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晏时清是她得不到的人
都说狭路相逢勇者胜，慕瓷承认，她怂，所以她输了。
两军对垒，重在气势。她从看见晏时清的那一秒起就三分无措、六分窘迫，还有一分想掉头跑，这下好了，等到晏时清噙着一丝微笑站直身，人家明明一副再正常也不过的姿态，她的心跳却开始一拍接一拍地加速、加速，眼瞅着要心律不齐了。
完蛋，晏时清朝她走过来了！！
慕瓷很慌，要命的是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慌什么，但是她的指尖、她的睫毛连带着她高高扎起的马尾的发梢儿都在一点一点地升温。某个瞬间，脑海里如同昨日重现，忆起了那一夜唇上的触感……她刚想不争气地夺路而逃，掌心骤然震动，《岁暮》醉人的前奏在一片清寂中响起，晏时清脚步微停，在原地站定了。
呼……谢天谢地……慕瓷的第一反应居然是这个。
男声清澈迷人，在这一隅的寂静里独自吟唱着，慕瓷一时间还没回神，倒是晏时清听着这歌莫名不怎么自在似的，罕见地出声提醒：“你……不接吗？”
“啊！哦……”慕瓷简直要疯了，她今晚只喝了一杯酒，却迷糊到一个口令一个动作，绝对是着了魔。
机械地点了接听，她把手机贴到耳边：“爸。”
“瓷哥儿啊！”国富的声音带着笑，中气十足的，“想没想爸爸啊？”
慕瓷说想，黑白分明的眼睛偷瞄了一下男人，顿了顿，才接着说：“我就是准备给你打电话呢。”
“啊！给爸爸报喜是吗？！”国富一下子嗨起来了。
“……不。”
“哦，那我们没什么好说的了，挂了吧。”
国富说挂就挂，简直是言出必行的楷模，慕瓷瞪着显示通话结束的手机屏幕，欲哭无泪：爹，你多说五块钱的也并不会破产啊！
慕瓷的一张小脸纠结成一团，一旁的晏时清看着，忍不住笑了：“你爸？”
“……嗯。”托国富同志这么一打岔的福，那股迷之让人想落荒而逃的气氛居然冲淡了，慕瓷觉得自己没那么缺氧了。
晏时清挑了挑眉，看了一眼她来时的方向，挺和煦地问：“你也在这儿吃饭？”
慕瓷一窒，这才意识到最要紧的问题她还没解决，连忙点了点头：“对，我和明——”话到嘴边，鬼使神差地，她改了口，“一个朋友，一块儿来的。”
“哦？”晏时清目光微动，却不露声色，“圈内朋友吗？或许我们也认识。”
“不是！”慕瓷有一点慌，忙不迭地否认，“我发小，搞……it的。”
晏时清“哦”了一声，他的神情看不出有什么异样，眼底的笑却渐渐地淡了。
慕瓷还记挂着要找国富求助，没敢多在原地停留：“那影帝您忙，我……先去回个电话？”
晏时清示意她请便，慕瓷又朝他点了点头，这才快步朝凉台方向走过去了。
晏时清站在原地，目送她渐行渐远，这一次，连嘴角万年不变的笑容都淡得找不到了。
“你想让我帮他？”国富听完了前因后果，语气充满了震惊和疑惑，“瓷哥儿，你是不是对爸爸有什么误解，我，我对男孩子不感兴趣啊……”
“……”有时候她是真的忍不住想敲开老爹的脑壳，看看他的脑回路是不是异于常人。但此时此刻毕竟有求于他，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呼出来，极力把这种欲望按捺住了，“我没让你喜欢他，我是想让你帮他。”
国富答题的速度总是快得令人震惊：“我又不喜欢他，干吗要帮他？”
“……”有理有据，令人信服，慕瓷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国富说：“没别的事儿我挂了啊！哼，正事儿一点儿没帮老子办成，倒是附加条件一摞摞的，你下次再这样我可就报警了！”
“嘟嘟——”挂断了。
慕瓷看着手机，有几秒钟的无措。她不是没有设想过国富会拒绝，但完全没想到他会这么干脆利落不容置喙地拒绝。这个瞬间，她的脑袋有一点空，一想到那个喝醉了的大男生还在包厢里等着她，她……不知道该怎么回去面对他了。
一阵夜风吹过，不远处有三两声蝉鸣，天气一天比一天热了，慕瓷有一点烦乱。她抬手捋了一下袖子，正准备咬牙再 call一下老爸，《岁暮》又唱起来了。
慕瓷匆匆瞥了一眼屏幕，立马就接了起来：“请指示。”
裴陆没好气：“……指示个屁！我能指示动你吗？组里聚餐你不去，行啊，你是不是觉得wuli晏影帝脾气好啊？”
慕瓷窘，你什么时候成晏时清的脑残粉了啊……“可恨的是你们偏偏还在一个地方吃饭！”裴陆掌握的信息简直是太全面了，“你就不怕撞上了吗？撞上该怎么解释？说‘你好，哈喽，好尴尬啊，你瞧瞧我太蠢了啊，不光来晚，还一不小心进错包间了呢’！”
“噗——”裴陆的语气实在是太好笑了，慕瓷完全忍不住，笑出声了。
“你！还！笑！”裴陆简直要被她气死了，他日理万机，懒得跟她再多废话，索性直奔主题，命令道，“我打这通电话就是为了告诉你！我已经给晏影帝的助理打过电话解释了！现在我们来串一下口供！”
慕瓷眼皮蹦了蹦，她刚想说话，裴陆已经开始慷慨激昂地陈述自己的供词了：“你今晚确实也在望海阁，但和你一起用餐的不是明皓，而是你爸！你亲爸！你爸来得太急，又有要紧的私事找你，所以你不方便参加剧组聚餐，这才让我给晏影帝的助理打了电话！回头小助理会把一件长款紫色风衣给你送进包间，你负责让明皓穿上，并且严格把他武装到牙齿！你记住，这不是演习！从此刻起，这个风衣哥就是你爸！”
慕瓷被裴陆一句一个感叹号震得耳膜都要破了，但她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么一长段话里的关键词：“为什么会是紫色的风衣？”
“哦，你爸特意叮嘱了，他说紫色是今夏的主打色。”
慕瓷咬牙切齿：“……”真的是叔可忍婶不可忍了好吗！慕国富！你有工夫跟裴陆扯这个淡，为什么跟我聊天就要那么快挂断？！
裴陆冷笑一声：“你还是好好感激你爸吧，如果不是他，我也许早就辞职了！”
慕瓷的第一反应是：“他给你涨工资了？”
“不。他对我说了一句话。”
一句话的威力这么大？慕瓷没想到国富也有说出金句的时候，她顿时严肃起来了：“愿闻其详。”
裴陆问：“你知道万死不辞吗？”
慕瓷说：“知道啊！”
“我说的是你爸！他问我，你知道万死不辞吗？”
慕瓷无语了：“……”神啊，救救她吧，这两个人太冷了！
冷冷地挂断了冷冷的裴陆的电话，慕瓷果断决定：为免节外生枝，还是不告诉他她已经和晏时清撞上了，以及，她更关心的其实是另一点。
瓷哥儿：你没告诉裴陆明皓的事儿吧？
国富隔了几分钟才回，爱冷一生：（发怒）（发怒）（敲打）你当你爹是八婆啊！
慕瓷松了口气：哦。
爱冷一生：哦，对了，突然想起来，我好像随口问了一句李琦琦是谁。
瓷哥儿：（喷火gif）我就知道！！！
爱冷一生：求知欲人皆有之嘛。（羞涩）（羞涩）（调皮）瓷哥儿：调你妹的皮啊！等我回家咱们先打一架吧！
……
经过国富和裴陆一番闹腾，慕瓷脑壳更疼了，她又深呼吸了几次，这才做好准备往回走。经过走廊时发现那抹颀长的身影不见了，她并不意外，但内心深处多少还是有一点失落。
失落什么？捕捉到自己稍纵即逝的古怪情绪，慕瓷有一点吃惊。然后，她秒速就为自己找到了理由——大概是没能当面向他道一声歉吧。
嗯！一定是这样。
回了包间，小助理和紫色风衣已经全部到位了。明皓趴在桌子上，他已经彻底醉了，嘴里念念有词的，也不知在咕哝什么。
事不宜迟，慕瓷非常果断地掏出了自己的化妆包：“开始吧。”
十五分钟后，她把明皓收拾停当，和小助理肩并肩站着。慕化妆师顽皮地歪了一下脑袋，仔细打量自己精心装扮的杰作。
“瓷姐，”小助理一脸的叹为观止，迫不及待地抒发自己的感想，“真的是太鬼斧神工了……我敢保证，没有人能认出这是谁。”
慕瓷对自己的技术有信心，对呈现出的效果也挺满意的。但是，她单手摸了摸下巴，最终忍无可忍地吐槽了一句：“这个风衣真的是……太骚了。”
慕瓷踩着八厘米的小细跟，单手拎着包，一手讲电话，风风火火地往外走，小助理搀扶着一个喝醉了的浑身骚紫的大叔紧随其后，三个人如入无人之境，根本不必担心会被谁偷拍。
临出望海阁大门，慕瓷忍不住庆幸：裴陆不愧是裴陆，心思就是比她要缜密，她和明皓一起进望海阁好解释，因为今晚剧组在这里聚餐，但她和醉了酒的明皓一起单独离开就怪了……啊，说到这里，真是要感谢我骚紫色的爸爸！
“走了？”
“嗯。”
“没被拍到吧？”
“应该没有……她……和一个很奇怪的大叔一起出来的。”
大叔？晏时清怔了怔：“什么样的？”
对方描述了一下大叔的身高和外形，并着重强调了一遍紫色风衣。晏时清嘴角微抿，心里跟明镜似的，轻哼了一声：“会的倒挺多。”
蹲守了大半晚上的助理c没有听懂，虔诚地发问：“老板，需要继续跟着吗？”
“不了。”
一晚上滴酒未沾的晏时清，挂了电话，终于抿了一口香槟。
满屋子觥筹交错，他单手撑着额头，有点好笑，又有点犯难——他惦记的小女孩儿，倒是对闲杂人等挺上心的啊。?
回去的路上是小助理开车，慕瓷坐在后座吹风，她也喝了一点酒，晕乎乎的。
明皓在睡， 呼吸有节奏且均匀。慕瓷和他挨着坐，侧过脸看了看他连睡着了都拧在一起的眉头，脑海里忆起他在包厢里说的话，心里不由得有些不忍。
她独自坐着想了一阵，掏出手机，决定再给国富打一通电话。
也就是这个时候，她看到了新增的微博私信。
是晏时清。
就一个字——
“他？”
消息发送于一分钟前，酒精的魅力让整个人都有些许飘忽不定的醺然，慕瓷眯了眯眼，盯着这个字看了至少有三分钟，总算领悟到它的内涵了。
“no。”
她打字的声音很轻，回复得却是无比坚定。这一个瞬间，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但就是出于本能地不想他误会。
消息秒速显示“已读”，但晏时清没再说话了。
慕瓷吹着风，时不时看一眼车窗外一掠而过的夜景，心思却始终牵系在手机上。然而直到抵达宾馆，手机安静如鸡，再也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瓷姐，到了。”小助理从驾驶位下车，晃了晃自己手里的证件，“我去给慕叔叔开一间房。”
她演得很入戏，乐颠颠地跑去办理入住手续了。
“小明，”慕瓷坏笑着，开始捏明皓的脸，“到家啦！”
明皓不舒服地动了动，皱眉躲开她的手，坚持地继续睡，看那架势是不准备醒了。
慕瓷默默叹了一声，演戏演全套，送佛送到西，明皓这副完全无法沟通的德行……为了避免给狗仔可识破之机，果然还是再给他开一间房更好吧。
两个人吭吭哧哧地把明皓送进了新开的房间，慕瓷这才开始给醉鬼卸妆。一番折腾下来，等到明皓重新变回一个大男生，整张脸干干净净地躺在大床上，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
“瓷姐，”小助理晃了晃手机，出声提醒，“我看群里聊天，聚餐的大部队快要回来了。”
“嗯。”慕瓷洗了手，又替明皓掖了一下被角，“撤。”
撤回自己的套房，慕瓷这才察觉到累，浑身上下的每一寸皮肤都叫嚣着想要休息。她让小助理先去睡，独自去泡了个热水澡，单曲循环的《岁暮》仿佛有宁神安抚的作用，刚听了两遍，她就睡着了。
然后，她做了个梦，梦里明皓在哭。
手机提示音和“哗啦”的水声一同响起，慕瓷惊坐起来的那一秒，如有灵犀，晏时清回复了消息。
一如既往的晏氏风格，惜字如金，他说——
“我帮他。”
“喂喂喂，傻乐什么啊……”
回程的路上，晏时清矜贵得体地坐着，不时会轻笑一下。和邵在座位上瘫成了一条咸鱼，还不忘偷觑自家艺人的表情，以便紧紧抓住每一个机会打趣他。
晏时清瞬时敛了笑意，瞥了他一眼，一脸的“无可奉告”。
“嘁。”和邵不屑地撇了撇嘴，他今晚喝了不少，但是没醉，“一晚上一个笑脸都不肯露，现在倒是笑起来了，傻子也猜得到为什么。”
为什么？就是和邵猜到的那样。
晏时清修长的手指往上滑，聊天记录赫然在目。
一串随机数字：“啊啊啊啊，真的吗？你……你愿意帮明皓？时清大大，你真的是个救苦救难的美男子啊！”
他眉峰微挑：“别拍马屁，有偿的。”
一串随机数字顿时紧张了：“怎么偿？？？”
整整三个问号，清晰地传达出慕瓷这一刻的心情。晏时清甚至无聊地脑补出她瞪圆了眼睛，紧紧攥住自己衣领的画面，他居然被自己给逗笑了。
“take easy 。”身为受人尊敬的前辈，他善解人意地宽慰她，“不用出卖身体，用嘴就能完成了。 ”
同一时间，酒店套房里，慕瓷“唰”的一下从水里站了起来，差点儿把手机扔浴缸里。
啊啊啊啊！她真的是……整个人都要不好了！现在是什么世道？道路上都不限速的吗？怎么每个人都可以随意踩油门飙车？！
晏时清等了将近十分钟，那一长串数字自始至终没有再回复，他抬手捏了捏眉心，笑了。
“衣冠**！”近在咫尺的耳畔，传来偷窥者义正词严的谴责，“枉业内把你奉为严于律己正身禁欲的楷模，你也不怕人姑娘报警！”
晏时清微微侧脸，眉目绝艳，一派天真懵懂地看向和邵：“我说我有问题需要她回答，你以为是什么？”
和邵无语：啊啊啊啊，老子信了你的邪！
第二天一早醒来，天光大好，慕瓷收到了明皓的微信。
他没多说，就两个字：“谢谢。”
慕瓷的第一反应是晏时清的动作不可能这么快啊，于是她出于本能地问：“谢我昨晚把你安全带回？”
明皓一口气发了七八个不同的下跪表情，声泪俱下，字字泣血：“谢你保住了我的完璧之身……”
“真的假的？”慕瓷惊得直接从床上弹起来了，“这这这这，这也太高效了吧？”
她实在是太震惊了，所以这句发的是语音。紧接着，明皓的语音也过来了，却是颇为幽怨的口吻：“瓷哥儿，我知道咱们关系好，但关系好你也不能这么说话吧……这件事好歹关乎我的清白，你怎么能说它搞笑呢？”
慕瓷无语：是我发音有问题，还是你听力有问题啊，大哥！慕瓷特别想喷火，但考虑到还有更要紧的事儿，她没心情多和明皓扯淡，登上微博开始扒拉未关注人私信。
下一秒，她的手指，连同她整个人，都僵住了。
多长时间了呢？
就像是慢镜头回放，她的脑海里开始一帧一帧地回忆，从她进《帝妃》剧组起，到被他亲，到被他加戏，到落水后被他救，到遭遇网络暴力被他解救，再到今天明皓的忙他都毫不敷衍地说帮就帮……多长时间了？
而在这段时间里，她居然，一直都没有关注他。
晏时清有千万之众的粉丝，他发的每一条微博都会有成千上万的人评论和点赞，或许他并不在意这里面是否有一个叫慕瓷。但，慕瓷在这一刻，突然间意识到，自己……真的是太不懂知恩图报了。
晏时清早起第一件事是健身，其次是洗澡，再次是连吃早餐边刷一下财经新闻。
他对娱乐圈的各类绯闻没兴趣。
今天也不例外， 他一如既往地做完了各项常规动作，刚要放下手机，余光瞥到微信有新提示，顺手拿起扫了一眼，有新的好友请求：瓷哥儿。
晏时清一顿，漂亮的桃花眼禁不住眯了眯。
瓷哥儿的头像是一条狗，吐着舌头荡秋千的柴犬，表情开心得像是在笑，怎么看怎么不像是一个女孩子会用的。晏时清盯着看了一会儿，窗外阳光烂漫，他的嘴角难以遏制地一点一点往上翘，终于，点了通过。
瓷哥儿：大大在上，请受我一拜！还附了整整三个花式下跪的动图。
晏时清好笑：也不必行此大礼。
瓷哥儿：（泪流满面）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晏时清没再继续纠缠致谢的问题：你消息挺灵通的。
瓷哥儿重新开启了跪谢模式：是大大效率太高！（磕头）（磕头）（泪流成河）太感谢了。
晏时清是真的被她逗乐了：要谢也是明皓谢我， 你磕个什么劲儿？
瓷哥儿显然有点意外：您允许我告诉他吗？那我现在就让他提头来磕！
她的措辞豪放到近乎血腥，晏时清赶紧拦下：不，不了……我做好事一贯不留名的。
瓷哥儿：（大拇指）（大拇指）我就知道。
她那股骄傲劲儿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晏时清眉眼温柔，噙着浅笑，鬼使神差地打了一个字：乖。
字发出去，他的眼前骤然冒出了一串警示危险的叹号，手指一哆嗦，点了撤回，屏幕上尴尬地杵着一句“晏时清撤回了一条消息”。
两厢沉默。
一分钟过去了，又一分钟过去了，晏时清盯着手机，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该怎么把这个窘迫的僵局打破。
“叮咚”一声，瓷哥儿回复：不好意思，刚接了个电话，聊到哪儿了，怎么撤回了？
呼。
盯着这句，晏时清想：谢天谢地。
盯着这句，慕瓷捂胸：我真机智。
晏时清说到做到，真的帮明皓把危机渡过去了，明皓接下来的几天走路都有点控制不住地想蹦。
“李小明。”慕瓷强忍着在他屁股上踹一脚的冲动，压低了声音提醒，“你也太得意忘形了吧？小心被人看到。”
明皓才不怕：“被谁看到？那个人吗？她对我已经不感兴趣啦！”
慕瓷一愣，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爱情来得快去得疾就像龙卷风？她看四下无人，连忙虚心求教：“你怎么看出来的？”
明皓信心满满：“今早进组的时候我俩打了个照面，她连正眼都没瞧我。”
“……这样就算？”
“对啊，以前她总瞪我的。”
慕瓷无语：不是很懂你们娱乐圈的感情。
慕瓷不懂的事有很多，明皓现在最关注的只有一个：“你还没告诉我到底是怎么摆平的呢？是你爸爸动用关系出面解决的吗？那这份大恩大德我一定要报。瓷哥儿，回头但凡有用得到我的地方，你可千万甭跟我见外。”
晏时清深藏功与名，让人在家中坐的国富平白得了一个英雄的称号，慕瓷没话接，只好露出了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这件事就算翻篇儿了。
呃，好吧，其实还没翻。一周后，晏时清来索取报偿了。
&nsp;慕瓷是在演戏的时候接到他的消息的。言简意赅，就六个字：“晚上一起吃饭。”
这个时候，他俩正在演对手戏。
太子登基，祭拜天地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册妃。偌大的宫廷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唯独定王殿下黯然销魂，他喝了酒，独自离开觥筹交错的宴席，恰巧在僻静的小径上偶遇忙碌地为宾客们呈送美酒佳肴的小宫女。
“你醉了，眼睛里看到的是她，心里却不是，这个地方的眼神一定要到位。”
齐导到晏时清说戏简直就是多此一举，饶是慕瓷这种骨灰级表演**，也看出了晏时清的眼神是多么无敌。
偏僻小径，两人相距几步，定王愣愣地看着她，唇微启，呢喃：“你……在这里？”
小宫女张皇失措，第一反应是见了定王要跪，脑袋里想起那一次的吻， 手忙脚乱地竟把美酒摔了，一地狼藉。
定王凝视着她，眼神里有讶异，有迷离，最多的却是极力压抑但仍欲喷薄而出的痛苦。然后，他踩过满地斑驳的碎片和淋漓的酒水，一手捏住了她的下巴。
“你，为何在这里？”
他醉酒已深，周身都弥漫着上等佳肴清冽的香气，弧度完美的桃花眼逼视着她，翻来覆去的却只会问这一句。
小宫女几乎要发抖，瑟缩着说“殿……殿下……”
也不知是哪一点触到了他，定王黑眸一黯，欺过身来就要亲她。
小宫女悚然一惊，下意识地就往后退：“不……”
身后有枯枝被踩断的声音骤然响起，定王头一抬，眼神冷冽清明，声寒如刀：“谁？”
齐导喊了卡。
“小慕。”
慕瓷就知道问题出在她这里，因为晏时清的演技简直绝了，无可挑剔。于是她羞愧地低下了头，准备迎接接下来的批评。
谁知道齐导竟然是夸她：“演得不错啊，今儿！我还担心你跟晏时清对戏，会被压得气都不敢踹呢，没想到还可以。”
做好了挨训的心理准备，没料想当头而来的是一通夸，慕瓷既惊又喜，一下子抬起了头，几乎是本能地往晏时清脸上看过去，眼睛瞪得又圆又亮，像一只雀跃的小鹿。
晏时清一身锦袍，负手而立，他蛮喜欢慕瓷这么看着自己，就挺受用地勾了勾嘴角。
气氛正好，齐导石破天惊地又来了一句：“小慕好像很怕被人强吻？演得逼真极了。”六十多岁的老头子，居然还**兮兮地坚了坚大拇指。
慕瓷一顿，晏时清也一顿，两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几天前的同一件事，慕瓷脸部迅速升温，晏时清嘴角的笑也忽然有些不自然了。
齐导的视线在他们二人身上绕了一圈，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紧接着，他摆了摆手，功成身退，走了。
下一幕要转场，晏时清接着拍定王却追偷听之人，结果发现了一个惊天秘密的戏份。慕瓷今天已经说完了全剧当中三分之二的台词，她该回去洗洗睡了。
和各位老师及工作人员都道了谢，慕瓷转过身来，看晏时清，刚想说“大大，我先走了”，大大就声音很轻，语速飞快地说了六个字：“晚上一起吃饭。”
慕瓷愣了一下，然后醍醐灌顶：来了来了，收租的来了……工作人员正在重新布景，片场乱糟糟的，她看左右无人注意，悄悄往前挪了半步，生怕被人发现了，做贼似的压低了声儿问：“去哪儿？”
她其实本来想加一句“你不怕被狗仔拍到吗”。
晏时清的回复很简单：“手机。”
慕瓷一怔，转瞬明白了他的意思是随后手机联系，她点点头，又公事公办地朝他略弯了弯腰，告退了。
刚到化妆间，慕瓷就听到小助理情难自已地夸赞：“瓷姐，你演得好好啊！”
慕瓷这辈子都没想到自已竟然还能和“演得好”三个字有半毛钱关系，她窘了一下，在心底说：我这是瞎猫撞上死耗子，你不要当真。
小助理何止是当真，简直是在闭着眼尬吹：“下一场是什么戏？好期待啊！”
慕瓷“哦”了一声，说：“我死。”
小助理顿时无语：“……”
一个只有三句台词的小宫女，迟早都是要死的，慕瓷语重心长地拍了拍小助理的肩：“节哀。”
换好衣服卸完了妆，慕瓷又随手化了一个简单的淡妆，抄起了手机说：“去转转。”
现在还早，离晏时清收工至少还有一个多小时，慕瓷决定在附近先溜达溜达。
小助理洞若观火地问：“瓷姐……你不会是，还想开店吧？”
慕瓷粲然一笑，微眯眼，魅惑地飞起了一个吻，一根手指勾了勾她的下巴：“聪明。”
小助理被电得五迷三道，本来打好了腹稿，准备“控诉”她不务正业的话都忘到爪哇国去了。
两个人边走边聊，然后就碰到了程咬金——阮阅阅应该是刚收工，戏服都没脱，来者不善地靠着一座八角凉亭的柱子站着。
“瓷姐……”小助理拽住慕瓷的衣袖，犹豫着不想再往前走了。
慕瓷在心底叹了口气，真心也是挺烦的。
还有几步就撞见了，这个节骨眼儿上掉头就走无异于打脸，她拍了拍小助理的手背，示意她没事儿，一边信步上前，一边客套礼貌地叫了一声“阮老师”。
阮老师瞥了她一眼，一张娇俏的脸上半丝儿笑意都没有：“收工了？”
“是。”
“来坐。”阮老师拍了拍木质长椅，发出了一个与“下课后到我办公室来一趟”同等，让人一点儿都高兴不起来的邀约。
慕同学硬着头皮走过去坐下了。
“戏拍得不错嘛。”慕瓷刚落座，就听到阮阅阅似笑非笑地说了这么一句。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慕瓷也笑了:“没有，我需要学习的还有很多。”
慕瓷承认自已演技差，但她不认为有必要和阮阅阅促膝长谈聊这个，所以她说这句是充满了浓浓的客套成分的。谁承想，阮阅阅直接接了一句：“没错。”
慕瓷无语：什么不按套路出牌？你这样让我怎么接？
阮阅阅看着慕瓷，她的眉眼是那种近乎娇艳的美，加上在剧里饰演的也是个跋扈的角儿，眼妆几乎要飞起来了：“在这个圈儿里，你不好好学着点，回头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呢。”
慕瓷没说话，一副虚心受教的姿态，安静地听着。
她知道，阮阅阅肯定是有备而来，不会没有下文的。
两军对垒，重在气势。她从看见晏时清的那一秒起就三分无措、六分窘迫，还有一分想掉头跑，这下好了，等到晏时清噙着一丝微笑站直身，人家明明一副再正常也不过的姿态，她的心跳却开始一拍接一拍地加速、加速，眼瞅着要心律不齐了。
完蛋，晏时清朝她走过来了！！
慕瓷很慌，要命的是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慌什么，但是她的指尖、她的睫毛连带着她高高扎起的马尾的发梢儿都在一点一点地升温。某个瞬间，脑海里如同昨日重现，忆起了那一夜唇上的触感……她刚想不争气地夺路而逃，掌心骤然震动，《岁暮》醉人的前奏在一片清寂中响起，晏时清脚步微停，在原地站定了。
呼……谢天谢地……慕瓷的第一反应居然是这个。
男声清澈迷人，在这一隅的寂静里独自吟唱着，慕瓷一时间还没回神，倒是晏时清听着这歌莫名不怎么自在似的，罕见地出声提醒：“你……不接吗？”
“啊！哦……”慕瓷简直要疯了，她今晚只喝了一杯酒，却迷糊到一个口令一个动作，绝对是着了魔。
机械地点了接听，她把手机贴到耳边：“爸。”
“瓷哥儿啊！”国富的声音带着笑，中气十足的，“想没想爸爸啊？”
慕瓷说想，黑白分明的眼睛偷瞄了一下男人，顿了顿，才接着说：“我就是准备给你打电话呢。”
“啊！给爸爸报喜是吗？！”国富一下子嗨起来了。
“……不。”
“哦，那我们没什么好说的了，挂了吧。”
国富说挂就挂，简直是言出必行的楷模，慕瓷瞪着显示通话结束的手机屏幕，欲哭无泪：爹，你多说五块钱的也并不会破产啊！
慕瓷的一张小脸纠结成一团，一旁的晏时清看着，忍不住笑了：“你爸？”
“……嗯。”托国富同志这么一打岔的福，那股迷之让人想落荒而逃的气氛居然冲淡了，慕瓷觉得自己没那么缺氧了。
晏时清挑了挑眉，看了一眼她来时的方向，挺和煦地问：“你也在这儿吃饭？”
慕瓷一窒，这才意识到最要紧的问题她还没解决，连忙点了点头：“对，我和明——”话到嘴边，鬼使神差地，她改了口，“一个朋友，一块儿来的。”
“哦？”晏时清目光微动，却不露声色，“圈内朋友吗？或许我们也认识。”
“不是！”慕瓷有一点慌，忙不迭地否认，“我发小，搞……it的。”
晏时清“哦”了一声，他的神情看不出有什么异样，眼底的笑却渐渐地淡了。
慕瓷还记挂着要找国富求助，没敢多在原地停留：“那影帝您忙，我……先去回个电话？”
晏时清示意她请便，慕瓷又朝他点了点头，这才快步朝凉台方向走过去了。
晏时清站在原地，目送她渐行渐远，这一次，连嘴角万年不变的笑容都淡得找不到了。
“你想让我帮他？”国富听完了前因后果，语气充满了震惊和疑惑，“瓷哥儿，你是不是对爸爸有什么误解，我，我对男孩子不感兴趣啊……”
“……”有时候她是真的忍不住想敲开老爹的脑壳，看看他的脑回路是不是异于常人。但此时此刻毕竟有求于他，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呼出来，极力把这种欲望按捺住了，“我没让你喜欢他，我是想让你帮他。”
国富答题的速度总是快得令人震惊：“我又不喜欢他，干吗要帮他？”
“……”有理有据，令人信服，慕瓷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国富说：“没别的事儿我挂了啊！哼，正事儿一点儿没帮老子办成，倒是附加条件一摞摞的，你下次再这样我可就报警了！”
“嘟嘟——”挂断了。
慕瓷看着手机，有几秒钟的无措。她不是没有设想过国富会拒绝，但完全没想到他会这么干脆利落不容置喙地拒绝。这个瞬间，她的脑袋有一点空，一想到那个喝醉了的大男生还在包厢里等着她，她……不知道该怎么回去面对他了。
一阵夜风吹过，不远处有三两声蝉鸣，天气一天比一天热了，慕瓷有一点烦乱。她抬手捋了一下袖子，正准备咬牙再 call一下老爸，《岁暮》又唱起来了。
慕瓷匆匆瞥了一眼屏幕，立马就接了起来：“请指示。”
裴陆没好气：“……指示个屁！我能指示动你吗？组里聚餐你不去，行啊，你是不是觉得wuli晏影帝脾气好啊？”
慕瓷窘，你什么时候成晏时清的脑残粉了啊……“可恨的是你们偏偏还在一个地方吃饭！”裴陆掌握的信息简直是太全面了，“你就不怕撞上了吗？撞上该怎么解释？说‘你好，哈喽，好尴尬啊，你瞧瞧我太蠢了啊，不光来晚，还一不小心进错包间了呢’！”
“噗——”裴陆的语气实在是太好笑了，慕瓷完全忍不住，笑出声了。
“你！还！笑！”裴陆简直要被她气死了，他日理万机，懒得跟她再多废话，索性直奔主题，命令道，“我打这通电话就是为了告诉你！我已经给晏影帝的助理打过电话解释了！现在我们来串一下口供！”
慕瓷眼皮蹦了蹦，她刚想说话，裴陆已经开始慷慨激昂地陈述自己的供词了：“你今晚确实也在望海阁，但和你一起用餐的不是明皓，而是你爸！你亲爸！你爸来得太急，又有要紧的私事找你，所以你不方便参加剧组聚餐，这才让我给晏影帝的助理打了电话！回头小助理会把一件长款紫色风衣给你送进包间，你负责让明皓穿上，并且严格把他武装到牙齿！你记住，这不是演习！从此刻起，这个风衣哥就是你爸！”
慕瓷被裴陆一句一个感叹号震得耳膜都要破了，但她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么一长段话里的关键词：“为什么会是紫色的风衣？”
“哦，你爸特意叮嘱了，他说紫色是今夏的主打色。”
慕瓷咬牙切齿：“……”真的是叔可忍婶不可忍了好吗！慕国富！你有工夫跟裴陆扯这个淡，为什么跟我聊天就要那么快挂断？！
裴陆冷笑一声：“你还是好好感激你爸吧，如果不是他，我也许早就辞职了！”
慕瓷的第一反应是：“他给你涨工资了？”
“不。他对我说了一句话。”
一句话的威力这么大？慕瓷没想到国富也有说出金句的时候，她顿时严肃起来了：“愿闻其详。”
裴陆问：“你知道万死不辞吗？”
慕瓷说：“知道啊！”
“我说的是你爸！他问我，你知道万死不辞吗？”
慕瓷无语了：“……”神啊，救救她吧，这两个人太冷了！
冷冷地挂断了冷冷的裴陆的电话，慕瓷果断决定：为免节外生枝，还是不告诉他她已经和晏时清撞上了，以及，她更关心的其实是另一点。
瓷哥儿：你没告诉裴陆明皓的事儿吧？
国富隔了几分钟才回，爱冷一生：（发怒）（发怒）（敲打）你当你爹是八婆啊！
慕瓷松了口气：哦。
爱冷一生：哦，对了，突然想起来，我好像随口问了一句李琦琦是谁。
瓷哥儿：（喷火gif）我就知道！！！
爱冷一生：求知欲人皆有之嘛。（羞涩）（羞涩）（调皮）瓷哥儿：调你妹的皮啊！等我回家咱们先打一架吧！
……
经过国富和裴陆一番闹腾，慕瓷脑壳更疼了，她又深呼吸了几次，这才做好准备往回走。经过走廊时发现那抹颀长的身影不见了，她并不意外，但内心深处多少还是有一点失落。
失落什么？捕捉到自己稍纵即逝的古怪情绪，慕瓷有一点吃惊。然后，她秒速就为自己找到了理由——大概是没能当面向他道一声歉吧。
嗯！一定是这样。
回了包间，小助理和紫色风衣已经全部到位了。明皓趴在桌子上，他已经彻底醉了，嘴里念念有词的，也不知在咕哝什么。
事不宜迟，慕瓷非常果断地掏出了自己的化妆包：“开始吧。”
十五分钟后，她把明皓收拾停当，和小助理肩并肩站着。慕化妆师顽皮地歪了一下脑袋，仔细打量自己精心装扮的杰作。
“瓷姐，”小助理一脸的叹为观止，迫不及待地抒发自己的感想，“真的是太鬼斧神工了……我敢保证，没有人能认出这是谁。”
慕瓷对自己的技术有信心，对呈现出的效果也挺满意的。但是，她单手摸了摸下巴，最终忍无可忍地吐槽了一句：“这个风衣真的是……太骚了。”
慕瓷踩着八厘米的小细跟，单手拎着包，一手讲电话，风风火火地往外走，小助理搀扶着一个喝醉了的浑身骚紫的大叔紧随其后，三个人如入无人之境，根本不必担心会被谁偷拍。
临出望海阁大门，慕瓷忍不住庆幸：裴陆不愧是裴陆，心思就是比她要缜密，她和明皓一起进望海阁好解释，因为今晚剧组在这里聚餐，但她和醉了酒的明皓一起单独离开就怪了……啊，说到这里，真是要感谢我骚紫色的爸爸！
“走了？”
“嗯。”
“没被拍到吧？”
“应该没有……她……和一个很奇怪的大叔一起出来的。”
大叔？晏时清怔了怔：“什么样的？”
对方描述了一下大叔的身高和外形，并着重强调了一遍紫色风衣。晏时清嘴角微抿，心里跟明镜似的，轻哼了一声：“会的倒挺多。”
蹲守了大半晚上的助理c没有听懂，虔诚地发问：“老板，需要继续跟着吗？”
“不了。”
一晚上滴酒未沾的晏时清，挂了电话，终于抿了一口香槟。
满屋子觥筹交错，他单手撑着额头，有点好笑，又有点犯难——他惦记的小女孩儿，倒是对闲杂人等挺上心的啊。?
回去的路上是小助理开车，慕瓷坐在后座吹风，她也喝了一点酒，晕乎乎的。
明皓在睡， 呼吸有节奏且均匀。慕瓷和他挨着坐，侧过脸看了看他连睡着了都拧在一起的眉头，脑海里忆起他在包厢里说的话，心里不由得有些不忍。
她独自坐着想了一阵，掏出手机，决定再给国富打一通电话。
也就是这个时候，她看到了新增的微博私信。
是晏时清。
就一个字——
“他？”
消息发送于一分钟前，酒精的魅力让整个人都有些许飘忽不定的醺然，慕瓷眯了眯眼，盯着这个字看了至少有三分钟，总算领悟到它的内涵了。
“no。”
她打字的声音很轻，回复得却是无比坚定。这一个瞬间，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但就是出于本能地不想他误会。
消息秒速显示“已读”，但晏时清没再说话了。
慕瓷吹着风，时不时看一眼车窗外一掠而过的夜景，心思却始终牵系在手机上。然而直到抵达宾馆，手机安静如鸡，再也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瓷姐，到了。”小助理从驾驶位下车，晃了晃自己手里的证件，“我去给慕叔叔开一间房。”
她演得很入戏，乐颠颠地跑去办理入住手续了。
“小明，”慕瓷坏笑着，开始捏明皓的脸，“到家啦！”
明皓不舒服地动了动，皱眉躲开她的手，坚持地继续睡，看那架势是不准备醒了。
慕瓷默默叹了一声，演戏演全套，送佛送到西，明皓这副完全无法沟通的德行……为了避免给狗仔可识破之机，果然还是再给他开一间房更好吧。
两个人吭吭哧哧地把明皓送进了新开的房间，慕瓷这才开始给醉鬼卸妆。一番折腾下来，等到明皓重新变回一个大男生，整张脸干干净净地躺在大床上，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
“瓷姐，”小助理晃了晃手机，出声提醒，“我看群里聊天，聚餐的大部队快要回来了。”
“嗯。”慕瓷洗了手，又替明皓掖了一下被角，“撤。”
撤回自己的套房，慕瓷这才察觉到累，浑身上下的每一寸皮肤都叫嚣着想要休息。她让小助理先去睡，独自去泡了个热水澡，单曲循环的《岁暮》仿佛有宁神安抚的作用，刚听了两遍，她就睡着了。
然后，她做了个梦，梦里明皓在哭。
手机提示音和“哗啦”的水声一同响起，慕瓷惊坐起来的那一秒，如有灵犀，晏时清回复了消息。
一如既往的晏氏风格，惜字如金，他说——
“我帮他。”
“喂喂喂，傻乐什么啊……”
回程的路上，晏时清矜贵得体地坐着，不时会轻笑一下。和邵在座位上瘫成了一条咸鱼，还不忘偷觑自家艺人的表情，以便紧紧抓住每一个机会打趣他。
晏时清瞬时敛了笑意，瞥了他一眼，一脸的“无可奉告”。
“嘁。”和邵不屑地撇了撇嘴，他今晚喝了不少，但是没醉，“一晚上一个笑脸都不肯露，现在倒是笑起来了，傻子也猜得到为什么。”
为什么？就是和邵猜到的那样。
晏时清修长的手指往上滑，聊天记录赫然在目。
一串随机数字：“啊啊啊啊，真的吗？你……你愿意帮明皓？时清大大，你真的是个救苦救难的美男子啊！”
他眉峰微挑：“别拍马屁，有偿的。”
一串随机数字顿时紧张了：“怎么偿？？？”
整整三个问号，清晰地传达出慕瓷这一刻的心情。晏时清甚至无聊地脑补出她瞪圆了眼睛，紧紧攥住自己衣领的画面，他居然被自己给逗笑了。
“take easy 。”身为受人尊敬的前辈，他善解人意地宽慰她，“不用出卖身体，用嘴就能完成了。 ”
同一时间，酒店套房里，慕瓷“唰”的一下从水里站了起来，差点儿把手机扔浴缸里。
啊啊啊啊！她真的是……整个人都要不好了！现在是什么世道？道路上都不限速的吗？怎么每个人都可以随意踩油门飙车？！
晏时清等了将近十分钟，那一长串数字自始至终没有再回复，他抬手捏了捏眉心，笑了。
“衣冠**！”近在咫尺的耳畔，传来偷窥者义正词严的谴责，“枉业内把你奉为严于律己正身禁欲的楷模，你也不怕人姑娘报警！”
晏时清微微侧脸，眉目绝艳，一派天真懵懂地看向和邵：“我说我有问题需要她回答，你以为是什么？”
和邵无语：啊啊啊啊，老子信了你的邪！
第二天一早醒来，天光大好，慕瓷收到了明皓的微信。
他没多说，就两个字：“谢谢。”
慕瓷的第一反应是晏时清的动作不可能这么快啊，于是她出于本能地问：“谢我昨晚把你安全带回？”
明皓一口气发了七八个不同的下跪表情，声泪俱下，字字泣血：“谢你保住了我的完璧之身……”
“真的假的？”慕瓷惊得直接从床上弹起来了，“这这这这，这也太高效了吧？”
她实在是太震惊了，所以这句发的是语音。紧接着，明皓的语音也过来了，却是颇为幽怨的口吻：“瓷哥儿，我知道咱们关系好，但关系好你也不能这么说话吧……这件事好歹关乎我的清白，你怎么能说它搞笑呢？”
慕瓷无语：是我发音有问题，还是你听力有问题啊，大哥！慕瓷特别想喷火，但考虑到还有更要紧的事儿，她没心情多和明皓扯淡，登上微博开始扒拉未关注人私信。
下一秒，她的手指，连同她整个人，都僵住了。
多长时间了呢？
就像是慢镜头回放，她的脑海里开始一帧一帧地回忆，从她进《帝妃》剧组起，到被他亲，到被他加戏，到落水后被他救，到遭遇网络暴力被他解救，再到今天明皓的忙他都毫不敷衍地说帮就帮……多长时间了？
而在这段时间里，她居然，一直都没有关注他。
晏时清有千万之众的粉丝，他发的每一条微博都会有成千上万的人评论和点赞，或许他并不在意这里面是否有一个叫慕瓷。但，慕瓷在这一刻，突然间意识到，自己……真的是太不懂知恩图报了。
晏时清早起第一件事是健身，其次是洗澡，再次是连吃早餐边刷一下财经新闻。
他对娱乐圈的各类绯闻没兴趣。
今天也不例外， 他一如既往地做完了各项常规动作，刚要放下手机，余光瞥到微信有新提示，顺手拿起扫了一眼，有新的好友请求：瓷哥儿。
晏时清一顿，漂亮的桃花眼禁不住眯了眯。
瓷哥儿的头像是一条狗，吐着舌头荡秋千的柴犬，表情开心得像是在笑，怎么看怎么不像是一个女孩子会用的。晏时清盯着看了一会儿，窗外阳光烂漫，他的嘴角难以遏制地一点一点往上翘，终于，点了通过。
瓷哥儿：大大在上，请受我一拜！还附了整整三个花式下跪的动图。
晏时清好笑：也不必行此大礼。
瓷哥儿：（泪流满面）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晏时清没再继续纠缠致谢的问题：你消息挺灵通的。
瓷哥儿重新开启了跪谢模式：是大大效率太高！（磕头）（磕头）（泪流成河）太感谢了。
晏时清是真的被她逗乐了：要谢也是明皓谢我， 你磕个什么劲儿？
瓷哥儿显然有点意外：您允许我告诉他吗？那我现在就让他提头来磕！
她的措辞豪放到近乎血腥，晏时清赶紧拦下：不，不了……我做好事一贯不留名的。
瓷哥儿：（大拇指）（大拇指）我就知道。
她那股骄傲劲儿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晏时清眉眼温柔，噙着浅笑，鬼使神差地打了一个字：乖。
字发出去，他的眼前骤然冒出了一串警示危险的叹号，手指一哆嗦，点了撤回，屏幕上尴尬地杵着一句“晏时清撤回了一条消息”。
两厢沉默。
一分钟过去了，又一分钟过去了，晏时清盯着手机，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该怎么把这个窘迫的僵局打破。
“叮咚”一声，瓷哥儿回复：不好意思，刚接了个电话，聊到哪儿了，怎么撤回了？
呼。
盯着这句，晏时清想：谢天谢地。
盯着这句，慕瓷捂胸：我真机智。
晏时清说到做到，真的帮明皓把危机渡过去了，明皓接下来的几天走路都有点控制不住地想蹦。
“李小明。”慕瓷强忍着在他屁股上踹一脚的冲动，压低了声音提醒，“你也太得意忘形了吧？小心被人看到。”
明皓才不怕：“被谁看到？那个人吗？她对我已经不感兴趣啦！”
慕瓷一愣，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爱情来得快去得疾就像龙卷风？她看四下无人，连忙虚心求教：“你怎么看出来的？”
明皓信心满满：“今早进组的时候我俩打了个照面，她连正眼都没瞧我。”
“……这样就算？”
“对啊，以前她总瞪我的。”
慕瓷无语：不是很懂你们娱乐圈的感情。
慕瓷不懂的事有很多，明皓现在最关注的只有一个：“你还没告诉我到底是怎么摆平的呢？是你爸爸动用关系出面解决的吗？那这份大恩大德我一定要报。瓷哥儿，回头但凡有用得到我的地方，你可千万甭跟我见外。”
晏时清深藏功与名，让人在家中坐的国富平白得了一个英雄的称号，慕瓷没话接，只好露出了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这件事就算翻篇儿了。
呃，好吧，其实还没翻。一周后，晏时清来索取报偿了。
&nsp;慕瓷是在演戏的时候接到他的消息的。言简意赅，就六个字：“晚上一起吃饭。”
这个时候，他俩正在演对手戏。
太子登基，祭拜天地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册妃。偌大的宫廷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唯独定王殿下黯然销魂，他喝了酒，独自离开觥筹交错的宴席，恰巧在僻静的小径上偶遇忙碌地为宾客们呈送美酒佳肴的小宫女。
“你醉了，眼睛里看到的是她，心里却不是，这个地方的眼神一定要到位。”
齐导到晏时清说戏简直就是多此一举，饶是慕瓷这种骨灰级表演**，也看出了晏时清的眼神是多么无敌。
偏僻小径，两人相距几步，定王愣愣地看着她，唇微启，呢喃：“你……在这里？”
小宫女张皇失措，第一反应是见了定王要跪，脑袋里想起那一次的吻， 手忙脚乱地竟把美酒摔了，一地狼藉。
定王凝视着她，眼神里有讶异，有迷离，最多的却是极力压抑但仍欲喷薄而出的痛苦。然后，他踩过满地斑驳的碎片和淋漓的酒水，一手捏住了她的下巴。
“你，为何在这里？”
他醉酒已深，周身都弥漫着上等佳肴清冽的香气，弧度完美的桃花眼逼视着她，翻来覆去的却只会问这一句。
小宫女几乎要发抖，瑟缩着说“殿……殿下……”
也不知是哪一点触到了他，定王黑眸一黯，欺过身来就要亲她。
小宫女悚然一惊，下意识地就往后退：“不……”
身后有枯枝被踩断的声音骤然响起，定王头一抬，眼神冷冽清明，声寒如刀：“谁？”
齐导喊了卡。
“小慕。”
慕瓷就知道问题出在她这里，因为晏时清的演技简直绝了，无可挑剔。于是她羞愧地低下了头，准备迎接接下来的批评。
谁知道齐导竟然是夸她：“演得不错啊，今儿！我还担心你跟晏时清对戏，会被压得气都不敢踹呢，没想到还可以。”
做好了挨训的心理准备，没料想当头而来的是一通夸，慕瓷既惊又喜，一下子抬起了头，几乎是本能地往晏时清脸上看过去，眼睛瞪得又圆又亮，像一只雀跃的小鹿。
晏时清一身锦袍，负手而立，他蛮喜欢慕瓷这么看着自己，就挺受用地勾了勾嘴角。
气氛正好，齐导石破天惊地又来了一句：“小慕好像很怕被人强吻？演得逼真极了。”六十多岁的老头子，居然还**兮兮地坚了坚大拇指。
慕瓷一顿，晏时清也一顿，两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几天前的同一件事，慕瓷脸部迅速升温，晏时清嘴角的笑也忽然有些不自然了。
齐导的视线在他们二人身上绕了一圈，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紧接着，他摆了摆手，功成身退，走了。
下一幕要转场，晏时清接着拍定王却追偷听之人，结果发现了一个惊天秘密的戏份。慕瓷今天已经说完了全剧当中三分之二的台词，她该回去洗洗睡了。
和各位老师及工作人员都道了谢，慕瓷转过身来，看晏时清，刚想说“大大，我先走了”，大大就声音很轻，语速飞快地说了六个字：“晚上一起吃饭。”
慕瓷愣了一下，然后醍醐灌顶：来了来了，收租的来了……工作人员正在重新布景，片场乱糟糟的，她看左右无人注意，悄悄往前挪了半步，生怕被人发现了，做贼似的压低了声儿问：“去哪儿？”
她其实本来想加一句“你不怕被狗仔拍到吗”。
晏时清的回复很简单：“手机。”
慕瓷一怔，转瞬明白了他的意思是随后手机联系，她点点头，又公事公办地朝他略弯了弯腰，告退了。
刚到化妆间，慕瓷就听到小助理情难自已地夸赞：“瓷姐，你演得好好啊！”
慕瓷这辈子都没想到自已竟然还能和“演得好”三个字有半毛钱关系，她窘了一下，在心底说：我这是瞎猫撞上死耗子，你不要当真。
小助理何止是当真，简直是在闭着眼尬吹：“下一场是什么戏？好期待啊！”
慕瓷“哦”了一声，说：“我死。”
小助理顿时无语：“……”
一个只有三句台词的小宫女，迟早都是要死的，慕瓷语重心长地拍了拍小助理的肩：“节哀。”
换好衣服卸完了妆，慕瓷又随手化了一个简单的淡妆，抄起了手机说：“去转转。”
现在还早，离晏时清收工至少还有一个多小时，慕瓷决定在附近先溜达溜达。
小助理洞若观火地问：“瓷姐……你不会是，还想开店吧？”
慕瓷粲然一笑，微眯眼，魅惑地飞起了一个吻，一根手指勾了勾她的下巴：“聪明。”
小助理被电得五迷三道，本来打好了腹稿，准备“控诉”她不务正业的话都忘到爪哇国去了。
两个人边走边聊，然后就碰到了程咬金——阮阅阅应该是刚收工，戏服都没脱，来者不善地靠着一座八角凉亭的柱子站着。
“瓷姐……”小助理拽住慕瓷的衣袖，犹豫着不想再往前走了。
慕瓷在心底叹了口气，真心也是挺烦的。
还有几步就撞见了，这个节骨眼儿上掉头就走无异于打脸，她拍了拍小助理的手背，示意她没事儿，一边信步上前，一边客套礼貌地叫了一声“阮老师”。
阮老师瞥了她一眼，一张娇俏的脸上半丝儿笑意都没有：“收工了？”
“是。”
“来坐。”阮老师拍了拍木质长椅，发出了一个与“下课后到我办公室来一趟”同等，让人一点儿都高兴不起来的邀约。
慕同学硬着头皮走过去坐下了。
“戏拍得不错嘛。”慕瓷刚落座，就听到阮阅阅似笑非笑地说了这么一句。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慕瓷也笑了:“没有，我需要学习的还有很多。”
慕瓷承认自已演技差，但她不认为有必要和阮阅阅促膝长谈聊这个，所以她说这句是充满了浓浓的客套成分的。谁承想，阮阅阅直接接了一句：“没错。”
慕瓷无语：什么不按套路出牌？你这样让我怎么接？
阮阅阅看着慕瓷，她的眉眼是那种近乎娇艳的美，加上在剧里饰演的也是个跋扈的角儿，眼妆几乎要飞起来了：“在这个圈儿里，你不好好学着点，回头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呢。”
慕瓷没说话，一副虚心受教的姿态，安静地听着。
她知道，阮阅阅肯定是有备而来，不会没有下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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