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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八章 白马匆匆过

  恰似流光乍现,光阴一去,深秋转瞬,已是白雪皑皑,红梅初开的时节。

  今年的冬天格外得冷,西北风比往年提早了三个月不说,不仅提前驾临,而且愈发热烈而冷峻,夹带了无数涌滚的水汽与冷暴,几个吐息便染白了南中国,也让地处江南的应天蓦然感受了一次北国之霜,历法上才堪堪初秋刚过,往年正该是秋老虎肆虐的光景,竟仿佛冬日将至般冷酷。

  真正熬到了冬天,更叫习惯了湿暖凉冬的江南人叫苦连天,莫说应天府了,便是数十年不曾闻雪的广州府,城外枯黄的连绵矮山尖亦是铺上了一层浅浅的雪绒毯,接天连碧,美不胜收。

  特别是在应天,这座城里住满了官绅豪商c勋贵皇亲,每日间车水马龙到城内外各处景致,备着好酒与泥炉,赏雪吟诗,附庸风雅,一派魏晋风流人物的模样。

  然而对于此间的百姓而言,这个冬天实在称不上美妙了,载着诸家子弟的豪华马车踏着午间暖阳出行之前,凌晨天不亮,最冷最乏的时候,应天知府衙门安排的收尸队便先得将城内昨夜冻死c病死c饿死的孤苦白丁运到城外乱葬岗,裹上草席子草草掩埋。或许瑞雪兆丰年,大雪能把庄稼田里的虫子冻死,可在那之前,熬不到明年丰收吃一口新稻的可怜人,先得拿自己的血肉满足这无穷无尽的害虫狂欢,纵使它们不久也要冻死,至少死前的刹那亦能得饱餐一顿人肉香。

  皇帝陛下小时候亦是在应天长大的,吃过苦头的,自然知道这大雪的凶猛异常,这不是美妙的雪景,这是吃人的白鬼,很早他便已经下旨户部准备棉衣粮食应对这场天灾,应天府内的三十六座粥棚也已经供应赈济,但终究是尽人事罢了。

  然而坊间忽又起了不好的传闻,据城内的老人们讲,他们打小在这座城长大,像今年这样离奇的大雪也不过才见到第二次,那头一次还得往前再数十年,一场雪下来,黄淮修河工地便吹来了战争的硝烟,鞑子的江山没个七八年便彻底败坏了,鞑子的汗滚出了长城。

  皇帝陛下自然勃然大怒,几次下旨锦衣卫严查散布谣言的恶徒,素来被称作天家鹰犬的锦衣卫自然把这股飘荡在应天的歪风邪气镇压下去,捉了不少人塞进大狱,今天锦衣卫胡国忠正在谨身殿外候命,等陛下召唤便进去禀报这几日的搜查结果,不妙的是,皇帝陛下心情似乎很不好,胡国忠隐约听到了殿内传来的茶盏摔碎声音。

  很快便有一个太监出殿来请胡国忠进去,胡国忠小心塞了几张银票进去,太监推却了银票,无功不受禄,说是自己也不清楚原因,陛下看了一份奏折便发了脾气,劝胡国忠要谨慎小心奏对,胡国忠点点头,又避开耳目悄悄把银票递过去,那太监这才收下。

  一进大殿,四角摆着的龙雀鼎烧着的梨花炭散着淡淡的清香,把整个大殿都烘烤得暖洋洋的,从寒风冷冽的殿外倏忽闯进这大殿之内,恍若置身春日,胡国忠激灵得打了个颤,小心抬头悄悄看见皇帝肃冷的脸,身体虽暖,心却隐隐发寒。

  胡国忠本想奏禀那在应天肆虐的谣言已经处置妥当,只是皇帝并未提及此事,反而是把几封郑宝呈上来的奏折让他一览,胡国忠一封封看过去,愈看便愈发冷到了骨子里。

  随后皇帝摆驾,胡国忠陪同,去了皇城内偏远的一处所在,那是内府兵杖局下面的一个工坊,并不大规模制造军备,更多是集合了研发c保密c试制等功能,郑宝辛苦派人从海外送来的火炮,便在此处摆了三具,而皇帝先前所以发怒的缘由,便是这仿造试制并不成功,并非是工匠们手艺不够精湛,而是白番铸炮的方法有异中原,造是造得不错,但总是要沉重许多。

  然而皇帝并不满意,他向来爱进攻胜过防守,便是敌强我弱也要想方设法在局部制造优势,使进攻成为制胜的可能,大炮威力足够但又太过沉重,装在船上或许无碍,但他想要将其带去北方战场,让鞑子尝尝味道,在漫无边际的草原行军,沉重的大炮携带着可不方便,可是轻量化始终不太成功。

  如果是大炮本来便是这么重也还罢了,可偏偏郑宝说起白番母国无论水陆,评判一支军队的强弱,大炮的数量与质量是一个很大的参考因素。照这么说,白番人陆师的大炮应该要轻得多,这才能拖得动,可从沉重的舰炮仿制出轻便的陆炮,终究像是隔了一层纱,皇帝亦不知白番人还有什么法宝没有显露出来,最好的办法便是找一个真正精于此道的白番,使其相助帝国尽快批量制造,更多c更好。

  可惜,这样厉害的白番匠师,便是在泰西地也是难得的人物,郑宝费尽心机只找到几个会在战场上临时拆卸修理的工匠,真正有本事的大才却是没有发现,皇帝指着那正被一众工匠围着测绘的火炮说道:“朕带你来这儿的目的,你明白了吗?”

  胡国忠立时便低头回话道:“臣明白,锦衣卫立刻安排人手将此处保卫起来,绝不泄露半点秘密,另外臣回去后马上挑选精干人选,奔赴海外筹建卫所站点,做陛下的眼睛,死死盯着白番人的一举一动,同时全力以赴搜罗白番工匠,哪怕是抢,也要抢一个。”

  皇帝点点头,微笑道:“若是朕的臣子中多几个像你这般明白朕心意的,我要舒心不知多少。不过,若是可以的话,还是应该多以官职金银招揽最宜,朕观白番人来此不过亦是求财而已。”

  胡国忠忙恭维道:“陛下圣明。”

  皇帝摇头笑笑,便摆驾回谨身殿了,他的御案上依然摆着高高一摞奏章,实在是不得闲。胡国忠则驻足在原处,深深凝望那具火炮,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只是神色中掠过些许纠葛反复,终于他还是回身追上了皇帝的御辇。

  御辇停下,皇帝奇怪地看着他。

  胡国忠恭声道:“启禀陛下,关于火炮一事,其实臣早些时候也得到了一点消息,臣鲁钝,当时并未往心里去,今日陛下令臣去办搜罗白番工匠的差事,方知陛下远见卓识。”

  皇帝勃然色变,注视着胡国忠一字一顿道:“此事朕也是从郑宝奏折中所知,郑宝奏折一向是直接呈递给通政司,便连通政司的掌事官都没有翻开的资格,密匣直接递给朕的,奏折传递过程中从不假手于人,通政司耽搁了几日,朕便下旨斥责,你又是从何处得知的。”

  胡国忠忙跪倒在地,双掌和额头埋进积雪,恭声道:“陛下,臣的消息并非是从郑宝大人的奏折得来的,臣又怎敢窥伺此等军国大事。只是锦衣卫潜伏在通政司主事官贾大人府邸的探子上报,一日贾大人在家饮宴,酒酣脑热之际,席间说起了他白日查验的一封奏折,那奏折是陕西布政使司衙下推官铁河呈上的折子,其中提到了火炮事宜,只是贾大人当做了痴人梦呓,不仅将奏折压下,更是在席间拿此事当做笑话与家人说起。”

  这事儿还得从开国那会儿说起,太祖皇帝当年为保证上下言路通畅,不致被朝廷京官蒙蔽圣听,特旨凡是从七品,无论文武百官,都有权呈递奏折c上达天听,尤其是牧守地方的一县父母官,更是有了硬性指标,每年必须递上不少于六封奏折,而且必须言之有物,与百姓生民息息相关。

  须知道天下的官员何止成百上千,绝大多数官员还是知情识趣的,不会写很多,但即便如此,恁多的官员累积,每日的奏折也要将皇帝淹没,故此皇帝陛下特旨通政司整理奏折时,可以酌情剔除那些重复无用的奏折,只拣些重要的呈上去。

  想必那通政司主事官在看到铁河的奏折时,看铁河只是个陕西末流小官,火炮什么的又从未听闻过,奏折中对火炮的描述在其看来更是夸大其词,空洞虚无,自然要把此等无用之奏折,毫不留情地给扣下了,于是皇帝陛下也就无从得见了。

  眼下,听胡国忠一番解释,皇帝亦是惊觉,忙派随身的大内侍卫骑马去通政司,好一番鸡飞狗跳地折腾,幸好即便是无用的奏折,通政司也不会随意废弃,终于在某个库房压箱底下找到了,奏折原本鲜亮的封皮已是蒙尘晦暗,打开一瞧,竟是被虫蚁蛀了许多细细的小洞。

  皇帝仔细看,先是一喜,继而又是一怒,喜的自然是铁河奏报中举荐的白番大匠师安得臣,据说在加班王国曾念过大学堂,为国王整理过私人书信,知识广博又接触机要秘闻,更重要的是曾为教皇麾下的那两艘旷世奇舰设计过火炮,乃是一个于国裨益的大才,随奏折附上的那是一沓安得臣手绘火炮设计稿,看着那鹅毛笔细细勾勒的火炮,空白处密密麻麻写着的奇怪字符,皇帝又怎么不高兴?

  然而喜色渐渐褪去,怒火却又袭上心头,通政司主事官贾必好大的胆子,竟敢私自把如此重要的折子压下,他一拍御案,把茶盏都生生震倒,茶水淌了一桌,他忙小心翼翼把手稿拾起,又是怒火冲天,骂道:“庸官!混账!险些误了国家大事,传旨,通政司贾必无故压下地方官吏呈上的重要奏折,且将奏折内容随意宣扬,怠慢渎职,不知轻重,着罢官削职,徒流辽东。”

  皇帝出口成宪,立时便有秉笔太监伏地手书,抖落一番,吹干墨汁呈上,皇帝看过后便点点头,重重盖上玉玺大印,便有太监拿匣子装好,匆匆出宫去通政司颁布圣旨去了。

  满殿噤若寒蝉,只是一个心意,便剥去了一个二品大员的官职,皇威浩浩汤汤,由此可见一斑。太监去了不久,皇帝又叹道:“国忠,你说朕是不是有些过了,贾必如今也五十有七,再有几年也就致仕了,君臣一场,他年老体衰,不通事务,犯些过错也是有的,朕又何必赶尽杀绝,以他的年纪和体力,不知能不能到得了辽东,别在路上死了,天下人又要说朕苛烈了。”

  胡国忠惶恐道:“圣明无过陛下,陛下是天子,何来过错。臣也风闻朝中一些事,听说几月前陛下便重重责罚过通政司上下了,他们居然连郑宝大人的奏折也敢怠慢拖沓,简直罪不容赦,陛下罚了半个月的俸禄,已经是小惩大诫,可现在又闹出了这档子事儿,可见通政司上下并未把陛下先前的责罚记在心上,贾大人如果不知情,陛下还能念在他老迈的份上宽恕则个,可偏偏压下铁河奏折是其一力主张,如今被罢官流放,又能怨得了谁?”

  皇帝听了,顿时宽心了许多,“罢了,罢了,去个人追上那些颁旨的,流辽东不变,不过允其家人一路照顾,坐车,饮食,休息,看押的官兵不得阻拦,不得催促赶路。”

  “陛下圣明。”胡国忠又高声道。

  “圣明吗?赏功罚罪,罪是罚了,可这功劳还没有落下呢。”皇帝又拾起圣旨看了一遍,“铁河,朕好像依稀记得这个名字,还有这个铁河的弟子,一力促成铁河斗胆递上奏折的少年郎,又是何人,霍摇山,姓霍,家在长安,与锦衣侯家又是什么关系?”

  胡国忠小声答道:“启奏陛下,铁河是北京留守铁山大人的独子,霍摇山是已故锦衣侯霍老将军的嫡孙,他的父亲是长安参将霍百炼,叔叔是正为陛下在西南平叛的霍成钢大人。”

  “哦,是麽?”皇帝淡淡说道,“铁山的儿子铁河,呵呵,没想到铁山那个无骨小人,竟有一个这般眼光胆色的儿子,正好今年大雪,等春天融雪,黄河必然暴涨,就升他做巡河御使,替朕去看看黄河固防的问题。至于这个霍摇山,估计是霍百炼那厮求着铁河把名字捎上吧,有错,朕不会罚一个十几岁的娃娃,有功,说不定能捞个小爵,好方便去读讲武堂吧。罢了,霍成钢为国辛苦,听说都病了,看在他的面上,姑且赏一个吧。”

  末了,皇帝勉励了胡国忠几句,虽然白番大匠的事情暂且告一段落,但锦衣卫还是必须尽快着手布置,白番人在天竺国已经根基扎稳,若非其主动东进,帝国都还被蒙在骨子里呢。

  挥手斥退胡国忠,大殿又再一次重归幽静,皇帝目光落在那封因蒙尘而晦暗的奏折上,怒气又油然而起。看来通政司的权利有些大了,便像是这次一样,只要通政司稍微出点儿差错,原本该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也要变得复杂许多,空耗人力物力。

  这一次,皇帝已然笃定,必须削减通政司的权限,他们只能整理存档奏章,绝无随意扣押奏折的权利,他准备在谨身殿旁边设一个衙署,从六部抽些精明强干的年轻官员,再从翰林院搜罗一批脑子活络的年轻人充任,就在他身边办事,帮他把那些瀚如烟海的奏折归纳整理,让他节省一些心力,就把通政司削减的权利转交给他们,名字嘛,就叫内阁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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