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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男荒女 103 托梦

  这日,一大清早白大褂子从西厢房捞出车子,吹打吹打上边的浮灰,一骗腿骑上就走了。县乡两级专案组已撤点,却一直没下达处分决定。他蹲在家心里七上八下的没一丁点儿准底,琢磨来琢磨去,便要找郑启峰讨个口风去。

  郑启峰?他不早就下台了吗?唉,诸君有所不知,人家几年后又和三县官攀上了亲戚,说他“文革”中没有打砸抢问题,就给他平了反,如今又让他当上民政助理了。

  这会儿,欠舌头坐在炕上一直瞅他走出大门街,她担心他这节骨眼儿出头露面惹什么麻烦,却又不敢上前问他的。

  这些日子,她好比过鬼门关似的,甭说白大褂子对她跟乌眼鸡一般,她自个儿也恨自个儿的,为啥人家官堂一审问,俺就管不住自个儿的舌头?

  她和白大褂子打林场下放二十多年,虽说不如人家郑启峰混得人模狗样的,倒也舞扎的不善劲儿,吃香的喝辣的比平头百姓强百套的。这下可完了,上面一准对他下碴子了,这场灾祸是咋也躲不过去的。更叫她心寒的是,事情还没等见准咋的呢,一些势利眼挺重的人,已经开始对他们斜眉瞪眼装腔作势了,真是墙倒众人推呀。欠舌头想到这里,心里好不是滋味,鼻子一酸,禁不住又噼里啪啦掉下眼泪来了。

  这工夫,李大吵吵打东院过来,隔着窗户,往屋里望望,说道:“咋一点动静没有哇?人哪,人都哪去了?”

  欠舌头紧忙抹了抹眼泪泡子,没吱声。

  李大吵吵仍趴着窗户,用手挡着玻璃的反光瞅半天,屋里黑咕咚的啥也没瞅真切。她心里犯疑,进了屋却见欠舌头正在炕上坐着,说道:“哎呀妈呀,你看俺眼睛瞎不瞎的,炕上坐着这么一个大活人,咋瞪眼没瞅见的。”

  欠舌头早见她鬼头鬼脑地往屋里瞅的,只是心里不痛快,不愿跟她搭话。这会儿见她进来了,一回身的工夫,便哎哟一声腰就不敢动弹了。

  妇人忙上前扶住她,说道:“表姐夫这个死鬼,打人也没个轻重,过去多少天了?你这腰咋还这样碰不得动不得的?给人家打这般邪乎他倒骑着车子闲逛去了。死鬼。”

  欠舌头听了,皱皱眉头,说:“唉,看他不行了,连你也不拿他为重了,一张嘴就咒他死鬼死鬼的,如今他还能上哪去?他哪还敢到处闲逛的?他是罪该万死的,还不得去寻个背静的去处反省反省的”

  妇人见她眼泪汪汪的,从幔杆子上扯下手巾,说道:“哎呀妈呀,瞅你歪的都不上线了,平常俺也是嘴大舌长,想到哪说到哪,你咋啥说道没有的?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降,如今事已摊到头上了,就要往宽处想才是的。”

  欠舌头拨拉开妇人递过的毛巾,说道:“你就站着说话不嫌腰疼,事搁你头上试试?”

  妇人听了,一屁股坐在炕沿上白着眼睛,说道:“你就有拿俺撒气的能耐,对人家能撩骚惹事的反倒没章程了。”

  欠舌头知她指的是小盼儿,说道:“你提那养汉精干啥?一提她俺就气不打一处来的。啥叫没章程呀?等到年三十的,俺非铰个纸人咒骂咒骂她不可,叫她长大疮,生大蛆,不得好死!”

  妇人道:“那得知道她的生辰八字,这玩意儿弄不准怕也不灵验的。”

  欠舌头说道:“你忘啦?那年孟仙儿给她算卦时,她不报得清清楚楚的。就算这不灵验,她也架不住俺黑天白日地盯着,等俺拿住他们‘对儿’的,非叫那姓牛的栽了不可!”

  妇人说道:“哼,人家都鬼魔溜眼的,来往总是那么神神秘秘的,你那么轻容易就拿住人家‘对儿’啦?”

  欠舌头一颠屁股,道:“呸!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猫洞子来狗洞子去,自个儿觉着弄得挺严密的,岂不知养汉做贼的哪个没丢人现眼的?”

  妇人听了,不禁脸颊泛红,心神不稳,说:“哎呀妈呀,俺光顾跟你扯白哩,把正装事都忘脖子后去了。俺过来是借药壶使唤的。这一开春啊,俺那个死鬼的病又大发劲儿了。”

  欠舌头说道:“那玩意儿多长时间没人用了,八成搁西厢房扔着呢。”说罢,便欠屁股要下炕给她找去。

  妇人忙将她推回炕里,说道:“哎呀妈呀,你就老实地呆在炕上吧,俺自个儿去找就是了。”

  欠舌头扬扬胳膊,说道:“不打紧的,只是动不对劲儿了才疼的,不然的话照样能走能撂,啥事不耽误的。”

  她俩一块堆儿去西厢房,翻了半日才找着,妇人便拎着往东院去了。欠舌头说:“使唤完就放在你那,俺有工夫去取,药壶这玩意儿是兴借不兴送的。本来这一程子俺就够倒霉了,别再让俺们得病遭灾添懊糟了。”

  这日,赶黑儿小盼儿侍候宋老斜吃过饭躺下睡着了,便围着被子想这么多年她和阳阳所受的磨难她边想边哭,不知不觉到了小半夜光景。

  这时,她觉得两眼发涩,心里像一锅糨子似的,正似睡非睡的夹当儿,突然听到过堂门吱呀一声开了。她觉得蹊跷,急忙睁眼一瞅,却打门外真真切切地进来个小男孩。她一细瞅那小男孩不是别人,正是阳阳!但见,他头大脖细,肩垂腹圆,穿件搭着屁股蛋子的布衫,脸和肚皮上尽是汗水流淌的黑道道儿阳阳瞅着她只是噼里啪啦地掉眼泪,哭得委委屈屈的

  她忙起身去拉他,谁知他却忽然遁得无影无踪了这是梦吗?可为啥那么真切呢。这不是梦吗?可这会儿眼前压根儿就没有阳阳啊。她借着昏暗的灯光,环视炕上地下的景物,却见门仍旧关得好好的,宋老斜仍勾着身子在炕头睡着的。

  她回手拨开窗帘子往窗外瞅瞅,见外边黑洞洞的,不禁浑身起一层鸡皮疙瘩,头皮子直发怵。她往炕脚底下偎一偎,将后脊梁紧紧地靠住窗户框子,愈发不敢躺下睡了。

  这样,她坐着坐着便又恍恍惚惚的,门又吱嘎地开了,又是阳阳如同刚才的情形再现一般,且如是三番。她大为惊慌失措,汗如雨下,知宋老斜这一程子在怄她的气不好与他声张。她奓胆子下地开个门缝儿,冲外屋地呸呸呸地吐了三口唾沫,回身骑着尿罐子撒泡尿,麻溜儿又跳上炕了。

  她想,当初能和牛建成为夫妻,又都在家安稳地过日子,孩子或许会活得好好的。她想着想着不禁又流下泪来,呜呜咽咽哭出动静来了。

  宋老斜本来就睡不实,听她这般哭哭啼啼的,便直门儿翻身打咳声。小盼儿愈发哭得声大了。宋老斜实在听不下去了,坐起身子,捞过外套一边披着一边冲她白楞着眼睛,闷吃闷吃的不吭声。哪知小盼儿哭到伤心处想止也止不住的,竟悲悲切切放着大声哭起来。

  宋老斜实在压不住火了,说道:“这五更半夜的,你平白无故的哭的是哪出?天作有雨,人作有祸,老娘们儿家家的,红嘴白牙说搅魔就搅魔。如今你还嫌事小咋的?你非作得人家都下了台才舒坦是不是?”他一般不吭声,吭声就一套套的,咋戗人赶道儿就咋说的。

  小盼儿听了,愈发委屈不过的,竟哭得背气了。

  早上,宋老斜吃了饭,一瘸一拐地去村上了。小盼儿一个人在家里,想起昨晚的梦仍浑身发怵,便抱些柴禾烧一锅水,淘在洗脸盆里洗头洗脸洗脚洗身子。洗毕,她就冲着山墙上的镜子梳理,擦抹,描描画画一气。末了,她又细细地相摸起自个儿的脸蛋来,相摸一回竟笑了,先是美笑,继而是苦笑笑够了便将水哗哗地倒到院子里,倒着倒着就站着犯呆,洗脸盆子顺手落在地下也不知的。

  这几天,她总是恍恍惚惚的。她压根儿不敢相信在卧牛山下见到牛建的那一幕是真的。这都多少年了,他音信皆无,红字头文件都说死了,咋说出现就出现了呢?人就这样,过去都听说他死了,她却总寻思他还活着,可如今他活生生地就在眼前,她却说啥也不相信他还活着的。她想,八成像俺昨黑儿见到阳阳也是一场梦吧?她想着想着,就急三火四地进屋穿上衣裳,又匆匆忙忙地跑出院子朝由卧牛石奔去

  欠舌头一直在自家窗户往外盯着的,这会儿见小盼儿收拾得挺利索,打自家大门走出来,便麻溜儿下地,猫腰跑到大门口一瞅,见她直奔卧牛山,便猜疑她是会牛建去了。

  她思量一阵子,急忙进西厢房里捞出一个猪腰筐,谁知她回身关门的夹当儿又将腰扭差气了。她蹲下身子,龇牙咧嘴地老半天才缓过疼劲儿,便直起身子到东院去了。

  这会儿妇人正在锅底坑上熬药,见烟气里进来个人,凑到跟前瞅半天,才说:“哎呀妈呀,你这老仙儿咋下地了?你可慢着点,别抻着”

  欠舌头回手将筐放在锅台后,说道:“亏你邪乎的,俺是纸糊的不成?出来溜溜,舒舒血脉,反倒好得快些的。”

  这会儿,刘罗锅子在里屋有气无力地说道:“是俺表姐在那说话吧?进来,屋里坐坐吧。”

  欠舌头总嫌他叫她表姐的,往里屋斜一眼,没理睬。

  妇人笑笑,把药汤子折到碗里,说道:“走,进屋坐吧。”

  欠舌头却说道:“麻溜儿点,俺有事要跟你说的。”

  妇人说道:“有事进屋里说呗。”

  刘罗锅子见她们进屋了,挪挪身子,说:“表姐,坐这儿。”

  欠舌头把半个屁股贴炕沿边坐了。

  妇人放了药碗,猫腰去抱她的腿让她盘腿坐,却被她挡了。

  刘罗锅子说道:“俺咋听说,表姐夫摊官司啦?哎呀,这可是咋说的,干得红红通通的咋说崴就崴了呢?”

  妇人说道:“唉,气都喘不匀乎,还管那么多闲事干啥?快闭嘴养养神吧。”

  他不再言语了,将药汤子喝下去了。

  欠舌头问道:“是俺的方子吗?”

  妇人说:“哪是的,那方子俺倒金贵地留着的,可不知掖哪耗子窟窿里去了,打天磨地也找不到的。”

  欠舌头说:“不打紧的,俺还留着底呢。”说罢,她从怀里掏出叠得方方正正的纸单,拿到妇人跟前打开。上面写着:

  龙爪一两c南芪二两c仙人掌(去刺)三两c冰糖

  四两,将前三味放一处捣碎,与冰糖同放一斤白酒中泡

  七日后,每饭前喝一小盅。

  欠舌头道:“你别看这几味药不值几个钱,却应了九九十成的吉数,治老齁巴病一勺子一个准儿的。”

  妇人说:“仙人掌倒有来路的,小盼儿说给掰一丫,只是南芪挺难淘腾的。”

  欠舌头的脸阴了,说道:“啥?你用她的?使唤她那不干不净的玩意儿,不但不见强反会添病的。”

  妇人急忙说道:“哎呀妈呀,这家伙的,你瞅这脸子多难看的,俺不用她的不就得了。”

  欠舌头说:“你个小蹄子跟吃枪药似的,原先你表姐夫好好的那咱,你对俺咋不这般德性呢?一个不中就谁也不中了?”

  妇人说:“哎呀妈呀,俺就恁势利眼哪?”

  欠舌头说道:“行啦,俺不跟你斗嘴皮子了,你快舞扎,还有急事呢。”

  妇人问:“啥事啊,这般急忙急火的?”

  欠舌头说:“咱搭个伴儿,上山采婆婆丁去。”

  妇人说:“哎呀妈呀,你咋想一出是一出呢,刚才还坐在炕上龇牙咧嘴的,这么大工夫就想往山上跑,着魔了咋的?”

  欠舌头说道:“弄点苦的淡淡爷们儿嘴,省着他张口闭口就骂人。”

  妇人说道:“再说这才是几月啊,哪有的。”

  欠舌头说道:“三月三,苣荬菜钻天,清明过多少天了?你咋越过越发昏了。”接着,她凑到妇人耳边嘁嘁嚓嚓的,说前面那个怎的怎的咱们又如何如何抓“对儿”去

  妇人听了,连连点头应承,冲罗锅子说:“你在家呆着,俺和表姐出去一趟。”

  刘罗锅子没作声,只朝她们扬扬手。松语文学免费小说阅读_www.16sy.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