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8.赤金鱼 小木偶
很快就到了星期六的下午，姜羱如往常一样坐的那个位置，座椅上新添了垫子。
本来摆在桌案前的香水百合，换成了玻璃缸养金鱼。
姜羱用指节敲了敲圆形玻璃缸，里面的金鱼看着漂亮，实际上蠢死了，不仅不怕，还凑上去亲了一口。
两只超级大的圆眼睛，直愣愣的盯着姜羱。
“怎么突然养金鱼了？”姜羱在旁边的鱼食袋在里面拿了两三粒，顺手投进了水里。
这种愚蠢又贪婪的东西。
姜羱看着它们拼命的争抢这一点食物，不论自己是否饱腹。
蒙嘉染了一头鲜红，是根部到发端是极极透彻的红色，仿佛它本来的颜色就是这样。
衬得他的脸色白的像雪。
他还是穿着白衬衫，只是他用红色的马克笔在衣襟画了一只的恍若游动的赤金鱼。
虽然有一种杀马特的即视感，但是他的个人魅力，很容易让人忽略他的外表，留意到他的诚恳而可靠的内在。
“金鱼的话，是一个向我咨询的小姑娘给我提的建议。她说在做语文阅读理解的时候，读到一篇文章写的很好，她很喜欢。让我想想她提到的那段文字是什么？”
蒙嘉顿了一下，仿佛他好像真的在想，“好像是在那家窄小的裁缝铺里，放着一个精致的圆玻璃鱼缸。清洁的玻璃，注满了一池清洁的水，金鱼游弋着烟纱一样的尾，有一种清洁的美艳。说价的人看了，口气会忍不住软很多。然后我就养了这两只金鱼，就这样。反正，那两支香水百合我也看厌了。”
蒙嘉的声线充满了一种奇异的安抚，他说话的时候似乎有一种让别人静静地聆听的力量。
当然反过来也一样，当他坐在那里做出认真聆听的样子，他面对的那个人亦会不由自主的说出内心的真实。
姜羱忽然就想到邱于。如果是这个家伙复述的话，一定是一字不差吧。
姜羱倒是笑着了，他说，“你说的这个一定是理科生。”
蒙嘉微笑着示意姜羱解释，一边起身倒了一杯牛奶给姜羱。
“因为政治刷题的时候有一个哲学题目，举了一段材料。大概是美国有一个州通过了金鱼不能养在圆形鱼缸的法案，理由是曲形的玻璃面扭曲了金鱼的视觉。说来也好笑，这个提案人是怎么知道金鱼如何看世界的，完全是站在人类视觉的自私和傲慢。”
姜羱一边喝着牛奶，一边慢吞吞地说话。
“如果这个小姑娘看到了政治这个题目，一定会笑的。哪里顾得上什么清洁的美艳。”
蒙嘉支着手，他深邃的眉眼微笑的注视着这个大男孩。
“人类的自私傲慢，来自高等对低等的俯视。但，总有某些存在俯视人类。”
蒙嘉说这话的时候，下午的阳光有些烈，映射到他满头红发，像火焰一样炙热。
他微微低着头，勾起的嘴角隐匿在黑暗里。
姜羱一杯牛奶饮尽，方想说自己这个星期遇到了一些事情，却听蒙嘉的手机响了。
这本不应该。
在客人做咨询的时候，不应该有别人来打扰的。
但就是打来了电话。
蒙嘉歉意的笑了笑，接了电话。
姜羱有礼貌的保持安静。
过了一会儿，蒙嘉就无奈地说，“总是有一些无礼的又不得不招待的客人。只好暂且请你避一避了。”
他被蒙嘉请到了画室里暂避。
“毕竟客人的信息需要保密的。”
这是一间干净整洁的房间，角落里堆着整齐裁好的画纸。
如果不是各种颜料拆开的话，看上去完全是新的，没有任何一幅画作留下。
有一面墙垂了厚重的帘子，看上去遮挡着什么。姜羱猜是蒙嘉的画作。因为谢理曾对他说过，艺术这东西浸渍久了，是会暴露灵魂的。
没道理，作为谢理学生的蒙嘉没听过。
画架已经支好了，水彩颜料也调好放在一边，还有各种绘画的用具。
姜羱向谢理学过画画，这会儿也是觉得闲，随手拣了一只铅笔画画。
正是那两只蠢金鱼。
觉着有趣，又画上了邱于的五官。两者眉眼隐隐相互对应，都是一样的圆眼睛和蠢。
玩的正开心，耳边倏忽就捕捉到了轻微的走路声，他没顾。
可是又过了一小会儿，他耳边又有笑声。
那是一声很轻很轻的笑声，和呼吸一样轻又稍纵即逝。
姜羱抬头一看，程锦小姑娘端着一张小马扎坐在边上，穿着肥大的校服，乌压压的刘海长长的遮着眼。
可能是画室采光很好的原因，这小姑娘现在看起来没有阴沉沉的感觉，但是有了几分娇憨的味道。
“笑什么？”
程锦也并不答话，只是坐在那里。
姜羱随便拣了一只马克笔递给她，程锦扭捏了一下也接下了。
发现是粉红色之后她悄悄的问，小声而怯嚅，“能不能换一支，不喜欢这个颜色。黑色，有吗？”
“我以为女生都喜欢粉红色呢。”姜羱找着了黑色马克笔再次递给她。
程锦又不说话了。
她拿了马克笔，也不在画纸上画画，一笔一画开始练字，端端正正刻板的很。
这里不得不多提一句，姜羱真的有一副好皮囊。
他内心有一分温柔，在面相上却能展现出十分来。
三言两语之后，他就彻底打开了程锦的话匣子。
那些自卑的情绪，对高考的担忧，着急，焦虑，沉郁，悲伤等等，她都慢慢的说。
唯独半字不提家庭。
姜羱也善解人意的避开这个话题。
“我看你也不像是有抑郁症的样子。你来这做什么？”
程锦小姑娘手里的笔划拉开，破坏了一整张刚写好的字，她的手轻微的发抖，头低下去，长长的刘海遮了眼，阴沉沉。
“我，我，就是抑郁症啊！爸爸他带我来这里就是来看抑郁症的了。”
姜羱却想蒙嘉他可不会放任病人自己坐在画室里待上一个小时多，所以很明显程锦小姑娘她不是病人。
有病的是现在在会客室里和蒙嘉会谈的人。
爸爸他带程锦来的。
所以，有病的人是程秋实。
程锦小姑娘之所以会被他爸爸宣扬到处说是抑郁症的原因，完全是他想借这个幌子，遮掩他自己患了某种精神病症的借口。
“姜羱同学，你别问了。别问了。”程锦小姑娘端着小马扎，猛然间从凳子上站起来，漫无目的的四周乱走，似乎下意识在找什么安全的位置。
门的后面，程锦拼命缩成一小团，双手绞在一起。姜羱突然间发现她瘦得可怕。
家暴，还是其他？
室内的动静好像被室外的人知道了。
画室的门被打开，映入眼帘的，是那个健硕的中年人。
还算白净的样貌，漂亮的微笑使他尤为吸引人。
常年教书给他带来了特殊的气场，如同春风般的温柔。
如沐春风，春风化雨，春风拂面。
这个人，微微皱下眉，也让人觉得是为你而担忧的。
姜羱看了他的微笑，自己的脸上也渐渐勾起一个一般无二的笑容。
假笑嘛，谁不会？
皮笑肉不笑。
“程老师好。”他伸出了手。
程秋实却拿奇异的眼光看了他一下，才伸出了手回回握。
“这位就是蒙医生说的姜同学吧。看起来就很优秀的样子。”
“蒙叔叔怎么和你聊起我来了，谈不上什么优秀不优秀的。比不上你们父女深情。”
谢老头子的徒弟等于叔叔，没有问题。
程秋实的笑容更深了，却转了话题。
“阿锦她累了，我想带她回去休息了。”
他伸出他的手，去抱程锦，轻易的找到了程锦的位置。
程锦这会儿乖的厉害，乖乖的被爸爸抱起来，乖乖的和姜羱和蒙嘉告别。
像一只听话的小木偶，阴沉沉牌子的。
“啧。”姜羱撇嘴。
他倒不是同情程锦，只是觉得失了一个逗趣的玩意。
姜羱转头一看，却见蒙嘉站在他的绘画面前。
“怎么，你看出了什么？”
蒙嘉伸出手抚摸那一对眼睛。
此时夕阳一片红艳，蒙嘉一头红发流淌着醉人的光泽，衣襟上的赤金鱼恍若在天光里游动。
“温柔。”
不可思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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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摆在桌案前的香水百合，换成了玻璃缸养金鱼。
姜羱用指节敲了敲圆形玻璃缸，里面的金鱼看着漂亮，实际上蠢死了，不仅不怕，还凑上去亲了一口。
两只超级大的圆眼睛，直愣愣的盯着姜羱。
“怎么突然养金鱼了？”姜羱在旁边的鱼食袋在里面拿了两三粒，顺手投进了水里。
这种愚蠢又贪婪的东西。
姜羱看着它们拼命的争抢这一点食物，不论自己是否饱腹。
蒙嘉染了一头鲜红，是根部到发端是极极透彻的红色，仿佛它本来的颜色就是这样。
衬得他的脸色白的像雪。
他还是穿着白衬衫，只是他用红色的马克笔在衣襟画了一只的恍若游动的赤金鱼。
虽然有一种杀马特的即视感，但是他的个人魅力，很容易让人忽略他的外表，留意到他的诚恳而可靠的内在。
“金鱼的话，是一个向我咨询的小姑娘给我提的建议。她说在做语文阅读理解的时候，读到一篇文章写的很好，她很喜欢。让我想想她提到的那段文字是什么？”
蒙嘉顿了一下，仿佛他好像真的在想，“好像是在那家窄小的裁缝铺里，放着一个精致的圆玻璃鱼缸。清洁的玻璃，注满了一池清洁的水，金鱼游弋着烟纱一样的尾，有一种清洁的美艳。说价的人看了，口气会忍不住软很多。然后我就养了这两只金鱼，就这样。反正，那两支香水百合我也看厌了。”
蒙嘉的声线充满了一种奇异的安抚，他说话的时候似乎有一种让别人静静地聆听的力量。
当然反过来也一样，当他坐在那里做出认真聆听的样子，他面对的那个人亦会不由自主的说出内心的真实。
姜羱忽然就想到邱于。如果是这个家伙复述的话，一定是一字不差吧。
姜羱倒是笑着了，他说，“你说的这个一定是理科生。”
蒙嘉微笑着示意姜羱解释，一边起身倒了一杯牛奶给姜羱。
“因为政治刷题的时候有一个哲学题目，举了一段材料。大概是美国有一个州通过了金鱼不能养在圆形鱼缸的法案，理由是曲形的玻璃面扭曲了金鱼的视觉。说来也好笑，这个提案人是怎么知道金鱼如何看世界的，完全是站在人类视觉的自私和傲慢。”
姜羱一边喝着牛奶，一边慢吞吞地说话。
“如果这个小姑娘看到了政治这个题目，一定会笑的。哪里顾得上什么清洁的美艳。”
蒙嘉支着手，他深邃的眉眼微笑的注视着这个大男孩。
“人类的自私傲慢，来自高等对低等的俯视。但，总有某些存在俯视人类。”
蒙嘉说这话的时候，下午的阳光有些烈，映射到他满头红发，像火焰一样炙热。
他微微低着头，勾起的嘴角隐匿在黑暗里。
姜羱一杯牛奶饮尽，方想说自己这个星期遇到了一些事情，却听蒙嘉的手机响了。
这本不应该。
在客人做咨询的时候，不应该有别人来打扰的。
但就是打来了电话。
蒙嘉歉意的笑了笑，接了电话。
姜羱有礼貌的保持安静。
过了一会儿，蒙嘉就无奈地说，“总是有一些无礼的又不得不招待的客人。只好暂且请你避一避了。”
他被蒙嘉请到了画室里暂避。
“毕竟客人的信息需要保密的。”
这是一间干净整洁的房间，角落里堆着整齐裁好的画纸。
如果不是各种颜料拆开的话，看上去完全是新的，没有任何一幅画作留下。
有一面墙垂了厚重的帘子，看上去遮挡着什么。姜羱猜是蒙嘉的画作。因为谢理曾对他说过，艺术这东西浸渍久了，是会暴露灵魂的。
没道理，作为谢理学生的蒙嘉没听过。
画架已经支好了，水彩颜料也调好放在一边，还有各种绘画的用具。
姜羱向谢理学过画画，这会儿也是觉得闲，随手拣了一只铅笔画画。
正是那两只蠢金鱼。
觉着有趣，又画上了邱于的五官。两者眉眼隐隐相互对应，都是一样的圆眼睛和蠢。
玩的正开心，耳边倏忽就捕捉到了轻微的走路声，他没顾。
可是又过了一小会儿，他耳边又有笑声。
那是一声很轻很轻的笑声，和呼吸一样轻又稍纵即逝。
姜羱抬头一看，程锦小姑娘端着一张小马扎坐在边上，穿着肥大的校服，乌压压的刘海长长的遮着眼。
可能是画室采光很好的原因，这小姑娘现在看起来没有阴沉沉的感觉，但是有了几分娇憨的味道。
“笑什么？”
程锦也并不答话，只是坐在那里。
姜羱随便拣了一只马克笔递给她，程锦扭捏了一下也接下了。
发现是粉红色之后她悄悄的问，小声而怯嚅，“能不能换一支，不喜欢这个颜色。黑色，有吗？”
“我以为女生都喜欢粉红色呢。”姜羱找着了黑色马克笔再次递给她。
程锦又不说话了。
她拿了马克笔，也不在画纸上画画，一笔一画开始练字，端端正正刻板的很。
这里不得不多提一句，姜羱真的有一副好皮囊。
他内心有一分温柔，在面相上却能展现出十分来。
三言两语之后，他就彻底打开了程锦的话匣子。
那些自卑的情绪，对高考的担忧，着急，焦虑，沉郁，悲伤等等，她都慢慢的说。
唯独半字不提家庭。
姜羱也善解人意的避开这个话题。
“我看你也不像是有抑郁症的样子。你来这做什么？”
程锦小姑娘手里的笔划拉开，破坏了一整张刚写好的字，她的手轻微的发抖，头低下去，长长的刘海遮了眼，阴沉沉。
“我，我，就是抑郁症啊！爸爸他带我来这里就是来看抑郁症的了。”
姜羱却想蒙嘉他可不会放任病人自己坐在画室里待上一个小时多，所以很明显程锦小姑娘她不是病人。
有病的是现在在会客室里和蒙嘉会谈的人。
爸爸他带程锦来的。
所以，有病的人是程秋实。
程锦小姑娘之所以会被他爸爸宣扬到处说是抑郁症的原因，完全是他想借这个幌子，遮掩他自己患了某种精神病症的借口。
“姜羱同学，你别问了。别问了。”程锦小姑娘端着小马扎，猛然间从凳子上站起来，漫无目的的四周乱走，似乎下意识在找什么安全的位置。
门的后面，程锦拼命缩成一小团，双手绞在一起。姜羱突然间发现她瘦得可怕。
家暴，还是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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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室的门被打开，映入眼帘的，是那个健硕的中年人。
还算白净的样貌，漂亮的微笑使他尤为吸引人。
常年教书给他带来了特殊的气场，如同春风般的温柔。
如沐春风，春风化雨，春风拂面。
这个人，微微皱下眉，也让人觉得是为你而担忧的。
姜羱看了他的微笑，自己的脸上也渐渐勾起一个一般无二的笑容。
假笑嘛，谁不会？
皮笑肉不笑。
“程老师好。”他伸出了手。
程秋实却拿奇异的眼光看了他一下，才伸出了手回回握。
“这位就是蒙医生说的姜同学吧。看起来就很优秀的样子。”
“蒙叔叔怎么和你聊起我来了，谈不上什么优秀不优秀的。比不上你们父女深情。”
谢老头子的徒弟等于叔叔，没有问题。
程秋实的笑容更深了，却转了话题。
“阿锦她累了，我想带她回去休息了。”
他伸出他的手，去抱程锦，轻易的找到了程锦的位置。
程锦这会儿乖的厉害，乖乖的被爸爸抱起来，乖乖的和姜羱和蒙嘉告别。
像一只听话的小木偶，阴沉沉牌子的。
“啧。”姜羱撇嘴。
他倒不是同情程锦，只是觉得失了一个逗趣的玩意。
姜羱转头一看，却见蒙嘉站在他的绘画面前。
“怎么，你看出了什么？”
蒙嘉伸出手抚摸那一对眼睛。
此时夕阳一片红艳，蒙嘉一头红发流淌着醉人的光泽，衣襟上的赤金鱼恍若在天光里游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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