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章 第十四章
项渊清眯起眼睛，也发现了纸鸢，就是之前在太平宫内公然直视他的那个宫女。他刚才的确也看到项镜离将她护在身下，一个宫女，怎么会受到如此的重视？
“镜离可有受伤？”他问。
项镜离理了理有些乱的衣袖，将受伤的手指藏起，回道：“镜离无碍，只是扫了皇兄的兴，是臣弟的错。”
项渊清幽黑的眼瞳看向他身后的纸鸢：“无事就好，刚才那名宫女呢？有没有事？”
被提到名字的纸鸢愣了一下，手指有些局促地绞着衣角，头也不敢抬。
项镜离替她回答：“回皇兄，她只是受了些惊吓，并未受伤。”
项渊清点了点头：“既然是在宴会上受了惊吓，来人，赐黄封一杯。”
在场内众人目光齐齐看着纸鸢，她大为惊惶，区区一介宫女，居然得到了皇帝赐酒，而且是在如此的盛宴上，实在是将她置于风口浪尖之上。
她扑通跪了下来：“奴婢不敢。”
项渊清唇边勾勒出一抹浅薄的笑，目光有些阴沉：“朕既然赏赐你，你接下便是。”
她听得出他声音里的不悦，心下苦笑，只得抬高了双手，接下了侍从送来的托盘：“奴婢谢皇上恩典。”
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她的身上，她看到项渊清冷漠的眼神，看到琅然漠不关心的神情，看到宣嫔局促不安的表情，看到其他人看热闹一般的脸孔。以及，身旁的唯一一束透着担忧的目光。
满鼻间都是刺鼻的酒味，很烈，狠辣。她心知这是项渊清给的惩罚，咬了唇，正要喝下，手中的动作却忽然被阻止。
她低下头，看到他骨节分明的手指第二节微微沁出了血珠。
项镜离看着皇帝，温声道：“皇兄，这黄封酒未免有些烈了，臣弟觉得让女子喝恐怕不妥。”
项渊清挑了挑眉：“我平朝人素来喜饮烈酒，镜离你已在平朝生活了十五年，难道还不习惯？”
项镜离的脸色僵硬了几分，却还是沉声道：“皇兄，这宫女前两日才刚受了伤，如今尚未痊愈，臣弟以为”
项渊清定定看了他几秒，接着一挥手打断了他，笑着对群臣说：“想不到镜离如此体恤下人，既然如此，再多说倒显得朕不解人情了。刚才的事就当一场玩笑，大家继续。”
众臣也极其配合地打着哈哈，奏乐声再起，恢复了歌舞升平的景象。
项镜离直挺挺地坐着，面色比之前阴郁了不少，刚才皇帝将他的身世若无其事地说出来，让他有一种强烈的羞耻感。他并非平朝正统的皇子，从小便不受重视，不仅要谨小慎微还不能丢了皇家的颜面，双标在他身上体现得格外明显。
他有时候在想，自己究竟是平朝的皇子，还是质子？
耳边传来一声轻柔的呼唤，他侧过脸，看到纸鸢手中拿着药膏：“王爷，纸鸢帮你把药擦上。”
他恍惚地看着自己的手指，血已经干了，在修长干净的手上开出一朵红色的花来。
他怔忡地看着那抹红，唇边勾起自己都未察觉到的冷漠笑容。
纸鸢帮他上了药，迟疑了一下，说道：“纸鸢多谢王爷解围。”
他恍若未闻，目光一直落在御赐的黄封酒上。然后，他一伸手将酒杯拿了起来，在鼻间轻嗅了嗅，讽刺地笑着，声音低得微不可闻。
“御赐的酒，不喝了岂不是可惜了”
说罢，一饮而尽。
火辣的感觉充斥在喉间，他极少饮酒，如此辛辣仿佛要将他灼烧一般，他强忍着涌起来的不适，眼中顿时一片湿润。
“王爷”
他脸色有些苍白，看来并不好过。纸鸢担心地望着他，递上一碗清水。
项镜离摇了摇头，睁开眼睛时已经恢复了清明：“石逸已经去准备了？”
“去了。”
“那就好。”他远远看了一眼宣嫔，她的表情显得有些紧张，“接下来就看她自己的表现了。”
又过了一会，终于轮到宣嫔上场。
纸鸢紧张地注视着她。
宣嫔福了福身子：“臣妾不才，献上诗歌一首，祝陛下龙体康健，平朝江山国泰民安。”
项渊清淡淡点头，看了许多舞蹈，已经有些乏了，对于她的诗歌并没有太多的关心。
宣嫔右手微抬，有乐声响起。不是平朝常见的筝琴，倒有点像什么乐器敲击发出的声响，清脆动听，如同潺潺溪流拍打岩石，透着一股空灵与爽朗。
“蓬莱正殿压金鳌，红日初生碧海涛。”
她的声音原本就清澈明晰，与那灵透的敲击声搭配在一起，有种说不出的契合动听。
“殿前传点各依班，召对西来八诏蛮。”
慢慢的，有人从暗处走了出来，一共八人分两侧入大殿中央，均穿着红粉色飘纱长袍，长长的绸带曳地而来，旖旎出满殿风华。
众人均觉眼前一亮，看着那些约莫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女赤足而入，脚腕上系着一串铃铛，随着走路发出悦耳的声响。他们的手中拿着各式各样的乐器，有玉罄c排箫c竽笙等等，刚才那种独特的声音便是由他们手中的乐器组合发出的。
“龙烟日暖紫曈曈，宣政门当玉殿风。”
他们一边演奏，一边摇晃着脚上的铃铛，殿内仿佛被这种异域风情点亮，瞬间气氛欢融，喜气洋洋，人们都被那红衣薄纱染红了脸，嘴边不自觉就扬起了笑容。
“少年天子重边功，亲到凌烟画阁中。教觅勋臣写图本，长将殿里作屏风。”
宣嫔被周遭的气氛感染，声音越发自信从容，眼中漾满了柔光，专注地凝着高台上的人影。眼里，心里，唯有那年轻帝王一个人。
“金殿当头紫阁重，仙人掌上玉芙蓉。太平天子朝迎日，五色云车驾六龙。”
“好，好，好一个五色云车驾六龙。”项渊清抚掌笑道，深邃的眸中此刻满是赞叹与喜悦，看着宣嫔难得有了几分真心和柔和。
宣嫔微笑着，再一扬手，八人竟随着音乐的鼓点跳起舞来，不是精心排练好的舞步，而是仿若身在广袤天地之间，充满了自由与生命力的即兴舞蹈。他们时而鼓掌，时而奏乐，时而抬腿展臂，白皙的肌肤在薄纱之下若隐若现，有一种捉摸不透的致命吸引，引得大臣们纷纷叫好，更有甚者还随着音乐共同舞动起来。
项渊清也跟着节奏摇晃着身体，看得出是真心被带动了起来。
“宣嫔，你这表演当真精彩。”他毫不吝啬地夸奖。
宣嫔福了福身子，眼中却没有半分得意，表演结束，她也一如既往的谦卑得体起来。
“臣妾谢皇上赞赏，皇上喜欢就好。”
“朕喜欢。”他说，随即吩咐赵总管，“赏白玉珍珠项链一条，送到望月楼去。”
这是头遭在如此隆重场合之下的封赏。
“谢皇上。”宣嫔含着浅浅的笑容，回到座位上，目光落到了项镜离的位置，却发现他并不在，只有穿着宫装的女子站在一旁。
那女子朝自己笑了笑。
她也眨了眨眼睛。
纸鸢心里长舒了一口气，看完刚才的表演，她知道，自己这一次成功了。项渊清对宣嫔肯定别有一番喜爱，而这一切也要多亏了项镜离的策划。
其实玉罄c排箫那些乐器本是西琼特有的，是他想办法找来了这一帮乐师，与纸鸢的想法结合起来，才构成了刚刚这一出戏。她早知道宣嫔准备的诗歌，也知道配合她的嗓音用什么样的音乐风格更为恰当，这一切可以说是量体裁衣，独家打造。
而刚刚看完宣嫔的表演，项镜离只说了一句话：“完美无缺。”
她注意到宣嫔看过来的目光，朝她微微点了点头。
展华殿外侧的假山旁，穿着藏青色长袍的男子静静地站着，看背影只觉长身玉立，气质过人。
而只有绕到正面，才能看出此刻男子的眼中闪烁着激动的神情，脸上是难以遏制的惊喜与热切。
这样的表情，许久未曾在他的脸上出现过了。
他的对面站着一个穿着黑色锦衫的人，头发鬓角已经发白，但精神矍铄，此刻也是难掩欣喜地注视着他。
“少主，这么多年，老夫终于又见到你了。”
项镜离有些感慨地看着他：“左相，镜离一直期盼着能再见到您。”
“是啊，幸好此次接到了项帝的请函，老夫才有机会来平朝看看少主。”他有些唏嘘道，“可怜了少主这么多年在平朝，却没有正经王爷的待遇，陛下知道一直是尤为心疼。”
他端详着项镜离的脸，眼中闪过心酸与怜爱：“少主的脸色不好，生活一定不顺心吧。”
项镜离笑了笑：“其实还好，倒是西琼和母亲怎么样？”
左玄有些凝重地叹了口气：“老夫这次来，除了看望少主，也是有些事情要与少主详谈。如今陛下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嫡系的后人除了少主再无其他，可是前朝镜氏一族还有一位掌实权的君督大人，野心勃勃，似乎有取代少主地位之嫌。”
“母亲希望我能早日回去？”
“不错，少主终归也是我西琼的人，而且相比较平朝而言，相信少主的心也会偏向西琼多一些。”
项镜离点点头：“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想办法，皇兄打算在西琼设立一位边疆大臣，我想如果能争取到这个”
“恐怕不行了。”左玄叹着气打断了他。
“怎么回事？”
“君督大人上书极力反对平朝在我境内设立冶金厂的事情，如今陛下也已经答应，决定取消之前商谈的条款。”
项镜离神色十分难看：“这个君督大人说话这么有分量？”
“这也是陛下和老臣最担心的地方，女帝主政本就不易，少主又十五年不曾回国，如今恐有大权旁落的趋势啊。”
项镜离想了一会，眉间的愁绪越聚越多。
“左相大人，之前我让你帮我办的事情怎么样了？”
“一切都已就绪，如果少主需要，随时可以启用。”
“那就好，但我想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用这种方法。”他沉吟片刻，说道：“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想出两全的办法。”松语文学免费小说阅读_www.16sy.com
“镜离可有受伤？”他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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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提到名字的纸鸢愣了一下，手指有些局促地绞着衣角，头也不敢抬。
项镜离替她回答：“回皇兄，她只是受了些惊吓，并未受伤。”
项渊清点了点头：“既然是在宴会上受了惊吓，来人，赐黄封一杯。”
在场内众人目光齐齐看着纸鸢，她大为惊惶，区区一介宫女，居然得到了皇帝赐酒，而且是在如此的盛宴上，实在是将她置于风口浪尖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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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听得出他声音里的不悦，心下苦笑，只得抬高了双手，接下了侍从送来的托盘：“奴婢谢皇上恩典。”
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她的身上，她看到项渊清冷漠的眼神，看到琅然漠不关心的神情，看到宣嫔局促不安的表情，看到其他人看热闹一般的脸孔。以及，身旁的唯一一束透着担忧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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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镜离有些感慨地看着他：“左相，镜离一直期盼着能再见到您。”
“是啊，幸好此次接到了项帝的请函，老夫才有机会来平朝看看少主。”他有些唏嘘道，“可怜了少主这么多年在平朝，却没有正经王爷的待遇，陛下知道一直是尤为心疼。”
他端详着项镜离的脸，眼中闪过心酸与怜爱：“少主的脸色不好，生活一定不顺心吧。”
项镜离笑了笑：“其实还好，倒是西琼和母亲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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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镜离点点头：“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想办法，皇兄打算在西琼设立一位边疆大臣，我想如果能争取到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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