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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第5章 第三十三章

  如果不是事到临头不好更改, 陈修洁真心想换一个徒弟,哪怕此时不好换,他也很想撬开邵荣的脑袋看一看他整日里到底在想什么。

  奈何他现在为了维持高人风范, 不好破功, 只好先给这小子狠狠记下一笔,然后继续做从灵空山而来的慎如真人。

  在弄清楚不单单是梦之后,邵荣极为干脆地拜了师。

  陈修洁总算稍平怒气, 只是这个年纪的孩子问题总是很多,尤其是邵荣这小子。

  “师父师父, 灵空山在哪儿?”

  “师父师父,仙人都是您这样吗?您今年多大了?“

  “我还有个师祖?师祖他老人家长什么样子?”

  陈修洁掩在法术后的额角跳了跳,他说一句话, 邵荣能问三句。

  他丢了一个警告的目光下去方才想起来这小子看不见, 顺手又丢了一个禁言术下去。

  邵荣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来, 面露愕然, 终于意识到自己把这个新拜的师傅惹急了,鼓了鼓脸颊, 神色悻悻。

  陈修洁视而不见,简单讲述了灵空山的历史, 又将适合他的功法传给他,并看护他引气入体。

  人间灵气早不是昔年可比,何况陈修洁没有再收第二个徒弟的打算,入梦之前就在邵荣的房间里布下了聚灵阵。

  夜黑如墨,奴仆睡得香甜,床上的小少爷紧闭双眼,摆出打坐的姿势,灵气一点一点汇入他体内, 与此同时,一股酸臭正从那他身上传出。

  陈修洁冷漠地看了一眼,无声离去,由着那刚醒来的小少爷又羞又窘,还不敢叫醒奴仆。

  邵府的日子平稳安乐,直到五年后邵览临终。

  在各地的邵家人尽量都赶了回来,邵府之中一片哀哭之事。

  夜间入梦,梦境化作灵空山,陈修洁居山间青石之上,瞥一眼下方身着素衣神色空茫的少年身上。

  邵览去得突然,之前无一丝征兆,他年已七十,算是喜丧,只是久在官场的邵家长辈能看透,却不代表自小在他身边成长的邵荣能够释然。

  自拜师起,陈修洁每隔三日便会授课,从无间断,堪称严苛。

  今日正是又一个第三日。

  忽入此间,山间微风和煦,翠绿叶子飘飘落下,邵荣回神见礼:“见过恩师。”

  他难得神色正经,不见一丝嬉闹,一礼后神色更显惭愧:“恩师见谅,徒儿心绪不佳,恐无法修行。”

  陈修洁在上首摇头,语气轻柔:“为师在你眼里就这么不通人情?”

  邵荣自然不会应,除了对他功行要求外,这位老师肉眼可见性子极佳,甚至有些像梦外的另一位老师。

  人的形貌可掩,唯言行举止难改,陈修洁倒不是做不到彻底变成另一个人,只是那般手段不是对自己弟子该用的。

  陈修洁由着邵荣揣测、怀疑,偶尔还会逗一逗他。

  不过今夜二人都无这心思。

  陈修洁留了他片刻就将人送走了,夜沉沉,白布飘荡。

  邵家满门,除了长子夺情,其余人都要守孝,长房回京,二房三房留在老家,人一多,冲突也就多了,尤其是小辈之中,邵荣备受兄姐们嫉妒,便是弟弟妹妹们,也与他不大亲近。

  邵荣不觉烦恼,反而以为甚佳,兄弟姐妹们不来寻他玩闹,他便有更多的时间修行,于是渐与同辈疏远。

  邵三夫人却觉不好,寻来儿子谈心,儿子一口一个好,回头仍是照做,气得三夫人心口疼,与丈夫抱怨,却见邵三老爷拿着儿子新做的文章不住点头。

  “资质卓绝者,难同俗流,”三老爷如是道。

  又三年,二房三房举家返京,唯独邵荣不在其中,他与爹娘争论数日,终于取得爹娘同意。

  ——游学。

  这个决定是在邵荣年岁渐长后自然而然生出的,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人间到底如何,当用自己双目亲自去观。

  祖父亲自聘请来的陈先生赞同他的决定,梦中的恩师也不曾反对,说服爹娘花了些时间,然他已经长成意气少年,双目明亮,心智坚定,任谁见了都不得不赞叹,邵三老爷和邵三夫人骄傲而又苦恼,与儿子定下五年之约,最终应了儿子。

  先送走爹娘,又送走陈先生,最后又与梦中恩师告别,邵荣出了老宅,亲自丈量脚下地陆。

  时光悠然,有人觉得缓慢,有人觉得匆忙。

  当陈修洁又一次听到徒弟消息的时候,却是京都科举成绩传到落脚当地。

  “……探花郎是邵荣邵公子。”

  茶楼之中,吃酒的游侠手一抖,险些洒了酒,吃惊看向对面的青衣文士:“我没有听错,别是同名?”

  青衣文士幽幽瞧了他一眼:“是不是同名你不会算吗?”

  算得出来就是同名,算不出来自然就不是了。

  入道之后就是同道,同道之事,以他们二人那点修为根本算不出来。

  连云讪笑,举起酒碗掩饰:“我只是太吃惊了。”

  哪里会想到自家师侄竟然成了探花郎。

  陈修洁却是早有预料,他未带邵荣回山,只每隔几年去看他一次,指点修行,之所以不提,便是因为他尘缘未了。

  邵荣和他当年不同,他能舍下亲人,邵荣却不能,邵家三房中邵荣是次子,长兄资质平庸,幼弟喜好杂学,爹娘寄厚望于他,若不能舍,便唯有还报之后再入仙门。

  连云知道后惊叹:“如此一来至少要耽搁三四十载功夫,你也舍得。”

  “有何舍不得,”陈修洁只知道路如何得自家决定,即便布满荆棘,也要跪着走完。

  京都之中,探花郎簪花游街,万人空巷。

  ……

  新帝登基,邵荣年轻才高,与新帝意气相投,颇受重用,短短十年便坐上三品高官之位。

  邵三老爷去年便辞了官,最爱做的事情是与夫人催促次子娶妻生子。

  邵荣每次只会推开那些画着各家小姐画像的画轴,摇头说没有心仪之人。

  他不过而立之年,听闻身边无人,洁身自好,别说那些官家千金,就连宫中君王都有意作媒,想让他和公主成亲。

  邵荣都推拒了,回答也是一样——不曾心仪。

  邵三夫人气急,这世上有多少夫妻是因情投意合而成亲的,怎么到了他这处就不一样了,非得寻个心上人才肯成亲。

  邵荣只能苦笑,他倒是可以不管不顾娶个爹娘满意的千金小姐,只是既不能陪她一生,又不能给她一个孩子傍身,何苦来哉。

  一年又一年,邵荣将兄长们的孩子挑了几个带在身边培养,勤勤恳恳做着官,直到父母仙去,家族后继有人。

  掐指一算,整整三十年。

  太傅邵荣辞官,不知去向。

  ……

  灵空山前,面容年轻、神情沉稳的邵荣深深躬身:“弟子邵荣求见恩师。”

  禁制打开一道门户,一只狸花猫扑了过来。

  “喵呜~”

  虎哥儿跳上他的肩膀,长辈一样拍了拍他的脑袋,出口却是人言:“你能找过来了可太好了。”

  邵荣宠辱不惊,恬淡一笑:“虎哥儿。”

  没在他脸上看到期待的表情,虎哥儿努了努嘴,长须翘起:“快进去,都等着呢。”

  邵荣应了声好,跨步入内,登上山顶,见几人或站或坐,谈笑风生,其中一人乌发青衣,俊秀温和,明眸湛湛,正是多年未见的恩师。

  另两人一白发童颜,仙风道骨;一笑容爽朗,举止英武。

  三人一齐将目光看来,虽非刻意,本源之上的差距却使邵荣停下脚步。

  “拜见师父。”

  邵荣行了大礼参拜,额头直触地面。

  虎哥儿跳至一旁,自心真人和连云也避开一步。

  陈修洁将他扶起,又指着自心真人介绍:“这是你师祖,道号自心。”

  邵荣再次拜下:“弟子邵荣,见过师祖。”

  自心真人捋须大笑,直叫他快快起来,又给了他一只鼓鼓囊囊的储物袋,冲他眨了下眼:“我可是攒了好些年,终于送出去了。”

  这只储物袋从几十年前听说慎如收徒就开始准备,一直不见慎如把徒弟带回来,他每回见了适合小弟子用的东西就丢进去,几十年下来,袋子不鼓都不成。

  这丰厚的礼物让邵荣又拜了一下。

  轮到连云却是已经见过了,二人都有印象,邵荣拜道:“之前不知师叔身份,若有怠慢,请师叔见谅。”

  那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二人曾在一桩案子上碰到过,只不过一个是办案的官员,一个是护送蒙冤之人的游侠。

  连云知其身份,邵荣却被蒙在鼓里。

  连云自然毫无异义,给了见面礼,几人边说边走,来到祖师堂,陈修洁作为山主打开门,众人进去参拜。

  从前南阳真人做的事情,如今由他来做,册上录名,金光闪现。

  陈修洁轻轻一叹,百载光阴,好似一梦,今时场景,几如旧事重演。

  又指点徒弟几句,将他托付给自心真人,陈修洁道:“我需闭关了。”

  尘缘已了,弟子归山,他心境圆满,正是突破之时。

  自心真人脸色一苦,当他能在山上呆得住吗?寿数无几的老人家,本该在人间逍遥。

  他将目光投向另一个徒弟,连云却纵身一跃,没入山林之中。

  山中清静,却也不是他久居之地。

  陈修洁笑吟吟看着自心真人:“师父便再操劳些年月。”

  “也只得如此了。”自心真人苦笑。

  山外红尘滚滚,龙椅上又换了一位君王,这位君王之前是位皇子。

  百姓争相议论这位男帝的种种,好奇男帝治下赵国会是什么模样。

  山上宁静清幽,邵荣缺了几十年的课,人又聪明,一点就透,自心真人终于从徒孙身上找回了当师父的乐趣。

  关闭了十年的木屋之中风起云涌,骇人的压迫感从天而降。

  陈修洁要突破了。松语文学www.songyuwenxue.coM免费小说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