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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离开

  余亦歌人长得俊俏,在这佤勐邦几乎没有哪个男人不想打她的主意。华叔对这一幕早就见怪不怪,合上急救箱时,听见宇文里吩咐他:

  “给我准备下个月初回B市的机票”

  华叔不由皱了眉:“你要回去?”

  宇文里的目光却是落在腊戌的身上:“我给你们一个月的时间,把手上剩下的货全部散出去。这件事我要你亲自去办,一定要小心谨慎,我不想在马上离开的最后一个月里出任何差错。”

  阿邦又问:“那后山的金子呢?”

  做他们这行当的,讲话都很小心隐晦,就像贩du的,从来不会说自己是du贩子,会冠冕堂皇地称自己是生意人;du品鸦片,叫金子,能让他们升官发财、平步青云的金子。

  “全都烧掉”宇文里答。

  他要抹掉他七年来在佤勐邦的一切痕迹,就如同他当初一尘不染的来,同样也要干干净净地回去。

  阿邦愣住,拿着当地话感慨道:“乖乖,那可是几千亩地啊,一把火烧起来,岂不是要烧掉整个佤勐邦!”

  腊戌支支吾吾了半天才问出口:“那嫂子和阿映呢……”

  华叔给宇文里手上的手臂上好药后,便起身穿衣,在听到这两个名字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就仿佛阿邦在问他两个从未谋面的陌生人与他何干一般波澜不惊。

  “腊钦留下,照顾她们母女。我回B市稳定下后,自会接阿映过去,她正是要读书的年纪,我不想耽误她。”

  B市的尔虞我诈,家族的勾心斗角,甚至还比不上佤勐邦的祥和宁静,宇文里看向远方,眼底似乎预见了即将到来的硝烟与腥风血雨。

  “那亦歌呢?同她在一起生活了那么久,还是没感情?或者说你宇文里真的是铁石心肠,只是利用她结婚生子给宇文政施障眼法,好让他真的以为你在佤勐邦安居乐业,忘掉了血海深仇,从此不再与他相争?”

  余亦歌对宇文里的感情,所有人都看在眼里。阿邦心里也是如此想,他却不敢说出口,华叔可是看着宇文里长大的人,感情自然深厚,他虽然忠心耿耿,敢打敢拼,多余不该说的话却是多一句也不敢乱讲。

  “我当年把她从夜场带出来,安葬了她继父,还清了她舅舅欠下的巨额赌债,我给了她七年的安稳生活。”他微微勾起嘴角,凉薄无情,如同田野上掠过青草,一去再也不复返的清风:“你说我利用她?大家同一屋檐下躲雨,谈得上利用这么重的二字吗?”

  华叔哑言,道理虽然如此,心里却难免不会有一丝失落:“原来你是这样想的。”

  “不然呢?你叫我对一个来历不明的ji女感恩戴德?别忘了,当年可是你叫我带她回来的。”宇文里厉声道。

  “你这样讲话寒的可不光是我的心。是谁在你受枪伤的时候彻夜守在你身边,把你从鬼门关前拉回来的?她当年怀孕生阿映时差点连命都没掉,这么些年也是亦歌一手把孩子辛苦拉扯带大。可你呢?你又在做什么?你是个称职的父亲吗?就算她当初是为了活命才跟你在一起,可一个女人为你做了这么多,难道还不够你记住她的恩情吗?你现在要走了,就打算把她母女二人分开,带阿映回去,把她一个人丢进冰冷的别墅里,只剩下佣人的陪伴。这样的人生是你经历过的,也是你不想要的。阿里,这一路,你是如何走过来的,旁人绝对不会比我清楚,你心底最渴望最珍惜的是家庭,你的童年已是如此不堪,就不要让自己的女儿也重蹈覆辙了!”

  “都是命数,谁叫她生在了宇文家。”

  华叔沉着脸:“宇文里,我看你真的是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事情已经过去了十几年了,难道还不够令你释怀的吗?你看看你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就是你父亲在天之灵也不得安息啊!”

  “华叔!”宇文里拍案而起,双眼赤红:“难道你就心甘情愿的躲在这里,打算像一只丧家之犬一样躲躲藏藏一辈子吗?你看看B市,那里的东西曾是属于我们的!是我父亲拿命换回来的!”华叔还要说些什么,被宇文里抬手止住:“别说了,我的事情绝不会因为一个余亦歌而改变,这辈子就算我对不起她。假使他日就算是你挡在我面前,也别怪我不念旧情!”

  他不给华叔反驳的机会,拎着外套转身出门,修长挺拔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暮色之中。

  **

  宇文里彻夜不归,她亦是一夜无眠。

  昨夜的她竟像是无家可归的流浪狗一样,跑到女儿的房间,可怜巴巴地去求她,今晚可不可以同她挤一晚,阿映小姐睡得迷迷糊糊,哼哼唧唧应了一声,翻了个身给她空出块地方。

  余亦歌盯着窗外的月光,问怀中的女儿:“阿映,如果有一天你阿爸要带你走,去过更好的生活,你会不会和他走?”

  阿映困得几乎要睁不开眼睛,问阿妈:“什么是更好的生活?”

  “那里有高楼大厦,宽敞干净的马路,就是每天都会有很多好吃的,有漂亮的小穿,新书包背。你的房间会很大很很明亮,会有很多人老照顾你,会有很多你从没见过的布娃娃和毛绒玩具摆在你的枕边……给你这样的生活,你会不会答应同你阿爸走?”

  阿映软软的声音响起:“才不要嘞!那些怎么比得上我阿妈!阿映会一辈子陪着阿妈,不准任何人欺负阿妈。”

  余亦歌抱着女儿,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第二天一大早,天才蒙蒙亮,余亦歌就睁开眼,费了好大的劲才把宇文映叫醒,逼她用过早餐后,背上书包,由腊钦领着出门送去学校。

  余亦歌没有化妆,扎着高高的马尾,清秀干净的脸庞,穿着居家服时的模样和邻家待字闺中的阿妹没什么两样。只是仔细看,那双明眸杏眼中写满了妩媚与风尘,再也不似女孩的单纯与天真。

  她洗过碗筷后,挽起袖子,开始翻箱倒柜。

  宇文里的东西不是很多,清一色的衬衫、黑长裤,她耐心地将它们一件件熨平折好,然后放进他当年随身带来的那只皮箱中。

  她忽然记起还有另外一只从未被打开的皮箱,一直静静地躺在床底下。她趴在木板上,费了好大力气才将皮箱从床下拽了出来。箱子上一层灰,也上了锁,是那种她很少见的数字密码锁。

  她也没有犹豫,下意识地按下了他父亲的忌日。

  密码锁竟然没有打开。

  想了想,又试了一遍阿映的生日,还是没有开。

  她突然笑出了声,一脸明知是死,却义无反顾的大义凌然,十分不知好歹地输下自己的生日。

  锁头没开,当然,这是意料之中的。

  余亦歌绞尽脑汁也没能猜到密码是什么,目光掠过桌子上的相框时,她却忽然想到了些什么,于是揣揣不安地再一次,拨动四位数字。

  锁柱咔哒一声,锁芯中逃离着弹开。

  1914

  他的生辰一月十四号

  她的生辰九月十四号

  **

  她拿抹布仔仔细细擦掉皮箱周身的灰尘,皮箱的皮质柔软,光泽度丝毫不减当年,看上去价值不菲。她拉开锁链,里面装着几件他从未穿过的西装三件套西装、皮带、墨镜,只是一打眼就能看出来西装的尺寸不对,并不是照着他现在的身材量的。里头还有两把□□和若干枚弹夹、最下层还整整齐齐地放着几排捆成卷的美元,她再向下摸索,在皮箱夹层内竟还翻出了一张老照片。

  照片上的背景是一幢临海别墅,楼屋前是一片郁郁葱葱的绿草坪,一个老气横秋的中年男人,怀里拥着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人,而女人手中抱着一个像阿映那么大的小男孩。

  小男孩冲着镜头,扯着嘴角,笑着那么开心,那么简单而纯粹。

  铺着纯白色茶花勾边的桌巾的巴洛克浮雕长桌上,摆放着一只巨大的双层奶油蛋糕,上面写着:阿里,六岁生日快乐。再旁边堆积着数也数不清的礼物礼盒,数也数不清衣冠楚楚前来祝贺的人。

  原来这就是他口中那个遥远的家以及他的家人。

  宇文里从未提起过关于他的往事,他的家人他的过往像是一个抓不住的谜。而真当她第一次看见他的父母的照片时,会是那样莫名的震撼。

  她小心翼翼地把照片放回去,像是从来没有碰过未留下任何痕迹。她拿出西装外套,手指伸进衣兜里,放平、喷水、熨烫、仔仔细细的熨好衣领、袖口、每一个角落。她想着这也许是她最后能为他做的事了。正要把外套放回去的时候,一只折叠皮夹从西装内衬滑落,正巧砸落在她鞋面上。

  她捡起来,翻到皮夹内侧,只是那么匆匆一眼,便又急急忙忙地合上钱夹,犹如打碎花瓶做错事的孩子。

  那是一张太令人过目难忘、褪色发黄的旧照片,上面的娇柔女人,以及拥着她的俊朗男人。

  那个女人是她女儿的名字,更是他一辈子都忘不掉的挚爱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