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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濒死

  舒遥说“你这是什么话我有哪里不好不值得他喜欢吗”

  万川和真诚建议“不如你先想想你哪里好”

  舒遥不假思索“我好看。”

  “人脸不就两个眼睛一个鼻子莫非能看出花儿来”万川和不是很能欣赏, “你欠揍倒是真的。”

  他对着舒遥那张脸,说的都是心里话, 丝毫不虚。

  舒遥有点明白为什么万川和能做个特例,在魔道安安心心修天刑。

  因为他缺根筋。

  “忘了你不辨美丑。”舒遥不和他计较,理解道, “怎么能把人家道尊的审美和你放在一块论”

  万川和牙疼。

  他小心翼翼,顶着下一刻被寒声寂影修理的风险,不怕死问道“看你对卫珩的袒护, 你对他”

  当真没有心思

  舒遥神态渐敛。

  那一刻他是真正的魔道贪狼,说一不二,生杀予夺“你知道的。我修之道”

  “深恶情爱。”

  万川和为他补上。

  修行之人容颜永驻,舒遥百年来容貌不变,仍是和百年前如出一辙的高傲漠然。

  万川和松了一口气, 道“我不是说什么。你一朝对卫珩动心,难免道途有损。你坚持百年, 甚至不惜先后与七杀反目,斩杀让雪天,几经生死,不值得。”

  舒遥不说话。

  不知听没听进去。

  万川和又问道“你修为恢复了几成”

  舒遥调子散漫回来, 不像是在说自己生死攸关的大事, 倒像是赏花逗鸟, 悠闲自在“成罢。”

  “本来好得没那么快的。还要多谢七杀借晋国养了多年魔种, 舒宁体内魔种更是他分神, 我吞噬它们后好了大半, 大约便是所谓的作茧自缚”

  万川和没好气“可以,没好全就敢杀进魔宫去和七杀硬杠,我该夸你还是该先行为你准备好一副棺材”

  舒遥笑道“不如想好等我登临魔尊之位后,贺表该怎么写”

  万川和没想好贺表怎么写,就想打死这个不省心的。

  七杀岂是个好对付的对手

  万川和想打归想打,仍是尽了一个老妈子的心操心道“魔宫中全是七杀的人,你要不等一等,带着心腹过去”

  “好啊。”舒遥顺水推舟应下,理直气壮伸出手,“所以劳烦你带我去第二域一趟,我大战在即,魔息能省一点是一点。”

  那也不该是这么个省法。

  万川和糟心得一言难尽“你特意以传讯符召我到这里,便是为了让我带你一程到第二域”

  那么廉价的吗

  糟心归糟心,风声在耳边摩擦过,转眼腾空万里,万川和说罢就带着舒遥向第二域方向飞去。

  “当然不是。”

  舒遥一顿“当初你有紫薇秘境的消息是七杀捅到让雪天那边去的,我特意告诉你他倒霉在即,让你高兴高兴。”

  万川和有点高兴,又有点感动“看不出来,你那么够兄弟的吗”

  舒遥拍了拍手,自若笑道“当然,更多是想告诉你我和七杀打起来,你别傻乎乎上去插一脚。”

  “你那么菜,万一有个好歹,岂不是要叫兄弟我悔恨终生”

  万川和冷冷道“闭嘴。”

  舒遥不明所以。

  万川和道“你再说话,我怕我先七杀一步动手,一不做二不休把你这不省心的烦人精解决了。”

  他们两个到了长安城门口十里外。

  舒遥抬头打量,见长安城中血煞冲天,不似寻常。

  要不是城中突然涌入大批孤煞魔修,要不是远不止一两桩的杀人见血。

  或许是两者兼有而之。

  他说“送到这里罢。七杀专挑天刑一脉的魔修下手,私仇公怨,我长安城首当其冲,不好拖累你。”

  说罢舒遥跨步,身影消失在城门口。

  他早已习惯相聚时热闹,却始终匆匆如烟花一瞬,转眼分离。

  相较下,九成九的路,九成九的生死难关,都是一个人走过来的。

  舒遥心里忽生出一种极淡的怅然。

  不仅仅是单纯为和万川和的分别。

  更多是想到,从今往后,没有那把在他身侧开路的日月照璧了。

  他会和卫珩各踞仙魔一方,遥遥相对,如非是打起来,则难得一见,老死不相往来。

  这种情绪一直维系到舒遥入城门。

  长安城非但没有一贯的戒备森严,守兵林立,令人油然对这座繁华城池升起敬畏之心,不敢造次。

  恰恰相反,原本该威严立在城门口的守兵东倒西歪倒下一片。

  舒遥寻了个伤势不算太重的为首魔将,言简意赅“城中发生何事”

  他未做易容改装,魔将驻守长安城百年,自然熟识舒遥面目。

  魔将挣扎着想要从地上爬起来向舒遥行礼,沙哑道“属下无能,未能阻拦七杀使来人入城内。”

  舒遥眼瞳微缩,伸手扶住他,示意他不需多礼“说详细点。”

  “七杀使近日在魔道中动作不断,俨然是掀起天刑、孤煞两脉势不两立的目的。我不敢放他那边的人入城,不想没拦住。”

  魔将说话带喘,显然是有点焦急“七杀使那边来人现在应该在一斛珠和红鸾、天姚两位姑娘对峙,他们中是有大乘”

  舒遥听懂魔将的言下之意。

  他能省则省,道“有我在,你放心。”

  语罢似寻常一样走进长安城。

  再光明正大不过。

  魔将魔兵跪伏一地,垂头恭送他离开。

  城内一斛珠却不似平时温柔风流,丝竹靡靡的销金窟模样。

  客人尽散,楼内一排排一户户门窗紧锁,往日飘满欢声笑语,莺燕盈盈的一座小城,如今缄默得可怕。

  更显红鸾天姚和七杀来人对峙的气氛紧张。

  “左右贪狼使销声匿迹了那么些时候,看来是不想管第二域的事情,两位道友就算是带着一斛珠投诚到我尊使座下又如何”

  七杀来人仿佛看不见红鸾天姚玉面紧绷,美眸杀意,轻笑了一声

  “实话实说,一斛珠这等销金窟带来的灵石,我家尊使亦重视得很,两位道友俱为化神巅峰,倘若投诚,必被我家尊使视为座上宾,心腹相待。”

  天姚刚欲发作,被红鸾拉着她袖子劝住,红鸾不卑不亢道“劳阁下替我谢过七杀使好意。只是我与天姚百年前效力尊使时,即发过心血誓,有天道约束,恐承蒙不起七杀使厚爱。”

  那人不以为意,哂道“两位莫拿此等言语来搪塞我。尊使既然派我前来招揽两位,自是对两位身上的心血誓有办法。”

  此人摆明软硬不吃,红鸾面色亦不禁难看下去。

  “再说”他一敲手心,笑道,“两位道友铁了心不愿,尊使毕竟是个讲道理的人,那也无法。可一斛珠的事,是由不得两位。”

  绕来绕去还是眼馋一斛珠的灵石。

  天姚按捺不住,冷笑嘲道“七杀使满腹算计,一心想吞下一斛珠也不怕撑着自己”

  舒遥待她们宽容,无聊时和她们在一斛珠中喝酒听曲,大骂七杀的时候不在少数。

  但无论如何大骂,七杀和她们两人终究隔着一个境界的天壤之差。

  不是她们两个小小化神所能非议的。

  红鸾向天姚使个眼色,朗声道“不提旁的,尊使尚在,一斛珠为他管辖,七杀使哪怕有此想法,总该问过尊使罢”

  来人脸色迅速寒下来,撕破那层温和脸皮“哦他贪狼算是什么东西值得我家尊使亲自过问

  他脸上带着深深恶意,一字一字讥嘲道“凭他睡让雪天上位,睡完以后翻脸无情杀了自己恩主的玩意儿”

  “你”

  天姚按耐不住,暴动出手。

  她周身魔息狂涌,飓风大作,似要将一斛珠精美层叠的楼阁掀个底朝天。

  下一刻一切安静下来。

  天姚体内魔息完全被压住,口鼻溢出鲜血,说话难能。

  她惊愕看向对方。

  那人竟是个大乘。

  红鸾和她一样,被威压压得浑身骨骼咯吱作响。

  她不肯低头,咬牙说道“我本来想劝道友归顺我第二域,现在想想,你这种货色,恐怕也是尊使一剑杀了的玩意儿,自然看不上眼。”

  来人袖子一卷,红鸾天姚双双倒飞出去,击断无数根游龙走凤雕花漆金的梁柱,甚至能听见骨骼碎裂的声音。

  木屑飞溅间,一斛珠中隐隐传来小声啜泣,像是在担忧自己未知的命运。

  “就凭贪狼那种美色上位的货色”他嗤之以鼻,“他也配”

  “说谁美色上位”

  那道声音如冷泉一注,荡过重重木屑碎尘,无端使人心神安定。

  红鸾天姚眸子亮起“尊使”

  舒遥一步步逼近那位大乘,耐心重复一遍“说谁美色上位谁在我这里动我的人,拆我的城”

  他没有怒容满面,厉声喝问。

  也不暴跳如雷,骂声贯耳。

  但大乘身后的人一旦对上他看不透深浅的眸光,齐齐后退两步,低头不语。

  饶是那位大乘,一时间也难硬气不下去。

  嘴上说的再难听,再如何羞辱,对贪狼使的敬畏,到底根深蒂固在了魔道骨子里。

  舒遥看着也不生气,笑得一笔带过般不当回事“你是近百年出生的”

  大乘仍然倔着不说话。

  他不明白舒遥为何要问这等蠢问题。

  有哪个惊才绝艳之辈能在百岁内修成大乘

  卫珩同样不能。

  舒遥说“若不是百岁内出生的,怎会不知道长安城千里之内,皆是寒声寂影可杀之人”

  “怎敢来我长安城造次”

  大乘终于动了。

  他往后疾掠,想要离开一斛珠,否则将有性命之忧。

  到他这个境界,不难瞬息千里,缩地成寸。

  太晚。

  天上的明月退避,云朵翻滚着变暗。

  接着乌云移开,电光闪烁映亮半边天空。

  九天惊雷滚滚而下,轰然炸鸣在耳边

  修为稍次些的魔修膝盖一软,跪倒在地。

  舒遥递出一剑,雷霆如洪流滔滔,下落在寒声寂影剑尖,听他指挥。

  说不清是雷霆似剑,还是剑似雷霆。

  不久前耀武扬威,气焰嚣张的一队人,甚至来不及说一个字,就在舒遥剑下化为飞灰,尸骨无存。

  红鸾天姚缓缓起身。

  她们受的伤势不轻,好在修行者筋骨强韧,刀枪不入,水火不侵,远非常人可比,缓一口气也就不碍事了。

  舒遥收起剑“抱歉,我最近一段时日不得已寻个安生地界躲起来养伤,不想是连累了你们。”

  红鸾摇头笑道“尊使帮我们把气出过,有什么好抱歉的”

  她眨眨眼“毕竟我们好端端站在这里,那些人却灰飞烟灭了啊。”

  舒遥来长安城,原来是想寻红鸾天姚两个,问她们愿不愿意随他走一趟魔宫。

  红鸾天姚和他牵连太深,无论随不随他去魔宫皆躲不过七杀关照,倒也不存在避避风头的说法。

  但如今以她们伤势看来,能好好待在长安城养伤,不受外敌侵扰雪上加霜都是好的。

  舒遥思忖着是不是要把破军喊来再照顾一回长安城。

  红鸾天姚是他城中战力最高,最可放心托付之人,连她两人身受重伤,城中找不出一个能打的。

  “我替你照顾长安城,你放心去魔宫。”

  万川和出现得很及时。

  舒遥一惊“你怎么在长安城里不早走保平安是想和七杀一脉硬杠吗”

  “恕我直言,我哪怕不待在长安城里,身为天刑,我也很难不和七杀一脉不硬杠。”

  万川和翻个白眼,“替你照看个长安城,再向红鸾天姚两位姑娘讨个酒喝,不是更好”

  “有道理。”舒遥沉思一瞬,不再多说,只吩咐红鸾天姚道,“他喝的酒,记得记账。”

  万川和不可思议“你是魔鬼吗我好心好意劳心劳力帮你看城,你还要算我的帐”

  回答他的是舒遥飘然远去的背影,和一句“家大业大被人碰瓷,赚钱不易。”

  “域主放宽心。“红鸾掩口一笑,温声细语安慰他,“上一次破军使来时,不禁酒记了帐,更倒贴四十万灵石。”

  万川和“”

  所以说舒遥果然是魔鬼吧。

  道尊会瞎了眼看上他,自己是不信的。

  舒遥抬手

  雷霆剑意撕裂虚空,刹那间穿过整个第二域,至第一域的魔宫大门前,是真正奔雷闪电,势有万钧。

  魔宫宏伟大门被洞穿一端,传出舒遥的声音

  “七杀,等着受死。”

  他这一句话借剑破虚空,传遍整座魔域。

  仙魔两道的大修行者均有耳闻。

  七杀脸色铁青,五指弯起如钩,硬生生捏碎宝座上镶宝嵌珠的金雕扶手。

  破军烦躁地将扇子折了又收,最终恨恨往地上一摔,起身便走。

  舒遥说话的前一刻,他在青山宗里设下屏蔽卫珩神识的阵法刚刚失效。

  引长烟拿眼角余光瞥着卫珩神色。

  他印象里,道尊一贯是冰雪神容的冷淡模样,鲜少有欢喜,亦很少真正动气。

  但此刻,卫珩是真正动了情绪的。

  也是,几百年来好不容易收了一个徒弟,结果昨天白天徒弟和自己还好好的,有说有笑,晚上就自己溜走不见踪影。

  确实很应该生气。

  引长烟理解想。

  他犹豫着该不该上前冒被日月照璧拍死的风险,提醒卫珩一句倒贴的师徒情是没有结果的。

  就舒遥那个连教授自己剑诀师父名讳尚能忘记的翻脸无情模样看,注定是痴心错付,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卫珩凝眸看向他指尖一缕魔气。

  有点似曾相识之感,在北斗宗时从来见舒遥的万川和身上见过。

  他明白舒遥去哪里了。

  剑光浩浩荡荡划破天际,卫珩身影隐没在夜幕之下。

  再待在晋国也没意思,引长烟亦拍了拍手,御剑回倒悬剑山。

  等第二天醒来的舒宁寻不着三人踪迹,他不知内情,由衷感叹“果然是上宗仙人,不求回报,来去无踪啊。”

  卫珩回了玄山,去见玄山掌门。

  “我要去魔道一趟,为杀七杀。”

  大晚上的,玄山掌门被他一句话惊飞大半魂魄“你要和魔道开战”

  卫珩想了想“不算,只是去杀七杀而已。”

  “那和和魔道开战有什么区别”玄山掌门有点崩溃,喊道

  “魔尊身死,贪狼失踪,破军不理事,七杀几乎抓着整个魔道的权柄,你要是杀七杀,不就是往人魔道脸上扇吗”

  玄山掌门心累。

  他原以为他师弟在玄妙峰修身养性上百年,能磨平点脾气,不想还是和从前一个样子。

  一样嫉恶如仇,憎恶魔道。

  卫珩无动于衷“七杀他滥用魔种,不杀不可。”

  玄山掌门肃然道“哦滥用魔种”

  他沉吟“此事是要从长计议。”

  “咦天上又降雷霆怎么这么大的动静”

  以两人境界,不难察觉到魔域那边的天雷滚滚。

  也不难听到舒遥的一声“七杀,等着受死。”

  玄山掌门神色奇妙起来“如我所料不错,魔道中只有破军、贪狼有底气说这话。破军和七杀交情不错,说话的人是贪狼”

  卫珩“是。”

  玄山掌门“离他杀魔尊时日无几,他受的伤,想来未恢复”

  卫珩“是。”

  玄山掌门“你急着去魔道杀七杀,不会是为救他吧”

  卫珩“是。”

  重重一声拍案,茶杯滚在地上砸出一地碎瓷。

  像是玄山掌门“咔嚓“一声碎裂,拼都拼不回来的脆弱内心。

  玄山掌门心痛无伦,悲愤道“什么魔种都是你为了贪狼他搬出来的理由吧”

  他气得眼前发黑,一时什么也顾不得“贪狼究竟有何等的本事,能将你迷得这般鬼迷心窍”

  狗屁的嫉恶如仇憎恶魔道

  跪求自己师弟能回到两百年前嫉恶如仇憎恶魔道的样子。

  再嫉恶如仇,也总比鬼迷心窍好得太多。

  卫珩任他说完,方道“魔种确有其事。”

  这是魔种的事吗

  这是你被贪狼使迷惑,怎么喊都喊不醒的事啊

  玄山掌门心血一个劲上涌,耳边嗡嗡。

  幸好玄和峰主急冲冲推门而入,塞了他几颗天王保心丹,险而又险把玄山掌门从昏迷线上拉了回来。

  她为当世仙道的数十位大乘大能之一,自然有魔域动静有所感应。

  玄和峰主知舒遥的身份,比起玄山掌门更挂心卫珩反应,先是跑去玄妙峰,见峰头无人,又跑来玄通峰一看。

  玄山掌门心口作痛,有气无力“你和让雪天百年前在天道下立心血誓,说仙魔两道井水不犯河水,你如今莫非是要违背誓言”

  卫珩只寻常应道“让雪天已死,心血誓作废。”

  玄山掌门被他不咸不淡的样子气得心口更疼,甚至顾不得唾沫溅到他被吹得扬起的胡子上

  “我虽不知你的道到底出了什么差错,却知道你受其束缚,不应再杀魔下去。为他一个恶事做尽的贪狼,值得吗”

  卫珩说“值得。”

  无论是为魔种,还是为舒遥,都很值得。

  他加了一句“他不是恶事做尽。”

  只是个有时候爱开玩笑胡闹,任性点的年轻人。

  没救了。

  骂不醒,还打不过。

  玄山掌门白眼一翻。

  吓得玄山峰主揪着他的脖颈连丢了好几粒天王保心丹进去。

  她一边镇定揪着玄山掌门的脖颈临危不乱,一边向卫珩道“师兄既然决心已下,掌门师兄眼下无力阻你,快去罢。”

  卫珩道“劳你照看。”

  玄和峰主定定看他,柔声道“我信师兄。”

  无论是两百年前一剑贯穿三千里,诛杀十万魔种,还是如今活在万众敬仰里,仅在旁人口中一二传说被提及

  都是她道心清正,日月并明的师兄。

  舒遥一阶一阶走上魔宫大殿。

  魔宫正殿建立在整座魔域的至高处,被不知几千几万级台阶凌空拱起精雕玉砌的宝殿。

  舒遥走得很慢。

  天上的雷霆落得不知疲倦,犹如他寒声寂影止不住滴血的剑尖。

  又是一波拦截他的魔修。

  舒遥轻声道“不想死的退,想死的尽管拦。”

  他一句话重复了很多遍。

  魔修桀骜好斗,一开始怎么会被他一句话震住悍不畏死一窝蜂冲了上去。

  全部在天降雷霆之下化为飞灰。

  渐渐地魔修越冲越少,越冲越慢。

  这一波魔修畏惧看了一眼天边其势不衰的雷霆,迟疑着为他挪开路。

  舒遥登上魔宫最后一阶台阶。

  “七杀,出来。”

  放眼望去,玉阶凹陷,满地残肢鲜血,血腥味冰封在第一域寒入骨髓的冷风刮骨里。

  舒遥从雷霆漫天,鲜血一地的黑夜里一路走来,身后一轮太阳将亮,刺破黑夜。

  他墨眉红唇,乌鸦鸦的鬓发拥着肌肤如雪,三色交织下惊心动魄。

  立在空旷大殿里的七杀握紧拳头。

  舒遥是强弩之末。

  他不断在心里告诉自己。

  何况有自己身后那个人在,舒遥全盛如何,和卫珩一起来又如何

  一样折在自己的手里。

  那人笑道“去吧,别让贪狼久等了。你莫非真要等他杀进大殿来不成”

  七杀欲走,又不放心问道“尊上当真要杀贪狼”

  难怪他不放心。

  过去的一百年里,那人对贪狼的偏爱有目共睹。

  其实不止是过去一百年

  从他们四人相遇开始,那人便格外偏爱贪狼,有意无意护着他多些。

  被他唤作尊上的人像是很好说话,好脾气解答道“杀了我的人是贪狼,你莫非觉得我会帮着贪狼杀你,再让他杀我一次”

  七杀觉得有理。

  他闭目一瞬,斩断心中最后一丝顾虑,大步出殿。

  舒遥和七杀对上。

  他们心照不宣这是分生死的时候,两相沉默,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的意思。

  舒遥和七杀曾经有过情谊很好的时候。

  像他和破军一样好。

  那是两百年前,三人加上一个让雪天,均未入大乘,在魔道算不得多么呼风唤雨的人物。

  偏偏舒遥和破军爱玩得很,气性又大,常常一言不合和别人大打出手,是生性稳重的让雪天和七杀为他们跑前跑后去向旁人赔的笑脸,善的后。

  等后来让雪天做了魔尊,他们成了杀破狼三使。

  等七杀从天刑一脉走火入魔到孤煞。

  两人矛盾越积越深,一朝爆发后昔年情谊恩断义绝。

  只剩下背后意难平的破口大骂对方是个傻逼。

  “魔种一事,和你有没有关系”

  七杀一口承认下“有关。”

  他干脆利落地撕毁了自己戴着多年的面具。

  当承认埋在温和谦逊外表下的野心勃勃时,七杀感受到了说不出的畅快。

  七杀道“你迟早要来找我一决生死的,有没有魔种都一样。”

  舒遥出乎他意料答他“不是,至少我不会那么快来找你。”

  说来奇怪,两人明里暗里,针锋相对那么多年,一见面便没好脸色。

  今天不出意外,是他们两人的最后一面。

  竟然出奇的心平气和。

  舒遥身体里的血液在不甘地沸腾叫嚣,想要借着这股劲,送出一剑,冠绝仙魔两道。

  他的心绪却很平稳,清明如镜。

  舒遥没有一刻比现在更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他像是在叙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信口道来“若不是你在舒宁身上种的魔种,我兴许真会待在卫珩身边,养好伤再来和你一较高低。”

  七杀闻言好笑地挑挑眉头。

  确实是他认识的贪狼。

  有着和整个魔道格格不入的天真倔强,傲慢得恨不得魔道随着他的心意来转,不容有半分违逆之处。

  “有一件事我实在不明白。道尊卫珩,是出了名的不近人情,不喜魔道。你是怎样哄得他心甘情愿护着你团团转”

  “莫非美色如刀,当真这般厉害”

  舒遥不受他激。

  他眉眼间经过一场浴血厮杀的隐隐癫狂淡下来“你觉得我为一个舒宁身上的魔种,伤未痊愈,跑来魔宫杀你的行为很蠢。”

  七杀奇道“莫非不蠢吗”

  舒遥不置可否,继续往下说“就像你觉得我为万川和,宁愿铤而走险杀让雪天很蠢;百年前发现你修孤煞时,不惜与你决裂很蠢一样。”

  “不要说了”

  七杀兀然爆发,打断他道。

  不知舒遥是戳中他哪个点,七杀此刻看起来无半点胜卷在握的笃定模样,他呼吸加重,双目泛红“舒遥,我现在是想让你死不假”

  他们决裂以来,七杀再没叫过他的名字。

  至多见面时客客气气假惺惺喊一声称号,背地里不知怎么咬牙切齿。

  舒遥听他说下去。

  “百年前是我是从天刑转修到了孤煞可我当时从未想过对你不利,我这点不屑骗你。是你先和我翻脸成的仇”

  七杀冷笑“我不知让雪天找上你们的时候担的是什么心。但那时候再往前数,我为你和破军,操过的心,担过的事,都不是假的”

  “你入孤煞前,我也曾真心把你当过朋友兄长。”

  舒遥说。

  七杀微微僵住。

  他们两人曾经到底是很好的朋友过。

  哪怕一朝反目,不死不休,终究是落得意难平,想要对方的一句亲口承认。

  舒遥叹息道“这就是我很讨厌七情六欲的原因了。”

  “太极于情,总是会被情蒙蔽眼睛,一时稍有不慎走极端。受蒙于情欲权色,任旁人怎么劝也无法唤醒,多有最后沦落到孤煞一道的。”

  他看向七杀“孤煞一道,多少血腥,不必我细说吧”

  “你真是生错了地方”

  七杀大笑,惋惜道,“你怎么不生在仙道合该是修无情道的料子。”

  “我也很想。”舒遥彬彬有礼一摊手,“没办法,投胎问题。只能自己创造条件,多做好事,说不定等来生能投个好胎圆梦。”

  他声音很稳。

  手和声音一样稳

  “之所以和你说那么多,不是想说服你改邪归正,痛哭流涕,而是我觉得做得对,我该那么做。”

  寒声寂影幽幽寒光流泻在玉阶前,似升起一轮明月皎洁无暇。

  舒遥说“我与你决裂,我杀让雪天的时候,不是不痛苦,我也怕死。但我知道我该那么做,我想那么做,我修的天刑就是这样一回事。”

  于是出剑无愧。

  无愧之下,天刑之雷,最为浩然。

  舒遥持着寒声寂影时,万物皆寂。

  那天边不断的雷雨停了,呼呼的风声静了,只有红日仍兀自喷薄,势要迎来一个全新的黎明。

  寒声寂影剑身像是剪了一抹明月彩云的温柔光辉。

  他普普通通出了一剑。

  很普通的招式,没有千变万化,玄奥道义。

  却道尽了舒遥想说的,会的一切。

  剑势尽头,被朝阳染上一层金红色彩的霞云里忽然传来一声闷响。

  如春雷乍响,万物复苏,生机重回。

  都说天罚之雷最凶悍无情。

  舒遥这一剑下的雷霆,却另有春日的包容多情,似要将魔宫几千年的罪孽血煞消融在这一道春雷下。

  七杀无力拔剑。

  一剑之下,高下立较。

  舒遥第一剑道尽雷霆天刑一道,饶是以他的积累,一路厮杀过来灵力本有损耗,再倾尽所有出这一剑,更是丹田空空,难余一二。

  舒遥不再废话,第二剑剑破虚空,想要结束七杀性命,了解他们百年来的恩怨。

  变故突生。

  他剑尖下传来压力深深,如被泰山重重压在头顶,置身南海中,举目是劈不开的万丈海水,往下一寸也难能。

  舒遥强行按下顺着手掌逆行在经脉里的魔息,挥手狠狠出一剑

  却是他鲜血狂喷,气息暴跌。

  春雷销声匿迹在天边。

  黑气如乌云一拥而上,朝阳悄无声息消失于其中。

  魔宫又是一片冰天雪地,舒遥身形随着轰然破碎的正殿大门一同倒飞出去。

  他重重滚落台阶,所剩无几的魔息滞涩在那人如山如岳的厚重威压下,竟无法运转护体,数不清一路上跌断几根骨头,又剩下几根完好的。

  断裂的骨头戳破肌肤,肆虐在血肉中搅动。

  刺激。

  舒遥护住心肺最紧要处,任凭手被台阶刮擦得血肉模糊,可窥森森白骨。

  下台阶可比他一路杀上来快多了。

  就是有点疼,还有点丢脸。

  七杀退至一边,恭敬道“尊上。”

  不用他喊,舒遥也知道那人是谁。

  他方才的剑破虚空,即便以七杀全盛,亦不可能毫无无损接下,伤他至此。

  让雪天拾阶而下。

  他走得很慢,像是分毫不担心走完这几百几千阶台阶,舒遥能打点收拾一番,重振旗鼓从头来过。

  事实确实如此。

  舒遥试着以寒声寂影晃晃悠悠站起来,刚一站直,便膝盖一软,疼得再度跪倒在地。

  他不是耐不得疼的人,多少生死险地,都是硬捱着过来的。

  只是这一次情况实在太糟。

  他有一瞬完全眼前漆黑,之后硬生生被疼痛唤醒,冷汗混着鲜血打湿大片衣衫。

  连简简单单吐一个字,都要用尽全身力气,做莫大努力,带着心肝脾肺随骨头一起颤。

  他和让雪天交换一剑时,本来警惕不足,已是强弩之末,如何能和让雪天十成一击相较

  那一剑让舒遥魔息溃散,经脉遭到重创。

  他无魔息护体,滚下台阶更是几乎断了全身的骨头,没几处完好皮肉。

  舒遥被鲜血糊住视线,只听到靴子踩着地面的声音,是让雪天来到他眼前。

  他喘息着问“你为什么还没死”

  那他三百年来兜兜转转为的是什么

  “你这三百年为的是什么”

  让雪天像是读出他的心声,含笑道“当然是为旁人做一场嫁衣。”

  “比如说为我,躲过卫珩的日月照璧。”

  他悠然吐出字句的时候,舒遥险些连寒声寂影都握不住。

  舒遥不畏死。

  但不甘心死得不明不白,死到临头做旁人的一颗棋子。

  让雪天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

  舒遥颓然跪倒在地,散乱长发如乌黑海藻般盖了满身,衣衫不整,其上尘土斑斑。从紧抿唇角,再到湿润眼角,无一不是哀戚彻骨,却还要强作无事。

  然而在这样灰暗的绝望之下,却依然如琉璃盏中乘的鸩酒,苦涩致命,另却有凄然浓艳之美,深深拉拽住他人心神。

  让雪天大发慈悲,笑吟吟道“我的贪狼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滚你丫的。”舒遥低低骂一句,努力抬起眼皮,“你给我记着,是杀了你的贪狼,狗屁你的贪狼。”

  人活着一回不容易,凭什么死前还要被让雪天恶心一把

  让雪天也不着恼,顺着他话道“好,那险些杀了我的贪狼使有什么话想问我”

  “没有,倒是有一句想对你说的。”

  让雪天侧耳以听。

  舒遥翘了翘唇角,笑起来,在满地血污残肢里美得怪诞又灼眼“杀你的那一剑,真是过瘾。”

  “舒遥你少说两句你会死吗”

  舒遥眼前恍恍惚惚多了把扇子。

  花鸟描金,精美栩栩。

  破军现身拦在他前面,刚好听到舒遥这一句,被他气得那股子恣肆风流气度尽失,暴跳如雷。

  “反正我也快死了。”

  死猪不怕开水烫,形容的就是舒遥现在。

  让雪天没动手,破军倒是想一扇子给他个痛快的。

  “破军,你滚。”

  破军简直要被舒遥这厮死到临头的嚣张语气气掉眉头。

  头一次见到被人救还那么嚣张的。

  “你莫非看我现在的样子很好玩,也想让让雪天给你来一下吗”

  “还是说你觉得你能比我杀让雪天时战力更强,一个扛他们两个,做成我当时没做到的事情”

  破军他敛了怒容,收了扇子,淡声道“那你是想我冷眼旁观你真丢了性命”

  他说“一百年前,我为了护七杀,和你大打出手过一次。”

  舒遥没好气道“你提这事是想早点气死我吗”

  破军说“那时候你和七杀俱是我的朋友,还有让雪天。”

  他轻轻道“可现在,只有你一个了。”

  让雪天等他们两个说完,方道“我百年前把你们三个俱当成朋友兄弟。”

  “谢谢,我也是。”破军轻轻一颔首,玩世不恭的笑容又重回他脸上。

  他折扇将前一点,道“所以现在我不亏欠你什么,尽管出手。”

  舒遥有气无力,有点骂不动“破军,你的脑子是不是也坏了”

  破军没有回答他。

  让雪天也没有说话。

  气氛一时尴尬得可怕。

  舒遥眼前糊的鲜血,只能让他大概看见周身三尺内的事物轮廓。

  他甚至连破军今天穿的什么颜色衣服也看不太清。

  当然很难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半晌破军义正严辞的声音才响起“怎么能说脑子坏了呢斩妖除魔,不是我辈修行中人己任吗”

  说得好像他不是个魔修一样。

  舒遥差点被内脏碎片呛到。

  接着他听见破军干笑着接了一句“是吧道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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