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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七章

  一个月后。

  元嘉国南部,济方城。

  一片连一片的大红凑金围帐中,正杯盏交错人声鼎沸。

  托着佳肴美酒侍者仆婢在狭小的过道间穿插而过,熟练游刃,且个个脸容皎好,面常带笑。

  而坐在上首最中间的那位锦衣老者,正手抚长须,望着席中正站起向他祝酒的三人,笑得眼旁皱纹如刀刻般深。

  老者,正是这济方城世袭城主,方留应。

  席中西北角落,正放下手中精美烹制的猪蹄,笑容满面的一名普通侍者,抬头看向那上座时,似乎微微叹了口气。

  这叹息,极轻极微,连那肴馔上四溢的香气都没打乱分毫。

  方留应,济方城第八代继承者,延续旧业镇守边关重镇,同时沿袭家族历代积蓄的庞大家产,犹感不足。借助边关优势,私下经营各种违禁生意,同时搜刮城内民脂,数十年间已富可敌国。又苦心经营与朝中上下的良好关系,保证多年心血不致毁于一旦。

  相传朝中大员多与他有所牵连。而那些不屑为伍的,他也总有机会与办法拉拢或者排挤失势,其中手段,自然不甚光明。

  难就难在他将一切都拿捏的恰到好处,不多一分引起动乱猜忌,也不少一分落了自己便宜,实在是个中高手。

  这种人,这看似和蔼可亲的方留应不会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那侍者叹的,却是坐在方留应旁边,一脸严肃的另一位老者。

  兵部侍郎,高望山高大人。

  向以铁面无私不涉党派著称的高大人。

  还是有一面之缘的。

  那侍者笑。

  能请到高大人坐镇,这面子可大了。

  然后他收了托盘,回身时,不经意似的看向另一边。

  最下座的席子中,几个穿着光鲜却不夺目的人,正安静地吃着面前的食物。

  也不是全无说笑的。

  那坐在最中间的俊逸男子就在向身边人说话,且对这对话内容看似相当有兴致。

  那身边人只是微笑颔首,简短回话,便又笑。

  一席水色长衫,幽幽雅雅覆在那略显过瘦的身形上,与这喜庆之时却无半点不协调。

  不抢眼的容貌。

  但看上去很舒服。

  然后这人转过眼来。

  和侍者的一碰。

  电光火石。

  一瞬划过。

  一个继续走向厨房,一个继续回头微笑。

  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走过回廊,侍者便将手中托盘转身交给刚好经过的侍女,那一时的笑容灿烂得将平凡容貌染上霞光,顺顺溜溜说出口的却是:“上个茅房。”

  二楼的雅间,本不为筵席,而是作为贵客临时休息的场所,布置得简洁却华贵非常,每一个细节装点均可媲王家。

  不过近日,的确是用对地方。

  “啊,这茅房还真是华丽。”侍者刚推开门,就听见这么一句。

  “耶噫的确,平生首见。”那侍者装模作样四顾一笑,鞠了个躬,“叫王爷在这无比华丽的茅房里等待小人,还真是幸莫大焉。”

  莫秋阑笑,伸手就是轻微的嘶啦一声。

  然后他手上就多了一张薄薄的膜子,人脸形状。

  面前被破坏了易容的钟未空便轻轻一叹:“真会添麻烦。”

  “因为我有添麻烦的权利。”莫秋阑一笑,却是不容置疑的口吻。

  钟未空挑起唇角,斜睨道:“那倒是。”

  “看着这张脸,还是有些不适应。你的易容,的确完美。”

  “不用夸我。你不就是想看看我生气的表情么。”钟未空一个冷笑。

  “的确。”

  钟未空的脸冷了下去,扬眉微睨,寒芒暴涨:“原来,钟碍月并没有在你手上。”

  莫秋阑昂首一笑,傲气肆意:“是。”

  “为何瞒我。”

  “只是你一直自持,不肯开口询问钟碍月的下落,怪不得我。”

  “那人是谁。”

  “北秦世子不,现在是正统皇子——单岫。”

  “单岫”钟未空的脑中迅速搜索关于这个人的一切,说了一句,“应该不是这张脸。”

  “拥有你记忆中那张脸的单岫,已经被我派人暗杀了。”

  “所以现在这个,才是真正的单岫。”

  “不错。”莫秋阑的眼中闪过激赏。

  “所以他现在来找你麻烦——那为何会扯上钟碍月?”

  “钟碍月只是不小心的牺牲品。”莫秋阑缓缓笑道,“那日我下了封战书给钟碍月,结果叫他损了两名弟兄。只是没料到他去又复返,却恰好碰上亲自现身的单岫,便被擒了去。听说还打出了本王的旗号,本王可是一直被钟碍月留下的人纠缠得烦心呢。”

  “说得好生简单”钟未空冷哼一声,想了想,“何必突然下那战书,又怎会如此凑巧碰上单岫——你突然得知单岫会在那废弃大屋中集结手下,可能有所图谋,时间紧迫来不及调遣精锐,便借花献佛邀了钟碍月去。反正他身为朝廷大员,也不可能当着你静章王手下的面与单岫联手或是袖手旁观。只要钟碍月出手,便是你少派几个顶尖高手也无妨了。也所以之后我们会遇上匆匆赶去那里增援的七锁,并且慕老大也不知道钟碍月被虏的事。”

  莫秋阑一击掌以示赞赏,大笑道:“钟碍月碰不上单岫,便不会在我的高手圈中轻举妄动;碰上了,碍于他朝中大员的身份也只能照我设想的去做。”

  “果然好计。”钟未空一声讥笑。

  “只是我还是失算了。”莫秋阑微叹,“钟碍月,终不是我所能掌控的吧。”

  沉默片刻,钟未空深吸一口气:“先叫人拆了房子迷惑思路,再用钟碍月的玉佩骗我到你处,又有何用。”

  “有用的东西本王自然喜欢,强大的东西也喜欢得紧,本就是本王的东西,自然更要取回来。”莫秋阑笑得轻松,说得惬意,好像在说萝卜的名字叫萝卜白菜的名字叫白菜。

  “我从不是你的手下。”钟未空一哼。

  “你是我的战利品。”莫秋阑道。

  钟未空一愣,快要绝倒,揉揉眉心:“此话怎讲。”

  “长灵教败在我手上那次的战利品,不就剩你一个了么,丢了多可惜。”别有深意的笑容,,莫秋阑似乎很开心,伸出手去,欣赏一样将钟未空的脸掰过来正对着自己,用力却是丝毫不留情面,甚至可说是钳了过来,“早就听说左鬼流焰智艺双绝通晓各国地理人文,可谓无奇不包无所不猎,只看一眼便知那不是单岫本王可是众所周知的惜才如命。”

  钟未空长长叹口气,表情松下,只道:“你想掌控的太多。连北秦皇室你都插手。”

  “哦?我只是觉得那北秦世子蹊跷甚多。杀得了便是除去一患,杀不了便算作试探。反正皇家中人,对于这种事本就司空见惯,多一件不多少一件不少。”

  “一直没有正统皇室继承人而内斗异常激烈的北秦皇室,也有教你挂心的人?”钟未空嘴角扬起。

  “假单岫作为世子已是最可能继承的人,虽然政绩平平作风低调,但那偶然爆出的相当有远见思虑亦相当成熟的决策,常常能一举化解开各国暗中的阴谋举动。最可贵的是他执行决策时从不显山露水,教所有人都难以发觉,然后继续过他的安生日子。”莫秋阑一笑,“太安生,就是我注意他的动机。”

  “果然人就是不能过得太舒坦,不然就会被你盯上。”钟未空摇摇头,“真单岫在养精蓄锐。那些优秀决策也是他暗中策划的吧。”

  “的确。但还是被我逼出来了。一时间光芒四溢,果断迅速铲除异己,一月后便被正式扶为皇子。”

  “那倒是托你的福。作为世子隐藏的单岫死了,又怎会换一张脸皮出来当皇子?”

  “你说呢。”微挑眉。

  “一直作为世子的伴读存在?”

  “很接近。”莫秋阑点头,“只是做得更绝一点,当了二十二年仆从。”

  钟未空愕然,转而笑道:“还真是韬光养晦。北秦王朝有个和你同样角色的北海王存在,叫他这样委屈几十年也是不得已。”

  “错。”莫秋阑仰头,笑得张扬,“若我是那北海王,必不教单岫活过十载。”

  钟未空便是无奈一笑。

  这人的狂傲,从不掩饰。

  “看来单岫待钟碍月也还不错。”莫秋阑并不介意地继续道。

  “至少记得钟碍月喜欢水色衣衫。”

  “不过他找的易容师父比你差远了。”

  “单岫明知抓错了人,为何迟迟不放?”

  “你说呢。”

  一阵沉默。

  “别忘了,那玉佩,是钟碍月留下的。”莫秋阑道。

  他的背影亦傲岸。

  而钟未空的视线便也穿过那肩膀,望向外头。

  天阴着。

  就像钟未空此时的心境。

  只不过他的心境,要更复杂沉重微妙些。

  莫秋阑最后那句话的意思,他是明白的。

  他相信,即使全体七殇不认得,钟碍月也该是认识真正的单岫长什么样。

  即使不认识,也知道遇上的不是莫秋阑的人,而真正莫秋阑的人马会紧跟其后出现。

  若是他不愿意,那现场别说玉佩,头发也可以不留一根。

  而且那块玉上留的墨龙红梅图,是以浮云掌法印上去的。

  师叔“浮云仙子”柳浮云继承并发展创新而得名的“浮云掌”。

  这掌法太过奇巧灵幻,这世上无人可以复制模拟,用这掌法造就的图案或文字,只要被他人稍稍改动,便可看出痕迹。

  柳师叔只收了一个徒弟。

  钟碍月。

  声名鼎盛于十几年前,而突然绝迹并消失多年的这浮云掌法,他人不认得,在长灵教生活了二十年又是中流砥柱的流焰公子钟未空又怎会不认得。

  就是因为太熟悉了。

  所以他远远一看便知晓,这图案,未经任何改动。

  也就是说,完全是钟碍月刻画的。

  钟碍月自是知道,这样的图案,会教所有人把矛头指向莫秋阑。

  等于是,钟碍月叫他钟未空到莫秋阑身边来。

  而莫秋阑,似也乐得顺水推舟。

  为何。

  何用。

  何必。

  钟未空突然发现原来所谓的自由日子,才是被人操在掌中推来搡去,且浑然不知。

  而且那“人”,不止一个。

  却是个个强悍精明手段非常。

  有一个,还是本该最亲最近的人。

  他心里,忽然一痛。

  谎言,利用。

  被谎言利用,利用谎言。

  他苦笑。

  千头万绪。

  于是抬头看天。

  快,下雨了吧。

  钟未空静静带好面具,经过莫秋阑的身侧,走了出去。

  莫秋阑没有拦,也什么都没说。

  钟未空一路走去,经过二楼回廊。

  他突然停下。

  他看见了一个人。

  楼下园子一角,隔得有些遥远。

  那个安静地站在红木栏杆的小桥上,看着桥下流水的背影。

  似乎在发呆的水色背影。

  然后钟未空笑起来。

  这个人就是有着这样一种力量。

  明明方才还在困惑着苦恼着阴暗着这人的捉摸不定,只要一见,便会不由自主平静下来安定下来温暖起来放心起来。

  有风,起了。

  卷起那满地的落梅,三两飘远。

  打着转地划过桥上那人的背影,纠缠几圈,零落四散。

  那一刻的场景,美得仿如梦幻。

  一座桥,一个人,一场花雨。

  那轻扬的发丝和袖口衣摆,在花雨中分外灵动。

  而且,也确实动了。

  只是,不是随风摆动,而是——直接向地上栽去!

  钟未空心头一骇,还未回过神来,已接住了那坠倒的身形。

  而那双眼往回一瞟,竟是——笑着的?!

  “未空,有没人跟你说过,你很好骗?”一个熟悉无比的温润声音响起。

  钟未空一个趔趄,差些栽倒。

  嘴巴张合着愣了好一会儿,才在那人一直微笑的眼里找回声音,咬牙切齿:“钟&8226;碍&8226;月!!”

  “啊我在的。”同样易了容的钟碍月指指还被钟未空攥手里的胳膊,笑得开心,“不是抓着么,我跑不了。”

  钟碍月的脸是变了个样子,却连身形也变了。

  又瘦了好多。

  连他那正指着钟未空胳膊的手指,都瘦得仿佛只剩青白的骨节。

  在筵席上,钟未空还没看出来他的身形,改变至此。

  钟未空又气又急,一阵纠结,低吼了出来:“你又耍什么把戏?!”这回是真的火了,好不容易强压下音量,“你不知道单岫派了多少人监视你?把我骗到静章王那里不说,现在又引我出现,让单岫再盯上我?”

  “嗯。”钟碍月收了些笑容,变成原来那个若有似无常年带着的微笑,道,“放心,我没事。”

  这么一句,仿似牛头不对马嘴。

  但钟未空却是重重舒了口气。

  这,才是他的真实意思。

  钟碍月会做什么,总有他的目的,就和莫秋阑一样。

  所以即使让钟未空身陷虎穴也是一样。

  并且,是一种信赖。

  危险的信赖。

  但钟未空除了苦笑,还能做什么呢。

  也许人的感情就是这么一回事,只要得到别人的重视喜爱和信赖,那就算是自己不愿意的事情,也不忍推脱。

  也许在自己也不知不觉的时候,感情已经堆积到忽然发现便要惊骇惶恐的程度。

  虽然钟未空说不清楚这是什么,但很显然,就在方才的那一个担心之间,他突然发现了这个空挂了十年双胞胎哥哥头衔的人,竟在心里占了很大的分量。

  大到可以让自己在没有丝毫考虑的情况下直接冲下去救人。

  又是那个以绝对冷静为前提的自己从没出现过的情况。

  这又是为何?

  所以钟未空乱了,慌了。

  他自然是可以慌乱的。

  因为等他稍稍想想就知道,如果钟碍月要引他出现,便极有可能是——钟碍月的处境已经危险到必须马上离开。

  也因他慌了,也乱了,所以只能说出最表层的那种怒气。

  但是钟碍月听出来了。

  而且他还轻拍了拍钟未空的肩,补了一句:“你没事,我也便安心了。”

  那常年带着的看似温润实则近似机械漠然的笑容,那一刻是真的温暖得光耀心间。

  即使隔了层面具。

  钟未空也看出来了。

  于是钟未空眼眸光波流转,似乎,有那么一点哽咽了。

  他顺着那一拍的力道调整一下姿势和方向,笑:“我现在并不危险,也不需要让单岫和莫秋阑对上。呃,虽然情况复杂起来我们也容易趁机跑路。”

  ——钟碍月那一拍是有用点力的。钟未空便知,那是能让单岫派的监视者读不出唇语的方位。

  “我明白,单岫需要我帮他完成大业,我暂时也没有危险。我只是有点担心你。让他们斗去,对我们来说总是安全点。”钟碍月道,平缓幽温的双目便染上一层带笑深意,“不过,让他们对上也危险,也许会闹得很大,牵扯进两个国家,那就不好收拾了。但这种情况,应该”

  钟未空便和钟碍月笑得一样狡猾,异口同声:“会很好玩。”

  相视而笑,钟未空抱了抱钟碍月,又缓缓把脸埋进钟碍月的颈窝。

  埋进那个带着疏离气息,却又让他不知为何就想陷进去的清冽体香里。

  一阵意旋神迷。

  看到方才钟碍月那个笑容的时候,钟未空竟突然觉得,心头起伏莫名。

  有一些喧嚣澎湃却又似惊惧逃避的意念,一划而过。

  钟碍月看着钟未空变换的表情,拍了拍他的背。

  而钟未空的心里突然浮上另一种慌乱的情绪,瞬间撅住,漫溢开来。

  ——鼻间的这个人的气息,他是这么的,不想放开。松语文学免费小说阅读_www.16sy.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