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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71节

  的空隙间往前看。有些听的人们不住点头,还有的忍不住小声说:“好好说的痛快”百姓们看见闯王等走近时,都转身迎着他们肃立无声,目送着他们过去。这种情形,在洛阳城中也是破天荒的。往日,倘若是王爷出宫,事先要清道静街,不准闲人窥看;街上的人们如果回避不及,都得在街旁俯伏跪地,不许抬头。如果是巡抚来到洛阳,街上也得静街,跪迎,在巡抚的八抬大轿前走着卫队c仪仗,还抬着香炉,里边烧着檀香,并有人鸣锣喝道。即令是小小的洛阳知县上街,也要坐四人轿,有一群衙役前呼后拥,有一人高擎着青布伞作为仪仗用的走在轿前,而跑在最前边的两个衙役擎着虎头牌,一个牌上写着“回避”,一个牌上写着“肃静”,在虎头牌前边还有一个衙役一边跑一边打锣,一边吆喝,使街上走动的百姓赶快往街边回避。如今百姓们却看见李闯王是另一个样儿:衣饰俭朴,随便步行,既无如狼似虎的兵丁前呼后拥,也不鸣锣喝道,驱散街上百姓,有时还面带微笑地望望百姓,分明是叫大家不要害怕。等闯王一起人走进福王宫后,有一个听人念九问九劝的白须老人禁不住叹息说:

  “我活了七十多岁,头一次看见有这样的平民王”

  福王宫是将原来的伊王宫扩充改建而成,差不多将一座洛阳城占去了三分之一。李自成在宫中只走了一半地方,看见到处是雕梁画栋,金碧辉煌,向牛金星等叹口气说:

  “你们看,这宫城中不知有多少亭台楼阁,单是一座房子盖成,加上里边陈设,花的钱就需要千百家中人之产。建成全部福王府,该花去多少银钱该浪费多少民力该使多少人倾家破产多少工匠民夫被折磨死去妈的,他们朱家在全国有几十处王府,单只这一项,就会使人心离散,民怨沸腾”

  李自成出了金碧辉煌的福王府,上马往周公庙了。事后,百姓们得知李闯王不肯留在王府,将行辕扎在周公庙,感到意外,也更增加了对闯王的敬佩。

  李自成带着刘宗敏c袁宗第和牛c宋二人到了周公庙,立即商议明日杀福王的事,决定明日由闯王亲自在福王宫迎恩殿审问,然后推出洛阳西门斩首,派李过监斩,并决定今晚就由牛金星准备好处决福王的告示,以便明日上午在洛阳城内外到处张贴。商议完这事以后,闯王向宗敏问:

  “吕维祺捉到后你问过没有”

  宗敏说:“我今天忙得连放屁的工夫都没有,还没有审问这个老狗。”

  闯王又问:“张鼐捉到他以后,他说了什么话没有”

  宗敏说:“听张鼐告我说,天明时候,将他从北城墙根押往周公庙来,在西大街遇见福王,他叫着说:王死生有命,纲常至重,反正都是死,不要屈膝于贼可是福王这老狗早吓得魂不附体,呼哧呼哧喘气,连路也几乎走不动,只是抬头望望他,根本没有听清他说的啥话”

  闯王望着牛c宋二人问:“你们看,吕维祺何时处决”

  金星因闯王这一问,又动了救吕维棋的念头,说:“吕维祺在海内尚有人望”

  宗敏立刻截住说:“狗屁人望只不过是他披着一张道学夫子的皮,他的狐群狗党们替他吹捧,有些人不知底细,受了哄骗。试问问洛阳的黎民百姓,哪个人真正打心眼儿里跟他一气他们吕家,倚势欺人,坑害百姓,谁人不知别说众百姓没有谁跟他一气的,连他的众多家丁c仆人也没有一个跟他一心的。弟兄们在北城根找到他时,他身边的家丁c仆人们将他扔下,跑散得一个也不留。他跑也跑不动,只好蹲在枯草里等待就擒。冤有头,债有主。砍树,要拣大的砍。他是洛阳一带顶大的乡宦,顶大的土豪劣绅,许多士豪劣绅的总靠山。不杀他,杀谁”

  闯王说:“吕维祺非杀不可。我是问何时处决。”

  宗敏说:“现在就杀,免得以后洛阳会有人替他求情。今日杀日维棋这条狗,明日杀福王那条狗,让洛阳百姓们出出气吧。”

  闯王望着牛金星:“谁提审启东主持好么”

  金星害怕落个杀吕维祺之名,赶快说:“吕维祺是卸任的兵部尚书,又是河格人望,自然以闯王亲自坐堂审问为宜。”

  袁宗第摇头说:“今日闯王声威与往日不同,处决这条老狗,用不着亲自审问。倘若牛先生不愿主持,我看捷轩哥坐堂最好。”

  宗敏毫不迟疑,说:“好,这件小事情交我办吧。”

  宗第说:“他叫福王不向咱们屈膝,大概他不会向你下跪,还会大骂。你得准备用刑。”

  宗敏把眼睛一瞪,说:“他敢他要敢,老子就有办法叫他老实”

  过了片刻,吕维棋从四室中提出来,押进周公庙的二门。他第一眼看见的是大殿前的卷棚下摆一张方桌,桌后坐着一个杀气腾腾的人,怒目望他。他猜想这定然是李自成亲自审他,不禁脊背发凉。檐前夹道站着两行武士,一色手执明晃晃的大刀,肃静无声。他更觉害怕,但是他没有忘孔老二“杀身成仁”的古训,竭力使自己保持镇定。因为从二门到大殿前有相当距离,使他有不少胡思乱想的机会,忽而想着应如何不屈,如何慷慨尽节,忽而又后悔自己不该留在洛阳守城,致有今日。偶一抬头,他望见大殿正中高悬的朱漆金字匾额“礼乐垂统”,忽然想起来一个月前曾与洛阳官绅士大夫议定,二月间将由他主持周公的春祀大典,届时凡参与盛会的每人送给一部他著的孝经本义,借以教忠劝孝,挽救世道颓风,不料局势变化得如此迅速,瞬息沧桑他刚刚在心中叹息说:“完了完了”已经被押到了大殿卷棚前台阶下站住,跟着有人命他跪下。他不肯跪,仍然牢记着自己是明朝大臣,不可对“贼”屈膝。但左右的武士又连声喝叫,使他心惊肉跳,两腿打战,不敢看那些晃动的刀光剑影,更不敢正视一下坐在椅子上的人的威严神色。他低着头,只不跪下。士兵们见他不肯跪下,将他的头猛一按,同时照他的腿肚上踢了一脚,喝一声“跪”吕维祺扑通一声双膝跪地,俯下身子,但还在心中鼓励自己说:

  “我是朝廷大臣,理学名儒,纲常名节至重”

  刘宗敏厉声问:“吕维祺你一生又做官,又讲学。做官欺压百姓,讲学欺哄士民。今日你被老子捉到,死在顷刻。你在洛阳一带盘剥穷人,欺压小民,罪恶滔天,死有余辜。你的这些罪恶,铁证如山,老子今日不必审问。老子是铁匠出身,是大老粗,偏要问你,你在南京丢掉兵部尚书的乌纱帽,回到洛阳,立社1讲学,到底为着什么你是想赚取一个讲学的好名声,掩着你和你们一家人的种种罪恶你是想抬高身价,再到朝廷做个大官,帮助崇祯镇压全国百姓么赶快从实招供,不许吞吞吐吐说出真心实话,老子不会叫你吃苦。要不,看老子会活剥你的皮”

  1社吕维祺在南京立丰芭大社,回洛阳立伊洛会,都是他的讲学机构。

  吕维祺颤声说:“老夫讲学,只为传孔孟之道,以正人心,挽颓风,振纪纲”

  刘宗敏不等他说完,冷冷一笑,嘲笑说:“我活了三十多岁,跑遍数省,还没有看见你们口里常说的道是什么样儿,什么颜色,多么轻重,值几个钱一斤。天下老鸹一般黑,尽都是强凌弱,富欺贫;官绅逞凶,黎民遭殃;口中仁义道德,行事男盗女娼。我压根儿没看见你们的道在哪里”

  吕维祺抬起头来反驳说:“不然,不然。天下万世所以常存而不毁者,只为此道常存。此道之存,人心之所以不死也。近日流贼遍地”

  宗敏将桌子一拍,大喝道:“住口不许你再说流贼再说出一个贼字,老子立刻拔掉你的舌头”

  吕维祺浑身哆嗦,不再做声。当他从四室中提出来审问之前,曾经反复想过如何在李自成面前不屈膝,不失节,不丧失大臣体统,要在青史上留下个“骂贼而死”的美名。他为着鼓励自己,曾经将文天祥的正气歌在心中默诵一遍。几十年来他很喜欢正气歌的一些句子,如“为颜常山舌,为张睢阳齿”;又如“孔曰成仁,孟日取义,而今而后,庶几无愧”。到了现在,这一切对他都没有什么帮助。他明白自己不应该跪在地上,而应该跳起来大骂“流贼”,宁叫打掉牙齿,割掉舌头,至死骂不绝口,“杀身成仁”,树立“天地正气”。然而周围的刀光剑影,威严神色,竟使他浑身软弱,失去跳起来大骂的勇气。刘宗敏对他怒视片刻,恨恨地哼了一声,骂道:

  “你王八蛋饱读诗书,啥理学名儒,可是在真正大道理上你懂得个属无数百姓,被逼无奈,起来跟随闯王造反。活不下去,起来造反,就是天经地义,合情合理。我们闯王的宗旨是打富济贫,开仓赈饥;专杀贪官污吏和土豪劣绅,为百姓伸冤报仇;免征钱粮,剿兵安民;对百姓平买平卖,秋毫无犯;日后打进北京,重建太平治世。这就是上顺天命,下应人心。你说我们是贼么放你娘的屁我们的造反就是起义,我们的大军就是义军,就是天兵。我们的李闯王所到之处,老百姓夹道欢迎,说是救星到了。我们的李闯王就是当今圣人,也就是你们读书人最景仰的尧c舜c禹c汤。只是你们这班读书人,死不悔悟,只知道替桀c纣尽忠,硬是不认识当今的汤c武,把当今的大圣人骂为流贼。吕维祺,你说,我们闯王的行事,哪一点不比你们崇祯强过万倍呸你们上自皇帝c藩王,下至文武官员c乡绅c土豪,也连你这样披着道学皮的乡宦在内,只会吮民脂膏,敲剥百姓,弄得有天无日,世道不像世道,处处哭声,人人怨恨,男不能耕,女不能织,卖儿卖女,死亡流离你们他妈的是真正民贼,是吃人虎狼。老子问你:你一家人在洛阳c新安两县共霸占多少土地”

  吕维祺平生第一次受到这样的训斥和辱骂,但他不敢回骂,只是倔强地回答说:“我家虽有地二三百顷,然或为祖上所遗,或为近世所买,均有红契1文约,来路清楚,并无强占民田之事。”

  1红契明代各县衙门设税课局,为民间房地文契盖印,抽值百分之三。红契就是盖过印的文契。

  刘宗敏问:“你家祖上是种田的还是做工匠手艺的”

  吕维祺回答:“老夫祖上十代,均以耕读传家。”

  刘宗敏问:“自家耕田”

  吕维祺答:“虽非亲自牵牛掌犁,然而经营农事,亦谓之耕。自古有劳心劳力之分,君子小人之别。故樊迟问稼,夫子称之为小人。牵牛掌犁乃是小人之事,应由庄客佃户去做,非田地主人应做之事。诗云:馌彼南亩,田畯至喜。这田峻就是经管小人耕种的农官。后世废井田为私田,土地主人亦犹古之农官,教耕课织,使佃农免于饥寒,有何罪乎”

  刘宗敏竭力忍耐,冷笑着问:“你自己下过地么手上磨有膙子么”

  吕维祺回答:“老夫幼而读,壮而仕。出仕以尽忠君父,著书讲学以宣扬孔孟之道。一生立身处世,无愧于心。今日不幸落入你们手中,愿杀就杀,请勿多问。”

  刘宗敏将桌子一拍,跳了起来,提起右脚踏在桌牚上,用两个指头向吕维祺的脸上一指,吓得吕维祺赶快低下头去。宗敏指着他的头顶大声说:

  “老狗我现在就要杀你,以平民愤。你知道你的罪恶滔天么”

  吕维祺知道自己马上就要死了,壮着胆子说:“我知道。第一,我是朝廷大臣;第二,我是圣人门徒,平生著书讲学,宣扬仁义,教导忠孝。有此二罪,所以该杀。”

  宗敏呸了声,将唾沫隔桌子吐在吕维祺头上,骂道:“老狗竖起你的狗耳听着你们吕家几代以来,有钱有势,一贯鱼肉乡民,祸害地方。你们用重租高利,盘剥小民,霸占民田,逼死人命。因为官官相卫,府县官不敢过问,也不愿过问,使受害小民一家家冤沉海底,无处伸雪。自从李闯王来到河南府地方,百姓们才如见天日,纷纷奔赴义军中控告你们一家罪恶。你说你平生替孔夫子宣扬仁义,教忠劝孝,尽是说人话,做鬼事,饿老虎口念阿弥陀。你有几百家佃户,终年辛苦,出的牛马力,吃的猪狗食,一年三百六十天难得一大温饱。一到春荒,许多大人小孩出外讨饭,许多人向你家磕头求情,借钱借粮。你家每年放青麦账照例是小斗出,大斗人,外带高利盘剥。越是青黄不接,要命关头,利钱越高。倘若到麦收后无力偿还,你家管账先儿就将算盘一打,走笔转账,利变成本,本再生利,像驴子打滚一样。穷人家死了人,死了牛,也得到你家求情借阎王债。不知多少穷家小户因为还不清你家的青麦账c阎王债,有的人上吊投崖,有的锒铛入狱,有的卖活人妻,卖儿卖女,妻离子散。这,这,这就是你们的圣人之教,仁义之行,忠恕之道你们家中,在总管之下有账房,有十几个管庄头子,每个庄头之下又有向佃户们催租收租的账先儿,掌斗掌秤的大小伙计,还有跑腿的,尽是无赖。你家豢养的这班爪牙,好似虎c豹c豺c狼,又像催命判官,专会刻苛穷人,敲诈勒索,淫人妻女。你放纵他们经管几百顷田地,虐害穷人,这就是孔夫子传授给你的仁义佃户们不惟交租五成,逢年过节,照规矩必向你家送礼。遇到你家和管庄头子家有红白喜事,还得送礼。你家随时需要人力,不管叫谁,谁就得来,替你家白做活,不要你家分文。去年春天,你家在新安和洛阳两处修盖高楼大厦五十多间,除请了十个木匠师傅,不是全靠佃户们白替你家做活从脱坯烧砖,到砌墙上瓦,铁木小工,运送材料,用去了上万个工,车牛不算。你家没有花一个工钱。这就是你吕维棋老杂种口口声声讲烂了的仁义道德”

  吕维祺分辩说:“圣人云:无君子莫治野人,无野人莫养君子。天经地义,自古如此。况且”

  刘宗敏截住说:“伯户们是野人你倒是他妈的吃人生番放你祖宗八代的屁”

  吕维祺已经知道这审问他的人大概就是刘宗敏,心中想道:“我堂堂朝廷大臣,竟然跪在李自成手下的贼将面前”他害怕吃苦,不敢不跪,但听了刘宗敏的怒斥,又不甘心。明知自己必死无疑,他鼓起勇气替自己分辩说:

  “老夫不幸今日落在你们手中,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士可杀,不可辱,请不要对老夫肆口谩骂。况且老夫去年盖房子正值春荒,年馑劫大,叫佃户们出力做活,使他们不至于饥饿而死,也不会出外逃荒,流离失所,为非作歹,触犯国法,亦出自老夫一片仁心。至于叫佃户们做活不付工钱,自古如此,岂是老夫例外一个月前,老夫出私粮两百余石赈济洛阳饥民,口碑载道,万民感戴,将军可曾闻乎”

  刘宗敏用鼻孔冷笑一声,说:“他妈的你披着理学名儒的皮,肚子里装满了歪理。盘剥穷人,又叫人家白替你下死力修盖房屋。你家住高楼大厦,画栋雕梁,人家住茅庵草舍,不蔽风雨,还说是你的一片仁心这话你怎么说得出口真是该死老子知道你上个月曾拿出两百多石发了霉的杂粮赈济饥民,你用的什么心,难道老子不明白你是看见我们义军声势浩大,洛阳十分吃紧,害怕义军来攻城时饥民内应,所以你先请求福王出钱出粮赈饥,见他一毛不拔,你不得已才只好将自家仓中的粮食拿出两百多石放赈,想拿这一点发霉的陈粮一则在大户中作个倡导,二则买住洛阳穷人的心,保住洛阳不破。往日你不放赈,为什么直到情势紧急时你才放赈你家数代,盘剥小民不知多少万石,到了刀临头上,想拿出两百多石杂粮骗住洛阳城中饥民,当作买命钱,行么真会打算”宗敏将桌子一拍,愤怒得胡须支奓,大声喝问:“吕维祺你说是也不是着实招来”

  吕维祺低头不语,背上冒着冷汗。刘宗敏并无意等待吕维棋招供,正要宣判,忽然从二门口传进来一句撕裂人心的喊冤声:

  “将军爷呀小民冤枉”

  刘宗敏向二门一望,对左右轻声说:“带喊冤人”

  片刻之间,一个衣服破烂c面有饥色c鬓发灰白的老妇被带到丹墀上来,跪到地上,叩头悲呼:“将爷呀,小民两年来冤沉海底,无处控告。求将爷为民做主,为我这个孤寡无依的苦老婆子伸冤”

  宗敏问:“你有什么冤”

  老婆子颤声哭诉:“我一家三代种吕府的地,住在北邙山上,离黄河不远。俺村庄的十几家全是吕府佃户,替吕府做牛做马。两年前,冬月天气,吕府去人到俺村里说,吕尚书家的大夫人忽然想吃新鲜的黄河鲤鱼,街上没卖的。尚书叫我们村里人打开黄河冰凌提几十条鲤鱼送到府上。我的儿子掉进冰凌下边淹死了,他爹冻伤,到吕府哀求赏副棺材,赏点银子埋殡,被日府管家为积欠旧债骂了一顿,勉强赏了五两银子,还说这是吕府无量恩德。他爹生了闷气,又哭儿子,一病不起,含冤而死。我讨饭进城,控告吕府害死民命。无奈吕府势大,府c县官都不肯管,使小民哭天无路。将爷呀,恳求你明镜高悬,照见百姓苦情,叫吕维棋替我的儿子偿命,替俺孩子他爹偿命。我就是死到阴曹地府,也不忘你的大恩。求将爷为小民伸冤”

  刘宗敏气得咬牙切齿,向吕维祺问:“老贼你说有无此事”

  吕维祺推诿说:“此系家人所为,老夫亦有所闻。”

  “狗屁你只是也有所闻你在冰冻天气想孝敬你妈吃黄河鲤鱼,有这事么”

  “此事属实,原是老夫的一片孝心,没想到有人失足落水”

  宗敏将桌子猛一拍:“狗屁不打开冰凌捉鱼,如何能落进水里那么冷天,你想行孝,为何不自己去破冰捉鱼”

  “老夫是读书做官的人,不会打开黄河坚冰。”

  “你们读书人瞎编的二十四孝上不是有王祥卧冰么你想行孝,为何不去黄河卧冰”

  二门口又有几个人接连喊冤,声声刺入心肺。刘宗敏传令将喊冤的人们全放进来,霎时间在丹墀上跪了一片。他们一个接一个控诉吕府罪恶,有些事情骇人听闻。刘宗敏没有等控诉完,对百姓们说:

  “我也是受苦出身的人,你们受吕维棋一家人的苦我完全明白,全无虚告。我奉闯王之命,今日将吕维祺判处死刑,家产抄没,所有田地归佃户和穷乡亲们自耕自食。”他转向吕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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