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山夜雨 第一百九十章 舐犊
池阳君悲怆苍老的面容中闪过一丝怒意，而后微微平复了情绪，乃正色问道，“城外带兵的可是皇甫将军？”
“正是这个助纣为孽的皇甫狗贼！”董旻咬牙切齿回应道。
“住口！”池阳君破口怒骂，之后咳嗽连连，气喘吁吁，显然这一声吼耗费了她不少力气。
“卓儿同皇甫将军共事多年，多受其教诲和提携。当年孝灵皇帝病重，任命卓儿为并州刺史，同时下诏让其麾下部曲交予皇甫将军统领。不想逆子竟怀揣异心，不肯奉命。当时皇甫将军帐中不少人认为卓儿逆命怀奸，罪在不赦，力劝皇甫将军兴兵讨伐，上显忠义，下除凶害。是皇甫将军力排众议，认为专命虽罪，专诛亦有责，不如显奏其事，使朝廷裁之。之后逆子亦只是受到朝廷言责，得以免遭灭顶之灾。”
“尔等莫非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皇甫将军一片公心，天日可鉴。可逆子却仍执迷不悟，私怨横生，掌权之后竟欲相加害。”池阳君停顿片刻稍歇息，遂继续道，
“初平元年，逆子在雒阳得势之后，便召其为城门校尉。当时皇甫将军驻兵三万在扶风郡，应召将行时，麾下又有不少人劝其起兵，与关东袁绍等人夹击雒阳。皇甫将军却以朝廷之命不可抗拒为由，只身前往。怎料刚至雒阳，便遭逆子诟害，身陷囹圄，朝不保夕。是皇甫将军之子皇甫坚寿一面在逆子面前反复求情，一面又命人送来书信，说明原委。我过问后才得知此事，便立即书信一封命人连夜赶路送往雒阳，对逆子加以斥责，这才堪堪收场。”
“卓儿自小胸怀抱负，渴求权势，改变穷困潦倒之局面，振兴宗族，本无过错。可惜，欲望使人奋进的同时也容易使人迷离，以至于最终带来毁灭。权势之路，正是一条不归路，上去之后，便再难下来。虽多数之下，陷于争斗，倾轧异己乃是迫不得已，然残害忠良，终是不义。”
“两个月前九十大寿，卓儿送来一支玉簪，异常富贵精致，一经问过才知乃是何太后昔日贴身之物。至于由来，我不想问，逆子自然也不愿提起。但是我心里很清楚，窃取皇家之物，那可是诛九族的重罪！”
“今日之祸，我早已预料到了。皇甫将军奉命行事，何过之有？真正助纣为虐的乃是汝等！卓儿糊涂，尔等利益熏心，未及时加以劝阻，也跟着一起糊涂！现下理应大开城门，束手就擒，是生是死，自有朝廷发落。”
“母亲不可！”董旻自是极力劝阻道。
“还望祖母三思！”董璜也恳求道。
“尔等若还是我董氏子孙，便去开城门，且莫要一错再错！”池阳君严厉道。
“母亲既已发话，儿照做便是！只是我董氏子孙，不少尚且年幼，若皆遭屠戮，终是不忍！”董旻哀声道。
池阳君听后似有些动容，叹气许久，最终乃无奈回应道，“尔等且看着办吧。”
片刻之后，紧闭的城门缓缓开启。
城头上发生的一切，皇甫嵩全都看在眼里。虽然听不见他们之间的谈话内容，皇甫嵩却能感受到正是这位颤颤巍巍的老夫人深明大义，才会如此顺利开城，不由微微动容。
李肃见城门打开，一开始以为是对方设下的圈套，故戒心重重，只派三百士卒入城。在董氏宗族百余人被押至城外之后才终于放下心来，乃命麾下步卒尽数入城。
很快，郿坞内便传来喊杀声，惨叫声以及女婢们的哭喊求救声。董旻闻之大怒，遂瞪大眼睛厉声质问道，“李肃！汝恰才不是说了，若是开城投降便可赦免，为何事后又要反悔？”
“哈哈哈哈哈！”李肃仰天长笑，遂得意道，“此乃诱降之计，只有三岁小儿才当真。天子诏命，董氏宗族，杀无赦！”
话音刚落，将其包围在内的并州士卒便挥动手中刀刃，砍向手无寸铁的阶下囚，董氏族人顷刻间成片倒下。董旻和董璜等武人赤手空拳，奋力拼杀，无奈血肉之躯终究难敌刀刃之利，身中十余刀后便倒在血泊之中，再无生机。
“李肃！万万不可如此！”皇甫嵩见此，急忙劝阻道。
然李肃却充耳不闻，气定神闲望着杀戮现场，完全不将这位主帅放在眼里。
片刻之后，地上血流成河。除了池阳君外，其余董氏族人皆被屠戮殆尽。李肃如此安排，自然不是见其年事已高而动了慈悲之心，乃是另有用意。随后，神情恍惚的池阳君便被两名士卒架至城门之上，一刀枭首。
“老夫人！”见到池阳君惨死，皇甫嵩不由悲痛欲绝。不过理智告诉他，为了马日磾和士孙瑞事先安排好的大局，对于眼下李肃的骄横暴戾举动，只能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因为他知道，李肃一个小小的骑都尉，胆敢在他这个征西将军面前骄横跋扈，必是得到了王允的私授。而眼下最为要紧之事便是隐忍不发，静等时机来临。
郿坞内早已乱成一片。并州士卒久居边塞之地，除了皇宫之外，何曾见过如此奢华之所。里面堆积如山的金银财帛，奇珍异宝，更是亮瞎了狗眼。恨不得自己身上放东西的地方足够大，将所有见到之物都包揽进去。甚至还出现了相互之间为争抢财宝而刀剑相向。
争抢之中不知是谁先打翻了装满烈酒的陶罐，又不小心将其点燃，顿时火光四起，浓烟滚滚。然众并州士卒却仍旧不管不顾火势，继续哄抢珍宝，大有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之觉悟。
这时，马厩旁的一个干草堆里突然钻出来一个人。只见董白一身普通侍女打扮，手提一把短弓，背两袋箭。找到自己的坐骑后，便利索翻身上马，在浓烟的掩护下遁着响动声稀疏的方向突围。
不过冲出一段路后，清脆突兀的马蹄声还是引起了对方的注意。那些哄抢得正起劲的并州士卒见到董白一人一马疾驰而来，大惊之下不少人竟然僵直站立原地没有丝毫防备。
迎面撞倒了几个人后，余下的士卒才反应过来。他们进入郿坞之前，未得到如今手中的财宝，或许会悍不畏死，拼死阻挡。可眼下，钱财珍宝就在自己手中，便是惜命了许多，是故余者纷纷避让。
董白就这样有惊无险冲出了城门，顿时眼前一亮。不过，映入眼帘的却是她最不想看到的一幕。空旷的地面上全是董氏族人残缺不全的尸首，如同一座修罗场。
董白感到有些眩晕，紧攥弓身，怒火中烧。扫视周边后，正巧见到李肃就在不远处肆意践踏着这些倒伏在血水上的尸首，冲动之下便从背上取下一支羽箭，用颤抖的玉手将其搭在弓弦上，全力瞄准李肃面门后便是一箭射出。
李肃完全没想到，竟然有人能从遍布并州士卒的城中骑马冲出来，诧异之下完全没反应过来，只能眼睁睁看到闪着寒光的箭簇向自己射来。
“嗖——”利箭正好划过李肃左边脸颊，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
李肃反应过来后用手一抹，看到手掌上全是血，顿时恼羞成怒，遂急切命令道，“快！快给我截住她！”松语文学www.16sy.coM免费小说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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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口！”池阳君破口怒骂，之后咳嗽连连，气喘吁吁，显然这一声吼耗费了她不少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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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尔等莫非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皇甫将军一片公心，天日可鉴。可逆子却仍执迷不悟，私怨横生，掌权之后竟欲相加害。”池阳君停顿片刻稍歇息，遂继续道，
“初平元年，逆子在雒阳得势之后，便召其为城门校尉。当时皇甫将军驻兵三万在扶风郡，应召将行时，麾下又有不少人劝其起兵，与关东袁绍等人夹击雒阳。皇甫将军却以朝廷之命不可抗拒为由，只身前往。怎料刚至雒阳，便遭逆子诟害，身陷囹圄，朝不保夕。是皇甫将军之子皇甫坚寿一面在逆子面前反复求情，一面又命人送来书信，说明原委。我过问后才得知此事，便立即书信一封命人连夜赶路送往雒阳，对逆子加以斥责，这才堪堪收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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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肃完全没想到，竟然有人能从遍布并州士卒的城中骑马冲出来，诧异之下完全没反应过来，只能眼睁睁看到闪着寒光的箭簇向自己射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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