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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 章

  行,犁尖上泥浪如花。乾隆扶着犁,耕得兴致勃勃。突然,犁缓慢下来了。

  乾隆打鞭。牛蹄干脆停下了。

  牵牛的农夫急起来,吆牛。牛还是不动。乾隆对耕牛笑道:“朕还未累,莫非你已累了?”

  那牛的前蹄一屈,跪倒了。乾隆大惊!

  这猝然之变,使得震耳的乐声和颂唱声都停了下来。籍田上下一片寂静。啪的一声响,田埂上,田文镜跪倒了。仿佛是无声的命令,站在田埂上的官员们纷纷跪倒。乾隆放下犁和鞭,瞪着泥水,走到牛面前,和悦地问:“牛,此跪为何?”

  牛不语。乾隆顿了顿又问:“牛,你跪田不起,究竟为何?”

  湿润的牛眼看着乾隆。乾隆抬起脸,目光停在头顶的彩棚上,道:“朕明白了!

  天下农田都无彩棚为顶,唯独朕的亲耕籍田盖着这么华丽的篷顶用于遮阳避雨,想必是让耕牛替天下农夫伤心了!“

  田文镜大声喝道:“还不快快拆去彩棚!”

  銮仪卫的堂官惊恐地应声:“喳!”

  彩棚很快拆走,春日的阳光照在田里,泛着白白的水色。

  田文镜突然发出一声惊呼:“天恩浩dàng!牛站起来了!”

  众官看去,果然见那耕牛从泥水里站了起来,还用力甩了下缠着明黄色流苏的尾巴。乾隆的脸上露出了笑容,重又扶起犁,轻轻打出一鞭,犁尖一动,又一道四浪翻卷而起。

  乐声、颂唱声又响了起来,官民再次欢声雷动。乾隆的笑容里充满了满足。撒着谷种的户部尚书看着新耕的田垄眼里盈满了泪水。众官们放声颂唱。突然,乾隆扶着的犁头又慢了下来,耕牛再一次站停下。

  乐声颂唱声突然而止。张廷玉、刘统勋、米汝成往田里看去,脸色骤变!田文镜脸色顿变。

  一片沉静!田里,那牛双膝一弯,又扑通一声跪倒,牛头仰得高高的。乾隆又一次震惊,放下犁鞭,走到牛面前,问道:“牛,此跪又是为何?”

  牛无声,望天的环眼中竟然流泪不止。

  乾隆颤声道:“牛,你怎么淌起泪来了?……朕明白了,你不会说话,只得用眼泪来告诉朕,你不想替朕耕田了,是么?”

  牛眼泪水汹涌。乾隆的脸色雪似的苍白起来,对着又伏跪在田埂上的张廷玉怅然道:“起驾回宫!”

  14.通往大内的御道上。日。

  豪华的卤簿浩浩dàngdàng,十二面龙旗和十二盏宫灯簇拥着乾隆的御车。车内,乾隆一脸沉重,默默地想着刚才发生的让他百思不解的一幕。乾隆内心的声音:“耕牛跪于耕籍之四,这到底为什么呢?难道是苍天对朕的一种暗示么?或者,果真是今年天下大旱的一个征兆?……朕改元方才三月啊!苍天难道真的要为难朕了么?”

  乾隆深深吸了口气,嘴唇渐渐抿紧。他那棱角分明的嘴角上浮出了令人畏敬的典重而又桀骛的神色。

  15.大殿内。日。

  宫乐声中,御宴排开,极尽丰盛,满桌堆红簇绿。桌前坐满了饿极了的文武百官,桌面上银筷闪动,金杯jiāo错,一片狼吞虎咽之声。

  一张张大嘴在倏开倏闭,一排排大牙在嚼硬磨软。大鱼整ròu、肥鹅壮羊闪着油光。有人于脆用手抓起油鸡酱肘,斜着脖子大啃起来。默默坐在桌旁浅吃着饭菜的刘统勋抬起脸,向身后看去。他的目光停留在田文镜脸上。田文镜也在默默地小口吃着米饭,此时也抬起了脸。

  两双眼睛相碰,谁也没有避开。两双眼睛逼视着。但几乎同时,两双眼朝着殿首那架绢纱屏风望去。透过绢纱屏风,依稀可见一张巨大的御桌前坐着乾隆。

  两双眼睛都惊愕而又痛楚地眯缝了起来——乾隆的身影像一尊雕像,默默地坐着一动不动。

  刘统勋和田文镜的眼皮又几乎同时狂跳了起来。两人突然收回目光,几乎同时放下手里的金边细瓷碗,站了起来,走到屏风面前,打下马蹄袖,咚咚两声响,两人一起对着乾隆的影子跪倒了。

  满殿的吃饭声停下了。一双双握筷抓食的油手垂了下来,众官们纷纷站起,僵着脸望着屏风。殿内顿时陷入了无人一般的寂静。

  “撤屏。”许久,殿里响起乾隆的声音。

  过来几个太监,将屏风撤去。众官惊呆了!乾隆坐在宽大的御桌前,坐得像一尊佛,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面前那百十道精美绝lún的御膳,面前那副银筷整齐地搁在金灿灿的筷架上,显然一动也不曾动过。

  殿里响起一声接一声的膝盖磕地声。百官在桌边纷纷跪倒。

  乾隆默坐着,脸无表情。

  张六德和李小山恭立在一旁,不安地看着主子。

  张六德小心翼翼地:“主子,您吃点吧?”

  李小山的声音里带着哭腔:“主子,您饿了三天了,再不吃,这满殿的文武百官,也不敢再吃了。”

  众官突然齐声喊道:“皇上用膳吧!”

  乾隆垂着的眼皮动了动,抬起了眼,声音很轻:“那牛……吃上草料了么?”

  张廷玉往前跪了一步:“回皇上,那牛已经吃上草料了,还喂了豆子和nǎi子。”乾隆:“很好。你们,跟着朕饿了整整三天,朕得看着你们好好地吃。都起来吧,坐回椅子上去,吃得饱饱的,明日好替朕办差。”

  众官泣声:“请皇上用膳!”

  一缕苦笑浮现在乾隆脸上,失血的嘴唇动了一下:“朕,咽不下。朕真的是……

  咽不下这金盏银盘里盛着的美味佳肴。“

  田文镜淌着泪呼道:“皇上礼尊祖训,表率天下,圣心定能正百官、理万民!”

  乾隆:“是么?朕望食而无味,真的就能正百官、理万民了么?不见得。……

  你,张廷玉;你,田文镜;还有你,刘统勋,一个个都称得上是朕的股肱,可你们谁能告诉朕,耕牛跪田不起,究竟是为什么?莫非正如京城内外所传,是异象灾兆?“

  “皇上!”刘统勋抬起头,大声道,“臣已访过农家,耕牛跪田,并不罕见!

  若是耕牛或病、或累、或受了惊吓,都有可能跪而不起,而且还会眼中流泪!臣以为,今年的耕籍大典格外隆重,卤簿又格外鲜丽,尤其是新添了高唱先帝颂禾之词,歌声人云!那耕牛从未见过如此盛大之场面,受了惊吓,致使不敢前行而双膝屈跪!

  更何况,那耕牛也已断食三日,体力自是不支,跪屈于田,纯属自然!而所谓‘跪’,其实只是牛儿休息的姿态,就如人席地而坐一般;所谓‘流泪’,这也是牛儿的禀xìng,受惊之牛,眼中必红,而双眼发红,必渗出泪水!故此,臣不以为发生的耕牛跪田之事,是异象所致!更不是灾变之兆!“

  乾隆微微点了下头。跪在一旁的张廷玉等大臣一脸感佩。

  乾隆道:“朕心里还是不踏实。从先农坛回来后,朕总是觉着一样东西闷在胸口。可这闷着朕的是什么,朕不知道。”

  “皇上!”田文镜抬起脸,正色道,“臣田文镜以为,让皇上心头烦闷的,不是跪田之牛,而是一张图!”

  刘统勋身子一震。乾隆:“说下去。”

  田文镜:“古人有言:诚,天道;xìng,天德。先帝以精诚治国,国家得天道之福佑!先帝以真xìng为君,万民得天德之沐浴!先帝宾天,圣上承基,其大道天德有幸得以一脉相承!开元以来,圣上效法先帝之道,使生者有养,死者有葬,行旅万里,宿泊如家,盛世之景已是日新月异!然而,仁人受讪,国将乱也;小人得位,亦国将乱也!查考汉之党,唐之朋党,宋之好党,三党兴,天下岂有不衰?而三党乱国之策,无不采用危言耸听之法!明借为民请命之名,暗行窃国篡权之实!三月前曾令满朝文武闻之色变的那幅《千里饿殍图》,就是这群jiān人的窃国篡权之旗!

  此图之险恶,不仅在于低毁那幅昭示先帝煌煌伟业的《千里嘉禾图》,更在于yù将先帝开创之基业尽被饿殍所掩埋!皇上!臣以为,只有焚毁那图,压在皇上心中的巨患才能得以剔清!皇上,焚图已是时不我待啊!“

  满地跪伏的王公百官被田文镜的这番话惊呆了。谁都听得出,田文镜显然是有备而言。米汝成朝刘统勋看去,见他紧闭着眼睛,额头沁着细密的汗珠,撑地的双掌已是收握成拳头,不由一阵心悸。

  “把脸都抬起来。”乾隆扫视了一圈伏殿的官员,“田文镜的这些话,你们都听见了。朕想问问你们,那幅《千里饿殍图 》,该烧还是不该烧?”

  无人回答。乾隆把目光落在刘统勋身上:“刘统勋,图是你献的,你自己说,这幅图,该烧么?”

  刘统勋抬起脸,沉声:“皇上要听微臣说实话么?”

  乾隆:“难道你想对朕说假话不成?”

  刘统勋把脸抬高了些:“皇上要听微臣的实话,微臣胆子就大了!微臣刘统勋以为,烧去一幅饿殍图容易,而要救护万千饿民不容易!若是为保得先帝造业的体面而将天下一概视为春城花都,遇灾变而瞒之,遇民困而遮之,以歌舞升平之虚景蒙遮世人的双目,那么,田大人所说的乱国之象,定是不远了!”

  此言一出,满殿俱惊。乾隆的脸色更苍白了,突然冷冷一笑:“说完了么?”

  刘统勋的鼻尖滴着汗:“还未说完!——臣以为,《千里饿殍图》犹如大钟,在咱大清国的头顶上回响不止,为的是要咱们的君臣时刻牢记灾孽未驱绝,饿殍尚还塞路!要咱君臣时刻不忘防患于未然!——皇上!这幅图,也是万万千千的百姓用血泪书成的奏章!也是……”“够了!”乾隆打断了刘统勋,“你是说,这幅图,其实就是朕的明日江山?”刘统勋抬起眼,诚意切切地看看当今天子,大声道:“皇上若是能以此图为警,那就是天下黎民的万福了!”

  乾隆:“要是朕对此图不以为然呢?”

  刘统勋的眼皮一跳,yù言又止。乾隆:“怎么不敢说了?”

  刘统勋头皮一硬,回道:“臣以为,若是皇上视此图为无物,那么,这就让微臣想起了一个人。”

  “这人是谁?”乾隆目光一灼。刘统勋嗓子干苦,强咽了一口唾沫,提声道:“臣想起了楚文昭王!”

  殿内轰的bào起一阵惊声。

  乾隆的脸上也浮起了惊色,强力克制了一下情绪,对殿上众臣道:“有谁能告诉朕,刘统勋说的这个楚文昭王,是干什么的么?”

  “圣上!”田文镜跨出一步,脸色青森,大声道,“刘统勋借亡国之君讽我圣主,罪不可恕!”

  苗宗舒、潘世贵等大臣附声:“对!罪不可恕!”

  米汝成、张廷玉等大臣又替刘统勋急出一阵汗来。

  乾隆:“朕是问,那个楚文昭王是于什么的,怎么没有人告诉朕啊?——米汝成,你来告诉朕吧。”

  米汝成急忙出班跪下,淌着冷汗道:“回皇上,楚文昭王实、实乃暴君。此君登基伊始,便奢侈无度,所造天策府,极尽天下栋字之盛,户辅栏槛嵌镶的都是金玉宝珠,涂壁所用的丹砂就用去了数十万斤!……”

  “说下去!”乾隆见米汝成沉默了,喝了声。

  米汝成拭拭脸上的汗,继续道:“为了显示先帝武穆王的遗业之盛,文昭王下令军中的长qiāng大戟一律用黄金包裹,却全然不顾兵器可否上得战场!”抬眼暗暗看了看乾隆的脸色,急声又道,“……嗯,嗯……对了,文昭王虚饰富国之景,一叶而障目!国运日衰,百姓因此而身陷水深火热!乡间农田荒芜,饿尸如山;城内家家断炊,户户吊丧!而文昭王却说:”只要天下有田,何忧天下无谷?‘如此轻民命而重虚名,令人发指!……更、更有甚者,当朝有学士上书说:“国库已尽,民粮断绝,百姓困毙,而暴敛仍然不息,再这样下去,国将不国!’……”

  “后来呢?”乾隆追问。

  “后来,”米汝成的声音发了颤,“后来,自然是国家亡了。”

  殿内出现一片令人心悸的沉默。

  刘统勋跪伏的地面上,汗水湿了一片。谁都知道,紧接下来在乾隆嗓门里发出的声音,必然是字字人命!田文镜的脸上暗暗浮出一丝胸有成竹的笑容。

  许久,乾隆轻咳了一声,声音不重却惊心动魄:“朕到这会儿,才明白了一些刘统勋的意思了。你是在告诉朕,这幅《千里饿殍图》,该是打朕的一条鞭子。朕要是不受打,那就会成为那个亡国的文昭王……”

  “皇上!”苗宗舒等臣子跪下,显然有话要说。

  “你们住口!”乾隆喝了声,继续把话音平稳下来,道,“可是,你刘统勋也自视过高了些,想拿鞭子打朕,你的手劲儿还不够。——来人哪!”

  殿前太监应声:“奴才在。”

  乾隆站了起来,严厉地道:“取《千里饿殍图》,当殿焚毁!”

  众臣惊,沉默片刻,突然颂喊道:“皇上圣明!”

  田文镜回头朝刘统勋看去,只见刘统勋的脑袋重重地磕在了砖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重响。

  16.殿坪上。日。

  一口大钢炉架起了火,火焰熊熊。两个太监执着打开的《千里俄停图》长卷,像执着一块大匾似的向火炉走来。众官诚惶诚恐地目送着图卷。图上,令人心惊的饿殍群像,幅幅逼人眼目。

  刘统勋双目垂泪。

  田文镜脸如重铁。

  米汝成汗如雨下。张廷玉强作镇静。……

  长卷向火炉投去。“慢!”突然响起乾隆的声音。太监的手收了回去。

  炉火冲天!

  17.养心殿。夜。

  一口金漆大木箱匐然打开,《千里饿殍图》被扔进箱内。一列太监次第过来,将捧在木盘里的“五dú”一样样倒入箱内。晒干的蜈蚣、蝎子、蜘蛛、长虫、蛤蟆……

  渐渐将画轴埋住。箱盖又匐的一声关上。一把巨大的铜锁挂上了箱子。哗的一声,一块黑布盖在了箱顶上。

  老太监张六德高声唱:“压上镇邪石——!”两个年轻太监抬来一块四方的青黑色玉石,石上刻着一尊四爪双角、披鳞环眼的镇邪兽!

  跪伏着的文武百官在镇邪兽下深深俯下头去。镇邪兽双目通红!

  定格。

  第7集

  1.米镇石街。日。

  小梳子斜挎着那只大大的布口袋里不知又装了些啥,鼓鼓的,一路走着,东张西望。不用说,她又在打着谁的主意。

  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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