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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07节

  三个月后十二月的一天夜晚缪法伯爵漫步在全景胡同里。那天晚上气温宜人刚刚下了一阵暴雨行人都到胡同里来避雨。那儿人满为患店铺之间行人拥挤不堪形成一条长蛇阵人们只能艰难地缓缓而行。白色的球形灯罩c红色的灯笼c蓝色的透明画排排脚灯c用灯管做成的巨大手表和扇子的模型出一道道耀眼夺目的光芒把玻璃橱窗照得通明。橱窗里的商品五颜六色珠宝店的黄金制品糖果店的水晶玻璃器皿时装店的鲜艳丝绸在反射镜的强光照射下映在明洁的镜子里。在五光十色c杂乱无章的招牌中远处有一个招牌清晰可见上面的图案是一只紫红色的手套酷似一只砍下来的手血淋淋的被拴在一只黄色的袖口上。

  缪法伯爵慢悠悠地走到大街上他向马路上望了一眼然后又沿着店铺慢慢走回来。湿热的空气在狭窄的胡同里凝结成明亮的水气。石板地被从雨伞上滴下来的水淋得湿漉漉的只听见上面响着行人的脚步声街上听不见一个人讲话。每当他与行人擦肩而过行人都要对他打量一番他的脸总是板着被煤气灯照得灰白。于是为了避开行人的好奇目光缪法伯爵伫立在一家文具店门前出神地欣赏玻璃橱窗里的玻璃球镇纸球里浮现着山水和花草。

  其实他什么也没有看见他在想娜娜。她为什么再次说谎呢?早上她给他写了一封信叫他晚上别来打扰她借口说小路易病了她要到姑妈家过夜以便照料他。可是伯爵起了疑心他跑到娜娜那里从门房那里知道娜娜到剧院去了。他对这件事感到诧异因为她在新上演的戏中没有扮演角色。她为什么要说谎呢?今晚她在游艺剧院里干什么呢?

  伯爵被一个行人挤了一下但他并没有在意。他离开了镇纸橱窗站到一个小摆设橱窗前面全神贯注着里面陈列的笔记本和雪茄烟盒这些东西的一个角上都印着一只蓝燕子的图案。毫无疑问娜娜变了。她从乡下回来后的最初几天里她几乎把他搞疯了她吻遍他的脸吻他的胡子像母猫一样的温柔。她还向他誓说他是她最爱的小狗她唯一钟爱的男人。他再也不担心乔治来了因为乔治被他妈妈留在丰岱特庄园了。现在只剩下胖子斯泰内伯爵想取他而代之但他又不敢对他公开说出来。他知道斯泰内在经济上重新陷入极度困境之中在交易所里几乎破了产现在便拼命抓住朗德盐场的股东们竭力从他们身上榨取最后一笔钱。他每次在娜娜家碰见斯泰内时娜娜总是用合乎情理的口气对他说斯泰内为她花了那么多钱她还不想把他像条狗一样赶出去。另外三个月来他生活在昏昏欲醉的性生活中除了占有娜娜他不再有别的什么明显需要。因为他的肉欲迟迟才觉醒他像贪吃的儿童一样心目中根本不存在虚荣和嫉妒。现在唯一的明显感觉令他震惊:娜娜不那么热情了她不再吻他的胡子了。这使他忐忑不安。他思量着他是一个不大了解女人的人他究竟有什么地方不能满她的意。不过他认为自己已经满足了她的所有。他又想到早上那封信想到她编造谎言把事情搞得复杂了其实她的目的很简单只不过到剧院去过一夜。人群中又拥挤起来他被挤到胡同对面站在一家餐馆的门厅前面苦苦思索着眼睛瞅着一个橱窗里煺了毛的云雀和一条横放着的大鲑鱼。

  最后他仿佛不再注意橱窗里的那些东西了。他振作起来抬头一看觉快到九点钟了。娜娜马上就出来他将要求她把真实想法说出来。接着他又踱起步来他一边走一边回忆起以往晚上到这里来接娜娜的情景。这里的每个店铺他都熟悉在充满煤气味的空气中他能辨别出每个店铺的气味如俄罗斯皮革的浓重的气味从巧克力店的地下室里飘上来的香草味从化妆品店的敞开的大门里散出来的麝香味。柜台里脸色苍白的女店员似乎都认识他时常静静地盯着他看所以他不敢在她们面前停留。有一阵子他似乎在研究商店上面的一排小圆窗户好像在杂乱无章的招牌中第一次看见那一排小圆窗户。随后他又一次走到大街上在那儿站了一会儿。雨已变成了毛毛细雨落在他的手上他感到凉冰冰的这时他才镇静下来。现在他想到了他的妻子她住在马孔附近的一座古堡里她的女友德·谢泽勒夫人也住在古堡里从秋天起她病得很厉害;马路上的马车像在泥泞般的河道中间行驶这样的鬼天气在乡下就糟糕了。这时他突然不安起来他再次回到闷热的胡同里他在人群中大步流星地走着因为他忽然想到如果娜娜戒备他她可能会从蒙马特长廊那边溜走。

  从那时候起伯爵就跑到剧院门口窥伺着。他不愿在胡同口等候生怕有人认出他来。这里是游艺剧院的走廊和圣马克走廊的交汇处光线暗淡店铺里黑洞洞的有一家无顾客光顾的鞋店几家家具上积满灰尘的家具店还有一间烟雾腾腾的令人昏昏欲睡的阅览室晚上罩在灯罩里的灯出绿色的光亮;那里是演员c醉酒的置景工人和衣衫褴褛的群众演员的进口处只有衣著齐整c耐心十足的先生们在那里游荡。在剧院前面只有一盏灯罩粗糙的煤气灯照亮着大门。有一阵子缪法想去问一下布龙太太接着又担心起来怕娜娜听到风声从马路那边溜走。他又踱着步子决心一直等到关栅栏门时人家把他赶走为止这样的事他已经历过两次了。一想到回去孤寂一人上床睡觉不禁心中凄凄然。每当有不戴帽子的姑娘和衣衫肮脏的男人走出来上下打量着他时他便回到阅览室前面伫立在那儿从贴在玻璃窗上的两张广告中间向里面张望映入他眼帘的还是同样景象:一个小老头子独自一人僵直地坐在一张硕大无朋的桌子边在绿色的灯光下用绿色的双手捧着一张绿色的报纸阅读着。但是在十点还缺几分钟的时候来了另一位先生他高高的个儿相貌标致一头金戴着一副不大不小的手套他也在剧院门口徘徊着。他们两人每次相遇时都用怀疑的神色斜着眼看对方一下。伯爵一直走到两条走廊的交汇处那儿有一面高大的镜子;他对着镜子觉自己表情严肃举止得体顿时产生羞愧c恐惧之感。

  十点钟敲响了。缪法忽然想到要知道娜娜在不在她的化妆室里是件很容易的事。他越过三级台阶穿越粉刷成黄色的小前厅而后从一道只上了插销的门那儿潜入院子里。这时候狭窄的院子很潮湿乍看上去像一口井的井底周围是臭气熏人的厕所水龙头厨房的炉灶还有女门房胡乱堆放在那里的草木。这一切统统笼罩在黑色烟雾之中;然而开在两堵墙上的各扇窗户里面却灯火辉煌。楼下是存放道具的仓库和消防处左边是办公室;右边和楼上是演员化妆室。那一扇扇窗户酷似井壁上的朝向黑暗中的一张张张开的炉口。伯爵马上看见了二楼上娜娜的化妆室里亮着灯火;于是他如释重负喜出望外两眼仰望天空这座巴黎的百年老屋后面的污泥飘散着臭味的空气他都忘记了。大滴大滴的水珠从水管的裂缝中滴下来。一道煤气灯的灯光从布龙太太的窗子里射进来把一段长了苔藓的路面段被厨房的排水沟的污水侵蚀了的墙根及整个堆满了垃圾的角落映成了黄色垃圾中有旧水桶和破坛碎罐一口破锅内竟然长出了一棵瘦小的卫矛。

  伯爵听见开插销的声音连忙退了出来。

  娜娜肯定就要下楼了。他又回到阅览室前面;在一盏夜明灯的昏暗灯光下老头子一动也没有动他的侧影的一部分映在报纸上。接着他又踱步了。现在他往远处走走他越过大走廊沿着游艺剧院的走廊一直走到费多走廊这条走廊上很冷阒无一人隐没在凄凄黑暗之中;然后他往回走经过剧院门口绕过圣马克走廊壮着胆量一直走到蒙马特走廊那里那儿有一家杂货店里面的切糖机把他吸引住了。但是他转到第三个来回时他突然担心娜娜从他的背后溜走这使他抛弃了一切人类尊严。他便和那位金先生木立在剧院门口两个人交换了一下友好c忍辱的目光目光里还流露出一点不信任的神色因为他们都怀疑对方可能是自己的情敌。幕间休息时一些置景工出来抽烟斗把他俩撞了一下谁也不敢吱声三个披头散c身着脏裙子的高个子姑娘来到门口啃着苹果把果核随地乱吐;他们耷拉着脑袋忍受着她们放肆无礼的目光和粗俗不堪的话语的侮辱他们被这些臭娘儿们溅污c弄脏了衣服她们故意挤到他们身上推推搡搡还觉得这样做挺有趣呢。

  正在这时娜娜下了三级台阶。她瞥见缪法时顿时脸色变得煞白。

  “啊!原来是你。”她期期艾艾地说道。

  正在冷笑的几个女群众演员认出是娜娜顿时害怕起来便站成一行表情呆板而严肃像一群正在做坏事的女仆被女主人撞见似的。那个高个子金先生站到一旁这时他才放了心但心里仍怀几分忧虑。

  “好吧挽住我的胳膊吧。”娜娜不耐烦地说道。

  他们慢悠悠地走了。伯爵本来想好一些问题要问娜娜的这时候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倒是娜娜滔滔不绝地编造了一段话:八点钟时她还在她姑妈家里后来她看小路易的病好多了于是她就想到剧院里来看看。

  “你到剧院有什么重要事情?”他问道。

  “有重要事情剧院要演一出新戏”她迟疑了一会儿回答道“大家想听听我的意见。”

  他心里明白她在撒谎。但是她的胳膊紧紧地挽住他的胳膊一种温暖的感觉使他浑身酥软了。他长时间等候她心里积了一股怒火和怨气这时都消失了现在他已把她抓在手里他心里唯一的想法是把她留在自己身边。第二天他将尽力去了解一下她为什么到化妆室来。娜娜一直在迟疑不决明显看出她的内心很痛苦她在进行剧烈的思想斗争她竭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并打定主意她在游艺剧院走廊的拐弯处停下来站在一家扇子店的橱窗前。

  “瞧!这把扇子镶着珍珠贝又饰有羽毛真漂亮。”

  接着她又用冷漠的口气说道:

  “那么你陪我回家喽?”

  “当然罗”他惊奇地说道“因为你孩子的病好多了。”

  她现在后悔不该撒谎。也许小路易的病又作了;她说她要回巴蒂尼奥勒看看。但是因为他自愿同她一道去她就不再坚持去了。有一阵子她的脸都气白了因为她觉得自己被他缠住了还要表现出一副温顺的样子。忍到最后决心争取时间尽快摆脱他只要在午夜之前摆脱伯爵一切就会按照她的意愿安排。

  “真的今晚你要当单身汉了”她低声说道“你的老婆明天早上才回来是吗?”

  “对。”缪法回答他听见娜娜随便谈到伯爵夫人心里有点不自在。

  但是娜娜又追问下去问火车几点钟到达她还想知道他是否到车站去接她。她又放慢了脚步好像被这里的店铺吸引住了。

  “你瞧!”她又停在一家珠宝店前面说道:“这手镯真好玩!”

  她很喜欢全景胡同。这种感情是从她少年时代起就有的她喜欢巴黎的假货假珠宝镀金的锌制品用硬纸板做成的假皮革。现在每当她经过一个店铺前面时她总舍不得离开店铺的橱窗。就像过去一样那时她是一个小女孩拖着旧拖鞋站在巧克力店的糖果柜台前出神地看着或听隔壁一家店里弹风琴的声音特别吸引她的是那些价格便宜的小玩艺儿如核桃壳针线盒放牙签的小篓子圆柱形或方碑形寒暑表。但是那天晚上她心绪不宁看什么都心不在焉。她不能自由行动这使她苦不堪言;在她内心的隐约反感中燃起一阵怒火她真想干出一件傻事来。与举止大度的男人相好就不愁没钱花!她以孩子般的任性已经把王子和斯泰内的钱财花得精光她却不知道钱花到何处去了。她在奥斯曼大街上的那套住宅里的家具还不全;只有客厅的家具全都罩上了红缎子由于装饰得太过分家具摆得太满厅内显得很不协调。然而现在她没有钱的时候债主向她逼债比过去任何时候都紧;这一直使她觉得奇怪因为她一向自诩为节约的典范。一个月以来她常常威胁斯泰内这个牟取暴利的投机家说如果他拿不出一千法郎给她她就要把他赶出门斯泰内总算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搞来一千法郎。至于缪法他是个傻瓜他根本不知道该拿什么东西出来因此她也不能责怪他小气。啊!如果她不是每天把循规蹈矩的格言念上许多遍的话她就会把这些人统统赶走!佐爱每天早上都说做人要通情达理她自己头脑中也经常出现一个具有宗教色彩的回忆也就是夏蒙那样富丽堂皇的景象由于她的不断回忆这种景象变得壮观了。所以她尽管气得抖却仍然抑制住怒火挽着伯爵的胳膊在越来越少的行人中间一个橱窗挨着一个橱窗看过去。外边的路面已经干了沿着走廊吹来的一股凉风驱散了玻璃天棚下的热气把五颜六色的灯笼一排排煤气灯和像烟火一样光辉夺目的巨型扇子吹得摇摇晃晃。在餐馆门口一个侍者正在关灯而在已无顾客c灯光如昼的店铺里女售货员仍然一动不动似乎睁着眼睛睡着了。

  “啊!这真可爱!”娜娜走到最后一家店铺又回头走了几步对着一只素瓷猎兔狗赞叹道猎兔狗抬着一条腿准备扑向前面的隐没在玫瑰丛中的野兔窝。

  他们终于离开了胡同娜娜不想坐马车。她说天气很好而且也没有什么急事这样步行回家倒挺惬意的。随后他们到达英格兰咖啡馆前她想吃点东西她说她想吃牡蛎说因为小路易生病她从早上到现在没有吃一点东西缪法不敢违抗她的意愿。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在公开场所与她在一起于是他要了一个单间匆匆忙忙沿着走廊向里面走去。娜娜跟在他后面看样子对这家咖啡馆很熟悉。单间的侍者拉着门他们正要进去时隔壁客厅里响起一阵震耳欲聋的笑声和叫喊声一个男人突然走出来他是达盖内。

  “瞧!原来是娜娜!”他嚷道。

  伯爵一溜烟地进了单间门半开着。当他的圆圆的背部进去时达盖内眨眨眼睛用开玩笑的口吻说道:

  “真见鬼!你的日子过得不错嘛现在你到杜伊勒里宫去找男人了!”

  娜娜嫣然一笑把一个手指放在嘴唇上示意他住嘴。她觉得他话太多不过在那里碰见他她还是挺高兴的。尽管他行径卑劣与一些正派女人在一起时装着不认识她但在她的心目中对他仍然怀有一点柔情。

  “你现在怎样?”她亲切地问道。

  “我想结束我的单身汉生活。说实话我很想结婚。”

  她用同情的神态耸耸肩膀。但是他用开玩笑的口气继续说他在交易所赚的钱只够给女人买点鲜花这样保持一个正派单身汉的名声这简直不是一种生活。他的三十万法郎只维持了十八个月。他想还是要实际一点像他父亲一样娶一个带来一大笔嫁妆的妻子最后当省长结束一生。娜娜总是笑咪咪的一点不相信他的话她用头指指他的房间问道:

  “你和谁在那里面?”

  “哦!和一大帮人在那里”他说道一阵醉意上来他把他的计划忘得一干二净“你想象得到吧莱娅正在讲她在埃及的旅行见闻呢真有趣她还讲了一个洗澡的故事”

  于是他把这个故事转述了一遍。娜娜呆在那儿听得很高兴。最后他们倚在长廊上面对面地交谈了。煤气灯在低矮的天花板下燃着墙饰的皱褶里滞留着隐隐约约的菜肴气味。餐室里的嘈杂声不时变大他们不得不把脸凑近一些以便彼此听得清楚一些。每隔二十秒钟就有一个侍者端着盘子走过看见走廊堵住了就请他们让一下。但是他们并未因此而中断谈话只是朝安静的墙边贴紧一点他们不顾吃夜宵者的吵吵嚷嚷和侍者的挤挤撞撞像在家里一样谈话。

  “你瞧!”达盖内喃喃说道一边用手指一下缪法进去的那间小房间的门。

  两个人看了那扇门一眼。门在微微颤抖着似乎被一股风吹动着。最后门慢慢地关上了没有出一点声音。两个人不出声地相互笑了笑。伯爵一个人呆在里面那副样子大概是挺好看的。

  “好了”她问道“你读过福什利写的关于我的那篇文章没有?”

  “读过了题目叫《金色苍蝇》”达盖内回答说“我没有跟你谈这篇文章怕你难过。”

  “难过为什么?他的文章很长。”

  她很得意写她的那篇文章竟然登在《费加罗报》上。她的理师弗朗西斯给她带来了一份《费加罗报》若不是他给她作解释她还不知道那篇文章写的就是她呢。达盖内一边偷偷地瞅着她一边用揶揄的神态嘲笑她。总之她本人对这篇文章很满意所以别人也该满意了。

  “对不起!”一个侍者手里端着一盘冰淇淋一边说着一边把他们分开。

  娜娜朝那间小房间走了一步缪法在那儿等她。

  “好了再见了”达盖内说道“去找你的那个王八吧。”

  娜娜又停下脚步。

  “你为什么叫他王八呢?”

  “他是个王八这还用问!”

  她又回来倚靠在墙上对这个叫法颇感兴趣。

  “啊!”她只简单地应了一声。

  “怎么这个你还不知道!他的老婆同福什利睡觉我亲爱的大概在乡下时就开始了刚才我一到这里福什利就走了我估计今天晚上他们一准在他家里约会。他们说她外出旅行我想是撒谎。”

  娜娜听后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我早料到了!”她终于开口了一边拍着大腿“有一次我在路上遇见她一看她那副样子我就猜到了。竟然有这样的事情一个正经女人欺骗丈夫同福什利这样的色鬼睡觉!

  这回他肯定要把自己的经验教给她。”

  “啊!”达盖内不怀好意地低声说道“这对她来说已经不是第一次尝试了说不定她知道的不比他少。”

  娜娜听了气愤得叫起来。

  “真是这样这是什么样的世界啊!真是太肮脏了!”

  “对不起!”一个手里拿着瓶子的侍者嚷道一边叫他们让路。

  达盖内把她拉到自己身边把她的手拉住一会儿。接着他用清脆的嗓音对他讲话那嗓音犹如口琴吹奏的声音他把女人搞到手全靠这样的嗓音:

  “再见了亲爱的你知道我永远爱你。”

  她把手抽回来脸上挂着微笑从餐室里出来的雷鸣般的叫喊声和欢呼声把她的讲话声淹没了简直连房间都震动起来。

  “你真傻我们的关系已经结束了但是这没关系最近几天你来吧咱们聊一聊。”

  随后她又变得严肃起来用良家女那种愤怒的口气说道:

  “啊!他是王八那么亲爱的这就讨厌了我呀我一直讨厌王八。”

  她终于走进单间看见缪法坐在一张狭窄的沙上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脸色苍白两手颤抖。他丝毫没有责备她。娜娜心里很激动她觉得他既可怜又可恶这个可怜的男人竟受到一个下流老婆如此卑鄙的欺骗!她真想扑上去搂住他的脖子安慰他。但是这对他来说仍然是公平的因为他在女人面前总是傻乎乎的;这件事也该给他一个教训吧。然而在她心目中对他的怜悯还是主要的。吃过牡蛎后她并未像她原来计划的那样放他走而是把他留下来。他们在英格兰咖啡馆逗留了一刻钟而后两人一起回到了奥斯曼大街。这时已是十一点钟了在午夜前她可以想出一个婉转的方法把他打走。

  为了谨慎起见她在候见厅里吩咐佐爱道:

  “你要注意一点如果他来时现另一个男人和我在一起叫他别作声。”

  “可是我让他呆在哪儿呢太太?”

  “让他呆在厨房里那里比较安全。”

  缪法进卧室后就脱掉了礼服。壁炉里燃着旺火。这间卧室还是原来的样子家具全是红木的壁毯和椅套都是灰底大蓝花的织绵。娜娜曾经两次想把房间重新布置一下第一次想把它们都换成黑丝绒第二次想换成带粉红色结子的白缎子。每当斯泰内答应后她就按照所需费用向他要钱但是钱一到手她就把钱花光。她只有一次心血来潮时买了一张虎皮铺在壁炉前又买了一盏水晶吊灯挂在天花板上。

  “我还不困我不想睡觉。”他们把门关上后娜娜说道。

  伯爵像个乖顺的男人依了她他再也不怕被人看见了。他现在唯一的想法是不要惹她生气。

  “睡不睡随你的便。”他悄声说道。

  然而他在火炉前坐下来之前替她脱掉了她的高帮皮鞋。娜娜有一种乐趣就是对着衣橱上的镜子脱衣服然后站在镜子前自我欣赏一番。她连衬衫也脱掉然后全身一丝不挂久久地看着自己忘记了一切。她很迷恋自己的对她软缎般的肌肤和线条柔软的腰身自我陶醉这使她庄重严肃全神贯注沉浸在一种自爱之中。她经常这样被理师撞见但是她连头也不掉。缪法见到这种情况就生气而她对他生气感到奇怪缪法怎么啦?她这个样子不是让别人看的而是让自己看的。

  那天晚上她为了尽情自我欣赏一番把枝形烛台上的六枝蜡烛都点燃了。但是她刚要脱下衬衫时却停了下来若有所思一会儿有一个问题已经到了嘴边。

  “你没有读《费加罗报》上的那篇文章吗?报纸在桌子上。”

  她回忆起达盖内的冷笑一个疑团缠绕着她。如果这个福什利诽谤她她要对他进行报复。

  “有人认为文章里写的是我”她说道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嗯?亲爱的你是怎么想的?”

  她松开手让衬衫落下来等待缪法读完文章。她现在赤身地站在那里。缪法读得很慢。福什利的那篇文章题目是《金色苍蝇》写的是一个年轻姑娘出生在一个四五代都是酒鬼的家庭贫困和酗酒经过世代长期遗传败坏了她的血液在她身上演变成女性的神经失调。她出生在郊区在巴黎街头长大她个儿高大花容月貌肌肤细嫩犹如一棵生长在粪土上的植物。她出自乞丐和被抛弃的人的阶层她要为他们报仇。她把在平民百姓中酵的腐烂物带到上层社会腐蚀着贵族阶层。她变成了自然界中的一种力量一种起破坏作用的酵素这种作用虽然不是出自她自己的愿望却使巴黎在她的两条白皙的大腿中间堕落c解体。她使巴黎翻转犹如家庭主妇每个月搅拌牛奶一样。到了文章的结尾作者才把她比作苍蝇一只从垃圾堆里飞出来的金色的苍蝇一只叮在被扔在路旁的尸体上的苍蝇它嗡嗡叫着飞舞着像宝石一样闪闪光它从窗户飞进一座座宫殿只要落在男人身上就能把男人毒死。

  缪法抬起头来目不转睛地瞅着炉火。

  “怎么样?”娜娜问道。

  然而他没有回答。他似乎想再读一遍那篇文章。一种寒冷的感觉从他的头部一直传到肩膀这篇文章写得很草率句子之间的意思不连贯措辞极度夸张所用比喻稀奇古怪。不过文章还是使他震惊他读了这篇文章几个月来他一点不想思考的事情突然又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这时候他抬起眼睛。娜娜陶醉在自我欣赏之中。她转动着脖子对着镜子端详着右腰上部的一颗棕色小痣;然后她用指头摸了它一下她把身子往后再仰一些那颗痣便突出来她大概觉得这颗痣长在这个部位既古怪又漂亮。然后她又研究自己身体的其它部位她觉得很有趣那种孩提时代的邪恶的好奇心又在她身上复活了。她看见自己的身体总是产生一种惊异之感;她像一个姑娘现自己育那样既惊奇而又着迷。她慢慢地伸开两只臂膀展现她那丰腴的爱神的上身她弯下腰打量自己的背面和前面目光停在的侧影上注视着由粗到细的大腿最后竟古怪地扭动起来双膝分开左右摇摆腰肢上部扭动着像埃及舞女跳肚皮舞那样不停地颤动着。

  缪法全神贯注地看着她。她令他恐惧。报纸从他的手中落下来这时他恍然大悟了于是他蔑视自己了确实是这样在三个月时间里娜娜腐蚀了他的生活他感到自己被脏东西腐蚀到了骨髓而这些东西他简直不曾怀疑过。现在他身上的一切都快要腐烂。他顿时意识到这种邪恶所产生的危害他看到了这种酵素所引起的解体作用它毒害了他他的家庭被破坏了社会的一个角落出哗啦一声响接着崩塌下来。他无法把视线从娜娜身上移开他一直盯着她看竭力想让自己对她的痛恨起来。

  娜娜现在不再扭动了。她用一只胳膊撑住后颈一只手钩住另一只手仰着头两肘分开。缪法瞅了一眼她那半闭的眼睛c她那半张的嘴巴和堆满柔情微笑的面孔脑后的金色髻散开了像母狮的鬃毛披在背上。她挺着胸脯胁部绷得紧紧的显示了她那女战士般的结实腰肢和硬挺挺的在软缎般的皮肤下面这两处肌肉健美而达。一条柔美的线条从一个胳膊肘一直延伸到脚上只有肩膀和臀部稍有波峰。缪法注视着这个如此动人的侧面像注视着她的金黄色的淹没在金色光线中注视着烛光下像丝绸一样闪闪光的丰满的。他想到自己过去对女人怀有的恐惧想到了《圣经》中所描写的怪兽这只怪兽淫荡而又臊臭。娜娜浑身毛茸茸的橙黄色的汗毛使她的整个躯体变成了丝绒。而在她那良种母马般的臀部和大腿上在她富有肉感c有深深褶缝的隆起的肌肉上蒙罩着一种令人动心的女性的阴影兽性就隐藏在那里。她是一头金色的怪兽她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力量仅仅身上的气味就足以使世界腐烂。缪法一直瞅着她像着了迷c被魔鬼附身似的他合上眼皮不想再看时那个怪兽又出现在黑暗的深处而且变得更大更可怕姿态更加迷人。现在这只怪兽将永远出现在他的眼前永远留在他的中。

  娜娜蜷缩起身子。因为动情四肢似乎战栗了一下。两眼湿润了她把身子蜷得很小这样似乎可以更好地闻闻自己。接着她把钩紧的双手松开手顺着自己的身体往下移动一直移动到上随后拼命地捏紧。她挺起胸脯抚摸全身这时她浑身酥软了她温存地轻轻地摩擦着面颊她用面颊时而轻轻摩擦右肩时而轻轻摩擦左肩。她的淫荡的嘴巴向自己身上吹着欲火。她伸长嘴唇在腋窝旁吻了好久对着镜子中的娜娜笑着另一个娜娜也在镜子里吻着自己。

  这时候缪法懒洋洋地长长叹了一口气。他对娜娜的自我行乐非常恼怒。突然间他内心的种种想法消失了像被一阵狂风刮得无影无踪似的。他猛冲上去一把搂住娜娜把她摔倒在地毯上。

  “放开我”她大声叫道“你把我弄得好疼啊!”

  他觉得自己失败了尽管知道娜娜是个愚蠢c淫荡c说谎的女人但是他仍然想占有她即使她满身沾有毒素。

  “啊!你真蠢!”他放她站起来时她怒气冲冲地说道。

  然而她平静下来了。现在缪法该走了。她穿上一件镶花边的睡衣在火炉前的地板上坐下来这是她喜欢坐的地方。当她再一次问起福什利的那篇文章时缪法很想避免一场风波所以只含糊其词地回答她。她声称她也抓住了福什利的一个把柄。随后她沉默了良久她在考虑用什么方法把伯爵打走。她想用友善的方法因为她是一个善良女子她觉得给别人制造痛苦也给自己带来烦恼;何况他还是个戴绿帽子的人想到这里她的心软下来了。

  “那么”她终于开口了“明天早上你等你的老婆回来?”

  缪法深深地躺在扶手椅上神色疲惫四肢无力。他只点头作答。娜娜一边严肃地瞅着他一边心里暗暗地思量着。她盘起一条大腿坐着大腿把睡衣的花边压得微微起皱她用两只手抓着一只光脚无意识地转来转去。

  “你结婚很久了吧?”她问道。

  “十九年了。”伯爵回答道。

  “啊!你的老婆她很可爱吧?你们很和睦吧?”

  他沉默一会后神态尴尬地说道:

  “你是知道的我已恳求过你永远不要谈这些事情。”

  “哟!这是为什么?”她气乎乎地嚷道“你的老婆嘛只是随便说说而已我绝不会吃掉她的亲爱的女人嘛都是半斤八两”

  她说着停了下来生怕言多必失。她只是摆出一副傲慢的样子因为她觉得自己心地非常善良。这个可怜的男人对他应当迁就些。她心里产生了一个愉快的念头她笑嘻嘻地打量着他。她又说道:

  “喂我还没有告诉你福什利散布的有关你的谣言他真是一条毒蛇!我不恨他因为他的文章写得还是可以的;不过他仍然是条毒蛇。”

  她笑得更欢了放下脚拖着身子走到伯爵身旁把胸脯贴在他的膝盖上。

  “你想想吧他咬定你娶老婆后还是个童男嗯?你还是童男吗?嗯?是真的?”

  她用目光盯住他等他回答。她把两只手伸到他的肩上摇晃他想从他嘴里掏出实话来。

  “也许是吧。”他终于用严肃的口气说道。

  娜娜听了又一屁股坐在自己的脚上。她哈哈大笑起来嘴里嘟嘟囔囔拍了他几个巴掌。

  “这不可能这真滑稽可笑只有你是这样子你真是个怪人可是亲爱的小狗你那时一定是个笨蛋!一个男人不知道这种事真是大笑话!哎哟我如果看到你那时的情景该多好呀!当时情况好吧?说点给我听听哦!我请你说一说。”

  她又向他提了一大堆问题什么都问而且要求他讲出细枝末节。她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她笑得真欢笑得前仰后合笑得上衣滑下又被她撩起皮肤被熊熊火光映成金黄色。结果伯爵便把他的新婚之夜的情况一点一点讲出来。他丝毫不觉得尴尬最后自己也产生了兴致便用得体的词语“他是怎样失去童贞的”来解释。他还有点害羞所以说话时都是字斟句酌的。娜娜听得起劲了又追问他伯爵夫人的情况。她有闭月羞花之貌不过用他的话来说她是一个冷若冰霜的人。

  “哦得啦”他怯懦地嘟哝道“你不必吃醋了。”

  娜娜不笑了。她又回到原来的位置背朝着火炉两手抱着双膝下巴搁在膝盖上。接着她一本正经地说道:“亲爱的新婚之夜在老婆面前傻头傻脑的这样可不适当。”

  “为什么?”伯爵惊讶地问道。

  “这是因为”她显出一本正经的样子慢吞吞地说道。

  她不停地点点头或摇摇头表示自己的看法。不过她最后作了明确的解释。

  “你知道我呀我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嗯我的小宝贝女人可不喜欢男人傻头傻脑的。她们嘴上什么也不说因为她们害羞你知道可以肯定她们想得很多迟早有一天在人们不知不觉的时候她们会到其他地方去想办法的这就是我要说的我的宝贝。”

  他仿佛没有听懂她的话。于是她把话又说得更明白一些。她像慈母一样以朋友的身份善意地给他上了这一课。自从她知道他戴绿帽子以来这件事一直使她不安她渴望与他谈一谈。

  “我的上帝!我谈的事情其实与我本人无关我说这些话的目的是因为希望人人都幸福我们是在聊天是吗?

  那么你应当坦率地回答我的问题。”

  说到这里她停下来想换个位置因为她身上烤热了。

  “嗯?太热了。我的背上烤焦了等一下我把肚子烤一烤这样烤火可以治病!”

  她转过身来胸口对着炉火两只脚压在大腿下面。

  “喂你不再和你老婆睡觉了吗?”

  “对这个我可以向你保证。”他怕娜娜找他麻烦连忙说道。

  “你以为她真的是一块木头吗?”

  他点点头作为肯定的回答。

  “那么是这个原因你才喜欢我的吗?回答呀!我不会生气的。”

  他又点点头。

  “很好!”娜娜最后说道“我已料到了。啊!你这个可怜的宝贝!你认识我的姑妈勒拉太太吗?等她来了你请她讲讲她家对面的那个水果商的故事吧你想想这个水果商!这火真热。我得转一下身子我现在要烤烤左边。”

  她把左侧朝向炉火时在火光的照射下她看见自己身上胖胖的皮肤红非常高兴觉得挺有趣的便自己跟自己开起玩笑来。

  “嗯?我像一只鹅哦!是的像一只烤叉上的鹅

  我转动着我转动着。的确我是用原汁在烤我自己。”

  她又哈哈笑起来这时听见说话声和开门的响声。缪法吃了一惊用询问的目光打量她一下。她又严肃起来神色惴惴不安。她推托说那一定是佐爱的那只猫这头该死的畜生什么都被它打碎。已经到了午夜十二点半了。这时候她哪里还有心思来满足缪法这个王八的?现在又来了一个男人她必须赶快把缪法打走。

  “你刚才说什么?”伯爵殷勤地问道他见她那副和蔼的样子高兴极了。

  由于娜娜急于把他打走她突然改变了态度变得粗暴起来说话也就不那么注意了。

  “啊!对的说到水果商和他的老婆是啊!亲爱的他们从来互相都不碰一下根本不干这种事!其实她在这方面的很强烈你知道吗。而他呢呆头呆脑的一点也不知道他还以为她的老婆是根木头便到别处去寻花问柳同一些婊子在一起鬼混她们让他享受了种种下流的快乐而他的老婆也去寻求同样的下流快乐对象是比他的笨蛋丈夫机灵的小伙子夫妻间互相不融洽就会落到这样的结局。这方面我是很了解的。”

  缪法脸色变得煞白。终于明白了她那一番转弯抹角的话的含义他想叫她闭口不说。但是她的话匣子打开就收不住了。

  “不别打扰我说话!如果你们不是没有教养的人就会在你们老婆身边和在我们身边一样可爱;如果你们的老婆不是一些蠢货就会费尽心机把你们拴住就像我们费尽心机把你们勾引到手一样这一切都是教养问题我说的就是这些我的小宝贝好好记住我的话吧。”

  “别谈那些正经女人了吧”他语气生硬地说道“你不了解她们。”

  这时娜娜一下子跳起来。

  “我不了解她们!你那些正经女人甚至连干净都谈不上!不她们根本不干净!你未必找得出一个女人敢像我这样子身子脱得光光的让人看说实话你的那些所谓正经女人只能叫我好笑!你不要把我逼得太厉害不要逼得我说出我事后要后悔的话来。”

  伯爵只低声骂了一声没有回答她的话。娜娜脸色也一下子变白了。她一声不吭瞧了他一会儿。然后用清脆的声音说道:

  “如果你的老婆让你当王八你打算怎么办呢?”

  他做出一个威胁的动作。

  “那么如果是我欺骗了你呢?”

  “哦!你呀。”他耸耸肩膀悄声说道。

  确实娜娜本来并没有恶意。开始谈话时她就尽量克制住自己不当面说他是王八。她本来只希望他把真实情况说出来。但是到了后来他把她惹怒了她就只好把话直说了。

  “那么我的小宝贝”她又说道“我不知道你到我这里来是干什么的你把我缠了两个钟头还是回去找你的老婆吧她正在和福什利干那种事呢。是的一点也不错他们在泰布街就在普鲁旺斯街的拐角上你看我连地址都告诉你了。”

  接着她看见缪法像头部被猛击一槌的牛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她得意洋洋地说道:

  “如果正经女人插进来抢走我们的情人!说真话那些正经女人她们就够规矩的了!”

  但是还没等她把话说完伯爵猛然一下把她直挺挺地摔倒在地上;接着抬起脚跟想踩烂她的脑袋叫她闭嘴。好一会儿她吓得魂不附体。他气得头晕目眩像个疯子在房间里胡乱走动。她见他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浑身抖不禁流下了眼泪。她后悔得要命。随后她在火炉前蜷缩着身子一边让火烤身子右边一边安慰他。

  “亲爱的我向你誓我以为你是知道的要不然我是决不会说的另外这也许不是事实。我嘛我并未去核实。这是人家告诉我的外边有人在谈论;但是这能算证据吗?啊!算了吧你犯不着自寻烦恼了。我要是男人我才瞧不起女人呢!你也知道女人嘛!从上层到下层全是一路货色:都是穷奢极欲的婊子。”

  她大骂女人竟然忘记自己也是女人想以此减轻他所受的精神打击的痛苦。但是他根本不想听她的话也没有听清她的话。他气得直跺脚随后穿上高帮皮鞋和礼服。他又在房间里来回走了一会儿然后仿佛气到最后才找到了门走了出去。娜娜非常恼火。

  “好吧!一路顺风!”房间里虽然只剩她一个人她仍然大声说道“这个家伙还算是有礼貌我同他讲话时他一句话也不说!我还一个劲儿去安慰他呢!是我先改变了态度我还一再表示道歉我觉得我是够客气了!所以是他在这里惹得我恼火。”

  不过她的心里还是不高兴她用两只手在腿上搔痒。但是她拿定了主意

  “呸!去他的!他戴了绿帽子这可不是我的过错!”

  她把浑身都烤到了觉得暖和和的便一下子钻进被窝里一边按铃叫佐爱让等在厨房里的那个男人进来。

  到了外面缪法怒气冲冲地走着。刚刚下了一场暴雨他走在泥泞的路上一走一滑。他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来凝望天空只见团团乌云在急掠过月亮此时此刻奥斯曼大街上的行人寥寥无几。他沿着歌剧院的工地专选黑暗的地方走嘴里嘟嘟哝哝说了一些前言不搭后语的话。这个婊子愚蠢而又狠毒编造出这些谎言来骗他。刚才他的脚跟对准她的脑袋时应该把它踩得粉碎。总之他蒙受了奇耻大辱他永远不来看她了永远不来碰她一下子;否则他就是孬种。这时他如释重负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啊!这个赤身的妖精愚蠢得像只在烤着的鹅竟然诽谤他四十年来所崇敬的一切!这时遮住月亮的乌云散开了大片银色的月光洒在阒无一人的街道上。他顿时感到恐惧不禁呜咽起来。他很失望c惊慌仿佛坠入无边无际的空虚之中。

  “我的上帝!”他结巴道“完了一切都完了。”

  他走过一条条林荫大道晚归的行人大步流星地走着。他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那个婊子胡诌的事又开始浮现在他的热乎乎的头脑中他真想逐一分析一下事情真实性的程度。要到明天早上伯爵夫人才从德·谢泽勒夫人的古堡里回来。事实上她完全可能在昨天晚上就回到巴黎在那个男人家过夜。他现在回顾起在丰岱特庄园居住时的某些细节。比如说那一天晚上他在树下突然撞见萨比娜她慌乱得连话都说不出来。那个男人当时也在那里。那么难道现在她就不能在他家里吗?他越想越觉得娜娜说的事是很可能的。最后他觉得这事是自然的而且是必然会生的。当他自己在一个婊子家里脱掉外衣时他的老婆在一个情人的卧室里脱衣解带这是最简单的c最合乎逻辑的事。他这样一边推理一边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他感觉到陷入疯狂的肉欲之中这种感觉在他身上不断扩大并蔓延到他周围征服了他周围的人。这一幕幕情景接二连三地出现在他热的头脑中。他脑海里浮现出赤身的娜娜突然间他又联想到赤身的萨比娜。在这幻想之中他把这两个女人相提并论他们同样寡廉鲜耻同样受淫欲的驱使想着想着他不禁打了一个踉跄差点被行车道上驶来的一辆出租马车撞倒。从一家咖啡馆里出来的一些女人嘻嘻哈哈用胳膊肘对他推推搡搡。这时他忍不住内心的悲痛流下了眼泪。他不愿在人面前呜呜咽咽便钻进黑魆魆的阒无一人的罗西尼街中沿着寂静的房子一边走一边哭得像个孩子。

  “完了”他用低沉的声音说道“一切都完了一切都完了。”

  他哭得非常伤心不得不倚到一扇门上他用手捂住面孔泪水浸湿了他的手。这时他听见一阵脚步声慌忙离开那里。他感到羞耻c恐惧像夜游者一样迈着慌张步伐见人就溜倘若人行道上有人遇见他他就竭力装出一副轻松愉快的样子担心别人看见他的肩膀抽动猜出他干的丑事。他沿着格朗日—巴里特里亚街走一直走到福布尔—蒙马特街。这条街上灯光如昼他吓了一跳连忙回过头来往回走。就这样他在这一带走街穿巷专挑光线最暗淡的地方走他走了差不多一个钟头。看样子他是朝着一个目的地走去因为他经过的路拐弯很多非常难走他走得从容不迫每到拐弯处他的脚步都自动转弯。他终于走到一条街的拐弯处他抬起头来一看觉自己到了目的地。这里是泰布街和普鲁旺斯街的交接处。他本来只要用五分钟就可以到达但由于他头昏脑胀却走了一个小时。他记得上个月的一天早上他曾来过福什利家感谢他写了一篇文章报道在杜伊勒里宫举行的一次舞会情况文章中提到了他的名字。福什利住在底层与二楼之间的夹层里几扇方形小窗户被一家店铺的大招牌遮挡了一半左边最后一扇窗户的窗帘没有拉严一道强烈的灯光从中间射出来把窗户分成两部分。他木立在那里双目注视着这道光亮全神贯注地等待着。

  月亮消失了天空墨黑下起冰冷的蒙蒙细雨圣三教堂的钟敲了两点。普鲁旺斯街和泰布街隐没在星星点点的煤气灯的强烈灯光中到了远处这灯光淹没在远处的黄色的雾气中。缪法一动不动。那是一间卧室他记得它的墙壁上挂着土耳其红棉布帷幔房间的后面有一张路易十三款式的床。灯大概是在右边搁在壁炉上。他们可能睡觉了因为没有一个人影在走动那道亮光纹丝不动就像夜明灯的光亮。他的目光一直盯着上面心里筹谋着:他去按门铃不管门房如何叫喊冲到楼上用肩膀撞开门扑到他们身上在他俩搂在一起还没有来得及松开膀子时就在床上把他们当场抓住。但他想到自己没有武器又犹豫了一会儿。随后他决定把他们掐死。他把计划重新考虑了一遍他想得很周到决定再等一等等到有什么迹象证据确凿时再动手。如果有一个女人的影子出现他就去按门铃。但是当他想到自己可能弄错时他的心又凉了。他如果冲进去会说出什么理由呢?他又怀疑起来了他原来的想法是荒诞的这是不可能的他的老婆不可能在这个男人家里。然而他还是呆在那里因为等久了眼睛盯住不动视线模糊起来身体渐渐麻木了变得软绵绵的。

  刚才又下了一阵骤雨。两个警察走过来他不得不离开他避雨的门口。等到两个警察消失在普鲁旺斯街后他又走回来身上淋得湿漉漉的浑身直打哆嗦。那条亮光一直出现在窗户上。这次他正要走时窗口有一个人影走过。那个人影一闪而过他以为自己看错了。但是接二连三的影子晃来晃去看来刚才有人在房间里活动。他又一次伫立在人行道上他感到胃里火辣辣的难以忍受但他仍然等待着想把事情弄清楚。只见胳膊和大腿的影子在窗口上飞逝而过;一只巨大的手捧着一只水壶在那里动来动去。他什么东西也没有看清楚;但他仿佛辨认出一个女人的髻。但他对这一点还不能肯定;从头上看像是萨比娜只是后颈似乎太胖了。此时此刻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也不能采取任何行动。他拿不定主意陷入极度焦虑不安之中胃里又疼得不堪忍受他便把身子紧紧贴在门上以便减轻一点痛苦他浑身上下像穷鬼似的颤抖着。尽管这样他的目光仍然不离开窗户他的满腔怒火熄灭了转化为道德家的幻想:他幻想自己是议员面对全体议员表演说大声申斥荒淫无耻的生活宣告社会已经大难临头;他把福什利的那篇关于毒蝇的文章重新构思了一遍并以现身说法宣称如果让后期罗马帝国的这些伤风败俗的社会风气继续下去社会就不可能存在了。他这样一想情绪就好了一些。可是人影已经不见了。他们肯定又上床睡觉了。他一直注视着窗子依然等待下去。

  时钟敲了三点后来又敲了四点他还不离开那里。大雨滂沱时他就躲到门檐下面腿上溅满污泥浊水。这时路上没有一个行人他傻头傻脑地把目光盯在那道灯光上不时眯缝起眼睛好像被灯光照痛了似的。又有两次他看见人影在晃动人影做着同样的动作端着一把硕大无朋的水壶但他两次又很快平静下来窗口依然出夜明灯般的微弱光亮。他想这些影子也许会更加频繁出现的。这时他的头脑里突然产生了一个想法他又平静下来于是推迟了行动的时间:他只要在门口等那个女人出来就行了。萨比娜他总是会辨认清楚的。这个办法最简单不会闹出什么笑话来而且证据确凿可靠。他只要一直呆在那儿就行了。他刚才思绪万千心神不定现在隐约感到只要弄清事实真相就好办了。但是无聊地呆在这扇门边着实使他昏昏欲睡为了分散一下注意力他试着计算他要等待多长时间。萨比娜大概在将近九点钟时到达火车站。这就意味着他还要等待将近四个半钟头。他想到自己要长时间等下去觉得倒也蛮有趣的于是他就充满耐心一动不动地等下去。

  倏然间那条亮光消失了。这件很简单的事在他看来是出乎意料的大灾难是一件令人讨厌和不安的事情。显而易见他们刚才关了灯马上就睡觉了。在这样的时刻这是合乎情理的事。但是他很恼火因为那扇窗户现在黑洞洞的他对它再也不感兴趣了。他对着窗户又看了一刻钟接着他觉得厌腻了便离开了那扇门到人行道上走走。直到五点钟时他还在那里徘徊着还不时抬起头来瞧瞧那扇窗户。那扇窗户里死一般地寂静他心想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因为那扇窗户的玻璃上不时有人影在晃动。他疲惫不堪头脑处于迟钝状态竟然忘记自己在街角上等什么他的脚不时绊在街上的石头上这时猛然一惊清醒过来身上打一个寒噤像一个人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似的。自寻烦恼真不值得。既然这些人睡觉了就让他们睡吧。管他们的闲事有什么好处呢?天很黑谁也不知道这些事情。这样一想他的种种想法连同他的好奇心都一下子消失了心想这事就算了找个地方轻松一下吧。天越来越冷了再呆在街上他忍受不住了;两次他走开了又拖着脚步走回来然后又走得更远一些。没有什么这事就算完了他一直走到大街上再也没有回头。

  他怏怏不乐地走过一条又一条街道。他沿着墙壁迈着同样的步伐慢悠悠地走着。鞋跟踏在地上咚咚作响只看见自己的影子在打转在每一盏煤气灯的照耀下先是影子渐渐变大然后渐渐变小就像躺在摇篮里被摇晃着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这种机械的动作里。后来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走过什么地方;他仿佛觉得在跑马场里拖着脚步兜圆圈子转了几个小时。只有一件事他还记得很清楚他把脸贴在全景胡同的栅栏门上双手抓住铁栏杆怎么会走到这里他自己也无法解释。他并未摇动铁栏杆只是竭力向胡同里张望他的情绪很激动。他什么也没有看清楚因为黑影淹没了这条阒无一人的过道。从圣—马克街刮来的风带着地窖般的湿气迎面扑到他的脸上。他执意呆在那里。然后他像从梦中惊醒过来他很诧异心里思忖着在这样的时刻自己跑到这里来寻找什么?竟然怀着这样的漏点紧紧贴在铁栅栏上铁栅栏都嵌进他脸里去了。想到这里他又继续走路他很失望内心极度哀伤像被什么人出卖了似的从此就要一个人孤零零地呆在这黑暗之中了。

  天终于亮了。这是冬夜的灰暗的黎明这样的天色映在巴黎泥泞的马路上显得格外凄凉。缪法回到了正在修建的几条宽阔的街道上这几条街道位于新歌剧院的建筑工地旁边。铺灰泥的街道被大雨一浇又被马车一碾简直成了烂泥塘他根本不看脚踩在哪里一股劲儿往前走脚下踩滑了就站稳一下。天越来越亮巴黎醒来了一队队清洁工和一群群上早班的工人给他带来了新的惶恐。人们惊奇地打量着他他的帽子湿透了浑身泥浆他神色慌张。于是他躲到脚手架下靠在栅栏边在那里待了好一会儿。这时他头脑里什么念头也没有了唯一的想法是觉得自己怪可怜的。

  这时他想到了上帝。这种突然求助上天的想法祈求上天安慰的念头使他感到惊讶好像这是一件意想不到c希奇古怪的事情;这个想法使他联想到韦诺先生的那副面容他仿佛看见了他那张肥胖的小脸和满嘴的坏牙。几个月来他对韦诺先生敬而远之使韦诺先生很伤心如果现在他去敲他的门扑到他怀里痛哭一场韦诺先生一定很高兴。过去天主一贯对他大施仁慈。他只要在生活中有一点点烦恼碰到一点点障碍他便走进教堂跪在地上让渺小的自己跪拜在万能的天主的面前;祈祷后他走出教堂总是变得坚强起来他准备抛弃他的人世间的一切财富以求实现他的灵魂永生得救的唯一愿望。然而现在呢只有在下地狱的恐怖降临到他头上时他才去祈祷求助;各种淫乐侵袭了他的灵魂与娜娜的关系也影响了他尽教徒的本分。现在他一想到上帝便感到震惊。在这场可怖的精神危机之中在他的脆弱的人性濒于动摇和崩溃的危机之中他为什么没有立刻想到天主呢?

  想到这里他迈着艰难的步伐去寻找教堂。他回忆不起来哪儿有教堂因为清晨街道都不像原来的样子了。随后当他在当丹河堤街拐角处转弯时隐约瞥见圣三教堂的尽头那隐没在晨雾之中的钟楼。一尊尊白色雕像俯视着公园公园中的树木都落了叶这些雕像仿佛是公园的黄叶丛中那些怕冷的维纳斯雕像。他上了宽大的石阶他跑累了在门廊下喘口气。随后他走进教堂。教堂里很冷昨天晚上暖气关了高高的拱顶上布满了从玻璃窗上渗进来的水蒸汽。黑暗笼罩着两边的侧道那里还没有一个人只听见在朦胧的黑暗深处出一阵脚步声那是某个刚刚醒来的教堂执事怏怏不乐地拖着旧鞋走动的声音。缪法呢晕头转向一下撞在横七竖八的椅子上他心情沉重真想哭出来。他一下子跪在圣水缸旁边的一个小神龛的栏杆前面。他双手合十脑中思索着祈祷词渴望着在热情的驱使下把整个身心都奉献出来。不过只有他的嘴唇在念念有词他的心却不在教堂里飞到了外边沿着一条条街道走着一会儿也不休息好像被一种无法改变的需要鞭挞着。他连声祈祷着:“啊我主来拯救我吧!啊我主不要抛弃您的造物吧!他是来听候您的审判的。啊我主我崇拜您难道您让我死在您的敌人的手下吗?”他没有得到任何回答只有黑暗和寒冷压在他的肩上。远处继续传来旧鞋拖在地上的声响这声音妨碍他祈祷。在阒无一人的教堂里早晨清扫还未开始空气还未稍微暖和一点因为第一批做弥撒的人还未来到他总是只听见这样令人恼怒的声音。于是他抓着一把椅子站起身来膝盖咯吱响了一声。上帝还没有来到教堂里。他为什么要扑在韦诺先生的怀里痛哭呢?这个人不能带他解脱危机。

  然后他不由自主地回到了娜娜家里。他在门外滑了一跤他感到泪水涌入了眼眶他并不埋怨自己的命运不好只觉得自己身体虚弱和不适。最后他疲乏不堪因为被雨淋得太厉害了冷得不堪忍受。一想到要回到米罗梅斯尼尔街的光线暗淡的公馆里心都凉了。娜娜家的大门还未开他只好等待门房来开门。上楼时他笑眯眯的感到身上流着这个小窝的一股暖流他在这里马上可以伸伸懒腰痛痛快快睡上一觉了。

  佐爱来给他开门时做了一个惊讶和不安的手势。太太偏头痛作得很厉害一夜没有合眼。不过她仍然可以去看看太太是否睡着了。当他坐到客厅的沙上时佐爱溜进了娜娜的卧室。可是娜娜马上就出来了。她跳下床匆忙穿上裙子光着脚头蓬乱那件睡衣经过一夜胡乱作爱后皱巴巴的有的地方破了。

  “怎么!又是你!”她嚷道脸都涨红了。

  盛怒之下她跑过来想亲自把他赶出门但看见他那一副可怜c沮丧的样子对他又产生了最后一丝怜悯之情。

  “哎哟!你真干净我可怜的小狗!”她用比较温柔的口气说道“生什么事啦嗯?你去捉奸结果反把自己搞得这样狼狈。”

  他一声不吭样子像只丧家犬。不过她明白他还没有搞到证据;为了让他平静下来她说道:

  “你看是我弄错了。你老婆是个正经女人我敢担保!现在我的小乖乖你该回家了回去睡觉吧。你需要睡眠。”

  他一动也不动。

  “走吧走吧。我不能留你在这里在这样的时刻你大概也不想留在这里吧?”

  “不我想留下来我们一起睡觉吧。”他嘟囔道。

  她消除了硬赶他走的想法。不过她已失去了耐心。难道缪法变成了白痴?

  “喂你走吧。”她又说了一遍。

  “我不走。”

  于是娜娜又气又反感勃然大怒。

  “你真讨厌你明白了吧你让我厌透了回去找你老婆吧是她叫你戴绿帽子的是的是她叫你戴绿帽子的;现在我对你这么说喂我的话你听明白了吗?你还不放开我吗?”

  缪法的眼里噙着泪水合拢双手央求道:

  “我们一起睡吧。”

  娜娜一下子不知所措神经质般地抽抽噎噎哭得透不过气来。归根结蒂是人家奸污了她!这些事与她有何相干?确实她尽可能用委婉的方式来启他。而现在人家却想叫她承担责任!不这可不行!她心地好但不能好到这种程度。

  “!我受够了!”她骂道一边用手敲着桌子“嘿!我竭力忍住我想忠实于你可是亲爱的只要我开口说一句话明天我就会变成富翁。”

  他吃惊地抬起头来。他从来没有想到钱的问题。如果她表示有这样愿望他马上就把它付诸实现。他的全部财产都是属于她的。

  “不行现在给钱太迟了”她怒气冲冲地说道“我喜欢那些不用我开口就给钱的男人不行你知道你现在一次给我一百万我也不要。我就说到这里我还有别的事呢你走吧否则我对后果不负任何责任。我可要闹出事来的。”

  她脸上露出威胁的神态向他走去。这个善良的烟花女被逼得大动肝火她仍然深信她对那些缠住她的正经男人享有权利并深信自己比他们更正经。这时门倏然开了斯泰内来了。这真是火上加油。她惊叫了一声:

  “瞧!又来了一个!”

  听到她的叫声斯泰内愣了一下他停止了脚步。缪法在场出乎他的意料他真反感因为他害怕缪法作解释所以三个月来他一直回避这件事。他眨着眼睛神色尴尬地摇摆着身子看也不看伯爵一眼。他气喘吁吁满脸通红脸色变了样好像一个人跑遍了巴黎来报一则喜讯却碰上一件倒霉的事。

  “你要干什么你?”娜娜生硬地问道她用亲昵的人称来称呼斯泰内以此来奚落伯爵。

  “我我”斯泰内结结巴巴地说“我有东西要交给你你知道是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

  他犹豫了一下。前天晚上她曾对他说如果他不给她搞到一千法郎来给她还债她就不再接待他了。两天来他到处奔波终于在今天上午才凑足了这笔钱。

  “你需要的一千法郎。”他终于开口了一边从口袋里抽出一只信封。

  这件事娜娜已经忘记了。

  “一千法郎!”她嚷道“我是乞求施舍的吗?瞧!你看我是看中你这一千法郎!”

  说完她拿起信封朝他的脸上扔去。斯泰内是个谨慎的犹太人他吃力地把信封捡起来用呆滞的目光看着娜娜。缪法同他交换了一下失望的眼色而娜娜两手叉腰嚷得更响了:

  “喂!你们侮辱我算完了吧!你呀亲爱的斯泰内你也来了我很高兴你明白了吧这样我就可以彻底打扫了走吧好了滚吧。”

  他们一点也不着急一动也不动。她又说道:

  “嗯!你们会说我在干一件蠢事吧?这很可能!但是你们把我烦死了!呸!我干漂亮事已经干够了!如果我因干蠢事而死我也死得其乐!”

  他们想叫她平静下来他们恳求她。

  “一二你们还赖着不走?好吧你们瞧我还有人呢。”

  她用力一推把卧室的门开得很大。于是两个男人瞥见丰唐躺在乱糟糟的床中间。丰唐没有料到会这样让他亮相。他翘着两条腿睡衣敞开像只公山羊躺在起皱的花边中间露出一身黑皮。他并没有惊慌失措因为他在舞台上什么惊险的场面都经历过。他开始吃了一惊接着做了一个鬼脸来摆脱困境他伸着嘴唇翘着鼻子脸部肌肉动个不停用他的话来说这叫扮兔子。他那副下流的色鬼嘴脸充分暴露出他的淫荡的恶习。一个星期以来娜娜每天到游艺剧院找丰唐因为她也像某些娼妓一样疯狂地爱上丑角演员的鬼脸了。

  “瞧吧!”她用演戏的动作指着丰唐说道。

  缪法什么气都忍受过了但是对这样的侮辱却忍受不了。

  “婊子!”他嘟哝道。

  娜娜已经进了卧室又走回来最后说道:

  “你说什么婊子!那么你的老婆呢?”

  接着她走回卧室使劲关上门然后哐当一声插上门栓。门外剩下两个男人一声不吭面面相觑。佐爱进来了原来她并没有赶他们走而是理解他们和他们谈话。她是一个聪明人她认为太太的蠢事做得有点过分。不过她还是为她辩护说她与那个丑角演员的关系长不了应该让她这股狂热劲儿过了再说。两个男人走了。他们一句话也没说就走了。到了人行道上他们很激动彼此倒产生了友情默默地握握手然后转过脸迈着沉重的步伐分道扬镳了。

  缪法回到米罗梅斯尼尔街的公馆时他的老婆也刚刚到家。两个人在宽阔楼梯上相遇了看见楼梯旁的阴森森的墙壁两人不禁打了一个寒战。他们抬起头来彼此看见了。伯爵的衣服上还留下泥巴的痕迹他脸色苍白神态慌张像在外面干了丑事。伯爵夫人像坐了一夜火车疲惫不堪站着打盹头蓬乱眼皮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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