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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4章 第 34 章

  太宰治找到清水遥的时候, 金发的少年正坐在海边的礁石上,双臂环腿蜷缩着,下巴搁在膝盖上正定定地看着月亮, 甚至都没有发现他的到来。

  柔和的皎洁月光给清水遥的侧脸渡上一层淡淡的光晕,从太宰治的角度上看,少年就像是从天际而来的星光, 耀眼又温柔, 让人忍不住——太宰住呼吸一窒, 下意识制止自己继续往下想。

  他看了一圈周围,安静地捡了一小捧贝壳的碎片,将它们揉搓成亮晶晶的细粉, 再走到不远处,摊开手掌。

  在海风的吹拂之下, 这些星尘般的细粉慢慢飘向那个安静的少男。

  清水遥愣住,下意识伸出手,这些亮晶晶的小东西跟风一起从他的指缝里溜走, 渐渐飘向远方。他看着它们离去, 若有所觉,看向另外一侧。

  太宰治背着手, 站在沙滩上。他披着一件黑色的大衣, 衣摆被海风吹得微微飘扬。

  偶尔,清水遥能看到被发梢挡住的, 太宰治绑着绷带的脸的全貌。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两人就这么对视了一会后,清水遥抿嘴, 笑了一下:“你来啦。”

  “对不起啊, 这么晚了还要麻烦你出来接我。”

  太宰治收回视线, 脚尖踢走一只从沙滩里爬出来的小螃蟹,深色淡淡:“谁让你现在算是我的下属呢,我不管你还有谁管你。”

  他又说:“中也呢,怎么没陪着你。”

  假装不在意,只是随口一问的太宰治,视线忍不住飘向清水遥的脸。

  然而清水遥脸上的笑容却消失了,消失得很突兀,让太宰治都感到了诧异。

  少年将脸埋在膝盖上,闷闷不乐的,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太宰治靠近他,想拍拍他的头,然而指尖刚刚触到清水遥柔软的发丝时,他却动作一顿,安静地收回了手。

  “不想聊这个?”

  “……嗯。”

  “好。”

  清水遥有点惊讶地抬头,看着太宰治,发现对方的嘴角竟然勾勒着一抹淡淡的笑容。

  太宰治坐在清水遥旁边,也学着他将自己盘起来,单手托腮,微微眯眼:“干嘛这样看着我?”

  清水遥收回视线,嘟囔道:“不对劲,如果是太宰先生的话,一定会追问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才对,然后再狠狠嘲笑一番……”

  清水遥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大堆对他的猜测,如果是平常的太宰治,或许会握拳砸自己手心,阴阳怪气地嘲讽一句“遥遥可真是了解我呢”,但是现在不行。

  太宰治第一次知道,原来“我们”这个词也是能让他心情不悦的。

  真是奇怪的经历。

  他在心底这样想,面上却不显,而是跟清水遥一样,在海风之下静静地看着月亮。

  “太宰先生。”

  清水遥的声音在海浪声中显得有些虚弱。

  太宰治回应:“嗯。”

  “为什么要来找我呢?”

  “……不知道,”他说。太宰治的眼里也有一些茫然,他似乎也没有想过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举动,这个问题困扰了他不短的时间,但最后他还是找到了答案,“可能……因为你的语气听上去,是想要我来接你的。”

  “因为我想……所以你就来了吗?”清水遥喃喃道。

  不知道是不是受了突然表白的中原中也的影响,听到太宰治这样说,他竟然感受到了一丝丝奇异的暧昧,就好像太宰治跟中原中也是一样的,一样对他抱有那不可思议的情感。

  应该不会的,这个人可是太宰治啊,太宰治怎么可能喜欢他呢?清水遥心想,他就是一个平平无奇的、什么优点都没有的人啊,爱吃又贪玩,什么拿的出手的技能都没有,也不会交朋友,看不懂别人的表情,又不是像清水奈奈那样完美的少女,怎么可能会获得太宰治的芳心呢?

  是错局,一定是错觉,是他在自恋了,才会有这么不靠谱的猜测。

  清水遥抿嘴,心里这样告诉自己的他,看上去却更加动摇了。

  太宰治知道清水遥在看他,他其实是不太喜欢有人将审视的目光放在他身上的,很没有礼貌,也很容易让他读出对方眼底的恶意。但清水遥的目光不一样,这个呆呆傻傻的家伙,好像只是在单纯看着他一样,不带任何情绪,也不会对他造成任何困扰。

  他本来想放纵清水遥再看一会的,毕竟他的这张脸谈不上好看,但也至少在平均线以上。可被这么看久了,就算是他,也控制不住地微微体温上升。

  太宰治假咳了两下:“看什么呢,我脸上长花了?”

  “!”清水遥回神,眼睛瞪大,“对、对不起,刚刚在想事情,走神了……”

  他连忙收回视线,又忍不住继续偷偷看太宰治。

  太宰治像是已经料到清水遥的下一步动作,笑眯眯的与清水遥的视线撞到了一起。

  太宰治:“好看吗?”

  清水遥捂住脸,有点崩溃:“我、你别看了。”

  “准你看我,就不准我看你了?”

  “我错了,真的错了,我再也不看你了。”

  “哼,那你试试看。”

  清水遥也不知道太宰治说的是“以后不看我试试看”,还是别的什么意思,他现在只想做一件事,那就是确定他的猜测是否正确。

  犹豫了一阵,清水遥深呼吸:“太宰先生。”他紧张地呼唤。

  太宰治:“嗯。”

  见清水遥没有说话,他转头,将放在月亮上的视线挪回清水遥的脸上。

  他眼底带着笑意:“刚刚还说不看我,这么快就反悔——”

  他话还没说完,之间清水遥抬手,冲他伸长手臂。

  就像是慢动作回放,清水遥的动作在他眼里一点点定格,他突然大脑一片空白,直到隔着绷带,眼睛上传来一阵轻柔的感觉。

  太宰治意识到,清水遥在抚摸他的眼睛。

  为什么?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吗?清水遥该不会是以为这底下受了伤,所以才——

  太宰治的嗓子莫名沙哑:“这里没有受伤。”

  “我知道。”清水遥小声回答。

  这样说着,他用指腹摩擦太宰治脸上绷带的手仍然没有停止,随着他抚摸的面积越大,太宰治瞳孔的颤动便也越剧烈。

  清水遥不知道太宰治在想什么,但是他明白,动画中出现的那一个场景——织田作之助将太宰治的绷带扯掉,告诉太宰治去当一个好人——这一幕对于太宰治来说,一定是非常重要、非常难忘的。

  所以,现在触碰绷带的他对于太宰治而言,也会是重要的吗?

  真的如他所想的那样,太宰治对他——

  想到这里,清水遥的手指微微弯曲,动作里也带上了些许地瑟缩。

  太宰治的目光仍然颤抖,似乎是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清水遥的指尖逐步下移,从太宰治眼下的位置抚摸到了他的侧脸,然后,食指的指尖探入了那层绷带底下。

  指腹细嫩的触感让他有些不习惯,虽然这样感叹很奇怪,但是,出现在清水遥脑海里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太宰治的脸也是温热的”。

  他的掌心渐渐完全贴合了太宰治侧脸的弧度,接下来,他试探性地抬高手指,试图用这种方法将牢牢固定在太宰治脸上的面具摘掉。

  绷带被他越扯越松,他渐渐能够看到绷带之下的那一片阴影。

  再往上一点、再往上一点……

  就在清水遥快要看到太宰治的另一只眼睛时,突然拍打到岸边的巨大海浪,惊醒了一直出神的那个人!

  太宰治浑身猛地一抖,下意识地抓住了清水遥的手腕。

  只是这一个动作,就让他的胸口开始不住地上下起伏,肺部传来不可忽视的刺痛,太宰治这才发觉,刚刚一直注视着清水遥的他竟然连呼吸都忘记了。

  这是怎样可怕的事故啊。

  太宰治紧紧拽住清水遥的手腕,颤抖着将对方的手从绷带里抽出来。

  他的呼吸都是颤抖着的:“……别乱动。”

  他避开了清水遥的直视。

  清水遥也说不出是什么感受,他也紧张得厉害:“不、不能碰吗?”

  “你刚刚不是碰过了吗。”

  “那、那能不能摘掉……”

  “为什么要摘掉?”

  太宰治的疑问让清水遥哑口无言。但他这样认真的注视又让清水遥觉得……

  清水遥咽了口唾沫:“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想让你摘掉这个,你会摘……吗?”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说到最后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但是从太宰治的表情上看,他应该是听清了的。

  清水遥紧张地等待太宰治的回复。

  海浪仍旧有一搭没一搭地拍打着岸边的礁石,偶尔送上来几粒无辜的小八爪鱼,它们在岸边挣扎,然后被下一波海浪重新带回水里。

  太宰治就这样看着清水遥,他的目光从颤抖到平静,只用了很短的时间。

  清水遥总算得到了回应。

  太宰治松开手,垂眸:“不能,不会摘。”

  没错,是想象中的那份答案。

  太好了,太宰治还是太宰治,他没有像中也一样变得奇怪。

  一直焦躁担忧的心脏此刻终于稍稍落地,清水遥忍不住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

  “那就好。”他高兴地说。

  如果太宰治也变了的话,他恐怕真的会崩溃的。

  一直以来,清水遥对这个世界就没有怎么恐惧过,毕竟是他所写的小说里的世界,所有的一切都是他所熟悉的,文字能让他感到安心,即便是他投身文字里的世界,只要想起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是他所创造的,他就能迅速的从恐慌中脱离出来。

  中也对他说的话,让他第一次感受到了那样的恐惧。

  当一切开始发生变化,当他所熟悉的开始变得陌生——他就不得不去面对,他已经不在他原本生活的那个世界了的事实。这真的太可怕了,有什么事情会比让乌龟离开它的壳更加恐怖的事情呢?

  幸好太宰治没有变,他还是自己笔下的那个人,至少太宰治于他而言还是熟悉的。

  而听到这番发言的太宰治却微微愣住,他重新看向清水遥,眼底多了几分沉思:“……你说什么?为什么那就好?”

  清水遥有点不好意思地挠头,他的脸上多了一抹红晕,小小声地解释道:“因为我刚刚——太宰先生,你听了不能笑话我啊,也不能告诉其他人!更加不能把等会我要说的话当做把柄拿捏!”

  太宰治拧眉,下一秒又做出一副轻松的模样:“你想什么呢,我是那种恶劣的人吗。”

  “你就是啊,”清水遥低声吐槽,“重新说重新说,因为中也说喜欢我嘛,然后我刚刚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太宰先生是不是也喜欢我。”

  清水遥说得自己都有点害羞,他假装伸懒腰,转了个身,背对着太宰治。

  “所以啊,我想,如果太宰先生喜欢我的话,应该会允许我把绷带拆掉的,毕竟是太宰先生的本体。”

  “不过太宰先生拒绝啦!”

  清水遥回头,在月光下看着太宰治的脸。

  “所以我觉得太宰先生应该是不喜欢我——太宰先生?你怎么了?”

  清水遥停顿了一下,有点担忧地看着太宰治:“为什么……你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是被海风迷了眼睛吗?”

  太宰治张了张嘴,勉强笑起来:“……是啊,风太大了,吹得眼睛有些难受。”

  清水遥起身,拍拍裤子,然后从礁石上跳下去。

  他朝太宰治伸出手:“那走!我们回家!”

  太宰治定定地看着他:“……好。”

  回到太宰治家里,心情轻松了许多的清水遥洗了个澡,安详地躺到了床上。

  突然一回想,他刚来到这里的时候,看到旁边躺着中原中也时,以为自己死定了,所以躺得也很安详。

  想到中原中也,清水遥眼底的笑意淡了一些。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为什么中原中也会对他——该不会是中原中也误会了,他又没什么特点,也没什么优点,不可能会引起这个世界的天之骄子的注意的。

  一定是因为清水奈奈还没有出现,他才被迫将目光集中到了自己身上。

  一定是这样。

  这样想着,清水遥闭上眼睛,决定一定要找到清水奈奈,把女主带到中原中也面前,应该就能纠正这些错误的地方了。

  窗外,夜色正深。

  清水遥安静地平躺着,一动不动,没有一丝睡意。

  明明平常他只要躺下不出三分钟,就能进入睡眠状态的。

  清水遥的思绪混乱,东想西想。

  突然间,门口传来的异动引起了他的注意。

  ——脚步声?

  ——停在门口了?

  ——是太宰治吗?

  他的问题很快就得到了回答。

  一丝从客厅里泄露进来的亮光,划开了浓郁的夜色。

  但很快,这抹亮光就伴随着太宰治关门的动作,再次消失在了黑暗里。

  清水遥闭着眼睛,听着耳边细微的动静,隐约察觉到太宰治正在慢慢靠近他,最终停在了他的窗边。

  ——是要做什么恶作剧吗?

  ——是太宰治可能会做的事情。

  ——不过他不是讨厌黑暗,睡觉的时候都要点着灯吗?

  清水遥仍旧在胡思乱想着。

  衣摆摩擦的声音越来越近,渐渐的,他甚至能感受到属于另一个人的温度。

  以及香味。

  太宰治身上的味道此刻非常平静,看上去他的心情也很平静。

  ——他要做什么?

  清水遥决定如果待会太宰治恶作剧的话,他就立马睁眼,把这个坏家伙吓一大跳!

  然而——

  他面对的,是属于另一个人轻盈的呼吸。

  他闭着眼,但是他知道,太宰治正在慢慢地靠近他。

  直到,有什么东西落在了他的眉心。

  清水遥的呼吸猛地一窒,但很快他又放松身体,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他的思绪更加混乱了。

  为什么、为什么连太宰治也——

  亲吻了清水遥眉心的太宰治同样瞳孔颤抖,他僵硬了一秒,然后迅速起身,想要退出这个房间。

  但是走到一半,他突然停了下来。

  “你——”他清了清嗓子,努力装作平静,“你醒着的。”

  “放心,我没有那个意思,只是——”太宰治咬牙,从牙缝里逼出那几个字,“是信息素让我——”

  “…没有信息素。”

  太宰治瞪大眼睛,表情空白地回头。

  “你在说什么呢,什么叫没有信息素?”

  “你之前还说能闻到我身上的味道,你之前还因为那股味道——”

  清水遥从床上坐起来,低着头,轻声说:“闻不到了,我试过了。”

  他将桌上放着的只剩浅浅一层的除味剂扔给太宰治。

  “这是森先生给的除味剂,能够压抑住身上的气味。”

  “我每天都在用这个,但是你每天都在说能闻到味道。”

  “我试过了,喷在你手上之后味道的确……”

  清水遥说不下去了。

  他表情空洞地抬头。

  “太宰治,你并没有被信息素控制。”

  “太宰治,”他说,“你喜欢我吗。”

  像是被判了死刑,太宰治的大脑几乎快要停止运作。

  ——我也喜欢他、也喜欢……?

  ——不是信息素的影响?可是如果不是信息素,那控制他做出这种举动的会是什么?

  ——异能?外星人?吹海风吹醉了?

  ——或者是……

  脑海里的另一道声音制止了太宰治为自己拼命寻找借口的行为。

  “承认,你就是喜欢他。”

  太宰治不可置信看着清水遥,跟着那道声音颤抖地低喃:“我……喜欢……”

  即将说出口的话戛然而止。

  他没有从清水遥的脸上看到任何开心的情绪。

  太宰治意识到,清水遥并不需要这份喜欢,也不希望这份喜欢的出现。松语文学www.songyuwenxue.coM免费小说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