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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2 章

  命签上说青涵“万事终局万事空,逆难失意逢空亡”,这命格要是只应在他身上,该有多好?只叫他一人万事终局,两手空空,无尸身无坟冢。

  自己逆难失意时,虽然也会轻弹几滴男儿眼泪,但意志坚忍,总不至于难过太久。

  何必叫青涵伤心,拿一腔痴情,换功德成空?

  赵判官越是深思,越是长吁短叹,在花树下辗转反侧,迟迟无法入睡。

  他想来想去,依旧不太明白,这样百无一用的孽缘,数来尽是遗恨抱憾,为何离别时仍极悲苦,重逢时仍极欢喜?

  赵判官想了许久,好不容易困意渐浓,浅浅补了个眠,抬头再一看,却发现身旁那株白色桃花树一面偷偷生出两根枝丫,悬空环在赵杀身侧,既似搂抱,又如护持;另一面头冲着天,脚钻着地,竭力舒展身形,想早日高过远处那株犹在打盹的红花小树。

  只是赵杀揉着睡眼再看,身旁枝丫就忙不迭地收了回去,变成了浑如白玉、极秀美的一棵正经树。

  赵杀忍不住微微一笑,唤了他一声:“若得青涵,当作金屋栽之。”

  头顶白色桃花树顿时恼羞成怒地落了几朵小小桃花。

  赵判官看得心疼不已,袖袍一卷,自半空中接下,小心翼翼地捧在掌心。

  眼看着点卯的时辰将近,赵杀便捧着白色小花起身,胡乱抖去衣上草屑,转身往屋外走去。

  那新栽的桃花树霎时寂寥起来,眼睁睁看着赵杀走出十余步。

  当赵判官推开院门,不知想起何事,竟是又小跑着回到白色花树下,当着小树的面,把几瓣桃花囫囵吃进口中,牛嚼牡丹一般统统咽进腹里。

  白色花瓣虽然只在他薄唇舌尖上逗留了短短一瞬,赵判官已是脸皮通红,近乎羞窘,顿了一顿才恼道:“我如今也吃、吃了……你心中是何滋味?可是满腹怨愤,想找我寻仇?”

  那白色花树连连摇摆枝丫,花瓣染着薄薄一层淡粉。

  赵杀便道:“那我自然也与你一般,只是会稍稍……稍稍伤心一些。青涵,当真无妨。”

  他脸上烫如火烧,不好多说,在树干上愤愤叩了两下,就胡乱背过身去,摆了摆手,大步走出庭院。

  赵判官安顿完两株桃树外,难得过了一阵清闲日子。

  每日清晨出门当差,日落归家后,便听着院中桃花树的鼾声入梦。

  许是在抽芽生根的缘故,两位债主一个比一个嗜睡,久久不曾显露身影。

  转眼间春秋一变,旋而又入了秋。

  一年半后的这一日,赵判官依旧清早起身,给桃花松土施肥,而后听着浅浅鼾声出了门。

  只是他这一日,并非直直奔赴孽镜台,而是绕到三生路上候了片刻,一见黑白无常的鬼辇飘过,就驱车迎了上去。

  等两车并驾齐驱,赵杀忙把自己的乾坤锦囊解开,点了五年功德,往对方车辇上一递。

  两位无常看得眼热,却迟迟不曾伸手来接,再三犹豫,才接了十中一二,只道:“赵兄所托之事突生变数,兄弟受之有愧。倒是另一桩小事,已经置办妥当。”说罢,便把一个小小布包扔到赵杀怀中。

  赵判官打开布包一看,见包袱中既有自己先前托付的泥塑厌胜偶人,亦有两块陈旧牌位,忙拱手称谢。

  眼看着黑白无常去得远了,赵杀仍停在原处,脸上忽忧忽喜,耽搁了许久,才猛地惊醒过来,将包袱妥善收在怀里,掉转车身,往孽镜台去了。

  赵判官许久不曾因私废公,发现自己点卯又迟了些许,内疚惭愧之下,在断案之前,先唤来小卒沽酒市脯,赠予众鬼分尝。

  堂下同僚见他这般慷慨仁义,拈花惹草的品xìng也改了大半,接连六百余日,身旁未携红绡轻薄的大夫人,也未挽白衫出尘的二夫人,俱是老怀大慰,吃得不住点头。

  看着鬼卒争先撕扯起百年老ròu脯,赵杀忍不住掏出怀中的泥塑偶人,悄悄放在桌案一角。

  那偶人与他面貌肖似,也着一身官袍,胸腹以笔墨写着赵判官的八字。

  赵杀每看上一眼,便叹上一口气。

  他有一位债主,注定命中坎坷,死后受妖兽分食之苦。

  赵杀便以神通做了小小一具泥塑偶人,托黑白无常带在身上,一旦债主被妖兽啃噬,便抛出泥偶,将酷刑转向自己。

  然而不知是何缘故,此后六七百日,赵杀身上仍不见狰狞伤口,好端端地坐在此处。

  赵判官为了这桩小事,又有些魂不守舍。

  他足足琢磨了一顿饭的光景,见一帮鬼卒彻底吃干抹净,才勉强收回心绪,开始赏善罚恶,评断生死,未至晌午,已审讯完五六百名yīn魂。

  赵杀勤勉之余,也多少有些两眼发涩,趁着间隙起身来走了两步,远眺绿荫,抡转臂膀。

  就在此时,又有一名yīn魂被鬼卒押解上堂。

  那yīn魂身形枯瘦,只剩一层黑气覆在白骨之上,除却三千白发,一身富贵难言的华服,面目、春秋俱是难以分辨。

  他每行一步,四周便有黑气窜起,形如恶蛟,往空中撕扯扑咬,堂前十丈开外,尽是这厉鬼身上威压,直叫押解的鬼卒噤若寒蝉,只敢以铁链远远牵行。

  等他当真立在堂下,被孽镜台符箓阵法团团镇住,有胆大的鬼卒为稳妥起见,便想将他脚下细镣,换作一拳粗细的精铁脚铐。

  也不知那细细脚链牵动了何种思绪,那恶鬼虽是一言不发,任人施为,一身黑雾却渐渐转为血色。

  周遭一时狂风大作,搅得命册书页翻飞,连地狱业火深处,亦有鬼哭狼嚎之声与之呼应。

  这险恶天象,像极了凶星当空、孽龙出世。

  赵判官难得看见这样一尊大鬼,不由得端正身姿,顶着四面狂风,一手紧按判官帽,一手重翻命册。

  饶是如此,他两侧帽翅依旧被吹得来回乱颤,一头长发依旧胡乱拍在脸上,直叫赵杀视物艰难,好不容易才看清这厉鬼的姓名。

  几位师爷一边加固符箓,一边扯着喉咙、顶风指点道:“判官大人,这厉鬼转世过几次,死前都要被妖兽撕咬,灭去威风戾气,唯独这一回,也不知是何人chā手,叫这恶鬼好端端来了,还请大人查阅命册,好好看个究竟!”

  可赵判官恍如未闻,木愣愣坐在原处,痴痴然如坠梦中,不去细看命册,深究道理,反倒松开了按着冠帽的那只手,细细打量起手背,就在这短短一瞬,他那顶判官帽已被飓风卷走,一头长发散在肩头。

  几位师爷见不得他这般狼狈,想要上前替自家判官大人重整衣冠,又被狂风吹得步履维艰,只好遥遥唤道:“大人!判官大人!”

  赵杀不知为何,仍看着手背怔怔出神,顿了一顿,又去细看命册,翻来覆去几回,这才当真审起案来:“你……你命册上漏了一大半。”

  师爷们听到此处,面面相觑,只当赵判官当真糊涂了,可赵杀定了定神,依旧不曾改口,只道:“你命册上,只有二十余岁前的旧事。”

  有较真的师爷忍不住逆风抢步而上,扶着判官桌站稳了,朝命册上定睛一看,发现眼前这人身中言蛊,久病不愈,于子夜呕血怀恨而死,死时年岁尚轻,而后数日数夜,由妖兽分食残魂……

  理应没有下一世了。

  那师爷看得惊愕莫名,慌忙揉了揉眼睛,凝神再一看,却见命册所载的卒年,离此时足足隔了六百余日,除去在忘川上塞船耽搁的三、四日光景,yīn间十日,阳界一年,足足差了人间的六十余年。

  只是不知是谁护持,叫这人在死期未死,多活了这漫漫一段光yīn。

  师爷想到此处,正要冒着大风厉声逼问,却看见赵判官把朱笔一搁,换作墨笔,饱蘸浓墨,在命册上认认真真地涂改起来,把错漏的死因划去,而后悬笔纸上,和声细语地问:“之前的事,本官已经知晓了,之后的事,可愿跟本官说上一说?”

  第四十六章

  那厉鬼似是失了神智,立在原处,如榆木雕就,空有一身的气势。

  赵杀看得心中极乱,一度想迎风揍到他跟前,握他脉门,探他额上余温,悄声问上一问:为何阿静还未醒呢?

  自己化作yīn魂时,也像他一般,浑浑噩噩,走走停停,但只要神魂凝实,在忘川上便能恢复神智,沿途吟诗作赋,看两岸如萤磷火。

  可为何他家弟弟还未醒呢?

  赵杀眉头紧蹙,好不容易才按捺住自己嘘寒问暖之心,眼下阿静命册出了这般大的错漏,如果不能早早更正补全,时日一长,只怕天意肃杀,道不能容。

  赵判官定了定神,语气愈发柔和,从命册所载的最后一日问起:“命册里说你身中言蛊,半夜无人看顾,在赵王府偏院咳血而死,死后被妖兽撕咬。可本官依稀记得这一日,你身在yīn山,于碑亭中坐了一夜,与命册并不相符,可有此事?”

  那yīn魂怀着一身戾气,静静站在风眼,如若未闻。

  师爷被飒飒寒风刮得凉意入体,勉强将双眼睁开一线,定睛再看,只见这恶鬼周身锁链,半数轻飘飘随狂风盘旋,半数沉甸甸逶迤在地,被风来回拨动,簌簌颤栗出声,这一看之下,更是惴惴不安,从旁提点道:“大人一定要审问清楚,看看碑亭之中,有谁chā手护持,好将那狂妄歹人一并拘入yīn间!”

  可赵杀已经顾不得此事,仍轻声细语道:“你气运顺遂,在碑亭中呆了一夜,翌日便有神医从yīn山上下来,带回yào引,治好了你的言蛊。此后数月,不单想起自己真正的心意,也……也报了仇。”

  yīn魂仍旧立在堂下,过了片刻,才微微侧过头去,似有所念,似有所思。

  赵杀见四面狂风稍稍一敛,还以为他已经醒了,忙拿起命册墨笔,自椅翻桌斜的孽镜台上,摇摇晃晃地走了下来。

  有许多鬼卒来拦,赵判官下意识地抚过手上黄色桃花印,拨开左右,越走越近。

  他于心中暗道:无妨,这是本官的故人。

  这样一想,脸上便微微笑了出来。

  赵判官一路走到故人身前,捧着命册,悬提着笔,定定看了好一会。

  那yīn魂如今不过是一具狰狞白骨,穿着破烂蟒袍,镣铐加身,有无数黑火燎灼衣袍。

  纵然他站得笔挺,依旧有满身遮掩不住的腐朽之气。

  阿静已经长大了,六十载春秋过后,不会再有人讥笑他早生华发。

  可在赵杀眼里,阿静永远是年岁最好的时候,生着一双猫儿眼,迷蒙地看着他,紧紧地跟着他。偶尔矜贵凛人,偶尔因病痛佝偻。

  赵判官急着要将命册补全,又不忍吓着了他,只好凑上前去,想摸髑髅上枯白长发:“阿静,你报了仇……后来呢?”

  那厉鬼身上鬼火陡然燎灼起来,炽如红光烛室,连赵判官一并罩在火里,赵杀痛得倒退几步,闷哼一声,额角涔涔流下汗来。

  那万丈气焰听见这声痛呼,慌忙再度收敛。

  赵判官运转法力,叫被鬼火燎伤的皮ròu慢慢愈合,强撑着笑容,把声音压得极轻:“阿静,你不记得我了?”

  赵杀完问之后,忐忑不安地等了许久,厉鬼眼窝中,总算亮起微弱的灵火。

  他终于想起一桩入骨执念,再然后,才记起自己的姓名。

  他想和一个人相依为命,日日夜夜,念念念念。

  于是搜遍红尘,陡峰荒野,海外仙山,年复一年,直至双眼尽盲,再也走不动了。

  那人身怀道法,永生不死,定然活在世间一隅。

  可那人不想见他了。

  第四十七章

  他想到此处,眼中火光渐黯,不过须臾,气势就此散尽,一身魂火重归寂灭。

  几位师爷只见赵杀才同他说了三五句话,这具凶悍恶鬼便煞气尽去,不由称颂道:“还是判官大人高明,这恶鬼重重血债,既难度化,又难管束,与其关押万万年,还不如魂魄就此消散。”

  可赵杀就怕故人魂火黯去,身形消散。

  他未等师爷说完,心中早有决断,提起判官笔,在自己掌心细细密密书满符文,回锋收笔后,自掌心始,划出一道墨线,墨迹一路晕染,与身前那具白骨贯连。

  师爷们吓得齐齐摆手:“大人不可!万万不可!”

  赵杀却是一意孤行,他明知这是耗费精血修为的秘术,只求让眼前故人得一息残喘。

  但那厉鬼恰好倒退了一步,叫这道墨线一时无处牵系,只在半空凝固了短短一瞬,便化作墨汁,溅落尘埃。

  赵判官看赵静步履摇晃,一身残破蟒袍渐渐成灰,情急之下,再不顾得众目睽睽之下,抢上前去,硬是将这狰狞恶鬼揽入怀中。

  他箍紧了人,又要驱使判官笔,谁知那厉鬼化出骷髅幻象,去啃噬赵杀手腕,赵判官剧痛之下,这一笔迟迟落不下去。

  正是僵持的时候,一水之外,阎罗归位。

  随着漫天青光寒芒散入孽镜阁,有威严之声遥遥喝道:“yīn司重地,何人喧哗?”

  几位师爷慌得抱作一团,含泪劝道:“判官大人,秦广王大人来查岗了,请快快坐回原处!”

  赵判官固然惊慌,却不敢就此暂退,仍是揽紧了故人,判官笔拼命一转,偷偷画好这一道墨线。

  如此一来,赵静痊愈之前,便可食他心魂,可饮他鲜血。

  师爷们此时已然泣不成声,啜泣道:“判官大人,众目睽睽之下,公务要紧,儿女私情可从长计议!”

  赵杀与几位师爷一般地敬畏这尊大神,一旦忙完债主的要事,万般惧怕都涌上心头,当即满口答应下来,不甚自如地松开赵静,同手同脚地走回高台。

  这短短十余步路,赵杀走得两眼昏花,四肢百骸无处不痛,涔涔冷汗濡湿重衣。

  等他坐稳之后,看着墨线那端,阿静yīn魂终于凝实了三分,且有破烂衣衫蔽体,脸上不由自主地笑了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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