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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季(2008) 第四十三集 大漠逃犯(下)

  吕涛发现沙漠上变了副模样,天黄沉沉地,身上盖满了黄沙,差点就要被沙埋起来了。鼻腔c嘴巴都灌进了沙子,他赶紧挣扎着爬起来,他找了个大岩石后面藏起来。

  10多天过去了,吕涛在这10多天里,饿了寻觅仙人掌,追杀蜥蝎,渴了就喝自己的尿。然而,荒凉的沙漠里,并不总有要找的食物,有的蜥蝎也有剧毒。自己的尿也如无源之水,不几天就枯竭了。

  吕涛继续遭受饥渴的煎熬,沙漠白天炙热的阳光无遮无挡,漫漫蒸腾的热烘烘的气息熏烤着他,他终于支撑不住,迷迷昏昏地倒在地上。

  风似乎小了,慢慢地天空又现出湛蓝,一片淡淡的白云悠悠地飘荡,夕阳映在白云的四周,出现金黄色的光辉。他看的惊呆了,回首四顾,荒荒凉凉的。

  他感到自己不过是荒漠上的一粒沙,甚至连沙都不如。大自然拥有无边的法力,它才是这古老沙漠真正的主宰。

  他那可怕的感觉又一次侵来,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可怕的噩梦虽然使他惊恐得无法安然入眠,但眼前的荒漠却更使他恐惧和沮丧。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沙漠里究竟走了多少天,只是机械地天一黑就休息,天一亮就走。

  又过了几日,吕涛觉得自己实在无法再忍受下去了。他几次想到自杀,也许只有自杀才能了却现在的一切痛苦。

  他想到上吊,可是却没有绳索;他又想到毒药,可是此时此地,上哪儿去弄呢?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啊。他追悔莫及:“早知脱逃如此艰难,说什么我也不跑啊!”

  第20天。吕涛已艰难地爬行了。

  他趴在那里,如同死人一般。他睁开黯淡无光的双眼,茫茫沙滩仍旧无边无际。他又闭上双眼,沿途所见的人头骷髅c野兽白骨蒙太奇般闪现他睁开又闭上,闭上又睁开,却无法摆脱恐惧和绝望对灵魂的侵袭,虽然是白天,但他觉得眼前仿佛一片黑暗。

  他想起了刚宣布调往新疆时,爸爸来看他的情景,那双泪眼仿佛就在眼前。他又想起了监区民警的劝导和那苦心的忠告。想到如今孤零零地流落在荒无人烟的戈壁里,自己抛弃了亲人,又被天地抛弃了,他眼里渗出了泪珠,不知是愧悔还是悲哀,挂在脸颊上,久久地不曾滚落下来,直到挥发成两点泪痕。他禁不住痛苦地呻吟起来。

  太阳照在黄沙之上,万点光亮刺得他睁不开双眼——

  那是天堂预支给他的光明吗?

  死一样沉寂的沙漠,只有干燥的热空气在烘烘作响——

  那是地狱在向他召唤吗?

  如果还有什么比的死亡更悲惨的话,那就是灵魂的死亡了。

  第22天。吕涛九死一生。远处隐隐约约出现了建筑物。吕涛兴奋极了,那颗濒临死亡的心又紧张地跳动起来。

  此刻,他还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也许那是海市蜃楼吧!为了证实眼前的一切,他用力咬破了自己的嘴唇,一阵剧烈的疼痛,证明自己还有知觉,没有死。

  他吃力地爬起来,继续往前走着,他揉了揉酸痛的双眼,当确信眼前的一切绝非虚幻时,吕涛吃吃地笑了起来。连日来的追悔c悲哀c绝望,顷刻间全抛到九霄云外。他仿佛漂泊在大海上,精疲力竭,即将沉没时,大浪把他推送到了岸边。

  吕涛恢复了神气,甚至为当初的悔恨和泪水而感到“羞愧”,更为死里逃生而得意万分。他扑倒在沙滩上,艰难地打了一个滚。

  这次,泪水真的滚滚而下,他庆幸苍天保佑了他,没有被沙漠埋没,他大声地喘着粗气,向天高喊道:“啊,我活下来了,老天爷,我活下来了”

  吐鲁番市。

  一个骨瘦如柴,衣不遮体的年轻人来到一家维吾尔族老人开的餐馆门前,他就是吕涛。

  他编出一套谎言,骗住这位老人,以便休息几天,养养虚弱不堪的身子:“老人家,我是油田的干部,出差途中遭到抢劫,现在疾病缠身,且身无分文,请您老人家帮帮我,日后我一定汇钱来”

  吕涛急中生“智”,倒也显示了他的“小聪明”。这位维吾尔老人果然听信了他的谎言,不仅给他饭吃,且热情地挽留他在自己家中住宿。

  吕涛“安然”地沉睡了几天,仿佛多少年没有睡过觉一样。

  没过几天,体力渐渐恢复。他讨足了路费,踏上了列车。

  吕涛蜷缩在车厢的一角。他带着绝望之后重新燃起的希望,带着不幸之后的万分庆幸,带着恐惧之后的惬意,带着死亡后的“复生”,带着一颗邪恶的意念盘算着下一步的计划。

  尽管大沙漠令他后怕,尽管还没有完全摆脱恐惧的侵袭,他还在不时地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庄稼c树木c房舍,担心监狱民警的突然出现。

  但是,劫后余生的心情促使他要通过更疯狂的攫取来“补偿”大沙漠里22天的辛酸c悲哀c恐惧和绝望。

  列车奔驰着。吕涛的心绪也随之飘向远方。他知道家是不能回的,父亲决不会饶了他的,他害怕父亲那双严厉的目光。

  ※※※

  吕涛逃至上海。他投靠于服刑前结识的一个朋友处,他们以前就是在社会上流窜作案的同伙。

  在上海,没有身份证很难立足,要经常遭到警察的盘问。于是,吕涛到黑市买了一张假身份证。可是对照以后觉得不妥,几天后又弄了一张,使用几个月后,他还是不放心,唯恐露出破绽。这时,弄张保险系数大的身份证成了他迫在眉睫的事情。他想起以前认识的一个孤儿--钟永仕。

  钟永仕长在孤儿院,长大成人后由民政局安排到一家酒厂工作。在市场经济浪潮的冲击下,经营不善的酒厂很快倒闭,钟永仕失去了工作,之后便流浪各地谋生。而如今,吕涛听说,他已偷渡出境,下落不明。

  于是,吕涛产生了冒充钟永仕的念头,因为他知道,自己跟钟永仕长得挺像。

  他专程去了钟永仕的家乡,这是贵州省的一个小镇,他要实地了解详情。他租住在距小镇20公里的小旅社,处处小心,不敢有丝毫懈怠。在一个月的时间里,他每天天一亮就乘车去小镇,打听有关钟永仕的情况,学说当地方言,晚上又乘车返回旅社。

  一个月后,他办了身份证。吕涛就理所当然地成了钟永仕的化身。

  他还用这张身份证接受过一道道关卡的检查,并用它去过一次澳门,均未被识破。他不禁为自己的聪明之举而暗暗窃笑。

  吕涛变成了“钟永仕”,并且有了“合法”的身份证明。他回到上海,租住在城管所一个2室1厅的房子里。

  在一些朋友的资助和指点下,“钟永仕”开始做起了投资不多的期货生意,小赚了一笔。接着又投身于股票市场,炒股也使他赚了一些钱。

  “钟永仕”出手大方,风流倜傥,常常出没于酒吧c歌舞厅c夜总会,赢得不少“坐台”小姐的欢心。“钟永仕”深感自己不时有美色相随,日子好不惬意。

  可是“钟永仕”生性好赌,在地下赌场几次赌博后,他把赚来的钱又输个精光。

  他不愿去找工作,认为太辛苦且收入太低。不多久,日子一天比一天拮据了,到了付不起房租的地步,他只好退了房子,四处流窜。

  他来到广西,在北海地下赌场谋了份差使。

  赌场内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赌场服务人员不能涉赌。由于“钟永仕”好赌成性,干了不到一个月,就因参与赌博而被解雇了。

  无所事事的“钟永仕”与几个小兄弟在车站干起了小偷小摸的勾当,他担任“二传手”。一次在典当行出卖偷来的手机时,被警察逮个正着,予以收容审查。

  当地公安机关为查清身份,电传到贵州省那个小镇,经查,“钟永仕”的身份无疑点,他被解除收容。

  “钟永仕”又回到了上海。可是,原先的那些朋友大都远离了他,因为他没钱且好赌。

  “钟永仕”住在一个武警招待所,他认为这里既安全而且又价廉。这段日子,“钟永仕”吃的是大碗面,生活陷入了困境。

  眼看身无分文了,“钟永仕”在朋友的介绍下,尝试着在一个建筑工地开始打工。虽然每月有八百元工资,还算高薪,但这里生活十分清苦,没干多久,他就感到了乏味。几个月后,他向老板提出辞工。

  赌性不改的“钟永仕”以打工挣得的几千元为赌资,乘车窜到海口,逗留于一家地下赌场。他察言观色,瞄准时机下赌注,一天一夜竟然赢得60000多元。他高兴极了,见好便收,第2天便又折身回到上海。

  这一次,他住在了一家较好的宾馆。

  他请过去的几个朋友在一家大酒店里吃饭,告诉他们:“嗳,哥们儿,兄弟我发了。”

  几个离他而去的朋友见他住高级宾馆,出手又大方,于是又回到了他的身边,说:“呵呵,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哈哈”

  这天,几个人正在看电视,得知黄山国际旅游节即将来临。“钟永仕”于是与几个朋友商定,决定一同去黄山“大干一场”。

  黄山国际旅游节开幕,盛况空前。“钟永仕”看到公安c保安随处可见,警力集中在旅游胜地,不好下手。心想,许多黄山市民也要去观光,家中可能没人,正是作案的大好时机。

  “钟永仕”和两个弟兄临时准备了一些作案工具,窜至黄山市一家公司的宿舍区,他们来到一住户人家门前,翻墙入院,进入屋内。不料女主人在家,还带着一个5岁左右的孩子。

  “钟永仕”掏出随身携带的匕首相威胁,另两人迅速将女主人和孩子绑在了椅子上。3人在屋里翻箱倒柜,然后把钱物装进口袋,仓皇逃离。

  就在他们逃离现场时,被邻居发现,邻居大叫着:“抓贼啊!抓贼啊”

  闻声赶来的群众紧追不舍,“钟永仕”和几个朋友分散逃去。

  “钟永仕”背着包,逃到一个小巷内,结果是个死胡同。前无出路,后有追兵,“钟永仕”绝望了,他被几名群众牢牢地按倒在地。

  “钟永仕”因抢劫罪被判处有期徒刑8年

  ※※※

  一个改名换姓8年c逃遍天涯的吕涛终于走上了自首路。

  曹指导员听完他的自我坦白后,十分重视,立即向上级领导作了汇报。为了安全起见,第2天便将吕涛送进了白湖看守所,并给他戴上手铐。

  吕涛理解监区的做法,因为《监狱法》对戒具的使用有着明文规定:戒具是对有危险行为的罪犯的人身所使用的防御性器具。对老年患病,残疾罪犯以及未成年犯在一般情况下禁止使用戒具,对女犯,除个别特殊情况外,也不得使用戒具。凡加戴戒具的罪犯都不应再参加监狱内的劳动。对罪犯使用戒具,必须事先报请监狱主管领导批准,遇有特别紧急的情况,可以先加戴戒具,但应立即补办报批手续。罪犯加戴手铐c脚镣的时间,除经人民法院确定执行死刑等待执行的以外,一般为7天,最长不得超过15天。

  白湖监狱立即电传新疆。两个星期后,新疆方面派出两名民警,赶到白湖看守所。吕涛被从看守所里带出,然后押上了警车。

  新疆民警问道:“吕涛,现在你是否对选择自首感到后悔?”

  “不后悔,”吕涛说,“我对逃亡的日子已经厌倦了,自首后如释重负,心理压力也没了,终于结束了似人非人的惶恐日子。今后,我可以踏踏实实改造c堂堂正正做人了”

  不久,一封吕涛的妹妹写给他的充满悲凄的信也飞向了新疆。

  “哥哥:

  当你读到这封信时,母亲已被潮湿c冰凉的黄土埋葬在故乡那座荒凉的山坡上。她老人家知道你从新疆逃跑后,就病倒了,予大前年凌晨4点离开了人间。这些你也许还不知道,父亲也早已在8年前离开了我们。

  从小,父母就对你十分疼爱,那时,父亲上班,每月工资过得紧紧巴巴,但父母总是自己节衣缩食,从没有委屈过我们。咱俩吃的穿的和读书用的,都不比别人差。特别是你,父母总是疼不尽爱不够,有好吃的,让你先吃,逢年过节的零用钱,你比我多。父母的偏爱曾使我嫉妒c委屈;但后来我也理解他们了,我是女孩长大是要嫁人的;你是男孩,吕家的香火要你去延续,父母的晚年要由你来照料。父母巴望你快快长大,成家立业,给他们娶个孝顺的儿媳妇,让他们几十年的艰辛多少得到一点补偿,过几年轻闲的日子。可好不容易把你拉扯到l8岁,能帮家里一把的时候,你却因犯抢劫罪被判处有期徒刑5年。

  哥哥,你入狱,家里少了一张吃的工资的嘴,按说,父亲能养活一家。未料,家中的经济负担重了好几倍,为了让你安心改造,早点回家,父母坚持每月一次,来回300公里,光车费就耗去了父亲工资三分之一,加之给你买这买那,一个月的工资所剩无几了。可你并不体谅家里的苦处,为了自己在里面“日子好过”,竟不停地变着花样向家里索要钱物。为了满足你的“需要”,家里只得最大限度地压缩生活开支。为了节约几分钱,母亲只得晚上揽活干,或为家属们制作煤球,或为别人编织毛衣,或在电影院门口卖香烟c火柴c瓜子c茶水

  居委会主任张大妈曾说过父母太溺爱你,不利于你矫正恶习,重新做人。就因为你在入狱的第1年,曾给家里寄回一张“大会表扬通知书”,这张通知书竟成了父母苦难生涯里的精神支柱。在他们看来,既然儿子已经得过1次表扬,就会得第2次c第3次。他们始终相信,他们的儿子在父母爱的感召下,一定会弃恶从善,脱胎换骨,早日回到他们身边的。在这种信念的支撑下,父母披星戴月,含辛茹苦,可你给他们的回报又是什么呢?

  哥哥,记得我9岁那年,第1次跟着父母去监狱看你,从此,就在这辛酸的探监路上,不知多少次陪伴父母往返。哥哥,你可知道,在艰难困苦中等待,好不容易等来了你5年刑满的日子,年近半百满头白发的母亲高兴得像小孩一样。早早地为你买了毛料西装,买了香槟酒c葡萄酒,买了l000响大红鞭炮,还发电报请来姑妈一家,等着庆贺你的新生和24岁生日。可是,全家等呀等呀,等来的却是一张公安机关送达的“逮捕通知书”!原来,你在回家途中盗窃巨款,又犯新罪,口袋里揣着释放证,又在公安局签了逮捕证!这一消息犹如五雷轰顶,母亲当即口吐鲜血,昏死过去

  哥哥,你可知道,你再度被判12年后,母亲竟然昏睡了一个星期。身体稍稍恢复后,她又带着我踏上了更加艰苦c更加辛酸c更加漫长的探监路。那时我l6岁了,已懂事了,在隔着铁栅的会见室里,我真想狠狠地骂你一顿,发泄一下沉淀在心底的巨大悲愤,但又实在不忍心伤害母亲对你的一片舐犊之情。

  哥哥,哥哥啊,你可知道,父母长期超负荷地劳动c劳累,得不到正常的营养补充,身体极度虚弱,一坐车就头晕恶心,吐得死去活来,每探一次监他们都要大病一场,可他们却风雨无阻,从不耽误。哥哥。不管你承认与否,要不是为了你,父母至少还可以再活上l0年c20年

  哥哥,自从你被转送到新疆监狱改造后,由于经济c路程等因素,父母的探监路由每月一次改为每年一次。但探监的痛苦路程却延长了10多倍!父亲从新疆回来后不久就去世了,为了不使你难过,为了能使你安心改造,母亲没有把父亲去世的消息告诉你。听了母亲临终之言,也许你麻木不仁,无动于衷,我却心如刀绞,泪如泉涌

  哥哥,你是否该想一想,对于年迈岁高c体弱多病的父母,这条探监路该有多么漫长!多么痛苦!多么艰难!多么辛酸!多么凄惨!可你丝毫不为父母着想,在新疆监狱又再次逃跑,流窜作案。哥哥,你想过没有,你毁灭了青年,葬送了壮年,又给母亲带来多么巨大的精神磨难?

  哥哥啊,哥哥。你是否应该认真地反省一下自己,尽快做一个真正的人,跨出监狱门槛,在父母的坟头垒上一把黄土,让老人家在天之灵得到些慰藉?

  哥哥,我恨你!却又不忍心丢下你不管。因为,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我是你唯一的亲人了。唉,谁叫我是你骨肉相连血缘相通的妹妹?!谁叫可怜的母亲临终前托付我把探监路继续走下去?!

  哥哥,为了手足之情,也为了不让母亲在天之灵失望,我决定在这几天处理完家务后,就带着你9岁的外甥女毛毛去看你。毛毛听说要去新疆看望舅舅,高兴得拍着胖墩墩的小手直嚷:“毛毛长大了,还没见过舅舅。今后毛毛要跟妈妈去新疆看舅舅10次c100次”听了毛毛天真无知的话,我抱着她痛哭了一场,并在心底对你大声哭喊:哥哥啊,哥哥!这条用血和泪筑成的探监路,你到底还要我们走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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