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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章

  眼命必夭寿,且妨女家,似此宁可招乎?’”帝笑曰:“fù人之见,真乃可耻。我有我的福气,一女婿何能妨我。”李后曰:“女儿却是我的,必不能由陛下。”言讫竟哭。帝曰:“尔不须xìng急,朕当决之于卦。”乃命太史筮之,得火泽睽卦,六爻安静。太史奏曰:“观卦之象,二女同居,其志不同行。内卦少女为泽为金,外卦中女为日为火,火与金不相容也。外卦有文明之象,故中榜眼,然其气象中虚,实有女子之象,惟陛下自裁。”帝曰:“朕将退之。”

  次日早朝,驾坐光明殿。群臣朝恭毕,庭瑞将出建章之表申奏。只见黄门官启奏曰:“福建抚臣刘忠,有白圭表章奏闻。”帝命呈上御案,观其略曰:

  福建抚臣刘忠诚惶诚恐谨奏。为奏闻事:臣奉命出守福建,由水路舟至南康,夜宿于朱子壋内。梦神赐白圭,梦即觉,白圭仍在袖中。因取观之,则圭上有镌文。细读其文,始知梦中之神,乃福建城隍也,其一切含冤之故悉具圭中。不期恶人数终,突然而来,自受臣绑。囚至福地,果见新塑城隍,宛若梦中之神,是以立诛恶人,以谢神嘱。谨将白圭进呈,伏乞圣览。

  帝将表文看了,又将白圭反复细看,乃叹曰:“有此奇冤,必有此奇报。yīn阳之理,诚不谬矣。”正是:

  yīn阳诚不谬,善恶果无差。

  未知皇上如何发落,且厅下文分解。

  庭瑞得梦,兰英得梦,建章又得梦。庭、兰则受惊,建章则得物。一刻之间,各自一样境界。

  庭瑞将问卜,却先有童子问卜。建章将丧父,却先有童子丧父。前后相对,预作庭、建之兆。

  卦势之有象,吉凶生焉;梦之有兆,吉凶亦生焉。有梦兆犹有卦象。可见会通者,随物可以理数,随事可以测机。

  予向yù学术数,问于汪节庵先生,先生曰:“大哉术数,上自天文,下至地理,中及人事,须知过去未来。苟非其人,莫传其秘。非其时,亦不生其人。若夫今之星卜,餬口而已,奚足以言术数?”予自量力不及,乃止。今现德泉庵之道士,何殊于平原之管子。彼亦人也,予何独不然?

  最难得者帝女,最娇贵者帝婿。在他人则虽有结发,未尝不舍彼而就此。而庭瑞则留意于菊英,富贵不能动其心,才色不能易其志。苟非豪杰之士,能如是乎?帝摘一桃,故yù使二女相争,二女却反能相让。观二女之让桃,何殊夷、齐之让国。亦可赞之曰:璧玉、金鸾,古之贤人也。月下花影,何能扫开?璧玉能以扇遮其影,金鸾又能以烛映其光。观二女之颖悟,可称双绝。

  第十一回张状元衣锦还乡武探花居丧守服

  话说帝见刘忠之表,及白圭之说,十分惊奇。即将表章及白圭,出示群臣。庭瑞近前见了白圭,忙俯伏金阶奏曰:“张衡才,臣之父也。原因与房叔张宏自苏州归,至南康朱子壋内,无病身故,却是叔父扶柩归家。臣母感其德,将家事付他管理。数年来,只见宏叔富厚。后因见其行为不公,是以绝其往来。若dú害之由,实无一人知觉。”帝问曰:“卿父平日作甚事业?”庭奏曰:“臣家自祖上以来,颇有家资。臣父平日,惟施财济困而已,别无所为。”帝赞曰:“‘易’云‘积善之家,必有余庆’,诚哉是言也。在他人纵有此冤,未必遂有此报,况身为城隍,受上帝之敕命乎。此等伟人世所罕有,朕今加封为天下都城隍,以彰其德。”庭闻言,忙叩头谢思。帝命将此事刊报,颁行天下。自是天下人皆知此事。

  当时庭瑞又俯伏金阶,将建章之表呈上,奏曰:“探花昨因父没,即行奔归,兹遗有表章,奏闻陛下。”帝命侍臣接上表章,观其略曰:

  探花臣武建章谨奏为丁懮事:臣父方山,原任漳州道职。因衰老多病,蒙圣恩舍归田里。臣奉汤yào有年,于今二月数卒。臣痛惨无地,身服齐衰,不敢朝见,谨修表上闻,伏于圣听。

  帝看毕,乃曰:“探花有丧,不容不去。卿等在朝,当为朕勤心辅国。”庭奏曰:“臣兄弟一介书生,幸窃科甲,敢不尽忠以报国恩。今国家闲暇,伏乞圣思,假臣旋里数月,不胜感激之至。”帝曰:“卿yù归家,早宜来京,以应国用,勿负朕心。”又曰:“朕昨许榜眼招为驸马,似乎榜眼面带难色。回思婚姻之事,自有定理,何可强也。今榜眼别择良配可矣。”兰英暗喜,一同叩头谢恩。帝乃退朝。

  百官各转衙门,皆知状元、榜眼奉旨回家,俱纷纷来送礼。庭瑞与兰英回到公馆,令仆收拾行囊,将yù起程。因各官前来送礼,只得向各衙门辞行。

  次日早起,百官又来送行。庭瑞与兰英逊让不过,只得与多官步行,送出城外方止。庭、兰方纔上马。行未数里,只见有人跪禀曰:“新科各同年老爷,俱在前面等候。”庭乃策马向前,早望见一班同年,俱在长亭之上。于是乃与兰下马,步至长亭。众同年齐揖曰:“闻知状元兄弟回府,弟等特具一觞,聊以作饯。”庭谢曰:“弟一介寒儒,偶然侥幸,何敢劳诸兄盛设,使弟于心怎安。”乃与兰就席,诸同年争yù敬酒。庭谢曰:“弟酒力甚微,不能多饮。愧领数杯,足感盛情,愿诸公见谅。”众乃止。

  须臾,庭离席曰:“弟不胜酒力矣。今暂相离,数月后又将复来,少不得同事有期,再当酬谢。”众因其行色匆匆,亦不强yù其饮,皆离席相送,拱请庭、兰上马。庭、兰决要步行,将百步,庭谢曰:“叨蒙盛饯,感惠已极,何敢再劳远送,谓此止步。”同年中一长者曰:“我等相送,反劳状元等步行。不如止步,但请状元兄弟登鞍。”于是,众皆揖逊,庭、兰只得上马,欠身一揖而去。众同年亦各回寓。

  却说建章奔丧归家,于路无分昼夜,赶到家中。将近门首,遂呼天而哭。及入门时,但见满门亲眷及奴婢辈,一堂尽白,见了建章一齐哀泣,哭声大震。建章跪拜灵前,伏地痛哭。眼中流血,众人扶起,潜入孝帐。

  只见堂上两副灵柩,大惊。未及开言,众泣曰:“老夫人亦于前叁日逝矣。”建章闻言,仰面而倒,昏绝于地。众人救起,徐徐方醒,以头冲柩上,几番气绝,众人救住劝解。建章大哭曰:“父母年迈,不能朝夕奉养,乃远离膝下,自图功名。今父母双亡,不孝之罪何能苟免。”言讫大哭,又昏倒于地。众人扶到床上,哀惨已极。

  时府尊率满城官员,俱来吊礼。不见建章谢宾,府尊问曰:“闻公子得中探花,今已回府,如何不见?”其仆叩头泣曰:“公子自京归,因伤大老爷身故,于路受尽奔苦。到家又见老夫人去世,遂闷绝于地,仆等救醒,哀惨太甚。今已四日水浆不进,卧于床上,只有一口气,亦恐不能久矣。”知府闻言,感其孝心,遂率各官至其榻前相劝。

  建章瞑目问仆曰:“谁至此?”仆答曰:“府大老爷与满城官员在此吊礼。”建章闻言,一跃而起。见府尊立于床前,慌忙跪下叩头。知府扶起,慰之曰:“探花宜自惜,无过伤矣。”建章泣曰:“父母年迈,不能定省寒温。父母临丧,不能自守制礼。府尊至而不迎,吊客来而不接。不孝之罪,实迷苍天。”知府劝曰:“父母之丧,谁能免乎?探花不可过伤,切宜自珍。”众官亦相劝。建章只得点头。

  各宫辞出,建章掩面哭送。各官既去,建章又伏于柩上痛哭。亲友苦劝,始略进饮食。于是将择日治丧。

  忽又有二少年素服而来,后有随人手捧祭仪。建章在孝帐内觑见二人,乃庭瑞兄弟也,因居丧不便出迎。

  庭瑞令摆开祭仪,遂与兰英在灵前礼拜。庭瑞自读祭文曰:

  维年月日,张庭瑞暨弟兰谨具牲仪,致祭于方翁老大人之灵前。曰:呜呼,方翁不幸数终。浮生若梦,渺渺一空。人岂不伤,我心实痛。翁如有灵,享我一樽。吊翁盛德,远布福泽。君为嗟惨,民为断肠。吊翁治家,教子有方。名传天下,才胜群英。想翁当年,凡谋有节。哭翁辞世,伏地流血。报国以忠,治民以德。幽为鬼神,正气永赫。呜呼痛哉,伏为尚飨。

  读毕乃起,建章叩头谢宾。庭瑞扶起,共入孝帐内。谈及数语,内堂席已安排。遂请庭与兰饮酒,建章相陪,各言别后之情。

  酒过数巡,庭瑞起身曰:“弟在九江雇船到此,今船湾在朱子壋内等候。当此顺风,不能久留,就此告辞,数月后进京再来造府。”建章留之不住,只得送到门首,乃曰:“弟制服在身,不敢远送,望勿见罪。”庭曰:“是何言也,孰不知礼。”言讫,一揖而出。

  来到船上即刻开船。顺风而上,往吉安而来。自是建章在家择日治丧,自此谨守制服。

  再说何大姑在家。自从打发庭瑞、兰英进京去后,家中虽然富厚,亦觉冷落,乃往妹家居住。妹夫夏松甚是敬礼,其妹终日相与谈笑。妹因无子亦常有懮思,屡劝其夫娶妾,夏松只不从。大姑亦每用好言劝解。

  一日,张家仆来禀大姑曰:“家中报子到了,报姑娘中了会元,大相公中了第叁名。”大姑大喜,乃作书令执事之仆打发报子去讫。

  过半月,又有仆来云:“家中又有报子到,报大相公中了状元,姑娘中了榜眼。”大姑闻言喜报,乃辞过妹夫,即起身回家。其妹亦同来贺喜,姊妹同驾一车,仆从随后。比及到家,多以金银打发报子去了。

  又过一月,忽报状元回府。时大姑正与妹在房中闲坐,闻得此报,即与妹同出中堂。但见满堂旗帜,庭瑞、兰英立于堂上,见了母亲,遂跪拜于地下。大姑扶起,命拜二姑。二姑忙yù答礼,被大姑捉住,受了四拜。庭、兰拜毕,大姑命坐于侧,细问京都之事。

  庭瑞乃将福建巡抚上表,父亲含冤之故与母言。大姑闻言,不胜忿恨,曰:“我在梦中十余年矣。近在尔姨娘家回来,始知宏贼那厮,家产尽绝。原来如此,恨未生食其ròu矣。今蒙福建巡抚与尔父报仇,此等大德,即当往谢之,且得祭尔父之灵。”庭瑞点头应诺。兰英又曰:“今父亲蒙皇上救敕封为天下都城隍,各省有词诏颁行。”大姑曰:“以尔父之德,为城隍于职无愧。然圣上之恩,难以报效耳。”

  庭瑞又将建章得中探花,及其父母双亡,一一说了。大始曰:“彼既无父母,须要他到此招亲。”二姑曰:“此言是也。只是他现在居丧,且待他满了孝服,作书请他便了。”大姑点头应诺。当下便择祭择祖,房族人等为之竖旗挂匾,忙了半月。

  于是,庭瑞遂与兰英同往福建。不一日到了省城,令仆具帖入巡抚衙内。刘忠在内衙见了状元、榜眼名帖,随步出头门迎接。与庭、兰揖让不过,挽手同进暖阁。到了后堂,庭与兰便纳头下拜。正是:

  兄妹同谢德,父子共沾恩。

  未知刘忠如何,且听下文分解。

  张博之冤,初无入知,今则天下皆知。既受上帝之敕,又得人王之封。读是编者,何其快于心与。

  兰英招驸马,是一段难文;建章荐兰英,又是一段美意。读者正不知其何以着落,却从卦命之中轻轻按下。

  建章归家,两个知已饯行。庭兰归家,叁百同年饯行。庭兰何其荣,建章何其惨,然以千万人虚附之知,诚不若一二人中心之知矣。

  建章既奔父丧,又见母丧。庭瑞既得身荣,又得父显。本是同心之士,变出两样祸福。

  方山本无子,却又有子。今既有子,亦同无子。其夫妻相继而亡,有子不在身前,拾养之劳又安在哉。总之,君子安静以自养,无住而不自得矣。

  何大姑冷落,霎时便有几多热闹。何二姑冷落,到底还是一边凄凉。吾既为大姑喜,又为二姑懮。

  第十二回祭城隍刘张叁结盟接圣旨兄妹两承恩

  话说刘忠迎接庭瑞、兰英至私衙。庭、兰倒身下拜,刘忠忙扶起,逊坐于客位,乃曰:“殿元先生兄弟如此,弟实难解。请问光降敝衙,有何见意?”庭曰:“大人忘却白圭乎?”忠曰:“白圭已解进京都,状元何以知之?”庭、兰皆泣曰:“授大人白圭者,学生之先父也。大人所戮者,先父之雠人也。大人为先父报雠,真乃重生父母也。因在朝立于班中,帝将白圭出示诸臣,是以知先父之冤矣。”言讫,以手拭泪。忠曰:“原来愚所梦者,乃状元父也。虽然受害于宏贼,今贼已被弟所杀,则令先君之恨已泄矣,又何伤哉。且令先君又受皇上敕封为天下都城隍,今圣像现在此间,弟明日与状元同往致祭如何?”庭瑞曰:“感大人巍巍之德,已无可报效。若再劳大人,先君亦恐不安矣。”忠曰:“城隍乃我境内之主,礼所当祭也,倘状元不弃,愿结兄弟。”庭与兰曰:“若大人见爱,得常侍左右,故所愿也。”刘忠大喜。叁人遂于衙内,嘱告天地,愿结为生死之jiāo。忠年二十居长,庭年十六次之,兰英居叁。

  于是,设酒欢饮,至晚方撤席。兰醉先寝,刘忠邀庭瑞至书房闲散。庭乃暗将兰英男装之故,对刘忠说知。忠曰:“原来妹妹如此奇绝,真可敬也。既已名扬天下,宜早隐身退避。若再如此,恐主上察知,反为不美。”庭曰:“兄言是也。但此事尊嫂处亦不可言,惟弟与兄知之耳。”二人谈至半夜方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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