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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5章 送上死路

  衙门奉上来的茶水是州府最好的茶,是今年新产的西湖龙井。</p>

  沈双玉只是将茶盏捧在手里,任由茶盏的温度往下降,暖了指尖,才掀开茶盖抿了两口。杯沿覆上了嫣红的唇,英气的眉眼微微往上扬,茶盏拿开了,那毫不掩饰冷意的眉眼就露出来了。</p>

  公堂上,永县县丞李墨这会子就跪在那儿,即便他与宁知州算是同僚,但这会子却是官员和罪犯,一个坐在公堂上,一个跪在地上。</p>

  沈双玉把茶盏拿在手上,一手拿着茶盖,有一搭无一搭地用茶盖去碰杯身。抬头看向跪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的永县县丞,送以睥睨的,冷漠的目光。</p>

  她作为一个旁观者,听着宁知州问罪李墨,然后听着李墨拒不承认,甚至在公堂上洋洋洒洒说起了他和遥城县丞沈义有多么惺惺相惜,同为县丞是多么要好。在她听来,他说出口的话只有“可笑”二字。</p>

  宁知州听他扯着嗓子在说他跟沈义私底下虽然没有特别深交可也交好,同为官员他们颇为惺惺相惜,便觉得天方夜谭的可笑。他冷笑了,淡漠地开口:“你住嘴!你若真跟沈大人交好,你怎么会趁着沈大人得了疫病正是虚弱的时候,还派人给他下毒!未免可笑!”</p>

  李墨立即露出个惶恐不安的神情,开口便自称下官,“下官怎么会给沈大人下毒!沈大人染了病,下官都几次想去探望,只是身为永县县丞,下官也只能为永县的百姓着想,而不得不作罢。”</p>

  说的一嘴漂亮话。</p>

  沈双玉弯了弯唇,茶盖“啪嗒”一声盖在杯身,在宁知州没有开声之前,冷声道:“真要关心沈大人的,便是派人送些补品去病营也好。”</p>

  当然,李墨并没有。</p>

  她冷着声音,有意压下嗓子,声音一时间倒是雌雄莫辨。</p>

  李墨被噎了一下,下意识地别过头,才第一次看向同坐在公堂上的年轻男子。他发现这人陌生得很,从未见到过这个男人的面孔,嗫嚅着问:“你是何人!”</p>

  能够出现在今日的公堂上,显见不会是什么没有身份的人。</p>

  沈双玉一手靠在扶手上,撑着下巴,宽厚的大氅随着往上扬起,眉毛扬起,不甚在意地说:“我啊?便是李大人上了文书一直想要见的人,这会倒是不认识我了?”</p>

  李墨先是一滞,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了沈双玉一番,然后一顿,想起了什么,接着是脸上一点点地浮现了错愕,而后倒吸一口凉气,瞪大着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沈双玉。</p>

  沈双玉微微敛眉,对李墨的惊讶感到些许痛快,又靠在椅背上,笑道:“你说你同沈大人交好?嗯,接着说。”</p>

  李墨一下子把头垂下来了,睁着眼睛只知道看着地上,眼睛骨碌碌地转动,可见慌乱。</p>

  一听到面前的年轻男子是何人,他的心一下子就沉到谷底去了。自己这段时间怎么为难杭州管事的,他再清楚不过了,已经把人给得罪死了。杭州管事突然出现,还是在自己被审的时候,要让他不要为难自己……那是天方夜谭。</p>

  怎么可能不会为难自己。</p>

  李墨预料的也没有错,沈双玉怎么会不为难他呢,今儿就是要把他给治罪了的。</p>

  李墨咬定了他跟沈义是好友,不可能会给沈义下毒。</p>

  宁知州看了看沈双玉,便扬声叫衙役把证人给带来。</p>

  只听李墨一人的话,一人片面之词是没什么矛盾的,百姓们这会子颇为安静,静观事变地等待接下去的局面会如何。</p>

  “哎呀!”</p>

  忽然一个在里头等待的女子惊叫着往同伴身边挤。惹得身边的人忙不迭地往她方才看着的地方望,这不看不知道,一看都吓了一跳。</p>

  那是个浑身血淋淋的,看不出是男是女的人。那个人被人扯了出来,带来了满天的血气。</p>

  难闻得让人直皱眉头。女儿家心里看得害怕,纷纷别过头。</p>

  沈双玉看着那个被衙役拖来的妇人,看着她被人拖到了公堂上,被丢在李墨的身边。</p>

  李墨闻到刺鼻的味道,下意识地转头一看,“啊”的一声往边躲,挪了一下,又一下。</p>

  “李墨,这妇人你可认识!”宁知州喝道。</p>

  “我怎么会认识这种东西!”李墨已经变了脸色,从地上爬了起来,想要离得远远的。但是被身后的衙役给压下来了,膝盖重重砸在地上,疼得他冷汗直冒。在脑中把按下他的衙役骂了个百八十回。</p>

  那妇人闻声,困难地转过头,看了李墨一眼。她几乎是匍匐在地上的,转头的动作,她的脸是在地上磨着转过来的,地上因此都留下了血迹。</p>

  李墨眉头紧紧锁住,他在刺鼻的血腥味道中闻到了恶臭,反胃着直想作呕,这会子正努力忍着呢。</p>

  妇人呢,她头发披散着,没有被遮住的脸也已经满是血污了,见不到她原本该有的面貌。她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好肉,但是她的喉咙是好好的,除了因为疼痛大声嘶吼带来的沙哑。</p>

  她平静地说出她被指使着下毒的事情。病营难进又难出,她那时候正沉浸在丧子的痛苦中,想要摆脱这种痛苦,才找些事情做。而那个时候,又只能去病营帮忙才有事可做。可是即便有事可做,也没能摆脱丧子的痛苦。被那人一鼓动,她就蠢蠢欲动了。</p>

  只是真要做出害死人的事情,还是需要勇气的。第一次她拒绝了,可面对空荡荡的屋子的时候,她又生出了怨恨。第二次,她面对着来的人,犹豫了,直到对方说,这是永县县丞的主意,又承诺了若是有朝一日真的出了事儿,会保她一命的,于是她就实在的动摇了。</p>

  妇人说话说得断断续续的,还没说完,李墨就已经大叫着否认了:“你胡说!我何曾见过你!何时叫你去下那什劳子的毒!”</p>

  沈双玉皱了皱眉头,精致的面容平添了几分冷意,她在思索,所以眼底有暗光流过,仔细看的话,便能看到她的冷郁。</p>

  “大胆!公堂之上岂能容你喧哗!”宁知州拍了惊堂木,并非是吼出来的,但已经足够迫人。</p>

  听着李墨的话,那妇人呵呵笑了,笑狠了就咳嗽起来了,继而从口中吐出一口血水,那是她咬破的口腔流的血。</p>

  “我便知道,你们这些当官的没一个好东西,一个害死了我儿,一个来害死我。”妇人眼里满是恨意,恨意驱使,她这会说得倒是流畅,“呵呵,我也无需要你来保我,不必这样急着……急着这样推卸责任。”</p>

  李墨百口莫辩似的,指着宁知州,又指着瘫在地上的人,“知州大人明查啊!我不曾做过的!我连她是谁都不知道!”他心跳如鼓的,兀自表现镇定。</p>

  他不敢往沈双玉那边看,生怕她会在此时为难自己。</p>

  可是有时候并非躲着麻烦,麻烦就会离开的。</p>

  沈双玉整个人无骨似的窝在椅子里头,笑了笑,说道:“你为什么会认识她?你当然不认识她了。”</p>

  李墨心头一喜,可还不等他顺着这句肯定说下去,沈双玉就又说:“你派人做事,自然是手下的人跟她接洽,又何须你自己出面?”</p>

  李墨还没缓下来,顿住了。</p>

  沈双玉冷冷看了他一眼,又转头看向宁知州,“宁大人,把人带上来吧?”</p>

  宁知州看着沈双玉,嗫嚅了片刻。</p>

  所有的证据都是沈双玉找来的,今儿这个案子,宁知州知道自己其实只有个辅助作用。</p>

  宁知州知不知道沈双玉的性子?虽接触不多,但是他知道沈双玉这人有多护着沈老爷子,也清楚她的能力。上一次沈老爷子被人冤枉,沈双玉据理力争的样子还历历在目。这一次沈老爷子丧命,她还不得把人给送上死路。</p>

  李墨到底是朝廷命官,真要把他送上死路这事儿可简单不了。</p>

  可是,今日的事儿几乎都已经是沈双玉安排好的了。</p>

  “嗯?”沈双玉拿了茶盏,不冷不热地看着宁知州,里头的茶水已经凉了,但她依旧喝了小一口,只是皱起了眉头,因为喉咙凉了一下。</p>

  宁知州叹了口气,挥手叫衙役去带人了。</p>

  没办法,谁叫他如今也在人家的管辖范围内呢,谁叫他还受了人家恩情呢。</p>

  沈双玉淡淡地收回目光,将茶盏往桌上一撩。</p>

  李墨自己是朝廷当官的,可自己真处在公堂下,就忘了不得吵闹的规矩,跟这个非要咬死他的妇人争执起来。他还想要对妇人动手,不过被公堂上的衙役拦住了。</p>

  这惹得宁知州又是皱眉:“肃静!李墨,这件事儿你否认也是无用!再吵闹犯规矩,就先受个十个板子再说!”</p>

  李墨恨恨地咬牙住嘴,双手也收了回来,转头时还狠狠地剜了妇人一眼。</p>

  那妇人全然不在意形象,左右已经是等死的程度了。因为方才争执了一番,这会子依旧是瘫在地上,脸都贴在地上缓着。</p>

  衙役去牢狱中带的人还没来,就有衙役送来了一盏热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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