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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清呈,你回我啊

  在新的私人医生的催眠和治疗下, 贺予的这一波病情终于过去了,伤口也逐渐愈合。

  催眠梦境里,谢清呈的身影越来越淡。

  而贺予在梦里回到那个幽长走廊的次数越来越少。

  他吃了很多药, 做了很多次治疗。

  十几天后, 贺予终于恢复了正常。

  那一天,贺予和家人一起将私人医生安东尼送走了。吕芝书对医生千恩万谢,贺予也和他握了握手。

  “谢谢。”

  年轻的安东尼笑了笑:“你记得要调整心态, 最重要的是, 你要自己慢慢地, 彻底地摆脱你内心深处藏着的那个心魔。”

  那个心魔如今是谢清呈。

  贺予很淡地笑一下, 点了点头。

  他说, 谢谢医生,我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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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东尼坐上负责接送他的专车, 引擎发动,车子离开。

  私人医生坐在舒适的后座, 打开手机,点出相册,面无表情地看了看, 光线从外面的树荫间照落,透过车窗,切割在他的手机屏幕上。那里面——

  竟赫然是一张谢清呈的照片!

  安东尼把手机按灭了,重归黑暗的屏幕上倒映出了他自己的脸。

  一双桃花眼,仿佛能和刚才照片上的谢清呈的眼睛重合……

  手机忽然震动, 他点开消息。

  段:“怎么样?”

  安东尼想了想, 回复:“他对我应该有个不错的印象。以后还会再见的。”

  段:“好。”

  安东尼把聊天框退出去了, 又给贺予发了个消息:“贺少, 你要慢慢调整自己, 有任何需要我的地方,随时都可以打我电话。以后我就是你的私人医生了,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陪伴你,照顾你。”

  贺予在走过别墅草坪时,收到了这条消息。

  他站在与谢清呈初见的绿茵地上,看着这条安东尼发来的信息,低着头,半天没有说话。

  吕芝书:“怎么了?”

  “没什么。”贺予说,抬起头,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回廊上。

  很多年前,他就是在这里第一次见到了谢清呈,谢清呈对他说——

  第一次见面。以后你的病,可能就会由我进行治疗。

  贺予望着那个早已没了谢清呈身影的地方,静了片刻:“没什么,我只是,忽然想起了一个人。”

  吕芝书还想再问,贺予却不愿再说了。

  吕芝书只得讪讪地,又试探性地:“安东尼医生还好吗?”

  “好啊。”贺予心里不知为什么生出一种残忍的报复感,尽管这似乎报复不到任何人,“他是最好的一个。比谢医生好多了。你们怎么早没找到这么好的医生?”

  吕芝书仿佛松了口气,笑着:“你喜欢,那就太好了。”

  贺予垂了眼睫,重新看向手机,却没有回好医生安东尼的消息。

  他退出了页面,点开了相册,那里面几乎全是“坏医生””谢清呈的相片。

  多的近乎痴疯。

  “……”

  贺予感觉自尊被自己给刺痛了。他转过了视线,闭上了眼睛。

  长冬已临。

  无尽夏,终于开至尽头了。

  又过几日,吕芝书在某个午后端着一碟子点心和热茶去书房找贺予,彼时贺予正在看金寿福译注的古埃及《亡灵书》,她敲响了门,得了允准后走进去。

  “贺予,寒假剩下来的时间,你没有别的安排吧?”

  “没有,怎么了?”

  “哦,是这样的。妈给你联系了一个剧组实习的工作,你不是学编导吗?刚好妈有个生意上的伙伴,是个制片人,他们公司最近有个项目要开,剧本和项目介绍我都给你拿来了,我自己也看了看,比你上次那个网剧的阵容大多了,妈觉得你能在里面学到些东西,就想着让你跟组好好地感受一下……”

  吕芝书近乎是讨好地在和贺予说着这件事。

  末了因为看不出贺予脸上的任何情绪,她又有些紧张:“当然,你要是不愿意,或者有别的安排,那就当妈没说……”

  贺予凝视着吕芝书明显很紧绷的神情。

  确实是……难以适应。

  他已经很难感受到什么叫做父母温情了,尽管知道了吕芝书的过去,但知道是一回事,理解又是另一回事。

  如今面对吕芝书忽然春回大地般的关切,他其实是非常别扭的。

  但黄石公园的老照片,就像照片里的间歇泉一样在他眼前涌现,他一面感到不适,一面又尽力地接受了这份迟来的温柔。

  他说:“谢谢妈,我考虑一下。”

  吕芝书讪笑着,似乎还想和他再亲切地聊上几句,但俩人之间隔着十多年的空白,荒了那么久的盐碱地想要生出花草来,到底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她想不到什么好的话题了,于是只得拍了拍贺予的肩,脸上涨腻着一层肥油。

  “那你好好看书吧,妈不打扰你了。”

  电影相关的内容,吕芝书确实已经发送到了他的邮箱里。

  他点开看了看,是一本主旋律电影,内容非常伟光正,讲的是公检法职能人员为了给基层百姓寻求正义而热血奔赴的故事,主角是警察,检察官,律师。

  每个人审美不同,贺予喜欢的是那种有些扭曲,涉及边缘群体,刺痛道德底线,叩问复杂灵魂的文艺片,对单纯的伟光正电影毫无兴趣。

  但吕芝书的意思他也知道,参与主旋律项目对从业人员而言很有好处——如果他以后真的要在国内走这条路,而不是去法国英国意大利当文艺片导演的话。

  他看了看跟组时间——他只需部分跟组,吕芝书在邮件里说的很清楚,她已经和制片打过了招呼,给他在导演身边安排了一个助理性质的工作,说白了就是摸鱼镀金加学习,有他不多,没他不少,等开学他就可以回去。

  他坐在电脑前想了很久。

  从贺继威和他说的那些话,到吕芝书刚才逢迎到甚至有些可怜的脸。

  然后他想到了那个“新医生”安东尼发的消息。

  继而又想到了他的“旧医生”谢清呈——

  这么多天了,谢清呈从来也没有主动联系过他。

  其实他们之间的关联,一直都是靠着贺予单方面的邀约,如果贺予不主动找他,恐怕从秦朝等到20000年,谢清呈都不会给贺予发哪怕一条消息。

  贺予的病又一次好转之后,他开始反思,想自己是不是太疯了一点。

  他明明不喜欢男人,对同性的身体甚至是厌恶的,只因第一次食了禁果,是在谢清呈身上,就真的毛头小伙子开荤上了瘾,日复一日地纠缠于他。

  被谢清呈漠视一次,他尚且不在意,可漠视多了,连他自己心里都生出一种不确定来——

  自己这是在干什么呢?

  一定要非他不可吗?

  他打开手机,看了看两人的聊天记录,最后一条还是他不慎坠楼前的,他发给谢清呈,他说:“谢医生,我病了。”

  “谢清呈,我病了我病了。”

  但谢清呈以为他在说谎。谢清呈对他置之不理。

  贺予在此刻忽然更醒了一些。

  他又一次强烈地产生了想要戒断谢清呈这枚鸦片的念头。

  想起上一次他排遣心意,就是去杭市剧组接剧,而这种一天要烧上百万经费的大项目想必更是忙碌,或许他也能无瑕再想那个男人——他的“心魔”。

  于是第二天,贺予在餐桌上和吕芝书说起了这件事,表示愿意接受她安排的这份工作。

  吕芝书的欣喜溢于言表,但面对她的热切,贺予却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好像她接下来就会伸出一根和蟾蜍似的舌头,流着涎水舔过自己整张脸颊。

  他很快又觉得自己不该这么想。

  吕芝书毕竟是为了他才变成如今这样模样的。

  “宝贝。”她抱住他,踮起水桶似的粗壮小腿,拍拍他的背,“你从来就没让妈妈失望过。”

  在拥抱了他之后,吕芝书立刻联系了她生意上的朋友,安排贺予进入组内进行学习。

  一月份。

  电影《审判》预备开机。

  司机开车将贺予和吕芝书一起送到了影视城。

  这也真是破天荒头一次了,日理万机的吕总居然会亲自陪着长子来这种项目现场——虽然她不会留太久,毕竟不方便,她当晚就会回去。

  “黄总,哎呀,黄总您气色真不错,恭喜您啊,《审判》开机大吉。”吕芝书的车径直开到剧组宾馆门口,总制片黄志龙已经在大堂里等着了。

  黄志龙是个人高马大的中年男性,非常孔武壮硕,大概快六十岁了,有俩孩子。他两鬓虽斑,但精气神很足,正装一穿依旧是钻石王老五,眼里还透着一股子很多年轻人都未必会有的精光。他看上去挺正派的,手上还戴着一串佛珠。

  贺予对这人也多少有些了解,业内非常知名的制片人,还是跨境娱乐公司的老板,手下每年无数练习生入选,也有无数人被淘汰,身遭珠环翠绕,美女如云,但据说他一直深爱着早年不幸离世的发妻,罕见花边新闻。

  黄志龙对吕芝书挺客气的,笑着和她握了握手,一通热情招呼,吕芝书向黄志龙介绍了贺予。

  “犬子就要拜托黄总多提携指教了。”

  “哪里,哪里,吕总说笑了,吕总您这么信赖我,公子又是少年英气,一表人才,能和这样的年轻人一起做个项目,这是我这老头子的荣幸啊。”

  和杭市那个寒酸小网剧的剧组截然不同。

  电影《审判》的排场各方面碾压小网剧一万倍,当然,人心隔肚皮,剧组里大家的对话也油了不止十万倍。

  贺予倒是无所谓,习惯了,只是他自从知道了吕芝书少女时的样子,再看她现在这样八面玲珑长袖善舞,笑容和阴雨天的蘑菇似的一茬一茬地在脸上油汪汪地生根抽苗,他的心情就多少有些复杂。

  和主创一圈吃完了饭,吕芝书醉醺醺地上了车。

  贺予倒是还很清醒,他很有礼貌地先让前辈们走了,然后才随黄志龙的车一起回了酒店。

  黄志龙:“小贺啊,今年几岁了?”

  “快二十了。”

  黄志龙笑着道:“真是年轻。……我见过你弟弟,挺可爱一孩子,你与他各有各的长处,我都非常喜欢。吕总贺总有福气啊。”

  贺予听他说起贺鲤,便也心知肚明:“黄总和我母亲认识很多年了?”

  “哦。”黄志龙笑道,“太多年了,我都记不太清楚有多久了,总之是老朋友啦。所以你在这里,你不用有任何的拘束,有什么想学的,想尝试的,都可以和我说。”

  他冲他眨了下眼睛:“但是有件事说在前头,我手底下那些小姑娘,你可得离得远些呀,哈哈哈。”

  “黄总是怕我招惹走您的人?”贺予淡笑道。

  “哪里,你长得那么帅,我是怕她们来招惹你,回头你妈得找我算账。”黄志龙喝得稍微也有些上头了,姿态放松了些,“这就是些戏子,配不上你。”

  “黄总说笑了。”

  黄志龙还没说够呢:“真没和你开玩笑啊,别说那几个小姑娘了,那些男孩子你也离远点儿。现在的男孩子,难说。”

  “……”

  末了,黄志龙一扶额,笑叹道:“哎,今天实在有些喝高了。”

  贺予客气道:“那黄总就回去早些休息吧。”

  “好,好。”他摆了摆手,“小贺啊,我让张助给你安排好了房间。那些男演员啊,女演员啊,我都不放心,回头真出什么事,我和你妈交代不过去。我给你安排到技术指导住的那一片儿了。”

  黄志龙喝了口矿泉水,道:“我们这片子,你也知道,和公检法职能部门都有合作,那我们要严谨,肯定要他们的人来指导嘛。”

  “嗯。”

  “那边都是我们剧组请来部分跟组的警察啊,律师啊什么的……哎,那肯定都没演员好看,你跟他们住一块儿,那我就放心了,不会和吕总交代不过去。”

  贺予:“……”

  搞了半天还是在担心他会乱睡漂亮小姑娘。

  贺予也懒得和黄总再废话,到了地,和人一起进了电梯,客客气气地先到黄总的楼层把人送走了,然后才按张助给他的房卡去找自己的房间。

  七楼。

  电梯门叮地打开了。

  贺予踩着厚实的地毯走了出去。

  这时候已经有些晚了,走廊上很安静,这原本是再平静不过的一个夜晚,如果不是他在走道口遇到一个人的话。

  ——谢清呈。

  贺予脑中嗡地轰鸣,他怎么也没想到,私人医生不当,微信不回,仿佛人间蒸发似的谢清呈,此时此刻竟然就站在走道敞开的窗边,静静地抽一支烟!

  两人猝不及防打了个照面,都没料到会在这里见到对方,都很震惊。

  烟燎到了手指,谢清呈冷不丁地被烫了一下,他回过神,面上的神色由愕然到冰冷,就这么腰背笔直地站在敞开的窗边看着贺予,嘴唇紧抿,不发一言。

  两人僵持许久,最后是贺予先开了口。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谢清呈吐了口烟,目光冷硬,一语不发地盯着贺予看了片刻,转身就要往回走。

  好像所有的催眠治疗都无效了,贺予在又看到他的这一刻心血翻涌如沸,烫得厉害,烫得他连眼圈瞬间都红了,他伸手,一把拽住他:“谢清呈,你——”

  就在这时候,靠他们最近的那扇房门打开了,陈慢走出来,拿着谢清呈的手机:“哥,谢雪找你。你一会儿给她回个电话吧。”

  贺予感到自己刚刚冲向沸点的血,一下子就冷了。

  冷到了冰点。

  他眯起眼睛。眼眶仍红,却已由滚烫的火,变为了冰凉的锈。

  这么多天了,他的父母要他接受新的医生。

  而他的新医生,要他忘记旧的那个人。

  就连谢清呈也在用沉默告诉他,他们之间最好的结局便是一刀两段。

  好像忽然全世界都在对他说,你放谢清呈走吧,让他走出你的世界,那样对你对他,都好。

  所有人都在催他放弃,只有他一个人在原地苦苦坚持着,无论催眠怎么抹,都无法完全抹掉谢清呈的影子。贺予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他明明是恨他的。

  他明明怨他抛弃了自己又欺骗了自己。

  可他还是坚持着,忘不掉。

  直到这一刻,他看到谢清呈竟然和陈慢共处一室,他忽然觉得自己的坚持是那么的可笑,那么的蹩脚。

  贺予被刺痛得几乎透不过气来,安东尼的所有治疗似乎都在一瞬间失效了。他非常非常慢地问谢清呈:“……是他带你来的?”

  “……”

  “你这些天都和他在一起?”

  谢清呈转过脸去,看着外面的街景,掸了掸烟灰,不说话。

  贺予心口忽然就猛地窜起了憋着的那股邪火,眼睛里闪着冷光,死死盯着在窗边长身倚立的谢清呈:

  “我问你话呢!这些天你都和他住一起吗?”松语文学www.songyuwenxue.coM免费小说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