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明王的一点心意

  半刻钟之前，沈老爷子正跟几个堂兄弟在花厅用饭，福叔揣着一封信跑来了，说是二少爷沈辰寄来的。</p>

  沈辰当初离家的时候就跟老爷子约定好了，若是没有找到父亲，一年之后必然回家。</p>

  老爷子没把信打开的时候，还以为是沈辰写信来拖延回家的时间的，没想到拆开一看，第一句话便是“父未亡，立功返”。沈老爷子激动得不行，才看了这一句便老泪纵横。</p>

  明王就是这个时候来的。</p>

  他带着扛着花圈的蔺信，直接在正厅坐着。</p>

  老爷子从花厅移步到正厅，一眼就看到刺目的花圈，心里还在沉浸在儿子没有出事的喜悦中，见到花圈就觉得晦气，当即叫了人，把花圈给挪出去。</p>

  来者是客，老爷子的态度还算不错，就是因为花圈而说话语气比较冲：“这位公子，你这是来闹事的不成？”</p>

  “什么闹事？这沈家不是周年祭吗？本……公子是来祭奠沈大人的。”明王皱眉道。</p>

  老爷子扬了扬手中的信纸，又欢喜又解气地说：“我儿没出事，他好好的！不祭奠了！还祭奠什么？”</p>

  严肃惯了的脸上挂着笑容，有些怪异。</p>

  “话说回来，你是何人？”老爷子打量着他，这人岁数尚小，应该不会是奇文的朋友吧！</p>

  好意来祭奠却祭奠不成的明王亮出了令牌。</p>

  老爷子笑不出来了，目光从令牌上移开后，再没敢往上抬。而方才聚在旁边的一些族人，大惊失色，忙不迭地退开了。</p>

  也是这时，明王驾临的消息传去了后院女眷宴席。</p>

  明王正坐在沈家正厅的主位上，脸上既没有笑意，也没有怒意。在一室的人惶惶不安的时候，他就把着茶盖，轻磕着盏身，一下又一下。</p>

  茶盖跟盏身磕碰的声音不大，但整个前厅这会只剩下这个声音。这声音一下又一下，好像一只棒槌，敲打着众人的心。</p>

  “所以，老太爷的意思是，而本王好心来祭奠沈大人，沈家也的确开了周年祭，结果跟本王说，沈大人没死？”明王背靠着椅背，扬了扬眉毛。语调上扬，这话像是在责怪。</p>

  沈老爷子弯着腰，手上还拿着信纸，一时又喜又忧，苦着脸禀道：“回王爷的话，这……下官也是刚刚才收到孙儿寄来的信！也是刚刚得知这个消息的……”</p>

  喜的是儿子的周年祭这日，得知儿子并没有死。忧的是因为他的喜，眼前的这位王爷看着好似不太欢喜？</p>

  杭州在明王的领地范围里，遥城只是杭州的省城，自己这个县丞只是明王手下的一个小官而已。小到，老爷子垂下眼睛，区区县丞，小到自己都觉得不配站在王爷的面前。</p>

  明王把着茶盏，轻啄一口茶，“啧啧，老爷子，你也不必紧张，本王可没有怪罪的意思！本王昨夜才到遥城，住的客栈今早就在议论沈家周年祭的事，一问才知道是京城沈大人的周年祭。这沈大人与我呢，也是有过几面之缘的。”</p>

  沈老爷子赔笑，不知如何应话。</p>

  明王抬手抓了抓头发，俊朗的脸上显出几分烦躁。他将茶盏往边上的桌上一撂，拍拍衣服，“就是他还活着叫本王有些意外。不过，活着就活着吧，就是浪费了本王叫人送来的一点心意了。”</p>

  怎么沈钰就不能还活着？还是要等到周年祭了，才能有这种奇事？要不，明年周年祭时试试？</p>

  听到“一点心意”时，老爷子脸抽了抽，那只能是浪费了！您这……谁家周年祭还送花圈？</p>

  他当时知道有人提着个白花圈上门，还以为有人要来找不痛快。可这找不痛快的人是王爷的话……那他只能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了。</p>

  “本王昨日刚到遥城，就听人说，县老爷这官当得好，百姓安居乐业。今儿个不来，本王这两日也是要见见老爷子你的。”明王说话一派长辈的模样，分明是十几岁的公子哥儿，用这种语气对着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说话，怎么听怎么怪异。</p>

  老爷子直呼不敢。</p>

  他从一开始看了几眼，得知这个公子哥儿就是明王之后，就连抬眼也不敢抬了。以他猜测，这会子明王俊朗的脸上八成是长官巡视时的倨傲模样。</p>

  明王把手往桌上一拄，撑着脑袋，又问了：“老爷子，本王似乎曾听过谁说，沈大人一个监军，居然敢提刀上阵杀敌呢！”</p>

  老爷子一听，惊了，抬头看着眼前的俊朗公子哥儿：“什么？他提刀？上阵杀敌？”</p>

  明王动作夸张地抿了抿嘴，“看来，这些事没人敢往老爷子你这儿传啊！”</p>

  老爷子险些一口气提不上来。</p>

  “啧啧。沈大人也真是的，在朝堂上跟我大皇兄作对也就算了，被派去做监军了，他一个文官，还敢提刀上阵！真是不逞多让啊。”明王略带讽刺地说道。</p>

  老爷子又险些一口气下不去，攥着信纸拍拍胸脯。</p>

  明王饶有兴趣地看着老爷子的反应。</p>

  他听人说今日沈家周年祭，想着怎么也算“半个灵堂”了。一时兴起，叫人扛了个花圈就来了。没想到！他一来，就听老爷子说人没死，人活了！</p>

  他想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他好心好意来给人祭奠——好吧本意只是凑个热闹，可这人死了一年了居然还能活过来！</p>

  京城杭州相距八百多里，中间几日坐船，其他时间马不停蹄的赶来，逃离了京城那个地方，就是要远离烦心的事。可这瞧瞧，他意难平地来了杭州，第一件事就是来看看杭州人家的灵堂，居然把人家看活了？真是心烦！</p>

  老爷子好不容易开始喘气了。</p>

  “王爷，时候不早了，我们不如先走了吧？您还没用午膳呢！”蔺信提议道。</p>

  方才就是他扛着花圈进来的。老爷子方才还瞪了他几眼，这会子竟觉得他是如此的善解人意。</p>

  明王觉得沈家无趣了，便也点点头，“是有些饿了。”</p>

  老爷子反应过来，忙道：“下官府里备有酒菜，不如王爷用过午饭再走？”</p>

  今日来的人多，厨房备的吃食也就多。</p>

  明王摇摇手，“吃什么吃？沈大人都活了，这顿饭吃得名不正言不顺的！不吃！”</p>

  “……”老爷子垂下眼眸。要不，下官先收回他活过来的那句话？您吃完再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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