,恰巧碰到孟纤棠怀抱着睡醒的婴孩吃奶,周奶娘从旁细心的指点着孟纤棠,两位嬷嬷和莺儿她们也围着看小姐。

  众人见李英曙回来,十分有眼色的退下。孟纤棠悄悄侧身向里,挡住李英曙的目光。孩子像是吸吮的有些用力,孟纤棠一声轻声闷哼。

  “怎么了?”李英曙坐在床边,搓搓手轻轻抚摸了一下孩子稚嫩的小脸。

  孟纤棠脸色有些微红,“没什么。”她岔开话题道:“你看薷儿的头发多么浓密,这小拳头也握的紧紧的,刚才小腿一蹬一蹬的,原来她在我肚子里就是这样动的。”

  李英曙看着她喜笑颜开的脸,也不自觉的跟着笑,“怀胎十月不容易,终于抱在怀里了,你也安心了。”

  “这样抱着她,那些怀胎十月的辛苦和生产时的艰难都不算什么了,有了她,我便心满意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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