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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开刀再再说

  虽然她现在肚子已经疼厉害了, 但胎头仍旧浮在上面, 并没有入盆。这种情况早破水,胎头下降慢的话,很容易发现脐带脱垂,必须得垫高屁股。

  船上没有雨披, 方英丈夫拿了蓑衣盖在她身上。

  赵二哥看一件蓑衣没法盖匀大肚子整个身体,也脱下了自己的蓑衣。

  宝珍见状想有样学样,被何东胜一把摁住“行了,你们顾好自己就行。”

  他伸手解下自己身上的蓑衣, 余秋以为他要盖在大肚子身上时, 没想到自己肩头一沉。

  何东胜胡乱挽了下系带“赶紧走, 你俩注意脚下。”

  天黑路滑,大肚子躺在门板上得有四个人抬着才能勉强往村里头送,剩下赤脚大夫一人抱着接生包, 一人撑伞遮风挡雨。

  几乎是他们踏上岸的同时,渔船就上下剧烈震荡起来, 即使抛锚系上了缆绳, 仍旧被风浪卷着往岸边撞, 发出“砰砰”的声响。

  余秋知道自己这时候应该全身心放在大肚子身上, 可她仍旧忍不住想这家丢在地上的碗碟估计要摔成碎片了。

  比起来的时候,雨更加大了, 天上的水根本来不及变成雨点往下落,而是直接朝下面倒。

  余秋不由担心那群跑去查看圩埂的伙伴,想开口问问何东胜知不知道他们的情况。可惜嘴巴一张, 风就裹挟着雨往她喉咙口灌。撑在头顶上的油纸伞跟摆设没两样。

  明明已经过了端午,马上就要夏至,天却冷得要命。余秋身上还穿着厚厚的蓑衣呢,却依然冻得上下牙齿咯咯打颤。

  她不由自主地瞥向抬担架的人,四个男人全都身着单衣,头上戴着的斗笠根本不足以遮风挡雨,他们每个人都像是泡在水里头一样。

  “快点。”何东胜身后跟长了眼睛似的,催促两个姑娘,“不要落下。”

  宝珍赶紧应了一句,伸出手挽住余秋的胳膊,拽着她一块儿往前走。

  余秋虽然比宝珍年纪大个子高,可论起走乡路,还真只有被拖着走的份。

  地上全是水,已经漫到余秋半个小腿高。她每在水里头走一步,都像是淌水过河。热量迅速蒸腾出去,晚饭吃的那碗棉花头跟煮山芋早就消化殆尽,在船舱里头凝聚起的那点儿热乎劲也迅速被风吹走了。

  她不敢睁大眼睛也不敢抬头,她只能蜷缩着身体,拼命往前走。不能停下,耳边有个声音在不停地催促她。一旦停下来,她恐怕就再没有迈开脚的力气。

  余秋不知道泡着自己腿脚的水里头究竟都有什么,她只感觉回去以后,无论如何都要赶紧泡脚,最好放半片高锰酸钾片。

  对了,桂枝那边,得给桂枝也发几片高锰酸钾片,让她每天坐浴半小时。下面的切口虽然拆了线,但长得不算太好,还是小心点儿,免得后头再感染起脓。

  秀华家的小小子也要再看看,别搞个脐部发炎。

  她脑袋瓜子乱糟糟,也不知道究竟走了多久,前头的队伍终于停下来。再一抬眼,只见风雨飘摇间摇晃着一盏瑟缩的马灯。

  胡奶奶扯着嗓子喊“这是怎地了”

  余秋听到自己如释重负的呼气声,几乎所有人都齐齐松了口气。

  何东胜朝老人喊“胡奶奶,船晃得厉害,待不了人。”

  余秋赶紧过去开房门,先将大肚子放下再说。宝珍家要往村子中间走,还有起码一里地呢。

  胡奶奶拿了毛巾过来给余秋擦头脸,心疼得不行“哎哟,你这娃娃,赶紧洗澡换衣服。”

  余秋却顾不上,她得赶紧给大肚子做检查。这一路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万一情况有变化就问题大了。

  她拿消毒棉球擦拭方英的下身,然后伸手进去一查,没有宮缩的时候居然都已经开全了。

  这是进入第二产程了,余秋顾不得多想,赶紧将大肚子挪到自己跟田雨的床上。

  在床上生的话,好歹自己还能跪在地上帮忙接生。在地上生的话,她蹲着接生可吃不消。

  “还有多久晚生啊,大夫。”方英的丈夫像是被又要当爸爸的喜悦感染了,居然都忘记畏惧这个很不好讲话的赤脚医生。

  余秋摇摇头“这说不准,正常情况个把小时吧。”

  其实她心里头在打鼓,因为宮口开全了,胎头还悬在上面,万一始终不入盆,问题就大了。

  男人们都退到屋子外头去,就连有心学医的郝建国也没得到方英夫妻的允许围观分娩全程。

  余秋再一次测量产妇的数据,追问了一句“你是觉得肚子疼得厉害还是腰酸的不行平常身上来的时候,腰酸多一点还是肚子疼厉害些”

  “腰酸,酸的不得了。”

  余秋下意识地皱眉,腰酸的话,十之八九就是后位子宮了。其实后位子宮没什么,照样怀孕照样生,但后位子宮藏肚子。

  按照教科书上的计算方法,预估胎儿体重g宮高x腹围200。但依据余秋跟前辈老师还有同事的经验,这个公式尤其不适用于后位子宮。明明看上去肚子不大,生下来的孩子却可以相当有分量。

  要是胎儿过大的话,那就有可能头盆不称,孩子始终没办法下来。

  “你前三个姑娘生下来多重”

  方英气喘吁吁“三个都是五斤重,小的唻,那个时候苦,没的营养。”

  余秋有些懊恼,她还是对经产妇掉以轻心了,总在潜意识里头认为既然已经生过,那就代表骨骼条件没问题,可以继续生。

  可是能生五斤孩子的人,未必能生的下八斤重的孩子哎。

  方英不明所以,还挺高兴的“都说我这胎像男娃,男娃就是要比女娃娃分量大,说不定下来就是个大胖小子呢。”

  天底下最不希望孩子又大又胖的就是产科医生。这对生的人来讲,无异于灾难。

  用余秋导师的话来讲,如果可以,她真希望所有的孩子都控制在六斤到六斤半重,这样大人孩子都不受罪。

  宝珍看她皱眉毛,小声问“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等着。”余秋在方英的肚子上按了按,眉头松不开。虽然宮缩一阵接着一阵,但孩子头仍旧没下去。

  她一边戴手套,一边习惯性交代病情,“我跟你说,方英,你现在情况不一定能自己生下来,搞不好”

  余秋到了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地咽下去,搞不好她也没招,她金锣大仙在这儿都开不了刀。

  虎落平阳被犬欺,说的大概就是她现在的状况了。

  余秋龇牙咧嘴,又给方英做了次内检,等摸到鼓鼓囊囊的东西,她大喜过望,立刻招呼宝珍“给我拿个针头过来。”

  宝珍有些茫然“打催产针吗”

  “不,我要给她破膜。”

  宮口开全后,羊膜囊迟迟不破,就像一个气球堵在前面,也会影响胎头下降。

  宝珍愈发茫然“可是她之前已经破水了啊。”

  “可能是胎儿在里头转动,刚好又把破洞堵上了。”余秋接过针头,轻轻在鼓起的羊膜囊上划了下,然后用手指头堵住,“你记住了,人工破膜不需要口子大,而且一定要堵住破口,让羊水缓缓流出来。尤其是这种胎儿头位高的,要特别小心脐带。”

  余秋的耳朵上挂着听诊器,说话时感觉很不舒服。

  她交代完了立刻闭上嘴巴,专心致志地听胎心。又一阵宮缩来了,胎心变得缓慢,她有些兴奋,因为这很大程度意味着胎头在下降,压到了脐带,所以才会造成的的反应。

  果不其然,宮缩停下后,胎儿的心跳又恢复正常。余秋的手也感觉到了宝宝的头发。

  “打开产包。”余秋叮嘱宝珍,“准备上台接生。”

  到底是生过孩子的人,产程一旦进展起来,就可以速度惊人。刚才胎儿头还浮在耻骨上方,现在从下面就能看到孩子黑亮的头发了。

  余秋伸手堵住胎头,防止孩子很快冲下来。

  “把利多卡因备好。”她摸着胎头,微微皱眉,“这孩子应该不小。”

  宝珍赶紧应声忙碌,等到她准备好,孩子头已经露出三四厘米。

  余秋跟宝珍换了位置,站在边上一边听胎心一边观看宝珍接生。一回生二回熟,这一趟她的动作就纯熟了许多,不再手忙脚乱。

  宝珍利落地做了阻滞麻醉,又拿手撑开侧切的位置,直接下了一剪刀。

  其实如果不是眼下的情况,余秋想给方英做会荫正中切开术,这样切口出血少,缝合简单,产妇的疼痛感也会降低。

  只是没有b超结果做辅助,她摸不准胎儿大小,不敢冒这个险。因为一旦撕裂了,后果会很严重。

  宝珍抵住宝宝的头,让孩子被缓缓挤压下来。看到小东西的小胖脸,余秋就庆幸自己不曾冒险,这宝宝绝对分量不轻。

  果不其然,因为身体太胖,娩出胎肩的时候,她们还费了不少功夫。等到小家伙下来,宝珍都忍不住感慨了句“真是个胖丫头,看着就有福气。”

  瞧这肉胳膊肉腿,真是跟藕节一样。余秋接手,不用上秤,就估摸着这孩子有八斤往上。

  在生活艰苦的七十年代,这可真是个大胖丫头了,绝对能够让九斤老太都不敢吭声的分量。

  估计是方英记错了月份,这要再长一个月,可不得有十斤重。

  余秋叮嘱宝珍给方英打缩宮素,宝宝太大,产妇容易产后出血。

  她将小丫头放进筐子里头称体重,有些替这姑娘犯愁。多少小姐姐奋斗在减肥的道路上,姑娘啊,人生不易。

  小丫头跟看懂大人的心思一样,手舞足蹈地表达不满。

  余秋笑着抱起她,将人放在方英身旁“来,看看我们妞妞多精神。”

  方英整个人跟呆了似的,干巴巴地挤出声音“丫丫头”

  她话音刚落,宝珍就喊出声“血,余大夫,血淌个不歇火。”

  产妇的身下,鲜血哗哗往下淌。

  余秋再一模她的肚子,子宮软软的,收缩一点儿也不好。

  倒霉的余大夫顿时头皮发麻,夭寿啊,产后出血,近年来造成国内产妇死亡的首位原因。

  秘书摇头“不缺。”

  “那不就行了。”刘主任笑起来,“他们都是省立一中、师大附中、实验中学跟八中的高材生,不要埋没他们,让他们在最合适的岗位上发挥最大的用途。”

  两人走到田头的时候,刚好听到田雨大呼小叫“余秋,那怎么办用什么消毒止血呢”

  余秋摇摇头“没有东西的话,就让它自行止血。里头的血冲出来,也起到了冲洗的作用。”

  刘主任停下脚步,转头问秘书“她叫余秋”

  “对。”秘书反应过来,“就是她,我忘了跟您说。县革委会安排下来的知青有十三位,这姑娘不知道为什么也跟了出来。昨晚上风大雨大,没办法把人送走,就只好留她住了一晚上。”

  现在如何安置这位余秋,还是个大问题。

  刘主任摇摇头“这有什么问题,就当她是投亲好了。是人才就不要推三阻四的,咱们公社的合作医疗到现在都不成规模。广大社员尤其是住在山上的社员连病都看不上。”

  秘书犯难“投亲的话,到底投什么亲呢”

  刘主任笑了笑“就认在我家里头吧,我爱人朋友的孩子。”

  当年这丫头跟着她父亲巡回医疗时,才到大人腿高。正换牙,用说话漏风的嘴巴强调“我以后不当大夫,我跟我妈弹钢琴。”

  现在她大了,她母亲去世了,父亲也关进了牛棚。

  秘书疑惑地抬起头,然而领导已经走到前面去了。

  刘主任不仅在田头查看,他还抓着铁锹帮忙挖排水沟。

  直到太阳下山,天都黑透了,收工的口哨声响起,他才放下手里头的铁锹,大声招呼知青都过去。

  余秋赶紧从田里头爬起来,撒欢儿往田埂跑。

  栽了一下午的秧苗,她现在有三个结论,第一、插秧机是人类福音;第二、谁都不要再跟她说什么下田劳作田园风光。她的一把老骨头啊,姐姐的腰都要断了。第三、在生存面前,任何小情绪都是矫情。

  她没骨气,她现在宁可回医院上夜班,跟人扯皮打官司她也认了。

  行到田头,经过沤肥的坑时,余秋赶紧一路小跑。

  再多诗情画意,都能死于一桶大粪。

  夏天蚊虫多,田头尤甚。走到田边的大路上,余秋还偷偷左右动弹自己的双腿,企图避免自己变成蚊子窝。

  刘主任朝大家点点头,清清嗓子道“刚才我跟大家商量了一下,定下了你们插队的具体地点。”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松语文学www.sywx8.coM免费小说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