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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 圣人垂询

  旭日东升,云开雾散。

  徐有功自定鼎门进城,第一眼看到的,自然就是宽阔的天街。

  这是洛阳城最宽阔的中轴街道,相当于长安的朱雀大街,取直通天上圣人居所的街道之意。

  长街宽及百步,被从洛水引来的潺潺清泉隔成三道。

  中央最宽的,是金轮圣神皇帝出行专用的御道;

  但即使是两侧的便道,也依然宽阔无比,车水马龙通行其上,居然丝毫不觉得拥堵。

  道路两旁,槐树和柳树枝繁叶茂,垂落的枝叶正如贺知章《咏柳》一诗中所言,宛如道道绿色的丝绦。

  虽然此时时辰尚早,但谋生的洛阳居民,已经熙熙攘攘挤满了街道,洛阳本地的口音和刚进城的胡商那充满异域风情的口音混杂在一起,颇有一种万国来朝的太平盛世景象。

  而顺着笔直的天街极目北眺,便是徐有功之前在城外看到庞然黑影。

  不过此时已经没有了薄雾的遮掩,一座碧瓦白墙的巨大殿堂纤毫毕现,正是明堂。

  巍峨的大殿主体冲霄而起,整体弥漫着一股苍劲挺拔的气度,细节处却又不失华丽精巧,深长的的檐角飞挑,像是要把天穹都扎一个窟窿,真有几分“欲与天公试比高”的豪迈意味。

  而在高耸入云的殿顶之上,还矗立着一尊振翅欲飞的金凤雕像,高有一丈,在阳光下显得栩栩如生。

  这是金轮神圣皇帝武则天自己的象征,取的正是“凤仪天下”的含义。

  而在第二层的圆顶上,则雕刻着九龙汇聚的塑像,九条头角峥嵘的金龙盘绕在苎麻覆盖的木瓦上,宛如龙子龙孙把江山拱手拥来,金碧辉煌的同时,又充满了霸道的气概。

  但更重要的,却是这座宫殿的地位。

  作为整个大周帝国的核心,每天有数不清的政令敕旨从这座大殿中源源不断地发出,送往全国各地,维系着大周这个庞然大物的生机。

  仅此一点,明堂就被赋予了不一样的含义,在它面前,这满城楼阁殿宇,都不过是毫无威严的小字辈了。即使是比它更加高大的天堂,在气势和重要性这点上,也是颇有所不如。

  “哒哒哒……”

  徐有功一甩马鞭,马蹄踏过坚实的夯土路面,卷起些许淡薄到几乎不可见的尘埃,顷刻就在天街拥挤的车水马龙之中。

  大街尽头,就是宫城的护城河天河。

  由天津渡河,过龙门伊阙,门后的那座宫城,便正是他此行的目的地。

  在那里,帝国至高无上的金轮圣神皇帝,已经巍然端坐在自己的宝座之上,等候他的解释。

  “臣,徐有功,拜见圣人!”

  因为并未大朝会的时间,徐有功并没能进入明堂,而是在武则天日常训政的贞观殿得到了接见。

  “徐爱卿,免礼。”

  醇和庄严的声音响起,徐有功这才听命抬起头,终于得以瞻仰金轮圣神皇帝武则天的神圣龙颜。

  和常人以为的不同,此时年过七旬的武则天,本应是一个白发苍苍的古稀老妪了,但出现在徐有功眼前的,却是一个发黑齿固,颜面光滑的美妇人,脸上连皱纹都没有多少,看上去竟似只有四五十岁的样子,面上贴着花黄,显得雍容华贵,一颦一笑间,还隐约能看到年轻时迷倒君王的风情,和帝王的威严混合在一起,别有一种慑服人心的威严魅力。

  但经常出入朝堂的徐有功却明白,这才是统御大周的女皇真正的模样,她不但驻颜有术,还把自己的保养秘方写进了登基以后下令编纂的《新修本草》之中,起名曰《则天大圣皇后炼益母草留颜方》。

  其方为五月五日采益母草全草,晒干,捣碎为末,用面粉加水和成团,如鸡蛋大,晒干后又放入炉中烧炼,药的下面先铺一层炭,上边还要再覆盖一层炭,开始用猛火烧约一顿饭的时候,再改用文火煨养一昼夜。

  这时,益母草即变成白色,把药取出使之凉透,倒入瓷钵中研成极细的粉末,收贮瓶中,密封不使受潮。

  每次取益母草灰十两,加滑石一两,胭脂一钱,研匀用以揩洗面部。

  武则天由于长期使用这一美容秘方,所以到了四五十岁时,仍像二十五六岁的青春少女一样年轻,即使现在已经是近八十的高龄了,仍然保持着那美丽如玉的容颜。

  “徐爱卿,来中丞指控你在长安分司的视察徇私枉法,任凭士子受辱,有损国法尊严,不知可有此事啊?”就在徐有功礼毕的瞬间,武则天又问道。

  如果说刚刚请他起身时,武则天的语气宛如春风化雨,令人暖到了心里,那么此时配上一丝薄怒,顿时如雷霆风霜降临,即使是大公无私如徐有功,也不由听得心中一颤。

  掌握了帝国这么多年至高无上的权力,武则天已经能够在温润与冷酷之间自由切换了。

  “绝无此事!”徐有功斩钉截铁大声回答的同时,视线从武则天身上,移向贞观殿两侧。

  因为武则天风华实在太盛,站在那里就会让人不由自主将她当成世界的中心,所以直到此时,徐有功才看到贞观殿中,圣神皇帝的两侧,还站着另外两名男子。

  左手边的那人,穿着五品官的红袍,但不知为何,在别人身上庄严热烈的红袍,在他身上,居然有种血染一般的阴森可怖,必须从那一身血袍身上超拔出来,才会注意到他的容貌。

  他有着一个醒目的大鹰钩鼻子,眼窝深陷,脸色发青,一副酒色过度的模样,但阴森的面目,配上身上那身血一样的红袍,却宛如从幽冥中走出的鬼判,正是在御史台只手遮天的酷吏之首御史中丞来俊臣!

  “呵呵。”

  听到徐有功否认,他正冲着龇着惨白的牙,向徐有功露出一个阴冷的笑容,似乎有十足把握治他于死地。

  而与来俊臣相对的另一侧,却是一名紫袍老者。

  他面如满月,须发皆白,年纪虽大,但精神却极为矍铄,第一眼初看虽不如来俊臣抢眼,但只要往那里一站,你越打量,就越会觉得他身上有股令人信服的力量,宛如山川大海,哪怕不言不语,也无可撼动。

  紫袍宰辅!

  地官侍郎代尚书事务!

  同凤阁鸾台平章事!

  大周国老……狄仁杰!松语文学www.songyuwenxue.coM免费小说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