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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百四十六章,夫妻的互相成就

  杜氏怒冲冲的过来,吃了一巴掌的亏,灰溜溜的离开。回到家里,往新置办的细木贵妃榻上坐下,心思才转过来。

  原来不是自己对当丈夫的一肚子意见,嫌他官任的远,嫌嫁给他总是要出京。原来他对自己也一肚皮不快活。

  回想余伯南在袁家鼓着眼睛,铿锵有力的表白,那眉角黛青因用力而扯出青筋,好似扯动他无数不平。

  这样子不再斯文如柳,却能打动杜氏的心。

  她嫁的丈夫要么几年不在一起,要么见面如对大宾。彬彬有礼,客套寒暄。夫妻不像夫妻,倒像是远路客对主人。

  一直以为他不在乎?

  他也从没有说过介意杜氏不随身陪伴。

  打发个妾过去,他有人料理衣物,在杜氏来看这已经是她的周到。古代女性,在有些相对之下,其实日子是很舒服的。

  不能生孩子,有妾生,抱过来就行。

  不愿意和丈夫同床,给他个妾就行。

  什么时候想生了,还是嫡子。

  杜氏就是这一类人,她和娇纵的小沈夫人不同。小沈夫人是真心爱沈渭,杜氏却是娘家还过得去,余家呢,她的婆婆余夫人虽然为人尖刻些,也不是那歹毒到折磨媳妇的恶婆婆。杜氏守住自己为人妻的大样子不走,她自觉得日子过得挺好。

  不跟余伯南去任上?这有什么打紧的。他还能一辈子不回来?

  抓到余伯南和袁将军夫人青梅竹马,又见面次数比当妻子的还要多。杜氏觉得自己上门争辩,表白一下妻子的权利无可指责。

  可以说没有这场试表白,杜氏永远不会知道她在余伯南心里可有也可无。

  没有今天,杜氏以为夫妻相处就是这模样。

  守自己的权利,争自己的权利,至于余伯南,他凭什么对妻子有意见?嫁给你就是很不错。

  ……

  事实和原本想的是两回事。

  ……

  袁将军夫人也理直气壮,还有那个赵大人声明的也及时。我和余大人同来同去,从不单独见袁将军夫人。

  ……

  话如暴风骤雨,终于把杜氏给自己遮羞的那层心思扒的点滴不剩。

  你以为你是妻子,人家袁将军夫人根本不放心上。再闹下去,就影响到余伯南的前程,话不是说得很明白?

  ……

  杜氏不安上来,她可以漠视余伯南,却不能影响他的前程。古代女性大多很简单,嫁丈夫就是为吃饭穿衣,余伯南后来也解释得明了,他上一任的政绩好,才能升个官职。这一任要是走得不尴不尬,他下一任的官职就受影响。

  这直接影响到杜氏打金首饰逛上好衣料铺子,往来的是布衣还是贵妇人。

  对杜氏说袁将军夫人参与公干,说妻子三从四德,她听也不要听。但是说以后戴银首饰,出门不是家里精洁小轿,和街口油盐铺子的掌柜娘子做知己,再见效也不过。

  左搔搔,右转转,面上的疼下去时——辛五娘不知道余家和宝珠是什么样的通家好,就没有下重手,没一个时辰就消去——杜氏得已全神贯注的想自己的得失,榻上像装的是火盆,燎得唇干舌燥,腾的起身。

  她得找个人说说,女眷间的交流只是闲聊天的话,那叫浪费可惜。还有消息的不经意传递,你知我知她心知,全在看花玩水中走得无声无息。

  说走就走,先去余伯南下属,一个知事的家里找知事妻子说话。知事在余伯南手下为官,当妻子的恭维上司妻子也是定例。

  余夫人以前是径直而进,含笑徐徐,守门的家人还要恭恭敬敬陪着,送老封君般往里带路,哪怕余夫人对院子里葡萄架石榴树闭着眼睛也不会摸错,

  这官眷的体面,素来是杜氏很享受的事情。但今天,她的小轿落下,从轿帘里往外看时,却见到守门家人熟悉而惊愕的面庞。

  他像是害怕,又有躲避。他上了年纪,把个花白胡子一晃,就想装眼神不清往门后面走时,杜氏叫住他,还记得他的名字叫老任头。

  “任头儿,你没有看见我吗?”

  老任头从门后露出半截身子哈哈腰,嗫嚅道:“见到了的,”下半截身子在门后打着哆嗦,有门挡着,杜氏就没有看到。

  她呼一口气,带着就要可以倾诉为快的轻松,笑容可掬走过去。两个丫头随她在袁家丢过人,但换过衣裳到了这里,目不斜视,好一个府尹家人大过天的气势,簇拥着杜氏进去。

  老任头今天没有带路,杜氏急着去说话,没计较也没注意,只想赶快进到房里,把自己心里的烦闷全倒出来,把知事妻子的耳朵全灌满,把自己的心空下来。

  擂得平整的黄土地,这里没有京中秀气宅院里的白石小径。

  平时走它,还嫌弃边城就是不如京城。但今天走得春风送行般,巴不得就到房中,看到知事妻子奉迎的笑脸儿,喝她家的大粗茶。

  香!

  但叶子忒粗大,据说是附近山上采来的,价格不贵,和龙井云雾相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杜氏也是笑话过的。

  但这里有随意的调笑。

  不避的言语。

  …。

  杜氏兴冲冲走着,台阶上有个小丫头见到是她,面惨白,拔腿慌慌张张就往房里跑。杜氏见到还笑骂:“成精作怪了吗?见到我你就是通报,也得先对客人行个礼?这里就是不如京里。”

  杜氏是在京里居住过的,在京里居住以前,随家人住在南方。南方人在历史上都有清俊之名,而北方人一直有粗旷之声。

  在整个边城的官眷里,除去袁将军夫人……想到这个名字,就想到自己刚才吃过的亏,杜氏暗暗咬牙,要是没有她在,这边城里数自己是头一份儿。

  袁将军夫人是来历陌生,杜氏也许还有尊敬之心。在京里听过无数宝珠的好名声,头一个梁山王世子妃要把宝珠奉为好知己,先就让别的女眷们不服。

  因为宝珠在京里时就不大和别的官眷们走动。

  宝珠初成亲时只和亲戚走动,袁训除去太子党名声以外,家世上寂寂无名。国公府虽好,是个外官。

  也就没有太多机会和不想干的人走动。

  后来宝珠就去大同,有了加寿,招待女眷,力搞苏赫,大大的有名了,京里的女眷没见过宝珠的,是随意的带上嫉妒:“哎呀,那个人儿啊,以前竟然不拜我们。”

  她们是不会去想以前宝珠拜她们,她们因不认得也不会相见。

  杜氏随舅父母去京中寻亲事,待嫁的时候热衷于闺秀往来,就听到这样的话。一面对宝珠神往,一面随同众女眷对宝珠嫉妒。

  她一开始是对宝珠很想结交的,但美梦很快打碎。在随丈夫上任的头一天,余伯南见过赵大人,就去会宝珠。让杜氏好不诧异。怎么反而去拜女眷?

  本着女性的直觉,她觉得不对。她的心不是深情于丈夫,这不深情和守住自己太太的位置是两回事,敏感半点儿不少。

  又知道这是袁将军夫人,就是那个女儿养在宫里,让无数京眷们嘀咕她的人儿……杜氏莫须有的嫉妒,转成实质性的不屑。

  原来,是她!

  宝珠没有任何不好落在杜氏眼睛里,她也要这样一撇嘴,哟,这么大的名气,不过就是个她。

  这就失却尊重。

  失去人对人之间,基本的你敬重我,我理当敬重你。无端的自傲自大起来。

  后面去袁家闹,由这无端自大生出。

  也有几分压下袁将军夫人,杜氏就是这边城里女眷第一人的心思。所以她凭猜测和小巧儿的胡言乱语,就去和宝珠闹去了,是个想把宝珠威风打下来的意思。

  宝珠这就冤枉得不行,她有威风,也是她自己挣的,碍不到你府尹夫人头上。

  隐隐的,女眷暗争的心思出来,而宝珠还不甚清楚。

  吃了亏的杜氏,一面继续腹诽宝珠,一面往台阶上走。知事夫人出来,面惨白,嗓音都支支吾吾,见到客人先问好也丢到脑后,大吃一惊:“你,你怎么来了?”

  杜氏一愣,滞在原地。

  也有机灵和伶俐,往上一看,知事夫人本来桃花似的好气,今天变成梨花白。寻思不是我吓的,就问:“你出了什么事?”

  上台阶来,笑道:“告诉我,我能为你排解的,我就为你排解。”

  知事夫人更结巴上来:“这个,那个,呃……”把一干子不利索的话全完,杜氏面冷冷,也就明白三分。

  “怎么,你是不欢迎我?”

  知事夫人冲口而出:“您得罪了人,还不知道!”

  场面骤冷。

  三月里春天,院子里有株夭桃发出花骨朵,那一点殷红似点在人心头,在得意人看来是甜,在失意人看来也许是痛。

  杜氏把个眼梢都气得吊起来,就在心痛。

  哆嗦着嘴唇:“你!……”半响,下面的满腔指责化成两个字:“你好!”一卷袖子,扭身就要走。知事夫人不安而又惊惧的叫道:“慢走!”

  杜氏怒而回身,步步逼问又回到台阶上:“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把知事夫人下面两个字“不送”,硬生生压回咽喉。

  知事夫人是本地人,不见得怕外来的掌城官。主要是面对杜氏的怒火,想到前天还殷勤的对待她,变得太快自己也跟着别扭,而这个人又主要是不懂,知事夫人吞吞吐吐道:“办错事情了不是?国公府不是可以得罪的人家……”

  杜氏怒火冲天:“我几时得罪过他们家……”嘎然止住,哑口无言。

  一片未老先夭的绿叶随风飘落,卷卷展展的落到杜氏衣上,那半颓废的叶柄,好似杜氏此时心情。

  “袁家,也不是能得罪过的。袁家和国公家是嫡亲兄妹家,袁将军夫人颇受府中奶奶们喜爱。”知事夫人叹气:“您老随余大人在这里居住,当地要紧的人敢不知道?”板一板脸,把自己和她以前好的责任推开:“我可是告诉过您的。”

  心头如让重鼓擂动,扯动五脏六腑都是疼痛,迫得杜氏手掩身前,面无血,但怒火犹在满眸:“怎么敢这样对我!袁家……”

  “您知趣,我们此地,国公府数代都在这里。我们家老爷选出官来,头一个不叩上司,要去国公府里叩拜…。”

  “为什么!”杜氏怒目。

  知事妻子难免鄙夷,这是说话中撵着话出来的神情:“我们家老太爷是以前跟前国公出过兵放过马,扯上关系,自然当上官要去叩他。就是你家余大人到任,没拜国公府过吗?”

  杜氏盛怒的气焰让打下来至少一半。哼哼叽叽说不出来。

  知事妻子猜测:“拜过?人家没多请您?”

  她笑了:“这是难免的,新官到任,能呆多久还不知道。呆得下去的,我们这城里的人才认得他,也才认得家眷。”在此把自己标榜一番,用个夸耀的口吻:“我呀,我是看好余大人成天的外面辛苦,是个好官儿,我才对您这般客气。”

  杜氏瞪住她,让她的话颠倒心思。

  新官到任,要怵地头蛇。这是历朝历代从古到今,都会出现的事情。杜氏也知道,杜氏更知道她的丈夫不是轻易离去的人,所以放心的摆架子。

  她要是三天两月的就想走了,她也知道凡事情上留人情。

  “袁将军夫人我是没有多会过,人家城外还有一处地方,什么时候回城,住多久,我们也不知道。她的人在当事人越变越吸引人,余伯南更无力阻拦往下滑落。要滑落时,又层层荆棘刺,个个上面写着你还是人吗?你毁人名声?你全为自己?你……这个自私鬼儿。

  赵大人的劝,相比之下来得世俗而又简单。

  对面的宝珠正端庄,含一点亲切如待兄弟的笑容,看上去比任何时候都要娇美,但是水中月镜中花相隔意味十足。

  迷惑出现在余伯南眸中,他如观优昙花般沉醉。随即,痛下决心,这情丝是到斩断的时候。再也不能给宝珠任何拖累的时候。

  “砰!”

  解下腰间透雕青玉仙果瑞草佩,余伯南愤然往地面一摔。玉登时裂成数片,碎玉叮当铺落地面。

  “我若再有半点儿记挂旧情,给四妹妹添麻烦,有如此玉!”

  ……

  日光斜斜照在袁家大门上,把匾额上“大将军府第”字样照得光辉万丈。赵大人和余伯南并肩走出,余大人坐轿,赵大人骑马。

  这就要分开,赵大人带笑拱手:“余大人快人快语,佩服佩服!”脑海里佩服的却是宝珠。二爷才是最能干的那一个。

  她对余夫人来闹,气也不气?一定气的不行。但二爷不说生气,也不指责。她说“我的丈夫成就了我”,劝余大人好好料理自己的家。你夫妻和顺,自然不会有邪气生邪火,二爷也就得安宁。

  赵大人发现宝珠一系列的勇敢聪明机智以外,又发现二爷相当的会办事情。难怪她的丈夫疼她,她的婆婆爱她,她的亲戚们国公府里说到训大奶奶,没有一个“不”字出来。

  他所想的,是余伯南要说的。

  余伯南满面羞愧止不住,拱手笑得惭惭:“大人放手!兄弟我虽不敢称大丈夫,也要效法那一言九鼎的人。”

  “痛快!”

  “正是!”

  两个人和和气气的分了手,赵大人往街的另一头走,心中放下无数心事。不然这余大人死拧着出不来,没准儿回家还和老婆生气去。他那老婆气不气,赵大人是不管。但闹大事情,让二爷名声蒙尘,赵大人不是没法子见袁训,他是没办法去回太子殿下。

  殿下关切的不仅是袁训,更关切二爷,而且对二爷有了,殿下总是来信问了再问。什么胎动可好他也问。

  这是太子对中宫的孝心,但问得赵大人每每看信张口结舌。他自己老婆胎动他都不知道,何况是别人家的老婆?

  让他回信总添犯难。

  余伯南则心头轻快。

  他纠结是宝珠瞧不起他,纠结在面对袁训他输了人丢了面子。宝珠为他点醒眼前明亮。以后还是旧知己家,也可以常相往来,但深爱的是自己丈夫,虽不是正,却是明言相告。

  在宝珠心里像不是那丢人到家的人,余伯南喜滋滋儿上来。

  ……

  “母亲,就是这样。余家曾向我家求亲,祖母未允。”宝珠恭恭敬敬站在袁夫人面前。

  杜氏跑到家里来闹,宝珠来向袁夫人解释。

  袁夫人微微一笑,日光从她眼角下流过,她还是一贯的温和,却带出一片飞扬。宝珠暗暗后悔,母亲生长在这天高地阔的地方,也早有容纳世俗的胸怀。自己不该拿这事来打扰她,但……该解释的总要解释不是?

  但解释过,面对袁夫人不带尘俗的笑,又像当媳妇的不相信她会相信自己。宝珠底气本就十足,在婆婆含笑中就更坚直。她宝珠怀的孩子是千难万难军营里得来的,谁敢怀疑自己?

  “你不来见我,我也要打发人叫你去。告诉你,我已告诉门上的人,不许她上门。”

  宝珠看着这个一年到头总是柔和大过锁眉的可敬的人,娇声地应下:“是。”

  “还有,”袁夫人更笑得和气,:“刚才吵闹的时候,舅父府上的人来送东西,也就知道。”

  宝珠没什么可内疚的,只抬了抬眼眸。

  “你舅母奉你舅父之命,让告知全城,以后都不和余家女眷走动。”

  宝珠失态的微张着嘴,欣喜还是有的。但也为杜氏作个暂时的惋惜。你呀你,你说你好好的怎么就敢跑来胡闹?

  袁夫人轻笑取笑媳妇:“你是,你现在是两府里的宝贝,舅父蒙你所救,”宝珠陪笑说不敢。“舅母和妯娌们都和你好,不用我说话,也都看不下去。这里呀,到底是边城,有句话儿叫天高皇帝远,外来的官儿再现管,也得捏上几分。”

  袁夫人对宝珠眨眨眼,婆媳心知肚明。余大人的官儿,也还大不过袁训和国公去。现官不如现管这话,用不到这里。

  官员们会调任,国公府世代在此,才是真正的现管。

  “呜哇”,香姐儿醒了。

  去年六月里生的香姐儿,三月里是九个月。去掉小襁褓,一身粉的小宫衣,是中宫从京中寄来。

  绣着四喜如意的宫缎衣裳,**洗过不伤肌肤,才给香姐儿换上。此时她正扯着衣裳,哭得撕心裂肺。

  祖母和母亲围过去,袁夫人抱起她,心疼地问:“这又是嫌布料不好?”宝珠听着奇怪:“母亲,她会说话了不成?”

  袁夫人还没有回话,忠婆抢着告诉宝珠。喜欢得眉睫眯起全似连成一条:“小姑娘懂得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了,”

  聪明能干的二爷硬是没听明白,一个人懵懂。

  袁夫人补充完整。未语也是笑得合不拢嘴:“昨儿晚上才开始的,给她换的是大红的褥子睡,给她套的是杏花儿红的衣裳,衣裳上有柳青有,她就哭个不停,把衣裳扯下来。你是没看到,心疼死个人。”

  打量着奶妈取一套娇黄的褥子过来,换掉原本的。袁夫人忙道:“拿过来给我们看一眼,她若是还哭,这就不能给她睡。”

  宝珠握着嘴笑看女儿撇着个小嘴儿,看过两三个颜的褥子,泪眼婆娑的点过头,奶妈们换到小床上,香姐儿再放上去这才不哭,给她一个果子,抱着啃的很开心。

  这孩子多挑剔啊?宝珠这样的想。袁夫人刚好对她在道:“这孩子正是我们家的人,我小时候用的东西,有半点儿不对我都不要。”

  宝珠赶紧收起自己心思,笑嘻嘻道:“那是自然的,外祖父母对母亲从来没有差过。”哄的袁夫人也很开心,宝珠告辞出门来。在外面独自窃笑,这般挑剔的孩子,也只有这个家里当成宝。

  这话有恭维婆婆之嫌疑,这是宝珠心结解开心情大好的油然真心话。

  远看天爽朗出青黄白,就是有烦心事也一望而空。宝珠回房去,把余夫人来闹的事抛到脑后。

  ……

  奔逃,喊杀,纵马,乱呼。

  项城郡王有生以来,经过许多狼狈的日子。曾经以为地动山摇的痛,都不如今天来的深刻。他曾经想让别人哗变过,军营中磐石般的根基,除去兵,只能是兵。有朝一日翻天动地的乱下来,倒塌下来,不管王侯将相都将掩埋其中,化为骨,碾成灰。

  他的骨头,也是一样的如此。

  此刻,他还没有成骨成灰,也气就要喘不上来。

  论力气,他还有。论精力,他还行。但无数士兵拥上来,一张张面庞是他熟悉过的有记忆的,压碎项城郡王的所有信心。

  他亲手带的兵,亲手培育虽不算太信任也给于官禄的将军,他们的阵前倒戈,是任何一个主帅的永生痛。

  他已经没有力气把罗松的名字叫着痛骂一万遍,他的痛骂早让罗松的话碾成碎片,化为满天的星芒。

  你阴险,你狡诈,你种种不好……这话换成梁山王来说,项城郡王都不会气急败坏乱了方寸。由他亲手栽培的人说出来,是最锋利且难以抵挡的利刃。

  一个字一刀,翻割开项城郡王的皮肉,直到见骨还不罢休。

  我命休矣!

  面对潮水般无穷尽扑上来的士兵,有自己的,也有苏赫的人。苏赫是不会放过这个就地歼灭项城郡王的机会,要知道他要打京城,少一个人就少一层阻力。

  死忠的人护住项城郡王,悍然还击,但也挡不住自己人和敌人杀红了的眼睛。

  哦,以前扣过军饷?

  哦,以前打过黑军棍?

  哦,以前……

  怨恨喷涌而出,刀剑也疯狂而上。“郡王,请上马,请您快走……”这是项城郡王在几天里听到的最多的话。他每每让人护着逃出去一段路,还没歇息多久,追兵雷霆般就至。他们现在不是打赢仗,而是想杀了他。

  终于有筋疲力尽的时候,终于有心累身累不想再作抵抗的时候。面对黑压压还不住扑上来的士兵,项城郡王昏花双眼已分不清他们的衣着是敌还是已。挥动双剑,把最近的一个士兵头颅砍飞,更仇恨的叫声出来:“他杀了钱大哥,杀了他!”

  他杀了自己的人,他自己的人更想杀他。

  摇摇晃晃酒醉般,项城郡王惨然望向似一眼到不了头的追兵。再望向身侧撞死力战的死忠们。他们有的只有一条手臂,有的失去了腿,还在地上挡敌直到再也举不动兵器。鲜血,浸润地面,直到项城郡王的脚下。

  “罢了罢了!”项城郡王大呼一声:“给我住手!”

  没有人听他的。项城郡王厉喝:“你们要我死,行,我死!放过我的人!”再无生望,横剑于身前,对着脖子就要狠狠一抹。

  有什么呼啸而来。

  “当!”把项城郡王手中的剑撞飞出去。箭矢上大力也把项城郡王的人撞得摔倒在地。乱兵涌上来,发了狂地叫:“踩死他!”

  “保护郡王!”几个死忠扑到项城郡王身上。

  远处,呼啸声更重的到来。

  无数飞箭狂风暴雨般至,黑铁长箭,比寻常的箭要宽,比寻常的箭要重。箭身上带着奇怪的重力,一箭穿过一个士兵,又穿透前面一个人的手臂,他往前就摔,最后钉在另一个人的脚面上。

  三个人一个接一个的倒下来,倒成一堆。

  龙家兄弟狂呼而来:“凡我儿郎,不许倒戈!家里有父母没有!这是带累家人!家里有妻儿没有,这是带累家人!”

  随同他们来的人早安排过,长声随后而呼:“项城郡王帐下,精勇将军收队!扬威将军收队!虎翼将军收队……。飞云校尉,收队!忠国校尉,收队!……。”

  呼声压过箭雨声,也压住乱了心智的乱军。

  “苏赫!”

  十几里外,铜锤高举,黑甲遮面。小王爷萧观带着人奔腾而至,狂飚悍马看上去似从云端而至。萧观狂笑大作:“哈哈,爷爷的这功劳是我的!”边策马边横眉左右:“都不许同我抢!小倌儿不在,不分功劳!”

  苏赫眉角跳动几下,这是他的盔甲。几时看到他几时恨。恨恨的一抖马缰:“后队挡住,我们走!”

  他是要大破中原,不是要在这里让困住。

  如果不是项城郡王军乱,想趁火打劫,苏赫昨天就应该离靖和郡王不远。

  他的人马浪卷云空般的退走,萧观紧追后面不放。龙家兄弟得已上前,从乱军中扒拉出项城郡王。

  好几个人压在项城郡王身上,项城郡王本就有伤又力竭,拖出来时面容沉静,好似久睡不能再醒。

  “醒醒!你不能死。还没和你算清楚帐!”龙怀城抽打项城郡王的脸,抽一下,项城郡王面庞摇动一下,带着他的头盔撞在地上当当几声。

  龙二马上取出装水的袋子,走过来道:“老八让开!”

  一股水流笔直冲向项城郡王,把他耳鼻眼外的泥灰也洗了一个干净。项城郡王失血而雪白的脸露出来,在龙家兄弟齐齐的注视中,良久,缓缓的动了动。

  水珠,从他嘴角落到地上,也似怦然砸中龙家兄弟的心。

  互相使眼。

  他竟然又活了?

  现在杀了他!

  龙二重重拧起眉头,似黑雾浓浓。

  龙三胸口起伏,似按捺不住。

  龙六眸中寒光似可欺下他的宝剑光。

  龙七双手抱臂,免得他放下手,就想上前去扼杀他。

  龙怀城好想一脚踹死项城郡王算了,但世子的责任,杀郡王的后果,还有要堂堂正正的让他为老大付出代价……让龙八收回了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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