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1章 第五十八章
那老头忍不住笑了, 悠悠道：“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这句话倒是半点不错。但你可曾想过，他为什么不敢让人知道你和他的关系？难道他说他这么做是为了保护你, 你就相信了？”
上官飞燕道：“不然呢？难道他还能害我吗？”
那老头道：“他为什么不能害你？”
上官飞燕微笑道：“我聪明，漂亮，又很年轻, 他是个男人, 他怎么忍心害我？他若是害了我, 他去哪里找第二个像我这么贴心的女人？”
那老头道：“你现在拍拍自己的脸。”
上官飞燕大奇，不明所以，问道：“什么？”
那老头道：“照我说的做就是。”
上官飞燕还是不明白这少年为什么要自己这么做, 只好抬起右手, 在脸上轻轻拍了两下，然后向那少年望去。
那老头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果然我所料不错, 你的脸皮的厚度，早已不是人类能有的脸皮厚度了。你刚刚用手拍自己的脸，听声音倒像是在拍墙砖。”
上官飞燕见他拐弯抹角地骂自己脸皮厚，气得脸上一红，心想：“这一定又是那个变态的女人在跟我说话, 她嫉妒长得比她好看, 就在这里诋毁我, 这一点也不奇怪！”当下微微一笑，说道：“你若是喜欢听这声音, 我可以让你亲手过来拍几下。”
那老头脸上露出惊叹之色，笑道：“原来你喜欢被人打耳光，这个爱好可真是少见。”
上官飞燕微笑道：“我当然不喜欢被人打耳光, 我也不喜欢打别人的耳光，但我正在竭力讨好你呢，一个女人要讨好一个男人，还能用什么法子，当然只能任由他对自己为所欲为了。”
那老头哈哈笑道：“果然只有你这样的蠢女人，才会相信霍休那等视财如命的老狐狸，会愿意把他的钱分给你一半。”
上官飞燕脸色有些变了，但还是微笑道：“你觉得我很蠢吗？但我从前遇到的那些男人，可都说我很聪明呢，霍休也说我是他见过的最聪明、最可爱的女人。”
那老头又是一笑，问道：“‘杀君马者路旁儿’这个故事，你听过没有？”
上官飞燕最讨厌的事情就是读书，而且她是女孩，家里不曾给她找过先生，教她读书写字，哪里听过这个故事，眨了眨眼睛，说道：“好像听过，但我忘了，你跟我讲讲。”
上官飞燕说话之时，只觉两道目光冷森森地直射过来，目光中露出不加掩饰的讥讽之意，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知道她压根儿没听说这个故事，却硬要打肿脸充胖子，说自己听过这个故事。她脸皮再厚，也不禁有些害臊，只能硬着头皮将这句话说完，微笑几乎凝固在脸上。
那老头却没有拆穿她，又道：“‘郑伯克段于鄢’，这个故事你有没有听说过？”
上官飞燕这次吸取教训，决定不再打肿脸充胖子了，说道：“没有。”脸上露出几分黯然之色，继续道：“我家都没什么钱了，我叔叔还要摆出国王的架子来，处处都要和我们不一样，才好显出他的高人一等。可是他又没有钱真的高人一等，只好克扣我和我妹妹。家里给上官丹凤请了先生，教她读书写字，我一个丫鬟，当然没资格和上官丹凤这个公主一起读书。”
其实不止上官飞燕没有先生，上官丹凤一样没有先生，姐妹俩又都喜动不喜静，比起读书，更喜欢练武功，所以都没有读过几本书。上官飞燕这么说，只是想要博取这少年的同情。
那老头道：“这么一看，霍休还真是聪明，往后我若要找人做我的刀子，帮我去做坏事，我也要找你这种没读过几本书，听到别人几句吹捧，就以为自己很了不起的女人，等到没用了就扔掉，连善后都不用做。”
上官飞燕听了这话，再也装不下去，瞪着那老头，目光似要喷出火来，冷冷地道：“你以为我是他的刀子？”
那老头笑道：“不然呢？”
上官飞燕道：“我是他的爱人！”
那老头哈哈大笑，像是听到了这世上最可笑的事情。
在他的笑声中，上官飞燕的脸越来越红，红得几乎快要滴出血来，如果她的目光可以杀人，那老头一定已经被她大卸千块了，突然之间，冷笑一声，说道：“像你这样的人，怎么会懂爱情！”
那老头哈哈一笑，说道：“好，好一个不懂爱情。如果爱情就是把自己心爱的人，送到一个又一个男人的床上，让她为自己出卖色相，为自己奔赴险地，为自己练就脱衣服脱得比厨子刮毛还快的本事，那我确实不懂爱情……”笑声未了，上官飞燕的身子忽然飞了出去，重重地撞在墙上，然后落到了地上。
上官飞燕趴在地上，只觉浑身都疼，忍不住吐了好几口鲜血，在这难以忍受的剧烈疼痛中，只听那少年语声冰冷地道：“凭你和霍休做的这些事，也配用‘爱情’这两个字？”
上官飞燕来不及回答他，便又吐出一大口鲜血来，胸口的堵塞之感才轻了一些。
她想着那少年适才的侮辱之言，心中又怨恨，又难堪，一口雪白的细牙被这几大口鲜血染红了大半，涂了胭脂的嘴唇本就是红色的，此刻沾上了鲜血，灯光下显得又艳丽，又凄凉，心想：“我一定要把你这个王八蛋碎尸万段！我一定要把你这个王八蛋碎尸万段！”跟着听到那少年说道：“还不回来，我还有话要问你。”
上官飞燕本就对这少年心存畏惧，现在见这少年因为她说她和霍休是爱情，就把自己扔到墙上，如果说她从前对这少年有三分畏惧，现在一定变成三百分了。一听这少年要自己回床上坐着，她不顾身上疼痛难当，手一撑地，便从地上爬了起来，坐回床上，还乖乖地用被子盖住身体。
那老头刚刚气得把她扔了出去，这会儿瞧向她时，竟然向她微微一笑，问道：“你知道你刚刚为什么会飞出去吗？”
上官飞燕心想：“因为你有病！你见不得霍休有人爱，而你没有！”
她心中虽然愤怒难以遏制，却也不耽误她思考，这少年听到自己的话，为何反应这么大，而且很快便得出结论：这少年一定有一个心上人，而且他的心上人一定不爱他，他得不到心上人的爱情，所以觉得爱情高不可攀，神圣无比，决不容许任何人玷污了它。
她和霍休的爱情，在他看来就是一种玷污，所以听到她的话，就气得把她扔到墙上，好像这样就能捍卫爱情的神圣了似的。
上官飞燕虽然觉得这少年脑袋有病，却不敢表露出来，说道：“因为你觉得我和霍休不是爱情，你觉得我是在自欺欺人，我说的话，你实在听不下去了，你就推了我一把……”
那老头道：“不对。你知道是哪里不对吗？”
上官飞燕摇了摇头。
那老头道：“我先前就跟你说过，现在你是我的俘虏，只有你听我的话的份，没有我听你的话的份。你刚刚跟我说的那句话，用的语气，倒像是把我当成了俘虏。是谁给你的胆子，让你敢这么跟我说话？我看我现在就该把你的头发剃光了。”
上官飞燕脸色惨白，连忙捂住脑袋，说道：“不，不，我错了。你别剃我的头发。”
那老头微笑道：“没关系，霍休这么爱你，别说你没有头发了，就算你没有了鼻子，变成了一个奇丑无比的女人，他也还会继续爱你的。”说着站起身来，手中青光一闪，不知何时，手中竟然多出了一柄匕首。
上官飞燕只看这柄匕首的刀刃，便知这柄匕首一定十分锋利，轻轻一割，就能割掉自己一大半头发，一时吓得魂飞魄散，说道：“不！不！如果我变成了丑八怪，他就不可能爱我了。”
那老头抓住上官飞燕的一大把头发，上官飞燕想要挣扎，可是匕首已经抵在她的耳边，她若是挣扎起来，她的头发可能会逃脱厄运，但她如花似玉的脸蛋上，一定会多出一道鲜血淋漓的刀疤。
脸蛋当然比头发重要，上官飞燕一动也不敢动，只听那老头微笑道：“怎么会呢。他那么爱你，当然不会只爱你美丽的外表，只爱你能帮他勾引男人，帮他杀人了。就算我把你的舌头也割下来，从今往后，你一句花言巧语也讲不出来，他也还是会爱你的。”
他说到最后，上官飞燕就感到耳朵和侧脸都有些痒，是一把头发落了下来，头皮也没有了先前的紧绷感。
上官飞燕虽然看不见那一大把头发的情况，但怎会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忍不住哭了出来，说道：“不会，不会的！霍休只是爱我年轻貌美，爱我聪明伶俐，能帮他做事，如果我变丑了，不能帮他做事了，他会立刻找人取代我，还会把我杀了，以防我泄露他的秘密的。就像他对那个丫鬟一样。”
那老头听了这话，坐了回去，笑道：“咦，你这不是很清楚吗？”
上官飞燕连忙去摸自己的头发，见自己只是少了一小把头发，约莫二三十根，这才放下心来。她庆幸之余，又觉得十分难堪，伸手擦了一把脸上的泪水，想要冷冷地回击那老头几句，但是想到刚刚的经历，又不敢这么做了，只能说道：“他对我是这样，可我是真心爱他。”
那老头道：“是吗？如果霍休变成了一个穷光蛋，你还会爱他吗？”
上官飞燕没有说话。
那老头道：“如果霍休只是一个穷光蛋，哪天他奄奄一息地倒在街上，求你给他半块馒头吃，你只会把他一脚踢开，嫌他影响了你的好心情。”
上官飞燕脸上一阵青，一阵红，说道：“但是霍休不是穷光蛋。”
那老头笑了，说道：“你放心，他很快就会变成穷光蛋了，他那些家产，很快就都会变成我的了。”
上官飞燕本来想嘲笑这少年痴人说梦，可是想到他刚刚把自己摔到墙上的那一手，快得她根本没有看见，他是怎么出手的，便又沉默了。
那老头笑道：“我想你是个聪明人，你知道自己应该做出什么选择。”
上官飞燕听到这话，只觉自己终于摸清了他的心思，信心登时回来了不好，笑道：“你要我背叛他，做你的人？”
那老头道：“不错。”
上官飞燕目光流转，过了一会儿，说道：“可是我如何能信，你用完了我以后，不会我一脚踢开？”
那老头道：“至少我不会像霍休一样，不敢让别人知道我和你的关系。霍休说他这么做是为了你的安全，这可真是笑话奇谈。假扮上官丹凤的人是你，杀死独孤一鹤和半个峨嵋派的凶手是你，刺杀银川公主的刺客是你，这些见不得人的事情都是你做的，最容易暴露的也是你。
就拿你刺杀银川公主一事来说好了。银川公主醒来以后，告诉西泥国的皇帝，刺杀她的凶手是你，除了霍休和你以外，再没有人知道你们两个的关系——当然，现在还有一个我，但是霍休不知道我知道这件事——只要你死了，就没人知道是霍休要你刺杀银川公主的了。到时你以为霍休会给你向西泥国的皇帝指证他的机会吗？”
上官飞燕大惊失色，失声道：“你的意思是说，这宫里还有霍休的人，霍休让这人监视我，必要时杀我灭口？”
那老头笑了笑，说道：“看来你还没有蠢到无药可救。霍休杀人灭口的手段，你应该见过很多次了。”
上官飞燕脸色惨白地点了点头。她确实不止一次，见过霍休用这法子让手下闭嘴，而且她自己也觉得这样做很好，几次把这法子用在了别人身上。
但她从来没有想过，霍休会把这法子用在自己身上。
那老头道：“那你凭什么认为，霍休不会把这手段用在你身上？”
上官飞燕温柔甜美的脸庞，此刻看上去有些扭曲。
倘若有一日她变成了一个丑八怪，对霍休没有任何价值了，或许她可以接受霍休像抛弃那些无用之人一样，干脆利落地抛弃了她。可是现在她还年轻貌美，还对霍休很有用处，霍休怎么可能抛弃她？
她咬着牙，脸上满是不甘，说道：“我又漂亮，又聪明，那些人焉能与我相比，霍休怎么舍得像杀死他们一样杀死我？他毕竟也是一个男人，哪怕他已经老得在床上什么都做不了了，他也是一个男人。”
那老头笑道：“理由不是明摆着吗？你再漂亮，再好用，在霍休的眼里，也比不上大金鹏国的财产，更能令他心动。你自己心里也清楚，霍休对付独孤一鹤没有把握，对付阎铁珊却轻而易举。如今独孤一鹤已经死了，霍休已经不需要你来帮他夺取大金鹏国的财产了，但是你还等着分走大金鹏国一半的财产，在霍休眼里，你就是一个觊觎他的财产的强盗，他不杀你杀谁？
他跟你说，他没有找到独孤一鹤分得的那一份财产的时候，如果你对他的话，有一丁点怀疑，那你坟前的草，现在一定有膝盖这么高了。他不过是见你对他的话深信不疑，知道你一时半会儿，不会来跟他抢钱，而你又确实很好用，才暂且留下你的性命。
毕竟他是一个商人，既然你不追着他要钱，那他当然要利用完你，再杀你灭口了。你现在不相信我的话不要紧，等到明天银川公主醒了，你就知道了。到时你去了地府，在阎王面前，哭你信错了人的时候，可不要忘了我现在跟你说的话。”
上官飞燕静静听着，身子突然开始发抖。
她想起了霍休从前用过的那些杀人灭口的手段。
从前她看见霍休用这些手段的时候，都是打心底里感到骄傲。
她从小就讨厌没用的男人，比如她叔叔大金鹏王。他在外面没有本事，谁也看不起他，就只能在家人身上找回他的尊严。
虽然霍休和她祖父年纪相仿，而且两人当年还是同僚，但霍休确实是她见过的最有本事的男人。
她喜欢有本事的男人，只有这样的男人才能让她扬眉吐气，过上人人羡慕的生活。
可是现在，这个有本事的男人，要把他的本事用来对付她了，她只要想想，就害怕得几乎不能呼吸了。
上官飞燕忽然侧身去抓那老头的左手，那老头左手一缩，避开了上官飞燕的手，趴在那老头的手掌旁边的那条怪蛇突然间昂起了头，像是要咬上官飞燕的手。
上官飞燕吓得玉容失色，连忙收回了手，抓着身上的被子，看向那老头，脸上满是哀求之色，好似一个溺水的人，拼命想要抓住身边唯一一根浮木一般，说道：“他这样待我，我可不要再跟着他了。今后我就跟着你，你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好不好？”
她的声音本就轻柔婉转，加上自小在嘉兴长大，说得一口软绵绵的嘉兴话，这句话当真是柔到了极点，也软到了极点，令人忍不住心生爱怜。
那老头不置可否地瞧了她许久，直把她瞧得浑身发毛，这才微微一笑，说道：“这就要看你的诚意了。”
上官飞燕虽已知道面前这个少年绝不是怜香惜玉之人，而且审美异于常人，对付她这样一个绝色美人，都毫不心慈手软，但是听到这话，还是轻抚起自己流云般的秀发，脸上露出甜蜜的笑容，努力向这少年展现自己的魅力。
她微笑道：“你希望我怎么展现我的诚意？”
那老头道：“你说呢？”
上官飞燕只觉自己这辈子都不想再听到反问句和疑问句了，她真的恨透了这种说话方式。
她狠狠地掐了一把自己的手掌心，脸上露出些许黯然之色，就像是被情郎无情的话伤透了心，却还在强颜欢笑一般，说道：“是了，我长得再美，在你眼里，也和那只红泥小红炉没什么差别。”
那老头不知为什么，听了这话，竟然十分高兴，笑道：“想不到你也能说出这种老实话来。”
上官飞燕今天晚上还是头一回见到这少年如此高兴，不由微微一怔，再一想这少年是因为什么话高兴成这样，气得两眼一黑，差点晕倒。
上官飞燕向来对自己的美貌十分自负，自小到大，只听过别人因为嫉妒她的美貌编排她，辱骂她，哪里听过别人把她的美貌贬的一文不值？这少年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对她的美貌大为鄙夷，仿佛她不是一个绝色美女，而是一个以为自己是绝色美女的丑八怪。若非她打不过这少年，她现在就要扑上去把这少年活活咬死，可即使打不过这少年，她也实在忍不下去了。
上官飞燕攥紧拳头，说道：“你是瞎子吗？”
那老头道：“哦？”
上官飞燕道：“如果你不是瞎子，那你怎会觉得我和红泥小火炉没有区别？”
那老头不知为什么，听了这话，竟然又高兴起来，说道：“真要说起来，红泥小火炉比你可爱多了。至少红泥小火炉我还可以用来热酒跟他喝，而你只会自作聪明，做这么多无聊的事情来浪费我的时间。”
上官飞燕道：“你说的她，是你的心上人？”
那老头笑道：“不错。他也就比你好看个一万倍，所以我看到你光着身子想要勾引我，真是想不明白，到底是谁给你的勇气，让你认为我看惯了日月之光，还能对你这个粗制滥造的纸灯笼感兴趣。”
上官飞燕的脸涨得通红，随即笑道：“我一直以为自己在江湖上算是数一数二的美人，没想到这世上竟然还有比我好看一万倍的人。难道你的心上人，就是有‘江湖第一美人之称’的沈璧君？”
那老头脸一沉，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冷冷地道：“这不是你该问的。”
上官飞燕见他如此反应，心想：“没想到我误打误撞竟然猜中了，他的心上人真是沈璧君。就是不知道，他是沈璧君的丈夫，还是沈璧君的情人。”微笑道：“你别在意，我只是有些好奇，这个比我好看一万倍的人是谁。既然你不喜欢我问，那我就不问了。”
那老头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上官飞燕心想：“我只是提到了沈璧君，他就如此生气，我看他就是生气自己说得太多，暴露了自己的身份，所以在这里懊恼。我只要顺着沈璧君这条线索查下去，一定就能找到他。”笑道：“我知道在你心里，我唯一的价值，就是我知道霍休的一些秘密。你来找我，就是想要知道这些秘密。”
那老头道：“既然你知道我是为了这些事情来的，就不要再在我面前搔首弄姿，向我炫耀你到底有多么愚蠢了。霍休的秘密，就先从你来西泥国做妃子说起。”
上官飞燕心想：“你还真是为她守身如玉啊！何必呢，这里除了咱俩，就只有一个闷头大睡的蠢皇帝，你在这里做了什么，她又看不见，你何必如此惺惺作态！”
她心中看不起这个胆小鬼，脸上却不动声色，说道：“九个月前，我去霍休的家里找他，霍休问我愿不愿意进宫做妃子。我本来以为他要把我送去卫国的皇宫，我自然是愿意的，但他跟我说，他要把我做西泥国的皇妃，我想西泥国不过一个边陲小国，做西泥国的皇妃，有什么意思，就没有答应。
霍休就笑话我，说我心心念念的大金鹏国，疆域连西泥国的疆域的二十分之一都不到。如果我们能拿到西泥国放在国库里的钱财，便是把阎铁珊拿到的那份大金鹏国的财产都送给他也无所谓。
我本来以为霍休要我来西泥国做皇妃，就只是单纯做皇妃，听了这话才知道，原来他打得是西泥国放在国库里的金银珠宝的主意。我当然愿意了，如果能得到西泥国放在国库里的金银珠宝，哪怕我只能分到一半，我也一定是江湖上最有钱的女人，还是江湖上名气最大的女人。
只是我实在想不出来，我怎么才能把西泥国放在国库里的金银珠宝偷出来，总不能像对付峨嵋派那样，把宫里的人通通毒死，然后把国库里的金银珠宝搬出来带走。
霍休跟我说，只要我能挑动西泥国和卫国开战，他就能把西泥国放在国库里的金银珠宝通通拿走，不过这件事变数太大，他也不知道应该用哪个计划，就让我自个儿先来兴州城，想办法让李讹庞爱上我，把我带回皇宫，待得时机成熟，他会派人来兴州城联系我，告诉我接下来做什么。
让李讹庞爱上我，对我来说，当然不是什么难事，我本来想立刻启程，但是霍休让我先等两个月，他需要做一些准备工作，免得日后我得了李讹庞的宠爱，宫里有人嫉妒我，派人去嘉兴调查我，发现上官丹凤早就已经死了。
我是五个月前进宫的，霍休一直没有联系我，直到一个月前，我才收到了他送进宫里的消息。他跟我说，李清露其实早就被人带走了，根本不在宫里，李讹庞不想影响和卫国的婚约，所以一直谎称李清露生了重病，没法出门，也不许别人去青凤阁探望。
但是婚期很快就要到了，李讹庞现在能用李清露得了重病这个理由，来掩盖李清露被人带走了这一事实，等到卫国的迎亲队伍到了，李讹庞就没有理由不让李清露出来了，李讹庞敢这么做，十有八|九是已经找到了能够假扮李清露的人。
霍休让我暂且假装不知，等到银川公主在宫中现身，我就用唐家独有的毒针杀了银川公主，以便把这件事嫁祸于唐家。霍休当时没有告诉我，为什么要杀银川公主，哪怕是个假的银川公主，杀她的风险也太大了。我不想做，就让他找别人来做这件事。
他又给我写了一封信，告诉我，有人会在拍卖会上拍卖李清露，所以假的银川公主必须死，他不能派别人进宫刺杀假的银川公主，因为只有我会用唐家那种镂空毒针。
我必须要用这种毒针刺杀银川公主，这是唐家的独门暗器，而且唐家只有两个人，能将这种镂空毒针笔直地射入对方体内，一个是唐二先生，一个是唐玉，不姓唐而又能做到这件事的人，可能就只有我一个，我用这种镂空毒针刺杀银川公主，才能把这件事推到唐玉头上。
霍休跟我说，李清露的未婚夫李淳对这门婚事很不满意，可他自己做不了主，只能跟着迎亲队伍来西泥国迎娶李清露。于是他联系唐家，要唐家帮他杀了李清露，只要李清露死了，这门婚事自然就作废了。
唐家也不知怎么想的，可能是嫌自己活的太长了，竟然答应帮李淳刺杀李清露，还派了唐玉来兴州城刺杀李清露。这件事当然是唐二先生告诉霍休的，让我用唐家那种镂空毒针刺杀银川公主，好把刺杀银川公主的罪名推给唐玉，也是唐二先生的主意。
他还跟霍休说，假的银川公主在宫里现身以后，唐玉随时会对她下手。唐玉要刺杀银川公主，决不会用与唐家有关的暗器和毒药，而且唐玉在杀人这方面的经验十分丰富，一定会将任何能够指证他的证据都处理干净，要想让西泥国认定刺杀银川公主的刺客就是唐玉，我必须抢在唐玉前面，用那种镂空毒针杀死银川公主。”
那老头道：“这个唐二先生不是唐家有名的高手吗？听说唐家待他不薄，他也一直对唐家忠心耿耿，他如此处心积虑地对付唐家，是为了什么？”
上官飞燕道：“我确实听霍休说过，唐二先生为什么要对付唐家，但我一直不相信这个理由，刚刚我以为你是霍休，不是还跟你说，我怀疑是唐二先生出卖的我们么。
霍休跟我说，唐二先生年少的时候，有一个情人，他把这个情人带回唐家堡，准备和她成亲，婚事还没筹备好，唐家当时的家主让他去江南办事，等他回来以后，他妹妹就告诉他，他出门没几天，有个男人来唐家堡找他的未婚妻，他的未婚妻就跟着那个男人走了。唐二先生对他的未婚妻用情很深，受了这个刺激，一辈子都没有娶妻生子。
几年前他妹妹得了重病，临终之前，跟唐二先生说了实话。原来唐二先生出门不久，唐家家主的表弟有天晚上喝醉了酒，闯进他们家里，强|奸了他的未婚妻。第二天表弟醒了，知道自己闯下大祸，就赶快回家，把这件事告诉了唐家家主。
唐家家主了解唐二先生的脾气，知道这件事若是给唐二先生知道了，唐二先生定会杀死自己的表弟，然后带着未婚妻离开唐家。表弟死了就死了，唐二先生可是唐家第一高手，他若是离开了唐家，无异于老虎断臂，损失实在太大。
于是唐家家主杀死了唐二先生的未婚妻，又用唐二先生的妹夫和外甥的性命威胁唐二先生的妹妹，不许她把这件事告诉唐二先生。唐二先生的妹夫也是唐家的人，他对唐家忠心耿耿，虽然唐家家主用他和儿子的性命来威胁妻子，但他还是站在唐家家主这边，和唐家家主一起劝说妻子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唐二先生。所以唐二先生的妹妹一直瞒下了这件事。
当时她快要死了，想到从前的事，良心难安，就把这件事告诉了唐二先生。唐二先生从前一直对唐家忠心耿耿，为唐家杀了不知多少人，这中间出生入死，千辛万苦，因为是为了唐家，所以他从来心甘情愿，到头来却发现唐家害死了他的未婚妻，还给他的未婚妻泼脏水，让他一直以为自己被未婚妻抛弃了，头发白了才知道原来未婚妻始终待自己一心一意，是自己误会了她一辈子。
他从前有多么爱唐家，现在就有多么恨唐家，当年那个杀死他的未婚妻的唐家家主已经死了，他的儿子就是现在的唐家家主。唐二先生觉得当年那个唐家家主害苦了他的一生，他只把他的儿孙杀死，一点儿也不解恨，只有毁掉整个唐家，才能给他的未婚妻报仇。
所以这几年来，他一直处心积虑想要报复唐家，背着唐家收徒，教我们唐家独有的发射暗器的手劲，就是为了日后能够利用我们来嫁祸唐家。
只是……虽然这个理由听上去合情合理，但我总觉得有些古怪，就好像在棉花上走路一样，一点都没有走在地上的那种真实感。如果唐二先生因为这件事决定杀死唐家家主一家，自己做唐家家主，我就觉得有真实感了。
为了几十年前的一件事，覆灭整个唐家，连那些根本不知道这件事的无辜族人也不放过，这未免也太小题大做了，唐二先生若是这么小心眼的人，他怎么可能大半生都在为家族四处奔波，无数次为家族出生入死。
我自己虽然不是这样的人，但我祖父是这样的人，我是跟着我祖父长大的，我太知道他这种愚忠的人，心里是怎么想的了。”松语文学www.songyuwenxue.coM免费小说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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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老头道：“他为什么不能害你？”
上官飞燕微笑道：“我聪明，漂亮，又很年轻, 他是个男人, 他怎么忍心害我？他若是害了我, 他去哪里找第二个像我这么贴心的女人？”
那老头道：“你现在拍拍自己的脸。”
上官飞燕大奇，不明所以，问道：“什么？”
那老头道：“照我说的做就是。”
上官飞燕还是不明白这少年为什么要自己这么做, 只好抬起右手, 在脸上轻轻拍了两下，然后向那少年望去。
那老头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果然我所料不错, 你的脸皮的厚度，早已不是人类能有的脸皮厚度了。你刚刚用手拍自己的脸，听声音倒像是在拍墙砖。”
上官飞燕见他拐弯抹角地骂自己脸皮厚，气得脸上一红，心想：“这一定又是那个变态的女人在跟我说话, 她嫉妒长得比她好看, 就在这里诋毁我, 这一点也不奇怪！”当下微微一笑，说道：“你若是喜欢听这声音, 我可以让你亲手过来拍几下。”
那老头脸上露出惊叹之色，笑道：“原来你喜欢被人打耳光，这个爱好可真是少见。”
上官飞燕微笑道：“我当然不喜欢被人打耳光, 我也不喜欢打别人的耳光，但我正在竭力讨好你呢，一个女人要讨好一个男人，还能用什么法子，当然只能任由他对自己为所欲为了。”
那老头哈哈笑道：“果然只有你这样的蠢女人，才会相信霍休那等视财如命的老狐狸，会愿意把他的钱分给你一半。”
上官飞燕脸色有些变了，但还是微笑道：“你觉得我很蠢吗？但我从前遇到的那些男人，可都说我很聪明呢，霍休也说我是他见过的最聪明、最可爱的女人。”
那老头又是一笑，问道：“‘杀君马者路旁儿’这个故事，你听过没有？”
上官飞燕最讨厌的事情就是读书，而且她是女孩，家里不曾给她找过先生，教她读书写字，哪里听过这个故事，眨了眨眼睛，说道：“好像听过，但我忘了，你跟我讲讲。”
上官飞燕说话之时，只觉两道目光冷森森地直射过来，目光中露出不加掩饰的讥讽之意，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知道她压根儿没听说这个故事，却硬要打肿脸充胖子，说自己听过这个故事。她脸皮再厚，也不禁有些害臊，只能硬着头皮将这句话说完，微笑几乎凝固在脸上。
那老头却没有拆穿她，又道：“‘郑伯克段于鄢’，这个故事你有没有听说过？”
上官飞燕这次吸取教训，决定不再打肿脸充胖子了，说道：“没有。”脸上露出几分黯然之色，继续道：“我家都没什么钱了，我叔叔还要摆出国王的架子来，处处都要和我们不一样，才好显出他的高人一等。可是他又没有钱真的高人一等，只好克扣我和我妹妹。家里给上官丹凤请了先生，教她读书写字，我一个丫鬟，当然没资格和上官丹凤这个公主一起读书。”
其实不止上官飞燕没有先生，上官丹凤一样没有先生，姐妹俩又都喜动不喜静，比起读书，更喜欢练武功，所以都没有读过几本书。上官飞燕这么说，只是想要博取这少年的同情。
那老头道：“这么一看，霍休还真是聪明，往后我若要找人做我的刀子，帮我去做坏事，我也要找你这种没读过几本书，听到别人几句吹捧，就以为自己很了不起的女人，等到没用了就扔掉，连善后都不用做。”
上官飞燕听了这话，再也装不下去，瞪着那老头，目光似要喷出火来，冷冷地道：“你以为我是他的刀子？”
那老头笑道：“不然呢？”
上官飞燕道：“我是他的爱人！”
那老头哈哈大笑，像是听到了这世上最可笑的事情。
在他的笑声中，上官飞燕的脸越来越红，红得几乎快要滴出血来，如果她的目光可以杀人，那老头一定已经被她大卸千块了，突然之间，冷笑一声，说道：“像你这样的人，怎么会懂爱情！”
那老头哈哈一笑，说道：“好，好一个不懂爱情。如果爱情就是把自己心爱的人，送到一个又一个男人的床上，让她为自己出卖色相，为自己奔赴险地，为自己练就脱衣服脱得比厨子刮毛还快的本事，那我确实不懂爱情……”笑声未了，上官飞燕的身子忽然飞了出去，重重地撞在墙上，然后落到了地上。
上官飞燕趴在地上，只觉浑身都疼，忍不住吐了好几口鲜血，在这难以忍受的剧烈疼痛中，只听那少年语声冰冷地道：“凭你和霍休做的这些事，也配用‘爱情’这两个字？”
上官飞燕来不及回答他，便又吐出一大口鲜血来，胸口的堵塞之感才轻了一些。
她想着那少年适才的侮辱之言，心中又怨恨，又难堪，一口雪白的细牙被这几大口鲜血染红了大半，涂了胭脂的嘴唇本就是红色的，此刻沾上了鲜血，灯光下显得又艳丽，又凄凉，心想：“我一定要把你这个王八蛋碎尸万段！我一定要把你这个王八蛋碎尸万段！”跟着听到那少年说道：“还不回来，我还有话要问你。”
上官飞燕本就对这少年心存畏惧，现在见这少年因为她说她和霍休是爱情，就把自己扔到墙上，如果说她从前对这少年有三分畏惧，现在一定变成三百分了。一听这少年要自己回床上坐着，她不顾身上疼痛难当，手一撑地，便从地上爬了起来，坐回床上，还乖乖地用被子盖住身体。
那老头刚刚气得把她扔了出去，这会儿瞧向她时，竟然向她微微一笑，问道：“你知道你刚刚为什么会飞出去吗？”
上官飞燕心想：“因为你有病！你见不得霍休有人爱，而你没有！”
她心中虽然愤怒难以遏制，却也不耽误她思考，这少年听到自己的话，为何反应这么大，而且很快便得出结论：这少年一定有一个心上人，而且他的心上人一定不爱他，他得不到心上人的爱情，所以觉得爱情高不可攀，神圣无比，决不容许任何人玷污了它。
她和霍休的爱情，在他看来就是一种玷污，所以听到她的话，就气得把她扔到墙上，好像这样就能捍卫爱情的神圣了似的。
上官飞燕虽然觉得这少年脑袋有病，却不敢表露出来，说道：“因为你觉得我和霍休不是爱情，你觉得我是在自欺欺人，我说的话，你实在听不下去了，你就推了我一把……”
那老头道：“不对。你知道是哪里不对吗？”
上官飞燕摇了摇头。
那老头道：“我先前就跟你说过，现在你是我的俘虏，只有你听我的话的份，没有我听你的话的份。你刚刚跟我说的那句话，用的语气，倒像是把我当成了俘虏。是谁给你的胆子，让你敢这么跟我说话？我看我现在就该把你的头发剃光了。”
上官飞燕脸色惨白，连忙捂住脑袋，说道：“不，不，我错了。你别剃我的头发。”
那老头微笑道：“没关系，霍休这么爱你，别说你没有头发了，就算你没有了鼻子，变成了一个奇丑无比的女人，他也还会继续爱你的。”说着站起身来，手中青光一闪，不知何时，手中竟然多出了一柄匕首。
上官飞燕只看这柄匕首的刀刃，便知这柄匕首一定十分锋利，轻轻一割，就能割掉自己一大半头发，一时吓得魂飞魄散，说道：“不！不！如果我变成了丑八怪，他就不可能爱我了。”
那老头抓住上官飞燕的一大把头发，上官飞燕想要挣扎，可是匕首已经抵在她的耳边，她若是挣扎起来，她的头发可能会逃脱厄运，但她如花似玉的脸蛋上，一定会多出一道鲜血淋漓的刀疤。
脸蛋当然比头发重要，上官飞燕一动也不敢动，只听那老头微笑道：“怎么会呢。他那么爱你，当然不会只爱你美丽的外表，只爱你能帮他勾引男人，帮他杀人了。就算我把你的舌头也割下来，从今往后，你一句花言巧语也讲不出来，他也还是会爱你的。”
他说到最后，上官飞燕就感到耳朵和侧脸都有些痒，是一把头发落了下来，头皮也没有了先前的紧绷感。
上官飞燕虽然看不见那一大把头发的情况，但怎会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忍不住哭了出来，说道：“不会，不会的！霍休只是爱我年轻貌美，爱我聪明伶俐，能帮他做事，如果我变丑了，不能帮他做事了，他会立刻找人取代我，还会把我杀了，以防我泄露他的秘密的。就像他对那个丫鬟一样。”
那老头听了这话，坐了回去，笑道：“咦，你这不是很清楚吗？”
上官飞燕连忙去摸自己的头发，见自己只是少了一小把头发，约莫二三十根，这才放下心来。她庆幸之余，又觉得十分难堪，伸手擦了一把脸上的泪水，想要冷冷地回击那老头几句，但是想到刚刚的经历，又不敢这么做了，只能说道：“他对我是这样，可我是真心爱他。”
那老头道：“是吗？如果霍休变成了一个穷光蛋，你还会爱他吗？”
上官飞燕没有说话。
那老头道：“如果霍休只是一个穷光蛋，哪天他奄奄一息地倒在街上，求你给他半块馒头吃，你只会把他一脚踢开，嫌他影响了你的好心情。”
上官飞燕脸上一阵青，一阵红，说道：“但是霍休不是穷光蛋。”
那老头笑了，说道：“你放心，他很快就会变成穷光蛋了，他那些家产，很快就都会变成我的了。”
上官飞燕本来想嘲笑这少年痴人说梦，可是想到他刚刚把自己摔到墙上的那一手，快得她根本没有看见，他是怎么出手的，便又沉默了。
那老头笑道：“我想你是个聪明人，你知道自己应该做出什么选择。”
上官飞燕听到这话，只觉自己终于摸清了他的心思，信心登时回来了不好，笑道：“你要我背叛他，做你的人？”
那老头道：“不错。”
上官飞燕目光流转，过了一会儿，说道：“可是我如何能信，你用完了我以后，不会我一脚踢开？”
那老头道：“至少我不会像霍休一样，不敢让别人知道我和你的关系。霍休说他这么做是为了你的安全，这可真是笑话奇谈。假扮上官丹凤的人是你，杀死独孤一鹤和半个峨嵋派的凶手是你，刺杀银川公主的刺客是你，这些见不得人的事情都是你做的，最容易暴露的也是你。
就拿你刺杀银川公主一事来说好了。银川公主醒来以后，告诉西泥国的皇帝，刺杀她的凶手是你，除了霍休和你以外，再没有人知道你们两个的关系——当然，现在还有一个我，但是霍休不知道我知道这件事——只要你死了，就没人知道是霍休要你刺杀银川公主的了。到时你以为霍休会给你向西泥国的皇帝指证他的机会吗？”
上官飞燕大惊失色，失声道：“你的意思是说，这宫里还有霍休的人，霍休让这人监视我，必要时杀我灭口？”
那老头笑了笑，说道：“看来你还没有蠢到无药可救。霍休杀人灭口的手段，你应该见过很多次了。”
上官飞燕脸色惨白地点了点头。她确实不止一次，见过霍休用这法子让手下闭嘴，而且她自己也觉得这样做很好，几次把这法子用在了别人身上。
但她从来没有想过，霍休会把这法子用在自己身上。
那老头道：“那你凭什么认为，霍休不会把这手段用在你身上？”
上官飞燕温柔甜美的脸庞，此刻看上去有些扭曲。
倘若有一日她变成了一个丑八怪，对霍休没有任何价值了，或许她可以接受霍休像抛弃那些无用之人一样，干脆利落地抛弃了她。可是现在她还年轻貌美，还对霍休很有用处，霍休怎么可能抛弃她？
她咬着牙，脸上满是不甘，说道：“我又漂亮，又聪明，那些人焉能与我相比，霍休怎么舍得像杀死他们一样杀死我？他毕竟也是一个男人，哪怕他已经老得在床上什么都做不了了，他也是一个男人。”
那老头笑道：“理由不是明摆着吗？你再漂亮，再好用，在霍休的眼里，也比不上大金鹏国的财产，更能令他心动。你自己心里也清楚，霍休对付独孤一鹤没有把握，对付阎铁珊却轻而易举。如今独孤一鹤已经死了，霍休已经不需要你来帮他夺取大金鹏国的财产了，但是你还等着分走大金鹏国一半的财产，在霍休眼里，你就是一个觊觎他的财产的强盗，他不杀你杀谁？
他跟你说，他没有找到独孤一鹤分得的那一份财产的时候，如果你对他的话，有一丁点怀疑，那你坟前的草，现在一定有膝盖这么高了。他不过是见你对他的话深信不疑，知道你一时半会儿，不会来跟他抢钱，而你又确实很好用，才暂且留下你的性命。
毕竟他是一个商人，既然你不追着他要钱，那他当然要利用完你，再杀你灭口了。你现在不相信我的话不要紧，等到明天银川公主醒了，你就知道了。到时你去了地府，在阎王面前，哭你信错了人的时候，可不要忘了我现在跟你说的话。”
上官飞燕静静听着，身子突然开始发抖。
她想起了霍休从前用过的那些杀人灭口的手段。
从前她看见霍休用这些手段的时候，都是打心底里感到骄傲。
她从小就讨厌没用的男人，比如她叔叔大金鹏王。他在外面没有本事，谁也看不起他，就只能在家人身上找回他的尊严。
虽然霍休和她祖父年纪相仿，而且两人当年还是同僚，但霍休确实是她见过的最有本事的男人。
她喜欢有本事的男人，只有这样的男人才能让她扬眉吐气，过上人人羡慕的生活。
可是现在，这个有本事的男人，要把他的本事用来对付她了，她只要想想，就害怕得几乎不能呼吸了。
上官飞燕忽然侧身去抓那老头的左手，那老头左手一缩，避开了上官飞燕的手，趴在那老头的手掌旁边的那条怪蛇突然间昂起了头，像是要咬上官飞燕的手。
上官飞燕吓得玉容失色，连忙收回了手，抓着身上的被子，看向那老头，脸上满是哀求之色，好似一个溺水的人，拼命想要抓住身边唯一一根浮木一般，说道：“他这样待我，我可不要再跟着他了。今后我就跟着你，你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好不好？”
她的声音本就轻柔婉转，加上自小在嘉兴长大，说得一口软绵绵的嘉兴话，这句话当真是柔到了极点，也软到了极点，令人忍不住心生爱怜。
那老头不置可否地瞧了她许久，直把她瞧得浑身发毛，这才微微一笑，说道：“这就要看你的诚意了。”
上官飞燕虽已知道面前这个少年绝不是怜香惜玉之人，而且审美异于常人，对付她这样一个绝色美人，都毫不心慈手软，但是听到这话，还是轻抚起自己流云般的秀发，脸上露出甜蜜的笑容，努力向这少年展现自己的魅力。
她微笑道：“你希望我怎么展现我的诚意？”
那老头道：“你说呢？”
上官飞燕只觉自己这辈子都不想再听到反问句和疑问句了，她真的恨透了这种说话方式。
她狠狠地掐了一把自己的手掌心，脸上露出些许黯然之色，就像是被情郎无情的话伤透了心，却还在强颜欢笑一般，说道：“是了，我长得再美，在你眼里，也和那只红泥小红炉没什么差别。”
那老头不知为什么，听了这话，竟然十分高兴，笑道：“想不到你也能说出这种老实话来。”
上官飞燕今天晚上还是头一回见到这少年如此高兴，不由微微一怔，再一想这少年是因为什么话高兴成这样，气得两眼一黑，差点晕倒。
上官飞燕向来对自己的美貌十分自负，自小到大，只听过别人因为嫉妒她的美貌编排她，辱骂她，哪里听过别人把她的美貌贬的一文不值？这少年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对她的美貌大为鄙夷，仿佛她不是一个绝色美女，而是一个以为自己是绝色美女的丑八怪。若非她打不过这少年，她现在就要扑上去把这少年活活咬死，可即使打不过这少年，她也实在忍不下去了。
上官飞燕攥紧拳头，说道：“你是瞎子吗？”
那老头道：“哦？”
上官飞燕道：“如果你不是瞎子，那你怎会觉得我和红泥小火炉没有区别？”
那老头不知为什么，听了这话，竟然又高兴起来，说道：“真要说起来，红泥小火炉比你可爱多了。至少红泥小火炉我还可以用来热酒跟他喝，而你只会自作聪明，做这么多无聊的事情来浪费我的时间。”
上官飞燕道：“你说的她，是你的心上人？”
那老头笑道：“不错。他也就比你好看个一万倍，所以我看到你光着身子想要勾引我，真是想不明白，到底是谁给你的勇气，让你认为我看惯了日月之光，还能对你这个粗制滥造的纸灯笼感兴趣。”
上官飞燕的脸涨得通红，随即笑道：“我一直以为自己在江湖上算是数一数二的美人，没想到这世上竟然还有比我好看一万倍的人。难道你的心上人，就是有‘江湖第一美人之称’的沈璧君？”
那老头脸一沉，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冷冷地道：“这不是你该问的。”
上官飞燕见他如此反应，心想：“没想到我误打误撞竟然猜中了，他的心上人真是沈璧君。就是不知道，他是沈璧君的丈夫，还是沈璧君的情人。”微笑道：“你别在意，我只是有些好奇，这个比我好看一万倍的人是谁。既然你不喜欢我问，那我就不问了。”
那老头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上官飞燕心想：“我只是提到了沈璧君，他就如此生气，我看他就是生气自己说得太多，暴露了自己的身份，所以在这里懊恼。我只要顺着沈璧君这条线索查下去，一定就能找到他。”笑道：“我知道在你心里，我唯一的价值，就是我知道霍休的一些秘密。你来找我，就是想要知道这些秘密。”
那老头道：“既然你知道我是为了这些事情来的，就不要再在我面前搔首弄姿，向我炫耀你到底有多么愚蠢了。霍休的秘密，就先从你来西泥国做妃子说起。”
上官飞燕心想：“你还真是为她守身如玉啊！何必呢，这里除了咱俩，就只有一个闷头大睡的蠢皇帝，你在这里做了什么，她又看不见，你何必如此惺惺作态！”
她心中看不起这个胆小鬼，脸上却不动声色，说道：“九个月前，我去霍休的家里找他，霍休问我愿不愿意进宫做妃子。我本来以为他要把我送去卫国的皇宫，我自然是愿意的，但他跟我说，他要把我做西泥国的皇妃，我想西泥国不过一个边陲小国，做西泥国的皇妃，有什么意思，就没有答应。
霍休就笑话我，说我心心念念的大金鹏国，疆域连西泥国的疆域的二十分之一都不到。如果我们能拿到西泥国放在国库里的钱财，便是把阎铁珊拿到的那份大金鹏国的财产都送给他也无所谓。
我本来以为霍休要我来西泥国做皇妃，就只是单纯做皇妃，听了这话才知道，原来他打得是西泥国放在国库里的金银珠宝的主意。我当然愿意了，如果能得到西泥国放在国库里的金银珠宝，哪怕我只能分到一半，我也一定是江湖上最有钱的女人，还是江湖上名气最大的女人。
只是我实在想不出来，我怎么才能把西泥国放在国库里的金银珠宝偷出来，总不能像对付峨嵋派那样，把宫里的人通通毒死，然后把国库里的金银珠宝搬出来带走。
霍休跟我说，只要我能挑动西泥国和卫国开战，他就能把西泥国放在国库里的金银珠宝通通拿走，不过这件事变数太大，他也不知道应该用哪个计划，就让我自个儿先来兴州城，想办法让李讹庞爱上我，把我带回皇宫，待得时机成熟，他会派人来兴州城联系我，告诉我接下来做什么。
让李讹庞爱上我，对我来说，当然不是什么难事，我本来想立刻启程，但是霍休让我先等两个月，他需要做一些准备工作，免得日后我得了李讹庞的宠爱，宫里有人嫉妒我，派人去嘉兴调查我，发现上官丹凤早就已经死了。
我是五个月前进宫的，霍休一直没有联系我，直到一个月前，我才收到了他送进宫里的消息。他跟我说，李清露其实早就被人带走了，根本不在宫里，李讹庞不想影响和卫国的婚约，所以一直谎称李清露生了重病，没法出门，也不许别人去青凤阁探望。
但是婚期很快就要到了，李讹庞现在能用李清露得了重病这个理由，来掩盖李清露被人带走了这一事实，等到卫国的迎亲队伍到了，李讹庞就没有理由不让李清露出来了，李讹庞敢这么做，十有八|九是已经找到了能够假扮李清露的人。
霍休让我暂且假装不知，等到银川公主在宫中现身，我就用唐家独有的毒针杀了银川公主，以便把这件事嫁祸于唐家。霍休当时没有告诉我，为什么要杀银川公主，哪怕是个假的银川公主，杀她的风险也太大了。我不想做，就让他找别人来做这件事。
他又给我写了一封信，告诉我，有人会在拍卖会上拍卖李清露，所以假的银川公主必须死，他不能派别人进宫刺杀假的银川公主，因为只有我会用唐家那种镂空毒针。
我必须要用这种毒针刺杀银川公主，这是唐家的独门暗器，而且唐家只有两个人，能将这种镂空毒针笔直地射入对方体内，一个是唐二先生，一个是唐玉，不姓唐而又能做到这件事的人，可能就只有我一个，我用这种镂空毒针刺杀银川公主，才能把这件事推到唐玉头上。
霍休跟我说，李清露的未婚夫李淳对这门婚事很不满意，可他自己做不了主，只能跟着迎亲队伍来西泥国迎娶李清露。于是他联系唐家，要唐家帮他杀了李清露，只要李清露死了，这门婚事自然就作废了。
唐家也不知怎么想的，可能是嫌自己活的太长了，竟然答应帮李淳刺杀李清露，还派了唐玉来兴州城刺杀李清露。这件事当然是唐二先生告诉霍休的，让我用唐家那种镂空毒针刺杀银川公主，好把刺杀银川公主的罪名推给唐玉，也是唐二先生的主意。
他还跟霍休说，假的银川公主在宫里现身以后，唐玉随时会对她下手。唐玉要刺杀银川公主，决不会用与唐家有关的暗器和毒药，而且唐玉在杀人这方面的经验十分丰富，一定会将任何能够指证他的证据都处理干净，要想让西泥国认定刺杀银川公主的刺客就是唐玉，我必须抢在唐玉前面，用那种镂空毒针杀死银川公主。”
那老头道：“这个唐二先生不是唐家有名的高手吗？听说唐家待他不薄，他也一直对唐家忠心耿耿，他如此处心积虑地对付唐家，是为了什么？”
上官飞燕道：“我确实听霍休说过，唐二先生为什么要对付唐家，但我一直不相信这个理由，刚刚我以为你是霍休，不是还跟你说，我怀疑是唐二先生出卖的我们么。
霍休跟我说，唐二先生年少的时候，有一个情人，他把这个情人带回唐家堡，准备和她成亲，婚事还没筹备好，唐家当时的家主让他去江南办事，等他回来以后，他妹妹就告诉他，他出门没几天，有个男人来唐家堡找他的未婚妻，他的未婚妻就跟着那个男人走了。唐二先生对他的未婚妻用情很深，受了这个刺激，一辈子都没有娶妻生子。
几年前他妹妹得了重病，临终之前，跟唐二先生说了实话。原来唐二先生出门不久，唐家家主的表弟有天晚上喝醉了酒，闯进他们家里，强|奸了他的未婚妻。第二天表弟醒了，知道自己闯下大祸，就赶快回家，把这件事告诉了唐家家主。
唐家家主了解唐二先生的脾气，知道这件事若是给唐二先生知道了，唐二先生定会杀死自己的表弟，然后带着未婚妻离开唐家。表弟死了就死了，唐二先生可是唐家第一高手，他若是离开了唐家，无异于老虎断臂，损失实在太大。
于是唐家家主杀死了唐二先生的未婚妻，又用唐二先生的妹夫和外甥的性命威胁唐二先生的妹妹，不许她把这件事告诉唐二先生。唐二先生的妹夫也是唐家的人，他对唐家忠心耿耿，虽然唐家家主用他和儿子的性命来威胁妻子，但他还是站在唐家家主这边，和唐家家主一起劝说妻子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唐二先生。所以唐二先生的妹妹一直瞒下了这件事。
当时她快要死了，想到从前的事，良心难安，就把这件事告诉了唐二先生。唐二先生从前一直对唐家忠心耿耿，为唐家杀了不知多少人，这中间出生入死，千辛万苦，因为是为了唐家，所以他从来心甘情愿，到头来却发现唐家害死了他的未婚妻，还给他的未婚妻泼脏水，让他一直以为自己被未婚妻抛弃了，头发白了才知道原来未婚妻始终待自己一心一意，是自己误会了她一辈子。
他从前有多么爱唐家，现在就有多么恨唐家，当年那个杀死他的未婚妻的唐家家主已经死了，他的儿子就是现在的唐家家主。唐二先生觉得当年那个唐家家主害苦了他的一生，他只把他的儿孙杀死，一点儿也不解恨，只有毁掉整个唐家，才能给他的未婚妻报仇。
所以这几年来，他一直处心积虑想要报复唐家，背着唐家收徒，教我们唐家独有的发射暗器的手劲，就是为了日后能够利用我们来嫁祸唐家。
只是……虽然这个理由听上去合情合理，但我总觉得有些古怪，就好像在棉花上走路一样，一点都没有走在地上的那种真实感。如果唐二先生因为这件事决定杀死唐家家主一家，自己做唐家家主，我就觉得有真实感了。
为了几十年前的一件事，覆灭整个唐家，连那些根本不知道这件事的无辜族人也不放过，这未免也太小题大做了，唐二先生若是这么小心眼的人，他怎么可能大半生都在为家族四处奔波，无数次为家族出生入死。
我自己虽然不是这样的人，但我祖父是这样的人，我是跟着我祖父长大的，我太知道他这种愚忠的人，心里是怎么想的了。”松语文学www.songyuwenxue.coM免费小说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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