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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 章

  难的壮汉们当即就扛上家伙,满山庄的挖坑。

  “都挖了,也藏好了。”邵阿牛拍着胸膛,“就等着那帮良心被狗吃了的畜生往里掉了。”

  看着坐在底下,满脸信任的邵阿牛和袁志,楚衡暗暗叹了口气。

  他其实并没有把握能够在流寇第三次冲击山庄的时候,把庄子里的人都护住。前两次的流寇,明显是在打探山庄里护卫的情况。

  情况一旦摸得差不多了,大概接下来,流寇就要有大动作了。

  “把这些yào都发给自愿护卫山庄的兄弟们。”楚衡摆了摆手,白术和五味抬出一个箱子。箱子不大,可里头的yào瓶yào散装得满满当当。

  楚衡道:“已经传了消息给扬州刺史,如果分得出人手,这帮流寇应该很快就会被驱赶走。但事情都有万一,如果扬州情况复杂,官府分身乏术,我们就只能自救了。”

  邵阿牛嘴笨,只应了声是。袁志倒有几分聪明,拿了一瓶yào,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郎君给的这yào,是用来止血的?”

  “止血镇痛。”楚衡捏了捏鼻梁,“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保命最要紧。这些yào,希望到时候用不着。”

  从地动第二天起,楚衡就没有好好睡过觉,yào房成了他这些日子以来的居所。防疫的、止血的、镇痛的、吊气的,甚至还有压惊的yào,他除了在伤员间奔忙,就是窝在yào房里废寝忘食。

  从前玩游戏的时候,楚衡不理解同门对万花谷的归属感为什么这么深。

  这一次,他却亲身体会到,当那么多条人命jiāo到自己的手里,当所有人都用期盼的眼神看着自己的时候,那份沉甸甸的信任让他不由心惊。

  “我为医者……亦不得瞻前顾后,自虑吉凶,护惜身命,见彼苦恼,若己有之,深心凄怆,勿避艰险、昼夜、寒暑、饥渴、疲劳,一心赴救,无作功夫形迹之心2。”

  万花谷入门誓词在楚衡的脑海中过了一遍又一遍。

  他几乎把自己彻底埋在了草yào之中。在第三波流寇到来之前,五味的工作就是帮忙捣yào,白术则负责把楚衡制好的每一瓶yào分发到每个人手上。

  壮汉们在邵阿牛的带领下,每个时辰都会巡逻山庄各地,然后换一次班,务必巡逻到山庄的角角落落。

  尽管如此,当第三波流寇冲击山庄的消息传来时,尽管已经三更,但仍旧无比清醒地坐在yào房里的楚衡叹了口气:“还是来了。”

  别云山庄的外围靠近一片山林,楚衡当初为了防止流寇穿过山林,冲击山庄,特地命人在靠近山庄的林子边上拉上了不少悬挂着铃铛的绳索。

  这一招是大多数猎户用来捕猎的方法,用在这里,为的是给附近的人提个醒,提醒他们有人进入山林,需要警惕。

  铃铛一响,正在山林附近巡逻的佃户当即大吼:“流寇来了!”

  这些流寇,来路不明。楚衡清楚,别云山庄附近这些年都没有山匪之流聚集。这时候出现的流寇,大概都是因地动,从扬州附近山头过来的。

  但,不管这些人来自哪里,看到那几十个手持刀棒,各个面目狰狞,气势汹汹的汉子,楚衡当下喝令所有人退进庄内。

  那些人凶神恶煞,挥舞着刀棒,吆喝着砍杀的话语。光是听着声音,就足够叫所有人心惊ròu跳。

  “这门,这围墙……挡得住吗?”

  有老fù人躲在人群中,担心地看着chā上了门栓的大门。

  百来人就这样挤在前庭后院里,担忧地听着外面传来的喊杀声。

  “挡不住也得挡。”楚衡道。

  没有丝毫犹豫,他转身吩咐邵阿牛:“所有能走能跑的男丁注意了,保护好所有女眷和孩子,注意围墙,如有流寇打算爬墙,不要怕,拿上棍棒,一起把人挡下!”

  他担心这些普通百姓不敢杀人,又补充道:“如果能杀退流寇,楚某另有奖赏!”

  门在流寇的冲击之下,发出巨响,眼看着门被撞得一动一动的,还有人从佃户家里搜刮出梯子爬墙,楚衡上前一步:“猎户上前!”

  从扬州而来的百姓当中,有普通的农户,也有常在山里进出的猎户。在流寇这次出现前,楚衡已经召集所有猎户,在最短的时间内为他们找齐了趁手的弓箭,只等着流寇上门时,靠他们挡下一波冲击。

  常年进出山林狩猎的人,臂力强大,准头也足,最早爬墙的一波流寇被毫不留情地shè中。楚衡始终注意着身边的情况,见有猎户脸色发白,忙让五味把人扶下,另有人上前顶替位子。

  一时间,怒吼声、惨叫声,还有因为恐惧,不受控制的孩提嚎啕声混作一团。

  楚衡站在院中,黑衣乌发,安定着所有人的心,可谁也不知道,在宽大的袖子里,他的手紧紧握着。白皙的手背上,甚至暴起青筋。

  天边跃出鱼肚白时,流寇的冲击停了。

  哭声渐歇,男人们都有了喘息的时间。

  这时候,没有人再去管什么规矩,往地上一坐,互相靠着打气,庆幸大家都还活着,没有出事。

  楚衡带着白术和在yào铺医馆做活计的人,在人群中忙碌。

  止血、包扎、敷yào、接骨。

  在这一波冲击中受伤的人很快就得到了妥善的安置,受惊的fù人孩童也都喝下了安神定气的汤yào。

  好不容易,楚衡以为终于能够松一口气的时候,那些明明退去的流寇,却在这个时候,又突然往院墙内投掷土制zhàyào。

  这些土zhàyào大多只用于民间,杀伤力比不上后世的zhàyào,但zhà伤人还是可以的。有离围墙近的,当即被zhà得倒在地上,半边身子血ròu模糊。

  所有人顿时都慌了。

  “不要怕!”楚衡脸色一沉,脱下身上的外袍直接将人盖住,找来几个男人把人抬进屋子,“受伤的人全都躲进屋子里,没受伤的拿好家伙!只要他们敢冲进来,我们就拿这条命拼了!”

  楚衡对书中楚三郎自焚前的那段情节,记得很清楚,那种字里行间透露的绝望和决绝,楚衡一直只能隔着文字去感受。

  流寇不比书里描写的敌袭,但是楚衡紧绷的神经里,仍然忍不住跳出一连串的“我艹”。

  他没打算二十岁的时候死,也没打算现在死。

  他特么好不容易重新活一辈子,还没活够呢,谁特么上赶着来拿xìng命威胁他,谁就该去死!

  门还没被攻破,但是围墙已经有人爬了进来。

  有吓破胆的田舍郎从人群中冲出来,越过楚衡,直接给流寇跪下。

  “求各位了!饶我们一命吧!”田舍郎跪着磕头,末了直起身来指着楚衡道,“这人是山庄的主人家,家里有钱有粮,找他,找他要!求放了我们!”

  众人这时候心里咯噔了一下。

  佃户们手握锄头镰刀,上前就把楚衡挡在了身后:“狼心狗肺的东西!”

  “白眼狼!”

  “我们郎君哪里亏待你了,黑心窝的畜生!”

  田舍郎的脸看着陌生,应该是这一次跟着过来避难的百姓。

  楚衡低低叹息了一口气:“如果这些人只是为了粮食,早就该在你们避开的时候,就搜刮走外头没来得及收起来的粮食,而不是硬要闯到这里来。”

  田舍郎吓坏了,想要从地上爬起来,但已经腿软得站不起身。

  “这些人,只怕就是冲着别云山庄来的。”

  楚衡觉得自己没猜错。

  “这次地动,受到影响的人家很多,别云山庄有钱,人员伤亡不多,又忽然涌进那么多人口,还就给养住了……这么大块ròu不叼,下次可能就没机会了。”

  流寇进了院中,土zhàyào就不再往里头扔。

  猎户手中的箭shè得差不多了,不少人手里的锄头镰刀都沾了血,伤的流寇不少,伤的自己人更多。

  楚衡两只手都沾满了血,用于缝补伤口的线已经告罄。邵阿牛一直守在他身边,有流寇逼近,就怒吼一声冲上去打。

  有流寇冲着邵阿牛转身对付同伙的间隙,拿着刀棍就要砍向背对着自己的楚衡。

  楚衡一个转身,弹指飞了一个芙蓉并蒂,手里的银针几下扎进来人的四肢关节。

  这时候,忽听远处传来震天的砍杀声,流寇的反应顿时起了变化,纷纷向外逃窜。

  “怎么了?”老陈头拖着受伤的腿,一瘸一拐走到跟前,“袁志,去看看外头出了什么事?”

  被叫到名字的袁志擦了把脸上的血,咬牙呀,追到门口去看。不多会儿就跑了回来:“郎君,陈管事!是官兵!是官兵来了!”

  来的不是扬州的官兵,而是一支从未见过的军队。

  先行的骑兵手起刀落,几下就砍杀了不少流寇。饶是流寇再怎么凶狠,对上他们,也只有四下逃窜的份。

  在士兵们控制住所有流寇前,楚衡约束着所有人,不许任何人踏出大门一步。等到有穿着铠甲的小将走到门前,抱拳说流寇已全部镇压,楚衡这才挥了挥手,让已经按捺不住的男人们冲了出去。

  “那些流寇烧毁了十数间瓦房,有不少人家的地窖被清扫一空,家畜也少了许多。好在郎君之前的提醒,没有人留在外头,所以死在外面的尸体,都是流寇。”

  楚衡回到内院照顾受伤的人,老陈头从外面回来,说完话后见楚衡脸色发白,忙上前要扶他回房。

  “郎君脚不沾地地忙了这些日子,先回房休息,外头的事,jiāo给下人就行。”

  楚衡点头。

  他是没那个体力再撑着了,流寇已除,余下的事情老陈头他们都能处理,他现在只想来张床,让他好好地睡上三天三夜。

  可出了中堂,扶着墙才走了没几步,楚衡的眼皮就已经开始发沉。

  刚送完yào回来的五味,见三郎的情形有些不大对,忙迈开步子就要追上去搀扶,有人几个大步走过身边,当着他的面,伸手一把把楚衡抱了起来。

  身体被人抱起的瞬间,楚衡手指一顿,原本收在指间打算给自己扎一针清醒清醒的银针,这时候被他反shèxìng地抵在了对方的后颈。

  直到对上来人的眼睛,楚衡这才神情一松,收回银针:“是你”

  第18章 【拾捌】楚善人

  太和八年,扬州地动。

  这一场让所有人都觉得意外的天灾发生后,一向含糊的明德帝难得用最快的速度,召集了得力的文武大臣,商量出赈济的办法,并选出了前往扬州等地,赈济灾民的人员。

  在派遣庆王世子赵笃清带人往扬州赈济灾民的同时,燕都方面,太傅丘壑又上疏扬州地动,天子当祭天地。随即,浩浩dàngdàng一行人,出了皇宫,去到外头祭祀天地四方神佛去了。

  楚衡坐在胡床上,手里端着一碗冷淘,默不作声地吃着。

  五味盘腿坐在边上的蒲团上,视线时不时扫向冷淘,抹把汗又继续道:“听说那位赵世子人还在扬州,如今正被扬州的粮价搅得昏头转向。还是陆郎君主动提出分一队人马来允城附近看看灾情,这才半路撞上了咱们偷偷送出去报信的人。”

  冷岑岑的东西吃得胃有些不舒服,楚衡舀过一勺子冷淘,塞进五味张着说话的嘴里。

  “这些事,你打哪里听来的?”

  五味被塞了一口冷淘,凉得嘴巴合不拢,差点没跳起来:“是……哈……是跟着陆郎君……嚯……校尉说的……”

  这一口冷淘下去,五味捂着嘴,哼哼:“三郎,那些黑心肝的流寇烧着了好多房子,阿兄特地去了趟云山居,三郎的yào田被毁得乱七八糟。”

  “房子烧了再盖,yào田毁了再种。”整碗冷淘塞进五味的怀里,楚衡伸手摸了把他脑袋上的圆髻,“人活着就好。”

  五味捧着碗,瞧着碗里只吃了没几口的冷淘,吞了吞口水,见楚衡赤着脚就下了胡床往外头走,忙从地上爬起来:“三郎要出去?”

  “去前头看看情况。”

  “呃……可是陆郎君说,三郎身子虚,又硬撑了这么多日,理该多睡会儿养养神。”

  楚衡脚步站定,深呼吸。

  陆郎君,陆郎君……

  自从陆庭一把公主抱,把他从中堂外一路抱着穿过前庭后院,回到卧房,已经不知多少人在他面前提起“陆郎君”这三个字了。

  公主抱……公主抱你妹夫啊!

  是男人就不能忍公主抱好不好!

  更何况,被陆庭拦腰抱起的时候,那家伙的手贴在他腰上,简直快烫掉他一层皮了!

  “三郎,你的脸又红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五味说着就要去喊白术,楚衡伸手一把拎住小孩的后领,轻松往身后一丢:“待里头吃冷淘,我就去前头转转。”

  见五味还要跟,他把凤眼一瞪:“再不吃就化了!听话,回头给你糖吃!”

  得了好处,五味果真不跟了,楚衡松了口气。

  他身边这俩小童别的都好,就是大的板着长脸,小的又话唠,中和中和倒是不错。

  楚衡往田里走。

  田里那些卷着裤腿的佃户和穿着甲胄的士兵一道,忙活着把毁了的田地收拾出来改种别的。

  往果林边上走,能瞧见身形娇小,动作灵巧的小孩爬在树上,帮着底下的fù人把仅剩的一些果子采摘下来。

  邵阿牛和袁志带着人,在帮被烧了房子的人家,搭临时住的棚子。

  劳作的人们见了他,纷纷停下手里的活,行礼问安。

  “家里的损失大伙儿自己都记录下,回头看看都缺了什么,能补的我帮着大家补回来。”

  楚衡说着又走了几步,见邵阿牛家的田地边上站着个体格高大的男人,不禁多看了两眼。

  楚衡只在镇压流寇那天,和陆庭见了一面,只是因外头所有的事都还没处理好,陆庭把他抱进卧房后就再没出现。

  而他自己,吃了两颗安神定气的yào丸,昏天暗地地睡了一天一夜。再醒来的时候,不管是老陈头还是五味白术,都说庄子里的事正井井有条地处理着。好像……没有他,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这是时隔一天后,楚衡第一次看到陆庭。

  从燕都到别云山庄的路程不断,看得出来陆庭这一段路上快马加鞭,他身上穿的依然是前一天那身衣裳,蒙了一层灰。脸上看起来也有些疲惫,但与人说话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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