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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初遇

  第二天,林放依言辞掉了六扇门的差事,南下苏州。虽然他对繁华的京城并无丝毫留恋之意,但离京之前,他还是去了两个地方:一个是恩师萧懿的府邸,另一个,便是北镇抚司监狱。

  林放之所以会去令人闻之色变的北镇抚司,是因为他很想看看那个从未谋面的冤案主角——小祥子。说来也怪,对于这个平生仅见的大案,自己关心的,不是国宝的下落,也不是闵升的阴谋,而是一个陌生人。

  六岁入宫的他在深宫之内过着怎样的生活,又是怎样的惨痛经历使他丧失心智?在暗无天日的北镇抚司他又会有何遭遇?他能够逃过一劫么……

  林放怀着复杂的心情向北镇抚司走去。他仿佛已经听见那凄惨的呻吟;又仿佛已经看见那绝望的眼神……

  然而,当他真正来到监狱门口,却听到一阵带着哭腔的争吵,看到一位妙龄女子。

  林放看去,那女子大概十七八岁年纪,白绫衫,红罗裙,身量娇小玲珑,乌黑的头发挽成发髻,插一支玉簪,手上戴着一个玉珠串成的镯子,手里拿着一把装饰华丽的短剑。女子之容,亦如所配之玉,初见虽不惊艳,但温润柔美,久看不厌。此时,女子的一双美目中泪光点点,泫然欲泣,更显楚楚可怜。

  监狱的守卫似乎并不懂得怜香惜玉,满脸不耐烦:“你这个女人到底怎么回事,都说了多少遍了,他疯了,还赖着不走!”

  可那女子并不甘心,争辩道:“他没有,他没疯!”

  林放心中一动,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连忙快步走了上去。守卫见林放,便不再理会那女子,问道:“你又来干什么?”

  “在下想进去看一个人。”林放答道。

  “看一个人……”守卫冷笑一声,道:“你不会也想看那小祥子吧?”

  “正是。可否行个方便?”林放问道。

  “嘿,真邪门了,一个疯子还有人争着看,不行!”

  “他没疯!我认识他这么久,从没见过他发疯!”女子又叫道。

  “你这个女人真是……”守卫脸上露出淫邪的笑容:“你这么维护他,难道他是你相好不成?”

  “你……”女子羞愤难当,拔剑上前。

  守卫又惊又怒,喊道:“你想干什么?想劫狱不成?”

  女子不答,只顾和守卫动起手来。林放怕她吃亏,连忙喊道:“住手!”

  那守卫原打不过她,听林放这么一喊,便停了手,走到林放身后,说道:“你别过来啊,你过来我也不和你打,好男不跟女斗……”

  林放见守卫这副德行,便教训他道:“这位姑娘不过想见一下故人,你不同意还罢了,竟出言不逊侮辱她,还不快道歉!”

  那守卫听了,淫荡的笑容又浮现在脸上:“哟,看不出来,你小子倒还挺怜香惜玉的,你是她什么人啊?”

  “我是她什么人与你何干,还不道歉!”林放怒道。

  那守卫非但没有道歉的意思,反而更加肆无忌惮:“这个女疯子,我向她道歉?没门!还有你,一来就说要见那个疯子,现在又这么维护这个女疯子,我看八成你也是个疯子!”

  “不错,我就是疯子!”林放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一拳将那不知死活的守卫打倒,那守卫还想叫人,被林放抓起一块土块塞到嘴里,登时发声不得。然后,林放抓着他的腰带,一把提起,向那女子扔去。

  谁知,林放刚才用力过猛,竟把那人的腰带一把抓了下来。那人没有了腰带,裤子便掉了下来,露出了屁股,结果被女子一脚踢中,又飞向林放。

  林放见状,便把腰带当成绳索,一头拴住那人,一头拴在树上。守卫大窘,一面拼命挣扎,一面又想叫喊,无奈嘴被堵住说不出话来,只得呜呜乱叫。

  林放冷笑一声,将刀插在那人正下方,喊道:“你别乱动!要是掉下来,神仙也救不了你!”

  守卫看着那明晃晃的尖刀,心里着实害怕,果然安静下来。

  “这还差不多。”林放说着,问那倒霉守卫:“道不道歉?”

  那家伙赶紧点头。

  “放不放我们进去?”女子问道。

  这回守卫却犹豫起来。女子见状,又照着他的屁股一阵猛踢,说道:“到底让不让我们进去?”

  守卫这回可算学乖了,赶紧点头保屁股。

  “哼!”女子见他总算同意了,又狠狠地踢了一脚,才停下来。

  于是,林放一刀割断腰带,那人便摔了下来。他也顾不上疼痛,连忙站了起来,掏出嘴里的土块,一边提着裤子忙不迭地向二人道歉,一边还得带二人进入监狱,样子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总算是到了囚禁小祥子的牢房,守卫丢下二人逃难似的跑开了。二人心思都在小祥子身上,也不再理会守卫。

  “啊!”女子似乎被眼前的情景吓坏了,不禁惊呼一声。

  眼前的景象,的确够得上触目惊心,也难怪她会害怕:小祥子被多条铁链死死缠住,动弹不得,嘴里不知被塞进了什么东西,也说不出话来。面如死灰,两眼无神,见到二人到来,竟毫无反应,兀自呆望着天花板;倒是一群一尺来长的大老鼠,一见人来,便奔跑嘶叫起来。

  女子见他竟不理会自己,便呼唤道:“祥哥,你怎么了,我是兰若啊,我来看你啦,你……”

  可是,小祥子似乎并没认出来是自己的好友,听到声音,神情大变,两眼充满惊恐,身体也不安地扭动起来,口里“呜呜”乱叫。

  “你别怕,是我啊,我是兰若……”女子还想安慰他,可自己已然泪如雨下。

  谁知,小祥子听到哭声,愈加激动起来,身体扭动的幅度更大了,接着,面色惨白,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女子见状大惊,连忙唤道:“你快醒醒啊,快醒醒……不要怕,是我,是我……”

  女子哭得肝肠寸断,林放看了,心里也不是滋味,他扶起女子,劝道:“姑娘,他现在这个样子,我们在这儿,只会刺激他,加重他的病情,不如我们先暂时离开,等他情况好些再来看他。”

  “关在这种地方,情况怎么能好?”女子道。

  “何人在此喧哗?”

  安慰的话尚未出口,便听见有人高喝。二人循声望去,只见一群人簇拥着一个太监向这边走来。

  那太监见了二人,阴阳怪气地问:“你们两个是什么人,到这做什么来了?”

  “来看望一位朋友。”林放答道。

  “看朋友?”太监冷笑一声,更加阴阳怪气:“那个疯子就是你朋友?”

  “他不是疯子!”那女子又和这个太监争论起来。

  那太监吊起三角眼瞥了女子一眼,说:“哟,这不是兰姑娘么,怎么也到这种地方来了?哦——对了,你瞧我这记性,你们俩以前可是好朋友啊。真看不出,你这丫头,倒还挺有情义的。不过,兰姑娘,咱还是奉劝你一句,小祥子现在可是重犯,你不赶紧和他划清界限,到时候把你也关进来,咱可不懂得怜香惜玉啊。”

  “他没罪,都是你们屈打成招!”兰若反驳道。

  “呀,这话可从何说起啊?”太监故作惊讶,说道:“此案乃是圣上御笔钦定,我们哪敢屈打成招?”

  “你……”兰若还想说话,却被林放拦住,抢先道:“在下给公公添麻烦了,在此给公公陪个不是。不敢打扰公公正事,在下这就离开。”

  “走吧!”太监大度地把手一挥。

  于是林放赶紧拉着兰若离开了。那太监的手下见他这么容易便放走了二人,不解地问:“您怎么就这样放他们走了?”

  那太监见二人走远,面露凶相,咬牙道:“哼,要不是闵大人有吩咐,就是再来一百个,也休想活着离开!”

  林放之所以着急拉着女子离开,是因为今日私闯监狱,已是不该,万一再得罪了那太监,后果更是不堪设想。所以,他也只好“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了。出了门,他立刻放开女子,赔礼道歉:“事出紧急,不得已冒犯姑娘,还望恕罪。”

  兰若瞪了他一眼,不满地说道:“那太监满口胡说八道,我正要教训他,你这么着急拉……拉我出来做什么?”

  林放正色道:“在下知道姑娘生气,也知道那太监不怀好意,只是,姑娘试想,就算你教训了他,也无法替小祥子脱罪,反而连累了自己,得不偿失。”

  兰若还是不服气,反问道:“那你想怎么办呢?难道要我见死不救?”

  “查清真相,还他清白。”林放答道。

  “查清真相,你以为我不想么?”兰若再次反问,语气很是焦急:“你以为我今天来,是为了和那死太监吵架么,还不是想问明情况,好替他伸冤,哪知道……”兰若一想起刚才的情况,不禁又难过起来。

  “那小祥子六岁便入宫了,你又怎么会认识他?”林放见兰若如此关心那小祥子,对她的来历也好奇起来。

  “我们在宫里认识的。在宫里,他只有我一个朋友。”兰若答道。

  “原来你是宫女。”林放恍然大悟,不过,接着却又纳闷起来:“宫女也会武功么?”

  “宫女怎么不能会武功?”兰若抢白道:“我是江妃娘娘的侍女,娘娘出身武将世家,江府之中,不论主仆,都会武功。我从小便跟随娘娘,我会武功,又有什么稀奇?”

  “原来如此。”林放总算是明白了。

  他是明白了,但兰若可不满意了,反问道:“你是谁呀,问这问那的,想做什么?”然后,她将林放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继续道:“还有,我和祥哥认识这么久,从没听他提起过你,你又是他什么人,跑这儿来看他?”

  “不瞒姑娘,在下林放,与小祥子素昧平生。”

  “素昧平生?”兰若惊奇地睁大了眼睛,问道:“那你来这儿做什么?”

  林放心想,这女子既是小祥子的朋友,如果能得到她的信任,一定能知道更多关于小祥子的事情,没准还会对案情有所帮助。便也实话实说:“在下是刑部萧尚书的学生,萧尚书怀疑其中有冤,命在下前来调查。”

  “调查得怎么样了?”兰若听说是萧尚书命他调查,似乎看到了一线希望,连忙问道。

  “小祥子现在这个样子,恐怕查不出什么,现在只好另辟蹊径了。”林放答道。

  “另辟蹊径?怎么辟啊?”兰若听他如此说,心里一下子没了底。

  林放没有说话。

  兰若见他不说话,心里更没底了,忙道:“你到底有没有办法啊?你有办法就告诉我吧,我可以帮你。”

  林放听兰若肯帮他,正中下怀,便道:“眼下唯一的办法,就是南下苏州,调查飞虎帮。”

  “好,我们这就去苏州。”兰若回答得很干脆。

  “姑娘,那飞虎帮可不好对付啊。”林放为了表示负责,还是提醒了她一句。

  “我不怕!”说着,便朝前走去。

  林放见她言出即行,也不肯落后,快步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