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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8 章

  口花园,见园中萌翠阶、珊瑚树、玛瑙花、碧霞石,奇花异草,画栋雕梁,一切玲珑装饰之处,真个目不暇给。

  水溪又陪游西湖诸胜,玩了两日,又耽搁了一日。游怀已畅,遂别了王水溪,唤舟而归。一路上听得有人说起新任余杭县断狱新奇,官清如水,忽然触动青田之念,便驾舟至余杭。吾且住表。再说金挹香折狱公平,人人称赞。那晓一日铁山多饮了几杯酒,忽然酒湿攻发,不觉大吐,竟致戕伤胃气,抱病卧床。

  老夫人甚属忧闷,挹香与爱卿等轮流陪侍。常言道藜藿之体易感风寒,膏粱之体易受暑湿。挹香就在本城请黄、陆两医,服了两剂yào,铁山竟发起热来,三天不曾出汗。挹香着急道:“怎么服了yào倒不好了?”那日正在心里忧闷,忽报过青田至。

  挹香看了名贴,谓侍从道:“此人乃本县问业师,不可轻慢,快开正门,说我出接。”说罢冠带出迎,青田亦谦谦逊逊。见礼后,延入书房坐下,家人献茶毕。青田道:“别来垂一载矣,闻得吾弟勤劳政事,远播鸿猷,不胜羡慕。”挹香道:“自愧不才,时惭夙夜,何敢劳青翁谬赞。”说罢又问道:“青翁还是几时动身的?”青田道:“昨从武林来,顺道一访。自动身后已将旬日矣。”挹香道:“洞泾馆内可托人代庖否?”青田道:“未用代庖,解十天馆在那里,明日必要动身了。”挹香道:“如此今日屈留敝衙一叙,并烦要诊视开方。”青田便询何人贵恙,挹香道:“家严偶染风寒,已将五日。谁知服了yào后,寒热益增,三天无汗,兼之呕吐频频,是以十分焦灼。”

  青田道:“服过何人的方yào?”挹香道:“就服了黄、陆两医的两剂。”青田道:“请教yào方。”挹香即进内取了yào方,递与青田,一面命庖人治酒,一面命人通知内衙端整一切诊治之事。再说青田看了yào方道:“案上说病在阳明,用柴胡似嫌太早。”又道:“柴胡如何竟用了七分?”说罢又向挹香道:“尊翁处就去望一望罢。”挹香十分欢喜。就引青田至内室,爱卿等避去。老夫人见了,请青田坐下,挹香将帐儿揭起。铁山见了青田,便道:“青翁久违了。几时来的?”青田道:“此时才到。”又道:“铁山兄,不要劳神,待弟来诊一诊看。”

  便诊了寸关尺,谓挹香道:“尊翁素有酒湿,胃中又积些寒痰。”

  说着立起,做了一纸捻,蘸了些油,先在火上怛了一怛,然后点了火,俯首人帐道:“请教铁山兄舌苔。”观了一回道:“铁山兄,请安睡罢,愚弟外面坐了。”挹香复引至书房,取了文房,又磨好墨,青田更将如意笺摊开,想了想,便写了一个脉案云:胃挟寒痰,脾蒙酒湿,以致神倦气亏,频频喘息。热三日汗不解,舌苔薄白,脉象滑数。余邪留恋阳明,风食大宜谨慎。

  法当温中利湿,拟解酲汤加减,候黄、陆两先生正,并请主裁。

  写毕,谓挹香道:“尊翁之病,一味酒湿寒痰,则宜轻描淡写,达表疏邪,热可自退。”挹香道:“今日可要用柴胡?

  “青田道:“非少阳经病,可以不必。”便凝神片刻,写了一方,递与挹香。挹香一看,见上写着:苏梗钱半蔻壳一钱赤苓三钱神曲三钱前胡水炒七分干姜七分泽泻三钱木香煨一钱杏仁去尖三钱陈皮一钱青皮一钱谷芽炒三钱另加阳春炒仁末七分冲服挹香看罢,又至内庭与父母看了,然后命人赎yào。一面摆酒于书房,与青田饮酒不提。且说家人赎了yào来,老夫人亲自检点,爱卿等侍奉yào炉煎好了,铁山服下,蒙首而卧。书房中席散已晚,是夜挹香与青田书馆谈心,至三鼓而卧。明日青田思返,挹香留之不可,便取出勾股算书,还了青田。青田收了。

  挹香亲送青田出衙,登舟而去不表。再说铁山自服过了青田的yào,睡了一觉,醒时微微有汗,呕吐亦止。过了一日,渐渐热退身安。那知一波未息,一波又兴。老夫人辛苦了些,又生起病来,初起就昏迷,饮食不进。挹香慌了,又去请医,那晓服了yào,效验毫无。一日一日,渐至沉重,竟致时时发晕。挹香与爱卿等床前陪伴,寸步不离。其时铁山病已起,谓挹香道:“可惜青翁已去,如之奈何?”挹香愁眉不展道:“待儿唤舟至洞泾,请他到来。”铁山道:“不可。往返须要数天,尔母十分危急,安可走开。”挹香唯唯。正说间,只见爱卿急急走来道:“不好了,婆婆晕去了。”挹香听了,急得手足无措,疾忙至床前叫唤,谁知老夫人竟不醒来。一霎时弄得六神无主,呼唤的呼唤,掐人中的掐人中,挹香等六人留不住泪,一齐哭出。铁山禁之勿哭,众人那里熬得祝又闹了一回,老夫人始醒,开眼看了看挹香,挣了一句道:“儿吓,我的病是不济的了。”挹香听了,心如刀搠,道:“母亲不要说这般话,吉人天相,少不得灾退身安。”说罢泪如雨下。铁山亦怅然不乐。

  挹香即便出外,便向家堂灶君前点了香烛,拜祷了一回。复到庭心中,双膝脆下,哭道:“苍天呀苍天,我金挹香立身于天地之间,上不能忠君报国,下不能驭众爱民。亲恩罔极,为人子者未报劬劳,如今萱帏病倒,得此危症,伏望神明暗中保护。”

  说罢也不顾痛,庭心中磕了一回头。忽想道:“古人有割股救亲一事,灵验异常,此时母亲病至如此,不若我来一试。”

  想罢便到书房中取了一把匕首刀,带了一只杯子,复到庭心跪下,将杯放于地上,勒起袖口,左手持刀,仰天而祝道:“苍天呀苍天,我金挹香寸恩未报,正yù显亲扬名,方入仕途,忽遭此变,抱罪愈深。伏愿上天保护,速赐安痊,我金挹香情愿拼此残躯,以抵不孝之罪。”说罢以口咬起右臂嚅ròu,左手将刀一批,杯子中鲜血直淋,便忍着痛,带了杯刀回人书房,寻些腊条封了伤痕,放了匕首刀入内,也不告诉一人,便将割下的ròu放入参罐内,煎了一回。半晌,亲自捧着那杯有ròu的参汤,奉与老夫人吃了。是夜六人俱在床前陪伴。老夫人服下参汤,说也奇怪,觉得身子有力,精神顿生。到了明日,竟不昏迷,挹香暗暗欢喜,仍不告明其事。日间与爱卿等五美人陪伴,不离左右。晚上老夫人又好些,挹香便叫爱卿等去睡,爱卿等那里肯听,仍是六人陪夜。三日之后,老夫人渐渐清楚,铁山便命人请了四个高明医士议方,开了一剂补yào。老夫人服了几剂,由渐强剑未满两月功夫,铁山夫fù二人并皆复旧加餐。挹香大喜,方将割股一事说出,父母不胜惊骇。越数日,衙内之人尽皆知道。传到外边,众百姓闻知,尽赞金县令一榜秋魁,诚能不脱”孝廉”二字,不徒折狱公平也。于是三三两两,到处传扬。吾且不表。再说挹香割股一事,早已感动天心,那日在庭心中哭祝的几句话,早被空中二位神抵听见,一是散花苑主,一是月下老人。二人空中相谓而言曰:“我只道金挹香仅能悟空色界,谁知又能不匮孝思。”于是二仙直达天庭,奏明上帝。

  上帝准以金挹香日后仍归旧职,金铁山夫fù二人他日ròu身朝阙,骑鹤归天。表过不提。日月如梭,光yīn如箭。且说挹香一任之后,已有一载。一日,轿子出门,行过一个热闹街头,见一人却是儒生打扮。挹香在轿子中望去,见那人有四大字在着背上,谛视之,上写”因jiān谋命”四字。及轿子近时,那字又不见了。

  挹香疑甚,便吩咐左右:“与我拿下此人。”衙役奉命,把那儒生拿下,弄得街坊上的百姓都是十分不解,因说道:“这个人乃是这里王小梧秀士,为人并不作恶,为什么本县大老爷竟捉了他去?”街坊上三三两两,谈说不完。再说差役拿了王小梧到着轿前,那人自称:“生员王小梧,并没有什么过处,父台拿我来何故?”挹香笑道:“你干的勾当,你倒自己忘了么?”

  一面说,一面吩咐带到衙门再问。左右领命,一拥的回到衙门,早惊动街坊上的百姓,俱到衙门中来听审。再说挹香到了衙门,立刻公座大堂,带上王小梧,问道:“你是那一科宗师进的?

  家中还有何人?”王小梧只得禀道:“生员乃前年朱宗师岁试拔取的。家中尚有一母一弟,一个妻子。生员素守家园,并不敢违条犯法。”挹香道:“好好好,你既是个黉门秀士,竟干了此等事情,还要抵赖么?”又问道:“你的妻子是那家娶来的?”小梧道:“乃本城曹氏之女,与我家素为贴邻。本来攀对蒋氏为室,后来蒋氏子死了,所以复对生员。”挹香听了,点点头道:“这家蒋氏在那里?”小梧道:“就在前巷。”挹香便故作怒容道:“我也不来问你别的,问你为什么jiān人fù女,谋人xìng命?”小梧听了这句话,不觉目瞪口呆,面色如纸灰一般。停了良久道:“生员并没有此事,父台不要冤杀生员。”

  挹香见他形容局促,言语支吾,便拍案大怒道:“本县澄请如水,为什么要冤枉于你?”说了,命将小梧jiāo学看管,明日再审,自己退堂。众百姓见小梧有此不端,恰遇着这个清官捕风捉影的审问,个人伸舌称奇,吾且不表。再说挹香退入内堂,便遣心腹家人往蒋家去唤他亲人到来,只说本县大老爷因有要事密讯,必不难为他们之语。家人奉命来至蒋宅。原来这蒋只有一个老fù,死的乃是他的儿子。如今本县大老爷叫他去,却不知为什么事情,初不肯往,乃至家人安慰一番,方才肯去。

  不一时来至内衙,挹香叫他在着花厅,屏退左右,便问道:“老fù人,你可是有个儿子,幼对曹氏为室?如今便怎样死的,你可细细的对我说。”那fù人听见问他儿子,不禁双泪齐流道:“青天大老爷听禀:小fù人所生一子,他的父亲早年物故,小fù人三岁抚育他chéng rén,长大对了曹氏的小姐。不料去年六月中,好端端在着家中,顷刻间腹中疼痛,未及一个时辰,便身归地府。如今大老爷呼唤小fù人到此,问及孩儿,不知为着何事?”

  挹香道:“老fù人,你可知你们儿子之死,却是人暗中谋害的?”

  便将那件事告知蒋氏,并说现在讯明此事,定可与你儿子伸冤。

  蒋氏听了,方释然大悟,叩谢挹香。挹香叫他不可声张,便令回家。老fù人去后,挹香在着花厅徘徊良久,想道:“昨日讯鞫王小梧,情迹已露,但是谋死蒋氏子,其中形迹无稽,却难摹拟。”踌躇良久,忽然想着了本县城隍十分灵感,何不今夕往祈一梦,或可明白,以结其案。主意已定,便往内堂告知爱卿,自己斋戒沐裕到了二更时分,一乘小轿,两个亲随,向城隍庙而来。道士接进,挹香告其所由,道士唯唯听命,便端整了西书房,侯挹香安睡。挹香拈了香,暗暗的通诚一番,然后就寝。到了三更,梦见六个人手中都捧着牙笏,在那里朝拜灶君。俄而六人席地坐下,在那里诵读灶经。挹香看了一回,却被庙中蒲牢声惊醒,细详那梦十分难解,心中甚是不乐。侯至天明,外边差役们与着大轿等已在那里伺候了。挹香即乘轿回衙,来告爱卿道:“昨宵之梦,见甚是不解。”

  便细细说了一回。爱卿想了一想道:“这六个人莫非隐寓姓陆么?”挹香点头道:“倒也有些意思。”便又问道:“持笏以拜灶君,又是何解?”爱卿道:“这定是名唤笏君了。”挹香拍案道:“爱姐所言不错。这坐在地下读经,必是暗寓‘下dú’二字。”又细细一想”陆笏君下dú,不错,不错”。十分欢喜,立刻坐堂,唤了两个能干的差役,限在三日内要拿陆笏君到案。

  差人禀道:“不知陆笏君在着何处?”挹香拍案道:“你们做了差人,难道陆笏君尚且不知,倒来问起本县来,太觉混帐!”

  差人只得唯唯听命而出。连访了三日,那里有什么陆笏君。到了限期,挹香当堂比限,弄得差人叫苦连天。挹香道:“再限三天,若没有陆笏君到案,买了棺木来见我。”差人无可如何,只得从新访辑。到了第二日,在着一家酒肆中,忽见一个人在那里饮酒,看他却像一个凶恶之徒。吃了一回酒,身边却未带钞,醉态醺然,强思赊欠。店主无奈,问其姓氏,那人道:“吾乃陆笏臣,难道你们还不认识么?”笏臣说着,两个差人听了”陆笏臣”三字,心中想道:“本县大老爷要什么陆笏君,却难拘龋如今有这陆笏臣之名,况且他强横悍恶,且拘他去搪塞搪塞,也是好的。”二人商量定了,便上前说道“你就是陆笏臣么?那人道:“正是,你问我则甚?”差人道:“本县大老爷访了你长久了。”于是不由分说,扯了便走。吓得笏臣要倔强也不能倔强,只得跟了公差而行。

  不知到了县衙如何发落,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十四回

  嘉贤能荣升知府请诰命恩报椿萱

  话说差人拘了陆笏臣到了县前,便去禀报挹香道:“奉差往拘陆笏君,并无其人,拘得陆笏臣在此,请老爷发落。”挹香听了想道:“陆笏君乃爱姐详梦之言,如今有这笏臣,想朝拜灶君原是臣子之意,笏君误解也。”便大喜道:“你们能干得很,明日候赏。如今陆笏臣在那里?”差人道:“在着外边伺候。”挹香道:“唤他进来。”差人奉命而去。不一时带到笏臣,挹香便坐花厅,问道:“你是陆笏臣么,”笏臣醉态蒙胧的答道:“小人正是。”挹香拍案大怒道:“你为什么替王小梧代谋妻子,下dú害人?如今他们都招实了,你快些从实招来,本县或可笔下超生。若说半句虚言,刑法伺候。”笏臣听了这句话,魂灵儿飞上半天,便道:“青天大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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