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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车中美女去匆匆

  这个张峰明明历尽风霜,明明有许多故事,可他偏偏一无所知,而对方肯定已经对自己了如指掌。这样的较量从一开始就不公平。那少年后悔没把最好的刀带来,手上的这一把只是把普通的刀,不能保证有足够的杀伤力。

  那少年这一想时,知道自信心正在崩溃,有些坐不住了。面对高手,失去自信,往往就意味着要失败。一念及此,那少年不免有些浮躁起来,他几乎要站起来。

  但他不该站起来,他知道。

  面对如此一个高手,必须冷静,必须自信,必须坚持主动,不能轻易动摇,至少不能让对手看到自己的胆怯。既然前两点已经做不到了,他至少要做到最后一点,不为对方所动摇。

  一旦站起来,他将连最后这点也输掉,那肯定必败无疑。无论如何,他得硬着头皮坐下去,他不能让张峰看出他的胆怯。

  可那马蹄声却在继续,继续……压力更大,更大了。

  又有几个拦着张峰去路的人倒下了。张峰却至今未动过手。他继续上来。他依旧冷峻,冷漠,依旧旁若无人。马蹄声依旧以同样的节奏“得得”地响着。

  那少年的手开始有些发抖,眼睛也睁得大大的。他真的要面对这个对手了,他真的要破记录地输一回了,而且是在一个普通不过的环境下,面对一个看似寻常的汉子。

  他与失败甚至与死亡已经只有三丈二的距离,不,三丈……二丈八……二丈五……二丈四……是的,一切已经发生,已经无法逃避了。

  那少年闻到了张峰身上浓郁逼人的气息。弄不清这是杀气,还是仅仅只是汗的气味。

  那少年突然感觉到有几分悲凉无助。四周几乎都是他的手下,他却感到无助和孤单。张峰只有一个人,他却感到四周都有张峰,一大群张峰在包围着他,向他逼近。

  这是种多可怕的感觉!那少年觉得自己快要坐不住了。他的头皮要炸开了。马蹄声却在继续。张峰依旧前来。细碎的马蹄声在他耳边,已经变得象雷鸣一样的响,震得耳根都麻了。

  那少年的手上、脸上满是汗水,整个人都在发颤,脑袋和胸膛有即将涨破的感觉。他知道他真的要坐不住了。再坐下去,他就要疯了。

  马蹄声依旧在固执地响着,步步逼近,更近了,更近更近了……

  那少年蓦然站起!站起时,已是满身汗水。

  那少女却始终没有动,张峰的出现不但没打击到她,相反,倒使她脸上出现了活气,她的表情里甚至有种难以掩饰的欣喜,她甚至有些激动起来,充满期待地看着张峰,眼角里竟有一丝泪花。她本来是死寂的,是一个活雕像,没想到张峰的到来,倒点亮了她的生命,此刻她的表情,已分明带着种猝遇久别的亲人那样的快乐和激动。

  这时她突兀地对张峰道:“真的是你吗,你真的就是峰……不不,张峰?”

  张峰听得这话,把马停下了,反问道:“姑娘听说过张峰?”

  那少女道:“我们家有个女人,你该知道她吧,她常跟我和家姐说过有个叫张峰的男子,还教我们唱过一支歌。‘腮边一滴英雄泪,沾襟湿袖知为谁,莫说是,一春梦雨常飘瓦,常记着,三生盟约死相随,到如今,人去楼空音讯杳……’”

  那少年心中一紧,有种莫名其妙的酸意,因为这支歌那少女曾经唱过,每次唱时,都有几分女儿式的娇痴。本来这只是女儿思春曲子,无甚稀奇,只是那少女也这样唱,,而且是这样唱,就让人觉得奇怪。难道这首歌竟与张峰有关?

  张峰听得这歌,脸色果然突然变了。他自从出现之后,脸色不曾发生过任何变化,听得这一首歌,神色却是大变,似是激动之极,一时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才问道:“姑娘与她很熟?”

  那少女比他更激动,颤声道:“果然是你,你果然还活着,整整十年了,谁也没想到你仍然活着,你活着,却不告诉任何人,你好狠!”声音里竟带着几分嗔怪的口气,仿佛碰上了亲人那样的口气。

  张峰捂着嘴巴,手却在抖,没有作声。

  那少女道:“你知道她现在的情况吗,她以为你已经死了,给你做了一个灵位,天天都烧香给你。谁也没想到你会活着,更没想到,能让我看见你。可是你已经变得很老了。你一定是碰上了很多麻烦,这些年你在哪里,你在干什么?你为什么不跟我们说一声你的行踪,你知道大家多担心你。你知道吗?”她的声音显得如此迫切,引得一旁的那少年神色有些不自然起来。

  张峰看着她,脸上的神色有些复杂,一会儿才道:“你想知道我为什么到这里来吗?”

  白衣少女道:“为什么?”

  张峰道:“一,我要阻止你们的这场杀戮;二,我要杀你。”

  白衣少女惊得呆了,半晌才道:“你,你说你要杀我,为什么?”

  张峰道:“为了一个和姑娘一样年轻貌美,但心地善良的姑娘,她的名字叫刘沉鱼。”

  那少女颤声道:“不,不,你不能杀我。谁都能杀我,你不能……这些年来,我们为你牵肠挂肚,世上的人都想害我,都看不起我,我一直在想,假如你在,你一定会保护我们,我也象她一样,从心里把你当作哥哥,我好不容易才见到你,你不能杀我,你不能杀我,峰哥哥!”说着,眼里闪出泪花,这最后一声称呼,更是发自肺腑。叫得那少年心里一寒!

  张峰竟不为所动,冷冷的道:“当年刘沉鱼把你当作亲妹子,你却下药把她毒死,你还会有感情?”

  那少女痛苦之极,颓然坐下,擦擦眼睛,切齿道:“张峰,你果然是个无情无义的人,怪不得她要离开你,我一直还同情你,现在才知道,你,你是活该。”

  张峰闭上眼睛,无可奈何地苦笑一声。

  那少女咬一咬牙,一扬手,一枚暗具打了出去,一面嘶声道:“是你逼我的!”

  那暗具是蜀中唐门的独门暗器“雪花一朵”!据说从发明到现在,很少有人能躲得过,至于当代,除了号称天下第一高手的张南敌,曾经在跟唐门高手唐白虎决斗时躲开过一次,还没听说过有第二个人躲开过。就连曾经独闯皇宫,救走被掳为宫女的情人的神奇怪杰阳舞空,也被“雪花一朵”打成重伤,最后不治身亡。

  那少女认定张峰也躲不过,虽说张峰的确厉害,虽说从心底里,她也不愿意张峰死于这暗器之下,如果只是将他打成重伤,那就太好了,她就可以救治他,照顾他,把他的恨逐渐消融。毕竟,他曾是她心中的第二位亲人,她怎么忍心?看他的样子,她能想象出这十年来他的辛酸和眼泪。十年时间的确可以重塑一个人,可他是怎样被重塑的呢?她想知道。如此险恶的江湖,他是怎么走过来的?她想知道。她最想知道的是,这十年间,他的感情世界是怎样一个样子……可他却要杀她。她不想死,那么,只能如此了!

  张峰蓦然抬头,将手一招!这暗器已经在空中开放,先是漫天银灿,继而化作满眼艳红,如同一朵特大的盛开的花,不,如同下了一阵花雨,美如初秋的枫林,又如晚霞满天的黄昏。

  它朝下面罩下来,只是,罩住的不是张峰,却是那少女自己。那少女一愕,脸色瞬间变得更白更白,被艳红的暗器衬得更美更艳,她没法阻止这暗器的发动,更无法消解它的威力。花一谢,她的身上也是血迹斑斑,两个大大的眼睛,充满了惊诧和悲凄和委屈。她痛苦地看着张峰,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或者已经说出来了,可是细若游丝,别人根本就听不到。然后她就死了!花谢人亡,本就令人心酸,更何况是这样一朵娇花?张峰的神色更落寞了,呆呆地看着她,谁也看不出他脸上是什么表情,也许根本就不能算是表情,他身上的杀气也在这一瞬间蓦然消失。这样一个姑娘被他杀了,也把他的杀气耗尽了。

  事起突然,一旁的那少年却幸身手敏捷,一见情形不对,下意识的立刻就地一滚,离开这小车,待他站定身子看时,不禁呆住了。

  怎么会是这样呢,这张峰——他以为张峰至少会为这样一个我见犹怜的少女动一动恻隐之心的,何况她那突然表现出来的对张峰依恋的表情?即使是对他,她也从来没有过这样的表情,他刚才还为此心里酸溜溜的,哪里想到事情急转直下,她就这样死于张峰之手!怎么会呢,怎么会这样呢?一个年方十八岁的少女,怎么可能以这样平凡的方式完成人生的最后一笔?没有花,没有酒,没有诗,没有歌,而她就死在这样平凡的日子里,如此粗糙的环境中,甚至连向他道一声别都来不及!而他呢,从此以后,将要以怎样的悲凉独自漂流在江湖的浪峰潮头,穿越险滩暗礁,又将如何独自面对无尽的风风雨雨,寂寞地熬过无数暮暮朝朝?

  那少年良久还当是在梦中,忽然觉得自己刚才有多窝囊,那少女的死激起了他的斗志,他狂喝一声,提刀便向张峰打去,他向张峰发出了一阵狂攻,不,准确一点说,他打算向张峰发起一阵强攻,也许是因为悲愤,他发出的力度和密度都是空前的,他拼着一死,也要让张峰尝尝死亡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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