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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90节

  是,珍妹,深宫中的幽怨,苦情,诗人们何曾懂得何曾写出来万分之一要不是深宫幽怨,使人发疯,何至于有几个宫女舍得一身剐,串通一气,半夜里将嘉靖皇爷勒死1你年纪小,入宫只有两年,这深宫中的可怕事儿你知道的太少”她轻轻地叹息一声,接着说:“我们的皇上是难得的圣君,不贪色,可是他毕竟是一国之主。这一两年,或因一时高兴,或因一肚皮苦恼无处发泄,也私幸了几个都人。这几个姐妹被皇上幸过以后,因为没有生男育女,就不给什么名分。说她们是都人又不是都人,不明不白。有朝一日,宫中开恩放人,别的都人说不定有幸回家,由父母兄长择配,这几位都人就不能放出宫去”

  1将嘉靖皇爷勒死嘉靖二十一年,明世宗有一晚宿在曹妃的宫中,宫女杨金莲等,等他睡熟,将他勒死。丝绳不是死结,嘉靖得不绝气。同伙宫女张金莲害怕,跑去告诉皇后方氏,率宫女c太监来救。随后逮捕了杨金莲等宫女和王宁嫔c曹妃,凌迟处死。她们的家人也被冤杀了十余人。曹妃实际不知此谋。

  珍娥听得出神,忽然问:“为什么”

  “为什么这不用问就为着她们曾经近过皇上的御体,蒙过恩幸,不许她们再近别的男人。所以,我对你说过,倘若一个都人生就的命不好,纵然一时蒙恩侍寝,也不一定有出头之日,说不定会有祸事落到头上。”她用沉痛的悄声说:“我们不幸生成女儿身,又不幸选进宫中。我是两年前就把宫里的诸事看透了。我只求活一天对皇上尽一天忠心,别的都不去想。倘若命不好,蒙皇上喜欢,就会招人嫉妒,说不定会给治死,纵然生了个太子也会给人毒死1。所好的,从英宗皇爷晏驾以后,受恩幸的娘娘和都人都不再殉葬2啦。珍妹,你伤心,是因为你不清楚深宫中的事,做一些镜花水月的梦你到公主身边,三四年内她下嫁出宫,你到驸马府中,倒是真会有出头之日。”

  1给人毒死明宪宗时万贵妃专宠,后宫有娠者迫使堕胎。有纪姓宫女本是广西贺县土官女,在战争中被俘,没入后宫,看管库房,偶被宪宗遇见,加以奸污。怀孕后伪装有病,谪居安乐堂。生子,潜养西宛。六年之后,宪宗一日梳头,见白发,感叹年老无子。太监趁机说出这个孩子。宪宗命人取来,立为太子,纪氏移居永寿宫,不久暴死。

  2殉葬明朝行殉葬制,至英宗临死时遗诏废除,从此终止了这一野蛮制度。明成祖死后,殉葬的妃子和宫女达十六人之多。

  魏清慧说了这一番话,就催促费珍娥快去叩辞皇上。她带着珍娥绕到乾清宫正殿前边,看见崇祯已经坐在正殿中央的宝座上,殿里殿外站了许多太监,分明要召见群臣,正在等候,而朝臣们也快到了。

  崇祯平日在乾清宫召见群臣,常在东暖阁或西暖阁,倘若离开正殿,不在暖阁,便去偏殿,即文德殿或昭仁殿。像今日这样坐在正殿中央宝座上召见群臣却是少见,显然增加了召见的严重气氛。魏清慧不敢贸然进去。在门槛外向里跪下,说道:

  “启奏皇爷,费珍娥前来叩辞”说毕,起身退立一旁。

  随即,费珍娥跪下叩了三个头,颤声说:“奴婢费珍娥叩辞皇爷。愿陛下国事顺心,圣躬康泰。万岁万岁万万岁”

  崇祯正在看文书,向外瞟一眼,没有做声,又继续看文书。这时一大群朝臣已经进了乾清门,躬身往里走来。费珍娥赶快起身,又向皇帝躬身一拜,随魏宫人转往乾清宫正殿背后,向众姐妹辞行。

  崇祯从文书上抬起头来,冷眼看着六部c九卿c科c道等官分批在宝座前三尺外行了常朝礼,分班站定以后,才慢慢地说:

  “朕今日召你们来,是要说一说故辅臣杨嗣昌的事。在他生前,有许多朝臣攻击他,可是没有一个人能为朕出一良谋,献一善策,更无人能代朕出京督师。杨嗣昌死后,攻击更烈,都不能设身处地为杨嗣昌想想。”他忍不住用鼻孔冷笑一声,怒气冲冲地接着说,“杨嗣昌系朕特简,用兵不效,朕自鉴裁。何况杨嗣昌尚有才可取,朕所素知。你们各官见朕有议罪之旨,大肆排击,纷坛不已,殊少平心之论。姑不深究,各疏留中,谕尔等知之下去吧”

  众官见皇帝震怒,个个股栗,没人敢说二话,只好叩头辞出。他们刚刚走下丹墀,崇祯又命太监将几位阁臣叫回。阁臣们心中七上八下,重新行礼,俯伏地上,等候斥责。崇祯说道:

  “先生们起来”

  阁臣们叩头起身,偷看崇祯,但见他神情愁惨,目有泪光。默然片刻,崇祯叹口气说:

  “朕昨夜梦见了故辅臣杨嗣昌在这里向朕跪下叩头,说了许多话,朕醒后都记不清了。只记得他说:臣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朝中诸臣不公不平,连章见诋,故臣今日归诉皇上。朕问他:所有的奏疏都不公平么某人的奏疏似乎也有些道理吧嗣昌摇头说:亦未然。诸臣住在京城,全凭意气,徒逞笔舌,捕风捉影,议论戎机。他们并未亲历其境,亲历其事,如何能说到实处朕问他:眼下不惟中原堪忧,辽东亦岌岌危甚,卿有何善策嗣昌摇头不答。朕又问话,忽来一阵狂风,窗棂震动,将朕惊醒。”说毕,连声叹气。

  众阁臣说一些劝慰的话,因皇上并无别事,也就退出。

  转眼到了四月上旬,河南和湖广方面的战事没有重大变化。李自成在伏牛山中操练人马,暂不出来,而张献忠和罗汝才被左良玉追赶,在湖广北部东奔西跑。虽然张c罗的人马也破过几个州c县城,但是经过洛阳和襄阳接连失守之后,像这样的事儿在崇祯的心中已经麻木了。局势有一点使他稍微宽心的是:李自成和张献忠都不占据城池,不置官吏,看来他们不像马上会夺取天下的模样。他需要赶快简派一位知兵大臣任陕西c三边总督,填补丁启睿升任督师后的遗缺。考虑了几天,他在大臣中实在找不到一个可用的统兵人才,只好在无可奈何中决定将傅宗龙从狱中放出,给他以总督重任,使他统率陕西c三边人马专力“剿闯”。主意拿定之后,他立即在武英殿召见兵部尚书。

  自从洛阳和襄阳相继失守之后,陈新甲尽量在同僚和部属面前保持大臣的镇静态度,照样批答全国有关兵事的各种重要文书,处事机敏,案无留处境牍,但心中不免怀着疑虑和恐惧,觉得日子很不好过,好像有一把尚方剑悬在脖颈上,随时都可能由皇上在一怒之间下一严旨,那尚方剑无情地猛然落下,砍掉他的脑袋。听到太监传出皇上口谕要他赶快到武英殿去,皇上立等召见。他马上命仆人帮助他更换衣服,却在心中盘算着皇上召见他为着何事。他的心中七上八下,深怕有什么人对他攻击,惹怒了皇帝。匆匆换好衣服,他就带着一个心腹长班和一个机灵小厮离开了兵部衙门。他们从右掖门走进紫禁城,穿过归极门又名右顺门,刚过了武英门前边的金水桥,恰好遇见一个相识的刘太监从里边出来,对他拱手让路。他赶快还礼,拉住刘太监小声问道:

  “刘公,圣驾还没来到”

  刘太监向里边一努嘴,说:“皇上处分事儿性急,已经在里边等候多时了。”

  “你可知陛下为着何事召见”

  “尚不得知。我想横竖不过是为着剿贼御虏的事。”

  “皇上的心情如何”

  “他总是脸色忧愁,不过还好,并无怒容。”

  陈新甲顿觉放心,向刘太监略一拱手,继续向北走去。刘太监向陈新甲的长班高福使个眼色。高福暂留一步,等候吩咐,看刘太监的和善笑容,心中已猜到。刘太监小声说:

  “你回去后告你们老爷说,里边的事儿不必担忧。如有什么动静,我会随时派人告你们老爷知道。还有,去年中秋节借你们老爷的两千银子,总说归还,一直银子不凑手,尚未奉还。昨日舍侄传进话来,说替我在西城又买了一处宅子,已经写下文约,尚缺少八百两银子。你回去向陈老爷说一声,再借给我八百两,以后打总归还。是急事儿,可莫忘了。”

  高福连说:“不敢忘,不敢忘。”

  “明日我差人到府上去取。”刘太监又说了一句,微微一笑,匆匆而去。

  高福在心中骂了一句,赶快追上主人。陈新甲被一个太监引往武英殿去,将高福和小厮留在武英门等候。

  崇祯坐在武英殿的东暖阁中,看见陈新甲躬身进来,才放下手中文书。等陈新甲跪下叩头以后,他忧虑地说道:

  “丁启睿升任督师,遗缺尚无人补。朕想了数日,苦于朝中缺少知兵大臣。傅宗龙虽有罪下在狱中,似乎尚可一用。卿看如何”

  陈新甲正想救傅宗龙出狱,趁机说道:“宗龙有带兵阅历,前蒙陛下识拔,授任本兵。偶团小过,蒙谴下狱,颇知悔罪。今值朝廷急需用人之际,宗龙倘荷圣眷,重被简用,必能竭力尽心,上报皇恩。宗龙为人朴实忠诚,素为同僚所知,亦为陛下所洞鉴。”

  崇祯点头说:“朕就是要用他的朴忠。”

  陈新甲跪在地上略等片刻,见皇帝没有别事“垂问”,便叩头辞去。崇祯就在武英殿暖阁中立即下了一道手谕,释放傅宗龙即日出狱,等候召见,随即又下旨为杨嗣昌死后所受的攻击昭雪,称赞他“临戎二载,屡著捷功;尽瘁殒身,勤劳难泯。”在手谕中命湖广巡抚宋一鹤派员护送杨嗣昌的灵柩回籍,赐祭一坛。他又命礼部代他拟祭文一道,明日呈阅。

  第二天,崇祯在文华殿召见陈新甲和傅宗龙。当他们奉召来到时候,崇祯正在用朱笔修改礼部代拟的祭文。将祭文改完放下,他对身边的太监说:

  “叫他们进来吧。”

  等陈新甲和傅宗龙叩头以后,崇祯命他们起来,仔细向傅宗龙打量一眼,看见他入狱后虽然两鬓和胡须白了许多,但精神还很健旺,对他说道:

  “朕前者因你有罪,将你下狱,以示薄惩。目今国家多故,将你放出,要你任陕西c三边总督。这是朕的特恩,你应该知道感激,好生出力剿贼,以补前愆。成功之后,朕当不吝重赏。”

  傅宗龙重新跪下叩头,含着热泪说:“严霜雨露,莫非皇恩。臣到军中,誓必鼓励将士,剿灭闯贼,上慰宸衷,下安百姓;甘愿粉身碎骨,不负皇上知遇”

  崇祯点头说:“很好。很好。你到西安之后,估量何时可以带兵入豫,剿灭闯贼”

  “俟臣到西安以后,斟酌实情,条奏方略。”

  崇祯心中急躁,下意识地将两手搓了搓,说道:“如今是四月上旬。朕望你赶快驰赴西安,稍事料理,限于两个月之内率兵入豫,与保督杨文岳合力剿闯。切勿在关中逗留过久,贻误戎机。”

  傅宗龙怕皇帝突然震怒,将他重新下狱,但又切知两月内决难出兵,只得仗着胆子说:

  “恐怕士卒也得操练后方好作战。”

  崇祯严厉地看他一眼,说:“陕西有现成的兵马。各镇兵马,难道平时就不操练么你不要等李自成在河南站稳脚跟,方才出兵”

  傅宗龙明知各镇练兵多是有名无实,数额也都不足,但看见皇上大有不耐烦神色,只好跪地上低着头不再说话。崇祯也沉默片刻,想着傅宗龙已被他说服,转用温和的口气说:

  “汝系知兵大臣,朕所素知。目前东虏围困锦州很久,朕不得不将重兵派出关外。是否能早日解锦州之危,尚不得知。河南c湖广c山东等省局势都很不好,尤以河南c湖广为甚,连失名城,亲藩殉国。卿有何善策,为朕纾忧”

  傅宗龙叩头说:“微臣在狱中时也常常为国家深忧。虽然也有一得愚见,但不敢说出。”

  崇祯的眼珠转动一下,说:“苟利于国,不妨对朕直说。”

  傅宗龙说:“目前内剿流贼,外御强虏,两面用兵,实非国家之福。朝中文臣多逞空言高论,不务实效,致有今日内外交困局面。如此下去,再过数年,国家局势将不堪设想。今日不是无策,惟无人敢对陛下言之耳。”

  崇祯心动,已经猜中,赶快说:“卿只管说出,勿庸避讳。”

  “陛下为千古英主,请鉴臣一腔愚忠,臣方敢说出来救国愚见。”

  “卿今日已出狱任事,便是朕股肱大臣。倘有善策,朕当虚怀以听。倘若说错,朕亦决不罪汝。”

  傅宗龙又叩了头,低声说:“以臣愚见,对东虏倘能暂时议抚,抚为上策。只有东事稍缓,方可集国家之兵力财力痛剿流贼。”

  崇祯轻轻地啊了一声,仿佛这意见并不投合他的心意。他疑惑是陈新甲向傅宗龙泄露了消息或暗嘱他作此建议,不由得向站在旁边的陈新甲望了一眼。沉默片刻,崇祯问道:

  “你怎么说对东虏抚为上策不妨详陈所见,由朕斟酌。”

  傅宗龙说:“十余年来,内外用兵,国家精疲力竭,苦于支撑,几乎成为不治之症。目今欲同时安内攘外,纵然有诸葛孔明之智,怕也无从措手。故以微臣愚昧之见,不如赶快从关外抽出手来,全力剿贼。俟中原大局戡定,再向东虏大张挞伐不迟。”

  崇祯说:“朕已命洪承畴率大军出关,驰援锦州。目前对东虏行款,示弱于敌,殊非朕衷。你出去后,这议抚二字体对人提起。下去吧”

  等傅宗龙叩头退出以后,崇祯向陈新甲问道:“傅宗龙也建议对东虏以暂抚为上策,他事前同卿商量过么”

  陈新甲跪下说:“傅宗龙今日才从狱中蒙恩释放,臣并未同他谈及关外之事。”

  崇祯点点头,说:“可见凡略明军事的人均知两面作战,内外交困,非国家长久之计。目前应催促洪承畴所率大军火速出关,驰救锦州。不挫东虏锐气,如何可以言抚必须催承畴速解锦州之围”

  陈新甲说:“陛下所见极是。倘能使锦州解围,纵然行款,话也好说。臣所虑者,迁延日久,劳师糜饷,锦州不能解围,反受挫折,行款更不容易。何况国家人力物力有限,今后朝廷再想向关外调集那么多人马,那么多粮饷,不可得矣。”

  崇祯脸色沉重地说:“朕也是颇为此忧。眼下料理关外军事,看来比豫c楚还要紧迫。”

  “是,十分紧迫。”

  崇祯想了想,说:“对闯c献如何进剿,卿下去与博宗龙仔细商议,务要他今夜出京。”

  “是,遵旨”

  陈新甲退出后,崇祯觉得对关内外军事前途,两无把握,不禁长叹一声。他随即将礼部代拟而经他略加修改的祭文拿起来,小声读道:

  维大明崇祯辛巳十四年四月某日,皇帝遣官赐祭故督师辅臣杨嗣昌而告以文曰:

  呜呼惟卿志切匡时,心存报国;入参密勿,出典甲兵。方期奏凯还朝,图麟铭鼎1。讵料谢世,赍志渊深。功未遂而劳可嘉,人云亡而瘁堪悯。爰颁谕祭,特沛彝章2。英魂有知,尚其祇服

  1图麟铭鼎意思是永记功勋。铭鼎是指上古时将功劳铭刻铸在鼎和其它铜器上。图麟是指像汉宣帝时将功臣像画在麒麟阁上。

  2特沛彝章杨嗣昌督师无功,因而自尽,本来不当“谕祭”,但这是特殊降恩特沛,按照大臣死后的常规彝章办理。

  崇祯放下祭文,满怀凄怆。想着国家艰难,几乎落泪。他走出文华殿,想步行去看田妃的病,却无意向奉先殿的方向走去。身边的一个太监问道:

  “皇爷,上午去了一次奉先殿,现在又去么”

  崇祯心中恍惚,知道自己走错了路,回身停步,想了一下,决定不去承乾宫,转向坤宁宫的方向走去。但到了交泰殿,他又不想往坤宁宫了,便在交泰殿中茫然坐了一阵,在心中叹息说:

  “当年杨嗣昌也主张对东虏暂时议抚,避免两头用兵,内外交困,引起满朝哗然。如今杨嗣昌已经死去,有用的大臣只剩下洪承畴了。关外事有可为么唉”

  第二天早朝以后,傅宗龙进宫陛辞。崇须为着期望他能够“剿贼”成功,在平台召见,照例赐尚方剑一柄,说几句勉励的话。但是他很明白傅宗龙和杨文岳加在一起也比杨嗣昌的本领差得很远,这使他不能不心中感到空虚和绝望。召见的时间很短,他便回乾清宫了。

  他坐在乾清宫东暖阁省阅文书,但心中十分烦乱,便将司礼监掌印太监王德化叫来,问他近日内操的事儿是否认真在办,内臣们在武艺上是否有长进。这所谓内操,就是抽调一部分年轻的太监在煤山下边的大院里操练武艺和阵法。崇祯因为一心想整军经武,对文臣武将很不相信,所以两三年前曾经挑选了很多年轻体壮的太监进行操练。朝臣们因鉴于唐朝宦官掌握兵权之祸,激烈反对,迫使崇祯不得不将内操取消。近来因洛阳和襄阳相继失守,他一则深感到官军多数无用,缓急时会倒戈投敌,急想亲手训练出一批家奴,必要时向各处多派内臣监军。另外在他的思想的最深处常常泛起来亡国的预感,有时在夜间会被亡国的噩梦惊醒,出一身冷汗。因为有此不祥预感,更思有一群会武艺的家奴,缓急时也许有用。在半月之前,他密谕王德化瞒着外延群臣,恢复内操,而使杜勋等几个做过监军的亲信太监在王德化手下主持其事。为着避免朝臣们激烈反对,暂时只挑选五百人集中在煤山院中操练,以后陆续增加人数。现在王德化经皇帝一问,不觉一怔。他知道杜勋等主持的内操有名无实,只图领点赏赐,但是他决不敢露出实话,赶快躬身回奏:

  “杜勋等曾经奉皇爷派出监军,亲历戎行,也通晓练兵之事。这次遵旨重办内操,虽然日子不久,但因他们认真替皇爷出力办事,操练颇为认真,内臣们的武艺都有显著长进。”

  崇祯欣然微笑,说:“杜勋们蒙朕养育之恩,能够为朕认真办事就好。明日朕亲自去看看操练如何”

  王德化心中暗惊,很担心如果皇上明日前去观操,准会大不满意,不惟杜勋等将吃罪不起,连他也会受到责备。但是他没有流露出任何不安神情,好像是喜出望外,躬身笑着说:

  “杜勋们知道皇爷忧劳国事,日理万机,原不敢恳求皇爷亲临观操。如今皇爷既有亲临观操之意,这真是莫大恩幸。奴婢传旨下去,必会使众奴婢们欢呼鼓舞。但是圣驾临幸,须在三天之后,方能准备妥当。”

  崇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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