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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章:余萧

  我以为他已经死了。余萧看着面前的这个人,但他现在却还活着,尽管这是在梦里。

  多少次,我以为只有在自己的梦境里才能重新见到他,每个人在梦境络中的形象都是真实的,梦境络由中控电脑来生成,每个人的模样c身材都是被中控电脑扫描并造就,与真实的人没有什么区别。这时候余萧才发现他身上有很多地方和自己的记忆不相符,在以前的无数次梦境中,这个人的形象构建看来都是错的,但那时候余萧发现不了。

  两百多年了,两百多年余萧想在梦里哭,但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她还是抱住了眼前这个人,这个让她无数次想起的曾经的挚友,后来虽然和他分道扬镳,但是在末日面前,一切曾经的分歧都显得不重要,只有在她怀里的他是真实的。我曾经爱这个人,但曾经也恨他。

  怀中的他有些热,就算是梦境世界,她还是能感受到他的温度,真好。不知道抱了多久,她松开他,仔细端详着他的脸。他看起来苍老了好多说起来,余萧还不知道他现在的“正常年龄”(也就是除去冬眠状态下时间的年龄)是多少,但她现在也不想问这种问题。

  “余萧”罗青似乎仍在震惊中无法回神,“这不可能”

  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尤其在梦里。余萧笑了笑,“我还觉得你活着不可能呢。”

  “这五年来,我的名字几乎已经传遍了现在的地球,你没有听说过吗?”罗青疑惑地问自己。

  “我从来都不觉得那个‘启示录酒吧’的主人是你,我一直觉得那只是名字正好同音罢了。”这其实不算完全的实话,刚开始的时候余萧真的怀疑过,但后来就慢慢打消了这个念头,她始终觉得“启示录酒吧之主”的行为与她记忆中的罗青对不上号,就算今天镇长给她说罗青来了,她的第一反应也只是困惑而非激动。

  “我的冬眠舱在轨道上一直漂浮着,直到五年前被邦联军情局救了下来,你呢?”余萧本来指望能在罗青的脸上看到狂喜,但她看到的困惑却更多一些。

  “我和我父亲的冬眠舱一直埋在地下,大概一百多年前的时候,我从冬眠里突然苏醒了。”

  余萧到现在还对那日的情景难以忘怀,冬眠舱因为程序问题突然停摆,将余萧从长眠中惊醒,当她醒来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去查探身旁的另外一个冬眠舱,但她发现,那个冬眠舱里的父亲已经没有了生命反应。

  她记得那一天她哭了好久好久,哭到整个人都瘫软在地上爬不起来,哭到整个人脱水又饥肠辘辘。那个安全室内部有很多物资,也有足够的电力,足够她生活,可没有任何资源能够换取父亲的生命,还有无止境的孤独感。

  她不知道那是哪一年,更无法确定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人类已经毁灭。她和父亲都是在末日前冬眠的,当时敏锐的父亲已经察觉到这场应对太阳末日到战争人类很可能会输,所以借助地球事务总局内部的关系为一家人都搞到了冬眠的资格,母亲留在最后冬眠,料理家中的事宜,但是当余萧苏醒之后并开始寻找时,却在当时的那个地下空间中找不到母亲的冬眠舱。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母亲没来得及冬眠。

  但在那个地下空间当中,余萧却找到了一个改变了她接下来人生的东西:父亲发明的梦境机器。

  这台机器在末日前被全地球的国家视为洪水猛兽,但是现在人类已经灭亡,国家自然也早就不复存在,父亲将它们刻意留在这里,显然是想要在后末日时代使用它。没费太大的力气,余萧就利用地下空间的电脑编设好了程序,再用一些仓库里的工程原料对机器做了改装,把梦境机器和冬眠舱结合在了一起。父亲的动手能力一直很差,但母亲是学工科的,动手能力非常强,之前父亲能造出梦境机器也多亏了母亲,幸运的是,余萧继承了他们两个人的优点。

  梦境和冬眠,一个用来填补时间,一个用来耗费时间,看上去是矛盾,其实并行不悖。在那段时间内,余萧做了连她自己都数不清的梦,每一个梦里她都变换着自己存在的方式,体验完全不同的人生,经历完全不同的事件和历史,她乐此不疲,而冬眠至少能保证她的肌体数百年不败落,她用这种方式延长无意义的人生。

  直到她被外出考察的米镇探险队挖出来。

  从那时候开始,余萧就帮助米镇建设“梦城”,梦城的梦境机器可以量产之后,余萧就再度进入梦境,成为了梦境架构师和梦城的技术总监,她仍在冬眠舱里,而且这次进去之后,她就再也没出来。

  默默地听完余萧所说的一切,罗青的脸色变得有些捉摸不定,他在想什么?记得当时和罗青刚刚认识的时候,余萧就很好奇罗青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那时候的他看起来就有点心事重重,现在就更严重了。

  “你在这里当了多久的技术总监了?”

  “至少一百年了吧,具体的时间我没有计算。”

  “一直躺在冬眠舱里吗?”

  “一直。”

  “为什么”罗青皱起眉头。

  是自己听错了吗?还是说罗青真的在用担忧的语气对自己说这句话?余萧苦笑着一摊手,“你觉得还能因为什么呢,当时是因为我不想啊不过还有一个原因,我的身体已经不行了。”

  罗青的眉头将他的眼神深深地遮住,“‘西维尔氏综合症’?”

  余萧默默地点了一下头,“我也是后来从邦联那里听到这个名字的,但一百多年前我只是知道我若是离开冬眠舱太久就无法存活,不过这也正合我意。”

  “我研制出了针对西维尔氏综合症的特效药。”

  “谢谢,不过我用不上。”余萧淡淡地一笑。他的表现远没有我这么高兴,那我也没必要把我的高兴全都表现出来。

  罗青深深地看了余萧一眼,“你再这么拖下去,恐怕迟早有一天你的身体会死在冬眠舱里面。”

  “到时候再说吧,现在我只想好好做梦。”余萧笑了一声,“你呢?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虽然我老是听到你的名号,但你做的那些事都很反常,我一直觉得在你身上可能经历过什么。”

  “我的经历没有什么好说的。”罗青叹了口气,“现在,我只是来调查一个案子,你们镇长的委托。”

  “如果只是我们镇长,恐怕还没办法请你来这儿吧?”

  “我也有自己的目的。”至少罗青说话的时候还是挺坦诚的,“但现在,我只想解决你们镇的神秘消失事件。”

  “我看到镇长给我发的消息了,你的意思是有纳米机械躲避在梦城,并对梦城的居民进行‘归化’?”

  “没错。”

  “看来我父亲当年的忧虑是正确的。”见罗青的态度一直有些冷淡,余萧忍不住想要讽刺他一番,“但你现在体内就还有一个纳米机械生物,你对这些玩意看来实在很喜欢。”

  罗青再次皱起眉头,余萧不知道他这算是肯定的回复还是否定的,过了会儿,罗青道:“你父亲当年为了纳米机械和我们家公开断绝往来,当然也包括我。”

  “我觉得他做的事相当正确。”

  “希望如此。”罗青没有多说什么,“总之,你刚才也看到了我梦境中的场景,如果让‘归化’真的启动,那一切就都完了。”

  “相比之下我更想问的事另外一个问题。”余萧打断了他,“楚欣她真的是那么死的吗?”

  罗青的脸色一下子变了,“你看到了。”

  余萧当然看到了,那种死法实在可怕,虽然她知道人类的梦境总会把大脑中的素材夸张化,可是罗岩枪击楚欣应该不是罗青的梦境随意构想出来的。余萧还记得罗青那时候有多喜欢楚欣,尽管那时候两家已经断绝了来往,但偶尔看到他们两个,余萧甚至产生了嫉妒。

  她不知道自己是在嫉妒楚欣还是在嫉妒罗青,她只知道那时候她真的很恨罗青。如果罗青不是那么榆木脑袋,如果他没有那么紧紧跟随着他父兄的脚步,也许一切都会不一样。

  现在,他站在自己面前,在最初的狂喜过后,迎接自己的仍然只是罗青的淡漠。看来那些梦做得也都没什么意义,余萧苦笑一声,她早该想到的。

  “跟我来吧,我带你调取中控电脑的数据。”余萧淡淡地道,“从那里我们可以查阅到那些神秘失踪的人在失踪前做的最后的梦,但这些情报很有限,我已经做过一次梳理,根本没有太多线索。”

  说完,余萧便回过身,罗青注意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个人说话的旁边空地上就多了一架直升飞机,他连忙跟着余萧走上前去,余萧感觉到了罗青的诧异,忍不住解释道:“我向主控电脑申请的。”

  “这里不能变换空间了吗?”

  “这里的空间是固定的,最高权限在中控电脑那里,我也不能直接跨越权限。想要去别的地方,我们必须借助载具。”

  “和真实世界一样。”

  “对。”和真实世界一样,就连你的冷漠也一样。

  中控电脑在梦境中的形态是一栋洋房,看起来平平无奇,但其中却保留着整个梦境络的所有数据,它的位置也很偏远,足足坐了半个时的飞机才到,这半个时中罗青和余萧几乎没说什么话,在短暂的兴奋过后,留给余萧的竟然是悲哀和空虚。

  “我们到了。”余萧指着面前这栋洋房,罗青用怀疑的眼神打量着它,最后看向余萧:“这就是你工作的地方?”

  余萧摇了摇头,“算是,但又不是,我自己也只是查资料的时候才会来这儿。平时我都待在我自己的梦里。”

  “如果中控电脑有被入侵的痕迹,在这里应该能查到吧?”

  “当然能。”余萧道,“但这不可能发生。”

  “如果说这五年,我在地球上学到了什么东西的话,那就是永远不要相信‘不可能’。这个世界每天都在经历着‘不可能’。”罗青微微一笑,和余萧一起走进洋房的一楼,刚刚打开门,一阵灰尘味就扑鼻而来,让人非常不适。

  洋房的一楼是一个大厅,大厅的角落里堆了很多杂物,桌子都空着,而且上面布满了灰尘。但一楼还有一个类似于吧台的设计,“吧台”后面唯一的“服务人员”是个中年男人,他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仿佛他本身就是一尊蜡像。

  “亚东,我来查东西。”

  亚东从吧台后回过神来,但他第一反应却不是回应余萧,而是长长地看了罗青一眼,随后才把注意力放在余萧的身上。

  余萧必须承认,这个人是她最看不透的梦城居民。

  亚东露出一副近乎谄媚的微笑,但余萧能够感觉出来,他的笑容是针对罗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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