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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2 章

  一起去,要亲眼目睹他们在一起的情状,好像故意要折磨自己似的。把自己折磨得愈厉

  害,对对方的恨意也愈深,将来报起仇来也愈狠,大概这就是惟一的解释吧。

  “我不啰,”美云说:“等下二妈起来,要找我打洗脸水,找不到人又要挨骂,划

  不来。”她虽是在回答我,眼睛却一直在国一身上。我故意把身子一闪,站在一边,同

  时掉头去看国一,发现他也在看她,眼睛里带点恳求的表情,气得我真想立刻就把他那

  双眼睛挖出来。

  “算了吧,她现在哪里还舍得骂你,想着要你嫁给马浪dàng,巴结你都还来不及呢,

  是不是,国一?”

  “我不知道,你最好自己去问大姑,走吧,美云、茵如。”说着,就先出门了。

  我恼羞成怒,就冷笑一声说:“咦,每次提起马浪dàng,你就这样生气,莫非你自己

  也看中了美云那笔嫁妆费了?”

  “定玉!”茵如脸上变了色,替我害怕。

  “定玉!”美云求饶似的叫了我一声。

  竹帘啪的一声打在墙上,国一脸上涨得紫红,回到房里来,一直走到我面前,两个

  眼睛像两个火球似的,喷着怒火。那样子就可以立时把我瞪死似的,我心里有点寒抖抖

  的,但是为了不助长他的威风,就故作不在乎似的回瞪着他。茵如和美云从来没有见过

  他这种恶神的样子,显然都吓软了,不敢来劝,过了好半天,他才将自己的怒气控制住,

  轻蔑地说:

  “不值得和你这种人计较。”就摔帘走了。

  我和美云、茵如到后门口去乘凉,因为各怀心事,大家都不说话。每次我和国一争

  吵,茵如就手足无措,不知怎样才好,因为她对我们两人都有一分怕,所以就不敢来劝

  解我们。每次她一劝,我们都会迁怒于她,在她身上出气。她如不劝,我们也同样的要

  怪她,所以每次我们一吵,不管吵的事与她有无关系结果都是她倒霉。于是我们一吵架,

  她脸上就带一种彷徨无主的表情,看了使人觉得可怜,也使人生气。她现在就是这样,

  带着无助的表情看后塘上来往的人,不说话,美云平时话就不多,现在干脆完全沉默了。

  但是每次我用眼角去瞟她时,总是发觉她在看我,眼睛里带着一种我看不懂的表情。我

  心里当然很懊恼自己刚刚说话太过火,又把国一得罪了,要我为了美云之故再向他道歉,

  实在有点咽不下这口气。但是不道歉呢,他不会理睬我的,而我原是为他而来,他不理

  睬我,我不但白来一次,剩下的暑假怎么挨得过呢?我愈想愈恼,愈想愈生气,当然就

  没有闲心说话了。三个人在后门口闷坐着,大家都无聊地看着塘上来往的人。这时将近

  晌午,太阳快到正中,塘上的人影,照在水上,头和颈子和身子都连在一起,只有短短

  的一节,看看很滑稽。等太阳到正中时,影子就被踩死在脚底下,河面上光秃秃的,什

  么都没有了,仅是一层似雾似烟的热气。

  “一丝风都没有,这个天,要落场雷雨才好。”茵如终于打破了沉闷,把绣花小绷

  子当扇子摇着,搭讪着说。

  “进去吧,房里幽幽的,怕还凉快些。”美云说。

  “我还要坐坐,你们先进去。”

  她们一走,我忙站起来,预备到仙子间去,不想美云又出来了。

  “定玉,二妈找你。”

  “她起来啦?”

  “刚起来。”她顿了一下,接着说:“她昨夜赢了不少钱,今天兴致特别好,你不

  妨趁机会帮小姨说几句话,也可以把前次的事带过去了。这样以后两家又可以走动了,

  你们孤零零的,住在青河,到底不大好。”

  我静静地看着她,不解而又很了解地看着她。我就是恨她这一点“纯良”。她是聪

  明人,必定看出我对她和国一之间的猜疑。换了一个人,巴不得我早早离开此地,不要

  再出现,好让她自由自在,不必顾忌地常和国一在一起,也不必受“夺人所爱”的良心

  的谴责。而她却不然,明知我在王庄对她不利,可是她的本xìng好,对我又爱护,以致她

  只为我和阿姆着想,而没有想到她自身,这种好的品质是我所没有,也是最令我生恨的。

  “你倒是愈来愈喜欢管闲事了,大姨和阿姆之间的事我都不管,哪里轮得到你来多嘴,

  她们来往不来往与你有什么相干?”我毫不客气他说。

  她脸上红红白白的变了好几次颜色,我看了心里有点不忍,但是还是绷着脸先走掉

  了。

  “我是好意,定玉。”她在我身后说。

  “哪个稀奇!”我掉头再刺她一刀,出出刚刚国一给我气的。

  大姨横躺在套间的红木床上,凉席上摆了烟具,祖善也歪在床上,在给她烧烟。他

  的手细bái fěn嫩,映着漆黑乌亮的烟具,显得特别触目。屋子里一股热气夹着烟香,弥漫

  一室,刚进门时觉得熏人难受,站了一下,也就不觉得头晕了。

  “大姨起来啦?”我笑哈哈地说,尽量把声音装得很柔和,“我一早来了好几次,

  见你没有起来,不敢惊动你。”

  祖善冲着我怪笑,把嘴歪在一边,他知道我在说谎,先不点破,就要看看我说瞎话

  的本事有多大。

  大姨吸着烟,懒懒地瞟了我一眼。“都好吧?”过了半天,才有气没力地问了一句。

  “都很好,小梁跟我来了。阿姆叫我问问大姨的背脊骨痛好些了没有?”

  她陡然坐了起来,把尖尖的手指直戳到我鼻尖上说:“她叫你问啦?她叫你问啦?

  你当我不晓得你阿姆脾气!小时候,她和我斗嘴,姆妈怎么打她骂她,她都不肯说一句

  软话,你当我不晓得那个人的强。哼,背脊骨痛好了没有!!”

  “她真是叫我问了的,不信你自己去问她。”我挣红着脸说。

  她也不理睬,又躺下去抽她的烟,祖善贼头狗脑的觑着我,就去对着大姨的耳朵说

  了半天话,大姨一边听一边吸着烟,削薄的两颊整个吸了进去,像两个大洞似的。总有

  一天,她会死在这个鸦片手里。

  等祖善讲完了,她才慢吞吞他说。“阿爸有信来吗?”

  我摇摇头。

  “那你们怎么在过日子呀?啃地板哪?”

  我没有响,其实阿爸信虽没有,却寄过好几次钱回家的,阿姆当时就原数退回去了,

  现在我们就靠卖谷子过,勉强可以活,但我不愿对大姨说实话,她听了,不但不会赞成,

  一定又会把阿姆耻笑一顿。她是一个势利鬼,见了钱才看得起人的俗物,怎么会了解像

  阿姆那样宁愿饿死都不肯将就的怪xìng格呢?

  “怪不得叫你来问我背脊骨好了没有呢,原来是要借钱!”她和祖善对看一眼就得

  意地笑了起来,瘦瘦的肩膀在玄色香芸纱衫下抖得索索的响,一面伸手到大襟口袋里摸

  出一大叠钱来对我晃着说,“你来得倒是时候,你大姨这两天手气好,赢了不少钱,乐

  得做做好事,也算姐妹一场,喏,来拿去呀!”说着又把钱晃了两下,意思是要我去接。

  我心里好恨她,要不是为了我自己想达到自己的目的,我真想把钱接过来,再摔到

  她脸上去。但是我有事要借用她的权力,非得忍着气不可。

  “定玉和小姨一样,志气高,不肯接受呢!”祖善说。

  “有什么肯不肯?我又不是白送她娘的,不过是看她可怜,借点钱给她用用而已。”

  我把钱接过来,勉强笑着说:“大姨的牌真是愈来愈精了,刚听舅母说,昨夜三输

  独赢呢!”

  她脸上的神色稍微缓和一点,“也是碰运气,搓麻将有什么技术可讲。”

  桂菊送了午饭进来,对我说:“定玉小姐,老爷他们在外堂等你吃饭呢!”

  我偷看了一下大姨的神色说:“我在这里吃,陪陪大姨。”

  祖善又歪着嘴笑了一下,附在大姨耳朵边说了一阵话。大姨斜着她那双细长上吊的

  凤眼,瞪着我。等祖善说完了,她说:“你有什么事求我是不是?”

  “不是,我有一个消息报告给你听。”我故意把声音放得低低的。

  “哦?”她右眉眉梢挑得高高的,望着祖善。

  祖善得意地说:“你看我猜对了,是不是?”

  “桂菊,对老爷去说,定玉在我房里吃饭,不要等她了。”

  桂菊走后,我和祖善把饭菜摆在桌上,坐在两横头陪大姨吃,我也不等她问,就说:

  “昨天晚上我来时,看见美云和一个男人在河塘对面那丛芦苇里坐着讲话,坐得很

  近,很要好的样子。”

  “瞎话三千!美云一直在仙子间里伺候茶水,怎么会在外面?”

  “咦,姆妈,她不是说头痛,早早回房睡去了吗?”

  “哦,对了,我倒忘了。”大姨说:“你来时大约几点钟?”

  “十点左右。”

  她半信半疑地看了看祖善,又问我:“你听见他们在讲些什么?”

  “不太清楚,”我说,眼睛看着筷子,“好像提了马浪……马阿叔的名字,又说什

  么要赶快准备,不然就走不掉什么的……不太清楚。”

  大姨听得有点入神了,放下筷子瞪着我的脸问,“那个野男人是谁,你看见了没

  有?”

  “看不清楚。我刚想叫脚夫停下来时美云已经看见我了。她忙把那个人一推,那个

  人就不见了。美云姊就迎着我说,天太热,屋子里大闷,她睡不着就跑到外面来乘凉,

  我也不好追问她。”

  “后来呢?她有没和你一起进来?”

  我顿了一下说:“没有,她说还要在外面凉凉,叫我不要把门拴上。我就先进来了,

  她什么时候回来的,我就不知道了。”我一面说着,一面心里打战,因为我知道这一大

  篇谎言里充满了漏洞,稍微细心一点的人必定能听得出来,如果反问我一下,我可以立

  刻被问倒的。所以我连眼皮也不敢抬,讲完了就专心一意的吃着饭,好像一辈子都没有

  吃过似的。我的头虽然低着,却可以感觉到祖善在看我。他人虽坏,却也绝顶聪明,可

  能他已看出我的心事了。谢天谢地,大姨好像全部相信我的话了。因为过了一阵,她咬

  牙切齿他说:“这死丫头,居然还想恩将仇报,溜之大吉,哼!看看她逃得出逃不出老

  娘的手掌心。”

  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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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国一补考没有及格,暑假后,和我一起回到鄞中。他仍读高三,我高二。照说我万

  事如意,心里应该很得意,但是我却是不快乐的,因为暑假中我们之间的关系就有显著

  的改变。

  不管是友情、亲情或是爱情,如一方面稍有点改变,对方马上就会感觉到的。就像

  天平上原来摆了两个同样重量的东西,一方面加重一分或减轻一分都会影响那一方的。

  两人之间的情谊也是如此,如有一方面收回一些(假如它是可以被收回的话)或摧毁一

  点,对方一定要马上采取下面的两个步骤,才能维持两者之间情感的和谐:把自己的感

  情也同量的摧毁,不然就想法使对方把收回的那部分还回来,把摧毁的补偿起来。如果

  这两者都做不到的话,只好采取下面两种极端的态度:尽量增加自己的感情,把对方高

  高的吊在半空中,使它无法放弃自己。或是一下子就把自己的感情都收回,使对方沉重

  的下坠,给他一个打击,算是报复也好,算是不在乎他的改变态度也好,反正,是先放

  弃他。

  我和国一,虽是青梅竹马,从五六岁起就很要好。但是我们之间的好,总是风风险

  险,不太平稳的。主要当然是我们两人都脾气急躁,xìng情僵硬,遇事不肯迁就。我很多

  地方像阿姆,他很多地方像大舅,而大舅和阿姆的个xìng又非常相近,所以我和国一就有

  相同的缺点,常常争吵。但在夏天之前,只不过是两人之间,吵吵闹闹,天平虽然摇摇

  晃晃,不太平稳,幸好没有第三者chā入,所以我们每次吵得太凶,总有一方让步,维持

  一个最低限度的和谐。一个夏天下来,情势大变,一向站在幕后的美云忽然出场,毫不

  客气的将天平一端的分量随手拿掉,以致天平的另一端,我的一面,就沉沉下坠,再也

  无法还原。等到我们一起回到鄞中,虽然没有第三者的美云在场,她的影子却跟着我们

  来了。无形中把我们两人隔得远远的。现在回想,如果在刚回学校时,我就想法挽救我

  们之间的情分,也许能把国一的心转回来一点。但是我继承了母亲的倔脾气,不但没有

  那样做,反而毫不惋惜地收回了一部分我对他的感情。这样一来,我们虽不像从前那样

  吵闹,但感情却淡得多。无形中,我们取消了黄昏时分那段甜蜜的散步,有时在教室的

  走廊上相遇,我们带着微笑闲谈几句,比表兄妹亲昵点,比恋人冷淡点。遇到数理上的

  难题,我还是像从前一样跑去问他,或者请他代我做,他作文jiāo不出卷的时候也照旧来

  请我替他写一篇,但每遇这种情形,我们都窘得很:因为往事犹新,环境如前,在同一

  场合,同一地点,我们都不免会想起以前做过的事,以往的一举一动。那时我常爱伏在

  他身上轻轻咬他的耳朵,或者,用手指缓慢的抚摸他的下巴,这些举动常引得他一下子

  将我抱住,对我狂吻一场。同样的,在我绞尽脑汁替他做作文时,他则爱用一个手指头

  顺着我嘴唇的线条来回抚弄或用鼻尖揉搓我的后颈,常使我面红心跳,写不出一个字来。

  这些带着太多诱人气息的往事,我们不可能忘记。所以,常常,我们会不约而同的抬头

  看对方,等到眼光一接触,又窘迫的掉开头。有很多次,我很冲动的想扑到他身上去,

  把头埋藏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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