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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 章

  燥热和疲累,恨不得回房立刻倒头睡下。然而身上黏糊糊的感觉在告诉他,不洗个澡再睡,明天就要馊了。

  水房烧了热水送到屋里,楚衡打了个哈欠,几下脱干净衣服坐进浴桶中泡澡,不过片刻功夫,他靠着浴桶,迷迷糊糊地就睡了过去。

  因楚衡不喜欢洗澡的时候边上还有人伺候着,五味和白术兄弟俩这时候也都各自在别处忙着,丝毫不知他们的三郎浑浑噩噩地泡在浴桶里就睡着了。

  直到有一身影从走廊那头而来,不费吹灰之力地推开了紧闭的房门。

  那人反手将门轻轻拉上,无声无息地绕到里屋,却一眼见到了头枕在浴桶边上,闭着眼,睡得香甜的楚衡。

  “在这种地方睡,明早又想病倒?”

  陆庭声音发沉,伸手去探了探水温。已经凉了,兴许是因为夏夜的关系,这个温度泡着并不觉得凉。

  他摇头,伸手点了楚衡身上的穴道,直接将人从浴桶里捞了出来。

  白皙的身体带着水暴露在视野中,陆庭脚步顿了顿,手臂微微用力,用楚衡如果醒着一定会暴怒的一个公主抱,把人送到了榻上。

  楚衡的身体一看就是书生模样。

  陆庭曾派人打听过楚三郎,都说那是一个令人惋惜的神童,不少人提起他,只会叹息摇头。陆庭知道,楚家三郎过去很长一段时间,以刻苦读书为目的,期盼着能光宗耀祖,好让生父嫡母能以他为荣,以至于xìng格上颇为内向。

  但似乎……是在去年开始,内向的楚三郎因为楚家再一次的伤害,一场大病之后xìng情大变。

  也难怪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陆庭低头,被放在他手心里的手,掌心上留着明显新长出来的茧子,是经常握镰刀锄头生生摸出来的。还有指尖泛黄的肤色,那是浸染草yào后留下的颜色。

  再去看光luǒ的躺在榻上的身躯,陆庭伸手,停在离他胸膛不过一指的距离上。

  军营里的同袍时常会说些荤话。他知道同袍当中,有因为找不到女人,临时和男人互相纾解的情况,也知道其中有的人就那样和人互相生出了感情。

  从那晚之后,陆庭一直在问自己,是不是因为那一晚的纵情让他也产生了同样的感情。

  他想亲吻底下这句身体的主人,想和那晚一样,紧紧的抱着他,听他在身下喘息。

  在远离别云山庄的那些夜晚,他一遍又一遍地梦到那晚自己在他身体里感受到的炙热。

  靠着那些记忆,他熬过了一晚又一晚,直到听说扬州地动,他主动请缨,请求跟随赵笃清远赴扬州赈济灾民。到扬州后,他又带着人往允城跑,心里只想离人再近一点,只要能听到安全的消息,远远看上一眼也行。

  这样的感情,究竟意味着什么?

  如果楚衡这时候是清醒的,一定会告诉陆庭一句至理名言男人因xìng生爱。

  当然这句话在网上不知道被多少人驳斥过了,可这种时候,难道不是甩陆庭一脸这句话,更能代表楚衡如果知道这事后,满脑子奔腾的草泥马?

  不管如何,楚衡没醒,闭着眼睛,呼吸平顺,光luǒ的胸膛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陆庭俯身看着他,伸手刮搔着他的脸颊,末了似乎摘下了自己给自己挂上的一块遮羞布,叹了口气,低头吻了吻楚衡的唇。

  这一吻,却有些一发不可收拾,直到走廊那头传来脚步声,他方才罢手。

  等到白术推开门进屋,只瞧见敞开的窗子下,三郎穿着松垮的中衣在榻上睡得分外香甜。

  第20章 【贰拾】氏女

  陆庭走了。

  这次走的时候,楚衡亲自把人送到山庄外,之后他就踏踏实实过了段太平日子。

  山庄里的人除了佃户和原本的下人,陆陆续续都踏上了返乡的路途。也有家破人亡,回去了也过不下去的人,主动向楚衡卖身,希望能留下来做活过日子。

  山庄的确需要些人,楚衡在留下的人里挑了挑,将那些人分别安置在了合适的位置上,又亲自写了契书,让老陈头把上头写的内容念给他们听后,各自画押,算是正式收进了别云山庄。

  如此,自然又是一番感恩戴德。

  楚衡对这些并不在意。

  在确保疫症不会发生后,楚衡重新把注意力放到了云山的那几块yào田上。

  云山的那几块yào田自从被开辟出来后,几次被楚衡折腾,如今能种的东西已经越来越多。

  山上的野兔、鹿,还有那些七七八八的飞禽走兽,时常会往yào田边上光顾。

  尽管收拾起来麻烦了一些,但这些小家伙们却帮着楚衡又把种籽一类的东西,通过粪便“播种”到了山里其他地方。

  楚衡背着竹篓,身后跟着板着脸的白术,一路走一路发现各种长在石头边上、大树底下的草yào。

  走累了,主仆二人随意找几块石头,坐下就休息。边上跑过兔子,偶尔还有野鹿从林子里经过。

  白术去附近的小溪取水,留了楚衡一人坐在原地啃干粮。

  等到他回来,一眼瞧见的是被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兔子野鹿围在中间的三郎。

  楚衡手里掰着干粮。混了谷物的干粮,咬着吃有些发硬,但口齿留香,他只是随意喂了只从边上经过的兔子,不多会儿就冒出来好些小家伙。

  过去总跟他讨麦芽糖的白鹿也混在其中,张口就咬住他头上束发的带子,轻轻一抽,就落了一头漆黑的长发。

  再配上楚衡最近常穿的那身墨色的衣袍,整个越发显得清冷起来。

  “小郎君……”

  白术回过神来,拿着水袋,正要往前走,身后头传来一阵接一阵呼喊。

  围在楚衡身边的小家伙们这时候已经四下散开。

  “怎么了?”楚衡拍了拍手上的干粮碎屑,见白术摇头,只好扬声招呼了下。

  不多会儿,邵阿牛吭哧吭哧地顺着声音跑了过来。

  “郎君,扬州来信了!”

  扬州来了消息。

  从楚衡给赵笃清出了那样的主意后,他就一直在等扬州那边的动静。

  这会儿,扬州来信,楚衡丝毫不觉得意外。

  等到他下了山,拆开信看,忍不住笑出声来。

  老陈头一直站在边上,听见他笑,抬了抬眼皮:“是楚家的信?”

  老陈头是楚家的管事,可更是别云山庄的管事,是楚衡找回来好生对待的人。如今自然也是把楚衡视作主子,至于扬州那边,不过是不相干的人罢了。

  “阿爹要我回家一趟。”楚衡随手把信递给老陈头,转首去喊人,“白术,五味,收拾收拾,咱们要去趟扬州。”

  兄弟俩应声退下。

  楚衡的脸色这时才稍稍变了:“这一次回扬州,只怕要受点教训了。”

  楚大富命人送来的信上,虽没有写明究竟为了何事要他回扬州城。可照着城里如今的情形来看,十有八九和他低价卖粮给庆王世子脱不了干系。

  那帮人,大抵是见能护着他的人都走了,所以打算动手教训他了。

  老陈头不语,脸上的神情却浮上了担忧。

  “我是庶子,又分了家,阿娘必然不会愿意让我去跪祠堂,大概会让阿爹找人收拾我一顿。也不知是打几个板子,还是几个棍子。”

  楚衡冷冷看一眼被老陈头拿在手里的信,不仅不担心,反而宽慰起老陈来。

  老陈头不置可否,良久这才叹了口气:“郎君之前卖粮的事,太大了一些,难免惹得他们不快。”

  “可人命更重要。”

  楚衡并不后悔自己给赵笃清出的主意。过去没有亲历过大灾大难时,他根本无法体会到人类的渺小,和在那样环境下心底的绝望。

  哪怕是那些逃难到别云山庄的百姓,楚衡在给他们进行诊疗的时候,不时会看到几双受惊的眼睛。

  他无法做到捐出所有粮食,因为他还要养一大堆的人。低价售出存粮是他唯一能做的。而利用他低价售出的粮食,压制扬州虚高的粮价,就成了救活一座城最重要的一环节。

  扬州的百姓当然可以等朝廷再次送来赈济的粮食,可僧多粥少,多得是吃不饱饿死的人。

  老陈头自从回山庄后,就发觉自家这位内向话不多的小郎君,xìng子变了不少。

  不过这变化却是往好的方向去了,仔细一想,便也不再顾虑什么。如今看着他,再想起偶然见过一次面,说话柔声柔气的赵姨娘。想来三郎的xìng子是像极了他那位早年被发卖的姨娘。

  “郎君准备何时启程?”

  楚衡想了想:“明日吧。”再晚点估计从扬州回来,就要赶不上庄子里农忙了。

  用过午膳后,马车就启程上路了。

  临走前,楚衡jiāo代老陈头再将账目清算一下,看庄子里的余钱还有多少,若是充裕,就趁着还没农忙,找些工匠来把青石板都给铺上。

  等出了山庄,又是一路颠簸,楚衡越发觉得,要一条平稳的马路是多么重要的事情。

  这次出门,楚衡没带白术。山庄里事多,他将白术留下给老陈头打下手,只带了邵阿牛和五味两个。

  一路上,坐在外头车驾上的邵阿牛时不时“啪”的一鞭,偶尔还会吼上两嗓子。往往五味在车里小脑袋一磕一磕地泛着困,外头邵阿牛一嗓子亮了,就把人惊得在马车里打了个趔趄。

  来回几次,把楚衡逗得直笑,手里的医术是再怎么也看不下去了。

  五味委屈地挂了两泡眼泪,楚衡伸手就要去捏他的脸颊。外头却突然出了意外。

  “惊马了!”

  外头有人大喊了一声,紧接着楚衡就听见了邵阿牛的吼声:“郎君坐稳了!”

  青蓝如洗的碧空下,人烟稀少的车马道上,一辆马车突然受惊狂奔,车上似乎有人往外一跳,就地一滚跑远,留下那疯马拉着车,载着车里女子的尖叫,发疯似的奔跑。

  而在前面,就是楚衡的马车。

  邵阿牛听到后头的动静时,扭头看了一眼,瞧见那副惊马的状况,赶紧拉紧缰绳,把马往边上驱赶,试图避开那辆马车。

  哪知,那疯马惊惶之下,竟然朝着这边横冲直撞了过来。

  “能不能制住那匹马?”

  车门被拉开,听见身后传来郎君的声音,邵阿牛定了定神:“能,只是不容易。”

  “没事,你想办法去制住那匹马,车子我来赶!”

  楚衡从车里出来,拉过缰绳。风带过他的鬓发,凤眼深邃,俊秀漂亮的脸孔上,丝毫不见胆怯的神色。

  邵阿牛不敢再迟疑,咬牙要跳下马车。

  身后的楚衡动了动手指,一计春泥护花套上了邵阿牛。

  邵阿牛下了车,顺势在地上打了个滚,然而那疯马的速度有些惊人,不等邵阿牛起身,马蹄已高高扬起,下一刻就能落地踏在他的身上。

  马车上的惊呼声这时更大了。楚衡顾不上手里还拉着缰绳,顺手弹了个芙蓉并蒂,又shè出一枚银针。

  疯马毕竟是牲畜,比不得人。楚衡的芙蓉并蒂和银针只能叫它顿了一顿,很快就没了效果。

  眼见马蹄落下,邵阿牛却在这时突然大吼一声,从地上暴起,双拳狠狠一下打在马腹,而后借力将整匹马掼倒在地。

  楚衡松了口气,当即“吁”了一声,勒马停下。

  疯马被掼倒,连带着马车也翻倒在地。车里的惊呼一下子拔高,又有东西砸在地上的沉闷声,邵阿牛没有多想,制住疯马后,赶紧去拉车门。

  等到楚衡跑到马车前,邵阿牛已经伸手,扶着车里满身狼狈的两个人下了地。

  对楚衡来说,这是他穿书以来,头一回见到这么漂亮的女人。

  高鼻梁,有着一双岫玉一般明丽的眼眸,肤色若雪,金色的长发微微卷曲,一看便是来自番邦的美人。

  连带着紧紧攥着美人的衣裙,躲在背后,吃敢露出半张脸的女娃娃,也精致地如同玩偶一般。

  “奴家感激郎君相助,不然还不知这疯马要惹出多少事来,兴许,连奴家和奴家女儿的xìng命今日都要jiāo代在这里。”女人伸手摸了摸女儿的后脑勺,将人轻轻往前推,“快谢谢恩人。”

  女娃有些胆怯,像是吓坏了,挣扎着不肯往前。

  楚衡并不在意这份感激,只是见那疯马一时半会儿起不来,母女二人的马车也已经损坏,关切地问了句:“娘子是要去哪儿,若是顺路,不妨同行。”

  女人有些愣怔,犹豫道:“奴家要去扬州城,不知恩人可是顺路?”

  楚衡看了眼鬓角被擦红的女娃娃,再看女人不住拉扯衣袖,试图盖住受伤的手腕,随即道:“顺路。”

  之后的路,因为有了女娃娃,五味在车上总算又找着事情做。

  比起什么都亲力亲为,压根不需要他的三郎,那女娃娃年幼懵懂,五味忙着开盒子找点心,又哄着她帮忙给抹了点yào膏。

  女人这时候才同楚衡攀谈了起来。

  女人自称江羌,屈支国人。幼年时遭逢变故,被汉人养父从屈支带走,一路东行来到大延。之后便在大延燕都落脚,这次来扬州是因听说了扬州地动,想来看看住在扬州的好友是否相安无事。

  被五味抱在腿上喂点心的,是她的女儿,随母姓,但单一个离。江羌说,是“离离原上草”的离。

  楚衡把伤yào放在了桌上,江羌有些迟疑,半晌低声说了谢谢,而后卷起袖子,自己为自己上yào。

  楚衡只随意地看了一眼她的胳膊。

  白皙的胳膊上,那长长一刀,哪里是惊马时的撞伤,分明就是被刀割开的口子。

  只是有的事,他却不打算细问。

  等马车进了扬州城,江羌母女俩很快就在一处民居前下了车。

  分别前,江羌喊住楚衡,递上一支步摇:“楚郎来日去燕都,若是需要什么帮助,可拿着这支步摇到江苑寻奴家。”

  她说完话,并不停留,牵着女儿的手转身敲响了民居的门。

  直到那扇门打开,江羌母女二人被人迎进门内,楚衡这才扣响车壁。马车重新起步,不紧不慢进了平津胡同。

  楚家的小厮如今不敢不认识楚衡,见人回来,忙躬身把人引领进门。

  还未走到西厢房,楚管事半路出来将人拦住,直接带着楚衡拐了几拐,进了楚大富的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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