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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章

  报》之广告是也。录如下:

  「亚洲公司有载重五千吨以上之商轮六隻,向在大西洋、太平洋、印度洋装运客货。lún敦、旧金山、香港及此外着名之巨埠,均有行栈码头。兹因本主物故,俟登报日起,隔叁月,在lún敦定期拍卖。有yù知详细情形者,请除礼拜日外,每日上午九句钟至十一句钟,下午二句钟至五句钟,至本公司取阅图样簿册可也。」

  僕辈见近世立国,得海权者强,失海权者弱,海权不独在兵也,商亦得与其谋。英之所以骤盛而称為海王者,非独恃其水师,商船之吨位、之只数、之速率,亦自足以横绝一世。荷兰、西班牙之所以骤衰,而属地几於尽削者,非独水军累败於英蹷不再振之故,其商人冒险之体魄,生利之计画,亦远不逮英人。悲哉微乎!僕辈今日始注意亚洲公司之六轮,沧海滴水,大陆点尘,其不足增本岛之光荣也明甚。然得此聊以自豪,十年后或且犹有大用。约计各费,至多二百餘万金,海船累年之赢利,已足以办。开办时应备之活本,即以海船并入,支用原有之成本,无待另筹。

  僕辈公议甫定,船长适来英京,该公司各埠之情形,粗闻大概,因以此议告之,船长亦欣然称是。惟请命本岛,往返不能应时,虑有迟误,帅臣将命,当机专断。执事则僕辈今日之帅也,事之可否,系於执事之一言。祖国緜邈,山川奥旷,执事行跡所至,伏愿时彩见闻,托诸尺素,俾僕辈得窥南渡之陈跡,茂宏之风怀,虽甚顽钝,犹能喜执事之喜,悲执事之悲也。海上风厉,凡百珍卫,不宣。

  又另行写道:附缩绘亚洲公司图说一纸。

  尊夫人、陈姊致声。

  建威阅毕,jiāo还怀祖,问道:「事大时促,兄须速定主意,速写回书。如决计收买的,弟看信尚嫌迟,非发电报不可。」

  怀祖仰首上视,良久未置一词。

  张氏耐不住,先道:「时不可失,机不再来,当急传电购买。但须择地立一商船学堂,请本岛挑选五六十人来堂肄业,庶几人材日出,可将船员更换,不至专仰外人,方為长算。」

  建威道:「我同种中在公司执业,其材足以司机行轮者未尝无人,但习其事不知其理,终不能為一船之主。既立公司,学堂却不可缓的。」怀祖道:「买船不难,立学堂也不难,只是有一极难着手处,非先商定,万万不可冒味。」张氏、建威同问何事。怀祖取过纸笔,连写了十几句,张氏默然,建威笑道:「是復何难?」取过纸笔也写了十几句。怀祖与张氏相视而笑道:「无已,且可知是。」

  怀祖道:「我意船员能早一日更换自己人,便好一日,英京中诸兄弟,以四之一习机械,以四之二亦入商船学堂,普通已备,自比本岛新来者卒业较速。其堂即立於lún敦,凡习理化机械者,每礼拜亦令授课数小时,数年后即不能专掌一船,倘能為副,未尝不是妙策。」张氏点头,怀祖将图说又看了几遭,对建威道:「弟急於写书,无暇陪兄出门了。」建威道:「徐园今日有演说会,我且去旁听,回来再谈罢。」

  怀祖便先写了两封復信,将办法请同学公商,又写了一信给船长,请其收点船隻、机器、行栈、码头,另致本岛一信,请船长将本船jiāo副驾领回岛中,装载学生到lún敦入学,一共四封信,直至下午才毕。

  张氏早将陈氏回书写完,又摘要拟一个密电底稿,请陈氏jiāo船长阅后转电lún敦。俟怀祖将信封好,夫fù两人同坐一部马车,亲到邮局分发明白。

  晚饭后,又到前数日游过几处未曾尽兴的园林,徘徊良久,才回栈中。怀祖来寻建威,尚未归来。直到子初,才听楼梯履声橐橐,知是建威来了。怀祖迎到梯边,建威问道:「电信都发了?」怀祖道是,便随建威入房。看他除帽脱衣,回身在椅子上坐定,只是气愤愤地一言不发。怀祖惊问何事。建威道:「请大嫂来,有事商量。」

  张氏到后,建威才道:「今日留春戏园亦有演说,弟以路近先到,见章程,来宾演说,须先将宗旨告知会员,由其认可,方能上坛。弟知现在拒约分為改良、废约两派,与弟见都不相合,又不知会员属於何派,因往请教,原来也主改良。弟驳之道:「君辈会中以学界為多,商界為少,工界则无一人,工人痛痒利害,姑且不论。单指学生商人,说照原约文义解释,应在最优相待之列。后来一样要查册,一样要拨回,一样要关木屋,防疫时一样要赤身露体,受硫磺的薰洗。并且在学不得兼工,学费必要充足,非本国无此学堂及资格可入高等者不得来美,种种苛待,不但比不上白种,即非洲黑种亦比不上。同种中不但比不上日本,即积弱的高丽也比不上。推原其故,若是约之所致,愿君等言改良,若不是约之所致,愿君等毋言改良。会员转问弟道:君意将如何?弟道:非废例不可。此言一出,那知会员中议论纷纷,有的道:是内政不可干预。有的道:「是将牵入国际。有的道:「是夏君把中国看得太高,我辈得此已足,弟再四力辩,会员竟深闭固拒,无一人能信我言。

  「弟因愤然出至徐园。开会及半,弟往謁会长,并与诸会员通问姓名,才知都是南越、东越两处的人物。海外侨氓,十九是两处人,合群的公义,又有桑梓的私情,弟心窃喜,我谋庶几相合,那知只主的废约。弟驳之道:「禁约有可废,未始不是上策。无奈前约已经满期,续约订而未成,待把什麼来废。君辈既不言改而言废,眼光自然兼注工人身上,比专為学生商人设想,不自平等,望人平等者,识力自高十倍。就我看来,还是隔靴搔痒,不曾到那好处。

  「会长问道:於君意如何呢?弟道:以我意,当分两层办法。内对政府,当求不与外人续约;外对敌国,当求其废工商部新旧的禁例。一日不如愿,我团体一日不解,坚持力争,以必胜為主。会长道:我辈始谋诚不及此,但问题太大,我辈之力亦不足以及此。会员又道:「既不便与外人直接开谈,政府能力薄弱,往求亦无所济,不必多此一举罢。弟驳之道:美公使领事,為此事不尝与商会诸会公谈数次麼?既能会谈,便可请商会诸公,以此意往告领事,君等求之,政府拒之,其咎自在政府,逆料政府不為我谋,遂不往求,其咎即在君等。若谓非力所及,难道订约废约,真君等力之所及?不过政府争於外,君等合力以助於内。政府有后劲,胆壮则辞可坚,外人见我民气之不可轻也,易就我范围,如是而已。会长道:总而言之,问题太大,怕要闹出事来。谨谢不敏。弟当时气愤已极,想不问会章不会章,且自上坛发表我的意见,究竟有人赞成没有?咳!怀祖兄!那知旁听中竟有些不可思议的议论,倒把我缩住了。」

  怀祖道:「如何不可思议哩?」建威道:「有些年长的说,我们鬚眉俱白,这倒是第一回才见。如今世界真正愈出愈奇,有些中年的,说譬如听说书,有话好听,有茶如吃,倒又不花钱,管他,借他坐坐,歇歇脚,也是好的。有些少年的道:场上那班人,手舞足蹈,倏走倏立,赛如在那裡做戏,可惜少了行头。咳!怀祖兄!弟彼时且悲且愤,魂灵儿像出窍,飘飘dàngdàng,良久才进躯壳,知我中国从此沉沦的了。大踏步出园,便想回栈。忽然得个主意,走了无数路,去做了一件事。」

  怀祖问是何事。建威从夹袋中取出一本日记簿,送请张氏去看。张氏看时,见叁张六页,写满了学堂的名字、坐落、总理、教习、监起居、庶务员,以及学生等人的姓名,都开载明白。

  张氏道:「大哥就调查的这件事?」建威道:「弟叁句钟出徐园,直走到此时呢。」张氏道:「意思想在女界中运动麼?」建威点头道:「是。」怀祖道:「女界中的潜势力,一经涌现,真可推倒一时,只是谁人能去运动呢?」张氏道:「是妾之责。今夜先将大意草张择日开会的檄文,明日发印,印成后,妾亲自逐处分派,有效无效,姑置勿论,尽些责任,也替夏大哥分一半的焦心。」建威大喜道:「请大嫂定稿,我来做磨墨的高力士。」张氏看表上针,指子正两刻十分,便道:「谢谢大哥。昨宵失睡,今夜须早就寝。妾将檄搞拟就,明早再请教罢。」

  起身作辞,同怀祖回房,也请睡下。独自一人点枝洋蜡烛,想了一回,磨墨吮毫,顷刻已成。及復看过两回,又改了几个字,桌上钟声已敲两下。倒杯茶,吃了两块蛋糕,方始就睡。

  一觉醒来,玻璃窗上罩满日光,急便起身。盥洗方毕,正要出房,只听门外一叠声的喊道:「怀祖!怀祖!」

  第十一回发菩提心為眾生请命运广长舌愿诸君静听

  怀祖驀地一惊,急忙举头,认是建威,问道:「兄又有何事?」建威道:「别无甚事。尊夫人檄文想已草就,弟急yù一读。」怀祖问其fù取稿,jiāo在建威手中,随行随看,洋洋洒洒,写满了一张如意笺。首叙自己来歷,并回国的因由;中述例与约的分别;末叙开会的缘故。共分叁大段,其大意道:

  妾不幸作女子身,尤幸不生於祖国,而呱呱堕地於新大陆极南之海角,以幼以长,以至於於归,肢体胸膈,未尝一日有拘孪束缚之苦,固自以為豪矣。乃与彼中诸姊妹,对镜而互观,内於家庭,外於社会,权利义务,思想之发达,无毫末不逮男子,有时几几若过之。及知凤凰之自有真,仅仅修饰羽毛、自夸文采者,终不离乎鸡群也已。且惭且愤且奋思得藉手,以显我同种诸姊诸妹之能力,卒之未获如愿。会禁约届满,海内外诸伯、诸叔、诸兄、诸弟,云合雾集,风发潮涌,锐然鼓无前之勇,毅然举自我作古,举世未為之义,妾始佩之,继感之,终乃飆然起曰:此我诸姊诸妹潜势力发生之机也。自顾五尺躯,虽纤弱无似,然得执鞭瞂,负牙旗,為前驱之走卒,非所敢惮。

  月日横渡太平洋,东经地中海,出苏彝士河,北驰以抵上海。

  上海者,全中国人材之所萃,而今者抵制之中心点也。十日来,飫问绪论,或改或废,相持者,要不出约之外。夫外人之视我华工,奴隶蓄於先,牛马鱼ròu待於后,日循日酷,又旁决以虐待我商,又横溢以厄我学生,约為之乎,亦例為之耳。我诸伯、诸叔、诸兄、诸弟之明达,何遽见不及此?其始终言约不言例者,由乎中有所惮。何惮乎尔?则我诸姊、诸妹实有以致之。

  嗟乎!我诸姊、诸妹有势力而自放弃也,又以為诸伯、诸叔、诸兄、诸弟之累,尽义务而若未尽,争权利而若未争,将不免為地球万万种种色色之外族笑。

  且不独现在之地球而已,又将為未来地球為万為亿為兆為京為垓以至无量不可思议之外族笑。我姊妹苟一熟思之,必且蹙然不安,尽焉自伤,毋待妾之嘵嘵已。

  而妾犹不敢自嘿者,则以我诸姊、诸妹蹙然不安,尽焉自伤之一心,即潜势力之发生於无兆无朕之中,而我诸姊、诸妹,或有一二犹未自觉也。充是势也,充是力也,无内无外,无坚无暇,无高无下,无一世十世百世千世乃至万万世之别。皆得弥纶鼓dàng於其间,若犹不知之,犹不遂利用之,则真至可伤心者也。月日午后叁句钟,借座雅仙剧场,敬迓诸姊妹各贡伟抱,以匡妾之不逮,而為海外诸父老兄弟姊妹谋所以解倒悬之厄,仰企毋任。纫秋张氏谨白。

  建威阅毕大喜,便约怀祖到一家印刷所,加倍许了钱,提前发印,约定明早叁。又到雅仙戏园,同园主说明就理。

  原来这座雅仙园,专唱崑腔。自从京调盛行,听的人说是调高响逸,胜於靡曼之音,唱的人觉得发声收口,色色随人所便,比不得崑腔一手一足,都要应弦赴节,难易相去十倍。听戏的不爱听崑腔,唱戏的也不爱唱崑腔,从此雅颂之声,真应了两句老话,叫做「只应天上,难得人间」了。

  那雅仙园主,偏是个李龟年,白发婆娑,不能够重描眉黛,学步时趋,一园一天卖不到二十个座儿,浑身一毛一孔,都填满了债主的金钱,偏又尚侠任义,脱不了旧时风范,掀髯笑向两人道:「我亦华人,一样也有耳有目有脏有腑,难道不该帮忙,要两位说个借字?临期竟请光降,茶水也由我承值。只是应该如何佈置,请两位预先吩咐,这倒是个门外。」

  建威、怀祖出其不意,相顾起敬道:「既如是,我们也不说客话,事后另图补报罢。」前后看了地位,计议了一番,回栈告知。张氏惊诧道:「伶官中竟有此人,曾问姓名麼?」怀祖道:「也曾问来,陈姓,钊泉其名,是个梨园老辈。一切眾生,有声闻就有根器,有根器就能成佛,古人真不我欺哩。」

  本日无话。明日去取了檄文,张氏按照建威开的校名坐落,挨排去送,每到一处,必与主人教员纵谈半晌,又看看学生的课程。张氏见这数年居然发达到这等地步,着实佩服。眾人见张氏和蔼亲人,谈言慷慨,也着实敬礼。又知开会这日,尚只张氏一人,便有自任干事的,有自任招待的,约定一句钟先到园中会齐。

  连忙叁日,檄文方始派完,离会期只一日了。下午晡时,正自外归,茶房递过一张名刺,说这女人已来过两次了。张氏看是一张巨红纸,印着叁个不大不小的字,纸色古朴,笔势尤其苍健,不知何等人物,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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