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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与人斗其乐无穷(四)

  这场雨来的很急,上山的路泥泞难行。

  这里就是花间派毁灭后残存的骸骨,一座常年被毒气阴云笼罩的山,再没有了早年的鸟语花香,有的只有被鸢罗花儿铺满的道路、藏着散碎白骨的泥泞小路还有山谷深处那不知名的所在。

  一场秋雨一场寒,透过衣衫还带着一点薄薄的草木香气,林玉娘在山下矮亭静坐,阿净抬头望着山顶萦绕不散的黑云。

  几个斥候散出去巡查,其他人跟着熟悉地形的耶律酩先行安营,一切都按着沈沉璧的计划进行着。

  “有点冷了。”阿净站在亭外,头发湿漉漉的贴在脸颊上。

  林玉娘闻声起身,“回吧,看来今日是等不到了。”她撑起伞,阿净却走在雨里,“有她的消息吗?”

  “还没有。”

  “嗯,没有消息也算好消息,等这山上的事了了...”

  阿净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林玉娘停下步子回身看他。

  站在泥泞小路上的少年,肩膀依旧稚嫩,雨水顺着他软软的头发滑落,林玉娘看到了他攥紧的双拳。

  “我那日不该走的,不该走的...”

  “我才劝好了子琴,你莫要让我再费嘴皮子了,好吗?”

  少年没有动。

  林玉娘叹气,“那日即便你不走,又如何从群敌之中救走一个受了重伤的她?”

  阿净抬起头,眼底印着一圈红,林玉娘侧开视线,“我只问一句,当时沉璧为什么将重担独独托付给了你?”

  “我...”少年咬紧了牙关,“我不知道!”

  “大道理说的太多了,你也早过了可以任性的年岁...”林玉娘的目光落在少年逆光的身影上,略顿了顿,复又说,“子琴双腿不便,又有当年的事...我又是个容易冲动的,沉璧将信物托付于你,就是要你担当起一切。”

  “我...”阿净低下头,眼泪滴答滴答滚落下来。

  林玉娘咬紧牙关忍下眼底的热意,轻声说,“旗主,我们何时启程。”

  氤氲破晓,雨丝渐收。

  逆光的少年慢慢挺直脊背,即便双拳仍旧在颤抖,但声音确是那样的坚定,“明日。”

  阿净已经下定了决心,而沈沉璧这边却陷入了迷惘。

  他们已经老到几乎不能动了,居然还跟着鲁公颠簸数日来这异国他乡。

  她还记得幼年病重时,世家长女出身的母亲因为父亲偷偷给她买糖葫芦在院落里大声吼他,“沈君承!你给老娘...”沈沉璧突然笑了,晋虢策蹙眉,有些摸不准她的喜怒。

  那些少年时的快乐,都被时间漫长而又残忍的抹去,只留下一个绝望濒死的自己和两位仍希冀着相见的老人,都是绝望,何必叠加呢?

  瞧着她神思恍惚的样子,晋虢策忍不住出言唤她,“沈沉璧?”

  沈沉璧恍惚间仿佛看到了那座穿过重重白檀才能到达的庭院,仿佛看到了站在屋中与跪地的自己对峙的男人,他的眼睛里带着一点戏谑和怒气,却又不像是更深层的恨,甚至混着渴求着什么的迷惘和担心。

  她慢慢走过来,裙摆扫过一地瓷片。

  晋虢策迎来了一阵虚弱的秋风,沈沉璧伏下身,指尖落在桌面上,距离他的指尖不过寸余。

  “我不想看。”

  她的话仿佛一声短暂的叹息,让晋虢策听了心烦,他也不废话,干脆展开信念了起来,“叁叁,沈家的确亏欠你,但我实在没法拒绝两位老人的苦苦哀求,只求你这次藏起来千万别再躲在树上了,实在很容易被发现。”

  “噗!”江陇一笑出了声,“哈哈哈哈你躲在树上不怕摔断腿吗?”

  “...”

  沈沉璧没有笑,她只是侧开了头。

  “不要哭。”晋虢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这么说,沈沉璧肩上一颤,往前踏了一步,距离他更远了。

  “君侯大人,你管得太多了。”

  晋虢策知道,那个曾经的沈沉璧就在刚刚的一刹逃掉了起来,就在自己面前。

  一步之遥,被丢失的记忆、注定的死别以及沈沉璧不肯妥协的回避分裂开的两人。江陇一在旁边看了许久,心里也忍不住跟着唏嘘了起来。

  “君侯大人还有什么指教吗?”

  晋虢策的手快要碰到沈沉璧了,掌下的肩在细细的浮动着。

  她在颤抖,是在哭吗?

  “脚步声近了哦~”江陇一指指窗外。

  “笑话!君侯大人莫要拿我取乐。”

  沈沉璧急向前了一步,踉跄了一下强撑住摇晃的身子,晋虢策看着她的背影就心焦。

  这个女人最是口是心非,红唇一碰牙口开合什么话都能说,尤其不可信。

  眼前模糊着,沈沉璧神思一阵动荡,只觉得耳畔似有千万飞鸟振翅,痛得几乎睁不开眼。

  得快点赶这个讨厌的人走,不然...不然...

  视线一歪,一双手出现在身体两侧,沈沉璧呼吸一窒,再回神时已经被晋虢策抱在了怀里,她不可置信的瞪着晋虢策,脸上未净的泪痕和灼红的双眼都被他看在眼里。

  初九拎着食盒小心翼翼的探进来,赶紧用手捂住自己的惊呼,食盒也跟着落了地。

  晋虢策闻声转过头,初九打眼就瞧见了他怀中女子泪痕未消的柔弱模样。

  “哇哦~”初九惊了一下,难不成我把心里的话说出口了?不对啊,我明明是捂着嘴的呀。

  “哇哦!君侯大人这是看上我家小姐了吗?”

  初九一偏头,就看到长衫玉立的江陇一笑眯眯的模样,他想了想,又转头瞧了瞧自家侯爷,又瞧了瞧侯爷怀里的姑娘,再回头看向站在那里的江陇一。

  突然懂了。松语文学www.sywx8.coM免费小说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