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三章 再度毒发

  这天晚上，到了午夜过后，杨志安躺在床上，还睁着双眼，怎么也睡不着，胸口闷闷的，好像有一团热气要喷薄而出，四肢却是有如被千万根针在扎一样，疼得动也不敢动，因为只要稍微动一下，这种痛感就会加倍。</p>

  他的额上，身上全是冷汗，加上又怕身边的顾知夏听见动静会担心，只能一直咬着牙强忍，哪怕再疼，也不能发出半点声音。</p>

  这样的情况已经持续好多天了，他从来未曾跟顾知夏说起过，想着能撑多久是多久，现在看来，时候快到了。</p>

  事实上，顾知夏却并非不知情，她每天晚上躺在杨志安身边，他的每一寸呼吸几乎都能清晰感知到，又岂会连他疼得整夜不能入眠都没察觉？</p>

  只是她明白杨志安的心思，装作不知而已。</p>

  此时，顾知夏同样睁着双眼，虽背对杨志安，却能感受到他做斗争时的痛楚，她不知道紫尾草发作起来究竟有多疼，不能感同身受，但看杨志安这段时间的消瘦与憔悴，可以想象得到。</p>

  如果再没有解药，杨志安恐怕就真的命不久长了，她不能让他死，绝对不能！</p>

  正思忖着，突然听见身后“哇”的一声，杨志安吐出一大口血来。</p>

  “志安！”</p>

  顾知夏吓得从床上跳起，连忙点了灯，过去查看，只见杨志安躺在枕头上，满嘴都是血，脸色白得像纸，没了半点人色。</p>

  “娘子，我可能真的不行了。”杨志安颤声说道。</p>

  一直以来，他从未说过这话，哪怕是在心里对自己说话时，也未曾如此悲观，可此时此刻，他真的没有继续活下去的信心了。</p>

  “不要这么说，会好的，你一定会好的。”顾知夏取来手帕，一边给他擦拭着嘴角，一边安慰，既是在安慰杨志安，更是在安慰她自己。</p>

  “你还这么年轻，还有大把的时间要过，怎能就这样放弃？”</p>

  杨志安喘了两口气，闭上眼道：“可我身上这毒，发作得越来越频繁，吃什么药都没用，看这情形，怕是大限将至。”</p>

  他也想再多活几年，多陪陪自己的妻儿家人，前十几年，他光顾着奔走于国事，忽略了家人，现如今好不容易闲下来，想补偿从前的过失，老天爷却不给他这机会了。</p>

  待他死后，家人又要为他伤心落泪，唉，真不知该说他可怜呢，还是可恨。</p>

  顾知夏不知他心中所想，只是皱着眉头道：“这僻壤的小镇上，大夫医术都不行，光靠他们开的药，当然是不够的，明日我托人去打听打听，看有没有什么名医，无论如何，也请过来给你看看。”</p>

  要有那样的名医，早就请来了，何须等到今日？</p>

  杨志安心里清楚，这不过是她自欺欺人的话罢了，当下也不揭穿，反而含笑点头：“好，有劳娘子了。”</p>

  看着床榻上半死不活的人，顾知夏有时候真恨不得一把掐死他，一了百了，可每次这个念头一出来，她又立马打消了。</p>

  他死了，自己还能活得下去吗？</p>

  思来想去，顾知夏实在没了法子，只好走最后一步。</p>

  午后，趁杨志安正昏睡着，她拿出纸笔，写了一封书信，之后又出门交给虎大，并叮嘱：“尽快送到匀州，澜儿的手中，必须交给她本人，记住了吗？”</p>

  虎大郑重道：“属下谨记。”</p>

  看着身影远去的方向，顾知夏怔怔出神，她曾答应过杨志安，绝对不会去岐国找解药，可此一时彼一时，到了最后关头，她不得不违背承诺。</p>

  只可惜自己不能脱身，唯有让女儿去办了。</p>

  澜儿身手敏捷，武艺高强，应该不会有事吧？</p>

  匀州，西林关军营。</p>

  入军将近一个月，杨澜已经跟新兵营的士卒们打成了一片，平日除了训练之外，都是跟兄弟们打打闹闹，好不惬意。</p>

  当然，偶尔还要去看看李亮将军，不，应该叫他喝醋将军才是。</p>

  因为每天看着杨澜跟那些新兵蛋-子走得太近，心里那个不爽，成天黑着脸，醋意都快喷发出来了，偏偏杨澜还不以为意，也不知道避嫌，依旧跟士卒们玩闹，十分亲近。</p>

  于是乎这天晚上，她就被李将军叫了过去。</p>

  “拜见李将军！”杨澜行的是军礼，身上还穿着甲衣，身形修长窈窕，只是没戴盔，一头乌发束起，扎成颗丸子，几缕发丝自鬓角散落，看上去微有些乱，但依旧不失干净利落，颇有军人风姿。</p>

  李亮每次见到这样的杨澜，心头的爱慕之情就会源源不断涌出，再多的火气也都消失了。</p>

  “坐吧。”</p>

  杨澜还奇怪呢，这人难道不是把她叫来责骂的？莫非自己错怪他了？</p>

  算了，坐就坐吧，正好腿有些酸了。</p>

  思忖着，李亮已经捧了只药箱过来，取出里面的外伤药，坐到她身边。</p>

  “你干什么？”</p>

  “给你上药。”</p>

  杨澜虽然本身就武功不错，但军中受训，光是工夫好还远远不够，各方面都需要训练，且每天受训时间很长，对体力有着极高的要求，因此，她也难免磕着碰着，几乎天天都有新伤。</p>

  不过，她从未抱怨过，李亮为了彰显无私，也从不会过问她的伤势，哪怕是私底下也不曾，杨澜也从未有此奢望，可现在这人突然搞得如此温情，她还真有点无所适从。</p>

  “不用了，又不是什么重伤，很快就会好的，而且今天上了药，明天又会添新伤，纯粹是浪费药材。”</p>

  “怎么是浪费？上了药，伤口没那么疼，你今晚至少能睡个好觉吧？”李亮就不明白了，一个女孩子家家的，何必要这么刚强？</p>

  没人关心时，刚强一点尚可理解，明明他就在军中，也没见她主动来找过一次。</p>

  杨澜本来还想拒绝，可惜话没出口，两只手就被李亮强行拽了过去。</p>

  “疼啊，你轻一点行不行？”</p>

  李亮没好气道：“原来你还知道疼啊？我以为你没感觉呢。”</p>

  然后开始给她抹药。</p>

  “你这人真是……”杨澜气归气，但也知道这人是心疼自己，心里面其实是感动的，于是乖乖坐着不动了。</p>

  上好了药，李亮收好药瓶，起身道：“今天晚上，你就歇在我营帐里吧。”</p>

  “那怎么行？”杨澜仿佛受到惊吓，眼睛瞪得老大。</p>

  “怎么不行？”李亮想起她一个姑娘家，却每天要跟几个大男人挤在同一军帐内，心里就气得慌。</p>

  原本他想单独给杨澜安排一个营帐，偏偏下面的人说，若那样做，就有了特例，并非一视同仁了，有违当初招她入军的承诺，怕会引起三军士卒不满，最后，他只好放弃。</p>

  “我今夜要外出巡营，不会回来，你有什么好担心的？睡这里难道不比跟别人挤在一个营帐里要舒适？”</p>

  杨澜算是看出来了，这人是又打翻了醋坛子，跟她闹别扭呢。</p>

  其实杨澜并不在乎李亮为自己吃醋，甚至于，有时候还觉得他吃起醋来，甚是有趣，很想逗逗他，不过，从现在的情形来看，如果真逗他，恐怕会引发不良后果，她想了想，还是决定放弃。</p>

  “好吧，我听你的就是了。”</p>

  听她这么说，李亮的神色才有所缓和，心里也跟着舒坦些。</p>

  “你出去巡营，何时能回来？”杨澜问道。</p>

  “可能要两天后吧，怎么，该不是担心看不到我，会想念啊？”</p>

  “不要脸。”</p>

  杨澜低声咕哝了句，一头栽倒在榻上，打着呵欠道：“我要睡觉了，别打搅我。”</p>

  “行，你好好睡，我也该走了。”李亮笑了笑，帮她把被子盖好，穿了甲衣，又回到床边，俯身在杨澜额上蜻蜓点水般地亲了一口，这才转头离去。</p>

  就因这一下亲吻，杨澜瞬间睡意全无，在榻上辗转反侧几个时辰，到了后半夜才慢慢睡过去。</p>

  第二日，李亮果然没能赶回来，杨澜跟往常一样，跟士卒们一起按时训练，晚上休息之前，忽然有守卫来找，说是有人来送书信，要求与她面见。</p>

  杨澜心里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自己在这儿的事，只有爹娘知道，莫非是他们出了什么事？</p>

  于是赶紧跑出去，到了辕门口，见到是虎大，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p>

  “虎大哥，你怎么来了？是不是我爹娘和祖母他们出事了？”</p>

  虎大摇头道：“没有，我只是奉夫人的命令，过来给你送信而已。”说着，将书信拿出来，交到她手中。</p>

  杨澜没有立即拆开来看，蹙眉问道：“爹娘可好？”</p>

  “还好。”虎大顿了顿，沉吟道：“只是大人最近身体有些不适，像是得了什么病。”</p>

  “有这样的事？”杨澜大惊，“看大夫了没？病得重不重？”</p>

  “看了大夫，也吃过药，但似乎并没什么好转。”虎大摇了摇头，不禁叹气，他并不知道杨志安中毒的事，只以为他是得了病才会那样憔悴。</p>

  杨澜不由心生愧疚，这种情况下，她这个做女儿的，本应该陪在父亲身边，照顾他，陪伴他才是，可她却远在千里之外，实在是不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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