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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3节

  又用食指尖在小脸腮上轻轻一捣,叹口气说:

  “要不是为了你,我何必活在世上”

  她又精神恍惚地从卧房中悄悄出来,在方桌边重新坐下,紧咬嘴唇,低头沉思,等候献忠。楼上有老鼠把什么东西弄得响了一下,声音很轻,但丁氏大吃一惊,猛然抬起头来,心中一阵狂跳。她仰脸望着楼板,在心里害怕他说:

  “他们用不上我下毒,就要把李闯王杀死在这楼上么”

  她继续望着楼板,仿佛看见鲜血从楼板缝中滴落下来。她的脸色更发白了。

  忽然,想起来她的哥哥丁举人,又想到母亲,几乎忍不住痛哭起来。仿佛丁举人就坐在她的面前,等着要她的金银珠玉,脸上挂着虚情假意的笑。她在心中哭诉说:

  “你原来已经不把我当成丁家的后代,如今却来认亲,把我当成了你们丁家的宝贝看待。唉,你只知要钱,可知我过的什么日子原来你们常讲的三纲五常,忠孝节义,都是假的”

  她重新将徐以显讲的话回想一遍,更觉得他的话有道理。人都是为自己,为争名争利随时都要坑害别人。官杀民,富杀贫,有权有勇的杀无权无勇的,得志的杀不得志的她想起来人们常说的“不奸不毒不丈夫”,确实如此,吃亏的都是老实懦弱人于是她为着自己和儿子的富贵前途,决定按照军师的话做,别的暂时不想了。

  听见献忠的脚步声,丁氏心头狂跳,机械地站起来。看见献忠一进来就往楼上走,她慌忙说:

  “楼上收拾得很好,你不用上上去看了。”

  “那么你叫我回来做什么”献忠在她的嫩脸上摸了一下,乜斜着眼睛说:“一时不看见咱老张,就想得你坐立不安”

  她推开献忠的手,不知说什么好,简直有点后悔把献忠请回,可是,既然下定狠心,怎能三心二意她使个眼色叫丫环们出去,然后一声不响地走进里间,揭开锦帐。她本来打算叫献忠同她一道坐在床沿上,却自己心一慌,腿一软,先坐下去,让献忠立在她的面前。献忠看见她的神色异常,颇为诧异,把一只手放在她的肩上问:

  “乖乖儿,出了什么事”

  她望着他的眼睛,呼吸急促,紧紧地抓住献忠的一只大手,原来准备了许多话,却临时想不起来,只是吃吃他说:

  “大帅,你把李闯王杀了吧你不杀他,他日后就会杀你”

  张献忠甩脱了她的手,吃惊地望着她,抓住大胡子在手中揉着,过了片刻,严厉地问:

  “是老徐刚才来过”

  丁氏感到献忠的脸色可怕,只把头点了一下,不敢出声。

  “人家有了困难来投朋友,咱怎好乘人之危,就下毒手c我不干”

  丁氏觉得完全无策了,忽然抓住献忠的袍襟,哽咽说:“大帅,你不替你自己日后着想,也该为我,为你的孩子着想啊”因为提到她自己和孩子的前途,她真的忍不住滚出泪来。

  献忠望望床上的婴儿,想起来王又天昨天替他父子批八字的事。自从十年前起义以来,曾有个少人说他日后会得天下,王又天只是重新说出了别人说过的话,所不同的是王又天的名望很大,连总理熊文灿都待如上宾,他的话特别能打动献忠的心。此刻回想着王又天的话,三四年来对自成的忌妒情绪忽然在献忠的心上活动了。

  “妇道人家,这样的事用不着你们多嘴”献忠说毕把手一甩,快步走了出去。

  尽管献忠用的是责备口气,但丁氏却看出来献忠的心中有几分同意了。过了片刻,她又觉得对献忠的口气捉摸不定。她的心头很乱,也很恐怖,一会儿好像楼上马上就要杀死李自成或李自成拔剑抵抗,互相砍杀;一会儿又像搂上风平浪静,而徐以显来催她赶快命丫头用毒药毒死闯王。一想到徐以显,她就毛骨悚然,她心中叹道:

  “这个人竟得到他的信任同他搭配”

  丫环们忘记给铜灯添油,灯光不亮,一点昏黄的火苗儿在冷空气中颤抖,她觉得绣房中阴森森c黑黝黝的,使她更加害怕。

  她突然扑到床上,抱起来婴儿,逃出绣房。丫环们已经进来,看见她神色惊慌,脸色苍白,浑身打颤,以为她受了感冒,赶快扶她坐在火盆旁边。在明亮的灯光下,在四个丫环的包围服侍中,过了一会儿,她慢慢好了。但是又忽然一惊,望着楼板,小声问:

  “楼上有人么”

  “没有一个人。”春兰回答说。

  “我听见好像有人在上边走动。”

  四个丫头平时都怕狐仙,怕鬼,甚至在晚上提起来黄鼠狼也害怕。听丁氏这么一说,都恐怖地望着楼板,屏气静听。正在这时,从院里传进来一个陌生的男子声音:

  “好幽雅的一座小院”

  李自成

  第十八章

  丫环打起帘子,张献忠同徐以显把李自成让进屋里。丁氏已经躲迸里间去了。献忠把她唤出来,介绍给自成说:

  “李哥,认识认识,这是你第八个弟妹。怎么,还俊俏吧”

  李自成比献忠长几个月,按照自古传下来的老规矩,兄长是不能在弟媳妇面前开半句玩笑的,朋友间也是如此,何况自成又是个比较严肃的人,所以当时感到有点窘,无话回答。幸好丁氏匆匆地向他福了一福,羞得满面通红,一转身逃进绣房。张献忠乐了,拈着长胡须哈哈地大笑起来。

  他们正要上楼,马元利来了。马元利同李自成从前也很熟,今晚因留在察院照料,没有机会来奉陪接风酒宴。他同自成见过礼,寒暄几句,就把一个红纸礼单呈给献忠。献忠紧皱粗眉,握着长须,把礼单细看一遍,抬起头来问:

  “不能再少一些”

  “我同林大人的两位亲信幕僚琢磨很久,这一股子脓,疼是疼,恐怕要出,林大人跟他的左右,这次来谷城,不把胃口填饱恐怕不会离开。”

  献忠带着怒意他说:“请他赶快滚还不容易”

  “当然容易。在谷城故意搞点儿小乱子,就会把他吓跑,可是咱们现在还得打鬼就鬼,腊月二十三打发老灶爷上人,用灶糖粘住他的嘴,让他上天后不能说坏话。大帅,你就忍口气,也忍点疼,全当是打发灶君上天吧。”

  献忠沉吟说:“这么算下来,光送礼也得五千两银子以上。只是,这一颗大珍珠不好弄到”

  马元利笑着说:“听林大人的一位亲信说,这是四姨太太亲口说出来的,不好拒绝。她原想要一颗祖母绿,后经我再三说明咱这里如今没有,才改成大珍珠。”

  “操他们的祖宗八代”献忠轻轻地骂了一句,就往里间去了。

  李自成完全明白是怎么回事儿,在心中暗笑说:“你玩假降这一手,玩来玩去,现在可尝够了好滋味”同时他更觉得自己来得恰是时候,不怕献忠不听从他的劝说。为着避免打听,他不再同马元利说话,背过身去,打量着屋中的高雅布置。家具都是捕木的,式样古雅;墙上挂几幅名人字画,一张三弦,一管紫竹玉屏萧,萧的尾端带有杏黄色的两条丝穗子,上边用一块小小的汉玉坠儿馆着。他的眼光扫到山墙上,看见了一副装裱考究的红纸洒金对联,上写着颜体行书,十分雄劲和奔放:

  柳营春试马

  虎帐夜谈兵

  他知道柳营是用的西汉名将周亚夫的典故,觉得这对联很合乎献忠的身份。看看落的下款,是题着“谷城徐以显彰甫拜书”。今晚看见献忠的军师,他对这个人的印象不怎么好。并没有什么根据,只是凭着他的人生阅历,朦胧地觉得徐是个阴险的人。但徐以显的一笔颜体字他觉得不错,增加了对这个人的敬意。

  正当他欣赏徐以显书法的时候,他听见是献忠的八夫人小声赌气说:

  “你们近来给大官儿们送礼,总是来挤我,把我当成个出血筒子,上月你们拿走我的一块祖母绿去给总理的小姐送礼,今晚又来要我的大珍珠。我不给”

  张献忠走出来,没有生气,无可奈何地对马元利笑着说:

  “这个礼单放在我这里,咱们明天再商量吧。”

  马元利一走,献忠就把自成请到楼上去,并对徐以显说:

  “老徐,你也上楼来谈谈吧。”

  徐以显赔笑说。“我还有事,不能奉陪闯王啦。”

  献忠也不勉强,说:“你是忙人儿,随你的便。”

  李自成对徐以显拱拱手,随着献忠上楼了。徐以显小声对春兰说:

  “请夫人出来,我跟她说句话。”

  丁氏从里间抱着婴儿出来了。她以为徐以显要问下毒药的事。但徐以显不再提这件事,因为他后来想,不得献忠同意决不敢下此毒手。献忠的脾气他很知道,一旦动了火,他的头就保不住了。

  “夫人,你跟大帅说了么”他小声问。

  “说了。”

  “大帅怎么说”

  “他不许我多嘴。看他的神气,他心里有些肯。”

  徐以显轻轻点了一下头,没有说别的话,转身走出,他已经想好杀害李自成的新办法,用不着丁氏了。

  李自成一到楼上,看见放着许多书架子,上边摆满了书,简直发呆了。他用眼睛扫着书架子,问:

  “敬轩,这是个藏书楼么”

  “不是,不是。这些书都是方岳贡家的,官兵糟蹋,咱的弟兄也糟蹋,有的烤火啦,有的垫马棚啦。后来方岳宗请我帮忙,下令不准再糟蹋这些书,把已经散失的也收集起来,搬到这座楼上藏起来。这楼同咱们吃酒的花厅都不是方家的,同方家是紧邻,我把两家宅子打通啦,还开了一道月门。你看,你在这里住,不会有人打扰吧”

  “这地方确实清静。”

  “只要你不嫌招待不周,在这里多住些日子吧,决不会有风吹草动。”

  自成笑着说:“八弟妹住在下边,自然闲杂人不敢进来。”

  他们在靠近火盆的八仙桌边坐下。桌上放着一个霁红官窑梅瓶,新插了两枝红白二色的腊梅。春香来替他们倒了两杯茶。献忠一挥手,她赶快下楼了。献忠是一个不喜欢安静的人,更不喜欢稳重地坐下谈话。他站起来走到自成的身边,在他的肩上拍了一下,嘻嘻地笑着说:

  “哎,李哥,你不如跟着咱老张投降朝廷吧,何必天天奔波”

  自成转过头来,看看献忠。看见他的狡猾的笑容,猜不透他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他不管献忠的话是真是假,他把身子往椅背上猛一靠,头一仰,回答说:

  “啊,不行,决不投降”

  “好家伙,已经赔了老婆又折兵,还不服输”

  “胜败兵家常事。没有败,也就不会有胜。自古起义,哪有一帆风顺的”

  “好我的哥,你难道打算丢掉几次老婆孩子我看,还是受招安吧。”

  自成笑一笑,说:“要是只打算一家团聚,死在老婆床头,咱们起初就不必造反啦。”

  “你真的不肯洗手”

  “既然造反,不反到北京城永不罢休。”

  献忠瞪着眼睛在自成的脸上注视一阵,又在自成的肩膀上重重地拍一下,大声说:

  “好样的,我就猜到你一定不服输,也不泄气”随即哈哈地大笑起来,坐回原位。“李哥,咱们打开窗户说亮话,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我想听听你的主见。”

  “听我的主见”张献忠狡猾地挤挤眼睛,拈着大胡须说:“咱老张已经受了招安,也算是朝廷的人啦。咱们分了路,各人有各人的打算。你怎么好听我的主见”

  “敬轩,咱们说正经话,别开玩笑啦。我这次来看你,就是要跟你谈谈今后我们应该怎么办。”自成把“我们”二字说得很重,很慢。停顿片刻,见献忠一直含笑地盯着他,老不做声,他接着说:“从前官兵的力量比如今大,可是因为咱们十三家拧成一股绳,齐心作战,把官兵杀得顾东不能顾西。这两年,咱们十三家分成几股,你,曹操,我,老回回,还有革里眼他们,各打各的,没有好生配合,互相策应,都吃了官兵的亏。敬轩,如今满鞑子深入畿辅,洪承畴和孙传庭都去勤王,内地官兵空虚,加上河南等省连年灾荒,人吃人的年景,正是咱们大干一番的好时机。我不能住在商洛山中当神仙,你也不应该就这样在谷城长住下去。你说,咱们应该怎么办”

  “你想重振旗鼓,当然很好。痛快说吧,你可是要我帮助你”

  “我来谷城,不是来求你帮助,只是要跟你商议商议咱们今后应该如何干,一个巴掌拍不响,两个巴掌就拍得响。我来找你,不光是为我,也是为你。”

  献忠又笑起来,说:“好家伙,还为我”

  “是,也为你。你大概还记得,几年前咱们在城固左近抢渡汉水,没有船只,水流很急,还有风浪。骑兵过去后,步兵过不去。大家正没办法,还是你想出主意,叫步兵强的跟弱的搭配,人牵人,手拉手,扯成长线,踏过汉水,转眼间,不但步兵都平安过来,连老弱伤病的弟兄也过来了,风浪大的地方,许多人手牵手站成人排,挡住浪头,让抬运伤病和辎重的弟兄们顺利过去,可见,力量分散了,就抵不住激流,挡不住风浪,力量合起来就什么困难也不怕。”

  “你的力量在哪里,我的哥你的人马不是打完了么”

  “那是暂时的事情。时候一到,只要我的路子走得正,重树起我的闯字大旗,人马要多少会有多少。”

  “你有把握”

  “有把握,明朝已经失尽人心,加上灾荒连年,饿碎满地,只要我们能够为民除害,救民水火,还怕没有老百姓跟着造反”

  “你真是要干到底”

  “说实话,我目下已经在商洛山中集合力量。”

  张献忠猛地跳起来,把大腿一拍,伸出一个大拇指,大声说:“好汉好汉自成,我就知道你不会完蛋,定有重振旗鼓的一天。果然你丝毫不丧气,不低头,是一个顶天立地的铁汉子高如岳死后大家推你做闯王,真不愧这个闯字不过,老兄,你也不要在我老张面前打肿脸装胖子,硬不要朋友帮助。说吧,你需要什么需要我老张送一些人马给你么需要多少嗯说”

  “敬轩,你的情谊我十分感激。可是,请你暂且不谈怎样帮助我,咱们先商量今后大计要紧。”

  “好,暂且放下这一章,先谈重要的。你打算今后怎么于”

  “我想先问问你:你打算怎么干”

  张献忠拈着大胡须笑一笑,重新坐进椅子里,装出心安理得的样子说:“你看,咱俩走的不是一条路。我已经娶了八个老婆,不久还要娶第九房,是本城敖秀才家的姑娘,十七岁。咱们造反,还不是为着过几天舒服日子”他挤挤眼睛,摇摇头,打个饱嗝,双脚蹬在桌撑上,接着说:“我没有别的打算,只想在谷城安安稳稳地住下来,把兵练好,朝廷需要我出力的时候我就出把力。”

  自成笑着问:“真的么”

  献忠说:“信不信由你。”

  自成坐下去,诚恳地c严肃地c不慌不忙地微笑着说:“敬轩,你不要跟我开玩笑,良机难得,咱弟兄俩应该好生谈一谈。咱们起义已经十来年啦,弟兄们死了不知有多少,老百姓遭殃更大,到如今还没有打出个名堂来,你抱定宗旨杀贪官污吏1,可是贪官污吏越杀越多,看起来若非推倒明朝江山,来一个改朝换代,吏治是不会清明的。我知道你想喘喘气,然后大干。可是这情形不能拖得太久。你在整练人马,左良玉们也在整练人马,你只有谷城县弹丸之地。池塘小,难养大鱼。等到你的创伤养好了,羽毛丰满了,左良玉们的人马也整练好了,比以前更多了。你的把戏只能够骗住熊文灿,可是骗不住左良玉和罗岱,骗不住朝廷,骗不住众人的眼睛。目前正是极其有利的局面”──────────────

  1杀贪官污吏张献忠的义子孙可望即张可旺于1609年给南明永历帝的奏疏上说:“先秦王荡平中土,剪除贪官污吏。”先秦王就是指的献忠,孙可望在云南也曾对贪官污吏严惩不贷,自称是“恪遵先志”。可惜张献忠的斗争口号一直没有像李自成那样继续提高。──────────────

  张献忠截断自成的话,问:“自成,自成,凭良心说,这几个月来你们是不是常骂我老张脊梁骨软说我张献忠是真投降了”

  “不管别的人如何说你,我自己心中有数。”

  “好,还是你厉害,有见识”献忠因为自成没有误解他,快活地连连点头。随后,他叹口气说:“自成,你不明白,我的日子也不是好过的。熊文灿在广东招抚过刘香,在福建招抚过郑芝龙,发了大财,吃惯了这号利,把我也当成刘香和郑芝龙。嗨,他妈的,老狗熊”

  “他们把你当成了摇钱树,聚宝盆。”

  “李哥,我这十个月的安稳日子是拿钱买的,没有一个文官武将,不间咱老张伸着手讨贿赂。妈妈的,把老子几年的积蓄快挤光了,还是填不满他们的没底坑。就从这一点说,明朝非亡不成,不亡才没有天理哩别说我是假投降,就是真投降,这班大小官儿们也会逼得咱老张非重新起义不可。”

  “所以我劝你不要这样拖下去。”

  “伙计,你以为我高兴拖下去你以为我愿意低三下四应付那些大官儿们这班官儿们,黑眼珠只看见白银子,句句话忠君爱民,样样事祸国殃民。你以为我喝了汤,愿意跟他们在一起长久泡下去咱弟兄们虽不说曾经叱咤风云,跺跺脚山摇地动,可是不含糊,咱是从砍杀中闯出来的,一天不打仗急得发慌。如今这日子,像二锅水,不冷也不热,温吐噜的,尽叫人磨性子,你以为我喜欢有人说咱张献忠服输了,真想投降,这可是把眼药吃到肚里啦。”献忠嘿嘿地笑一阵,把大腿一拍,接着说:“至于熊文灿这班龟儿子,他们忘记了,我的名儿叫张献忠,可不叫张献宝”

  “我听说你派人到北京去花了不少钱,真的么”

  “别提啦,都怨那个薛瞎子他龟儿子目下还住在北京。等他回来,我得好好地骂他一顿”

  自成知道他骂的是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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