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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章

  都那么多条路,他大概就记得客栈附近几条。

  可这话,楚衡就是喊出来了,楚大富也不会放过他。

  去燕都救楚大郎的事,到底还是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从扬州去燕都,实则有两条路。

  一条陆路,之前陆庭赵笃清他们便是从这条路来往两地,如果没有一路上驿站的好马替换,没个一个多月,休想从一头跑到另一头。

  另一条水路,约莫要一个月的时间,然后再转陆路疾行数日就能抵达燕都。

  楚大富给选了水路。虽说朝廷已经赈济灾民,可外头的路上仍有不少迫于无奈成了山匪盗寇的人,在伺机抢夺来往的商队跟百姓。赵笃清一行人人多势众,有不是普通出身,自然没人打主意。

  可楚衡不一样,楚大富担心这个儿子要是出了事,就没人能帮着去燕都救楚大郎,自然就给他选了条稳妥点的路。

  廖氏仍然不愿楚衡这时候去燕都,她总有感觉,这一趟这个小畜生会有一番际遇。

  因此,直到楚衡出门前,廖氏都在反复劝说楚大郎另外写信,托燕都的老友们帮忙。可楚大富摇了摇头道:“他们都在燕都有着生意,为了大郎得罪燕都的官宦人家,这个风险太大了,他们势必不乐意。”

  如此,廖氏也只好作罢,偷偷命人跟着楚衡去码头,确保人上了去往燕都的船,这才回来禀报。

  楚衡带着人到了码头,与楚家有生意往来的船老大亲自过来接应。

  码头边此刻停了两艘船,都不是什么华丽的游船,朴素实用。船老大领着楚衡走上前面一艘正在装货的船,身后忽然就传来喧闹声。

  “船家,之前分明说好了要带奴家母女回燕都的。怎的说变就变,若是觉得钱不够,奴家再添点便是……”

  “不是钱的问题……这位娘子,实话说吧,有人看上娘子了,给小的留了一大笔钱,务必要小的顾好你,别让你上船,这……这谁都不乐意跟钱过不去不是……”

  楚衡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见那底下一个船老大模样的中年男子弓着腰,跟一个fù人打扮的女子说话,不免多看了两眼。

  见是熟人,他回头问道:“船上可还能再带两个人?”

  船老大回:“三郎要带这对母女?”

  “行善积德,不过举手之劳。想来即便是添钱都想上船的人,捎上她们,也不会占了你们多少便宜。”

  船老大走南闯北,见多了各种事情,只当是主家的这位小郎君心善,再想起城里城外偷偷传着的“楚善人”的名号,当即喊人下去把那对母女请上船。

  江羌母女俩一头雾水地被请上船,还被特地安排了一间干净没什么气味的舱房,当即感激地行了大礼。

  船老大却摆手说只是听郎君的嘱咐。可那嘱咐了的郎君,直到开船,母女俩都未能见到面。

  直到傍晚,江羌带着女儿到甲板上吹海风,一眼就瞧见了站在船头,正迎着风和身边小童说话的青年。

  夕阳西下,江面被印染成金色,远处水天一色,迎面吹来的风刮去了所有的燥热,直叫人心胸开阔,一扫污浊。

  楚衡在舱房里呆的闷了,就到甲板上来吹风,顺便还给几个吃坏了肚子的船工扎了针。这会儿,他正空下来。

  “三郎,那对母女过来了。”

  五味回过头来,出声提醒。

  楚衡扭头,顺着五味的眼睛看过去。

  之前曾在扬州城外有过一面之缘的江羌,正牵着女儿的手,朝这边走来。

  “原是郎君相助。奴家感激万分。”

  江羌先前已问过船老大,这船的主人家姓什么。船老大说了个楚字,江羌仔细一想,便知是扬州楚家,心里生出两分警惕,可等看到了站在甲板上的青年,顿觉缘分不浅。

  楚衡笑笑,对着江离招了招手。

  小女娃有些胆怯,见阿娘颔首,这才慢吞吞地凑到楚衡跟前。

  “来,张嘴。”

  江离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听话地张开嘴。楚衡笑着往她嘴里丢了颗yào丸,见小女娃在嘴里舔了舔,甜丝丝的味道逗得她眯眼睛笑,这才对江羌道:“这yào丸有些甜,但对身体好。离离底子不好,吃上一段时间,能健骨养神。”

  他说着,又从袖口里掏出一瓶yào:“我家小童一样在吃这些,等吃完一瓶,再去看大夫。趁着孩子年纪小,好好调理,日后才不会体弱多病。”

  江羌微怔,再看因为分享了同一种yào丸,正凑在一起说话的五味和江离,心下蓦地一暖,当即对着楚衡行了大礼。

  等到楚衡要回舱房,江羌忽的将人喊住,问:“郎君先前只怕便知奴家身份有异,可奴家不知为何,郎君依然愿意三番四次出手相助。郎君难道不怕……”

  楚衡站定,扭头将人打量了一番,忽然问:“你可会害我?”

  “不会。”

  “可会谋害无辜百姓?”

  “不会。”

  “可会谋夺大延江山?”

  “不会。”

  “既然都不会。”楚衡笑,“我又怕什么?”

  江羌是头一回遇见这样的人,想燕都繁华似景,处处锦绣,怎样的人她不曾遇到,却不曾见过这样的人。

  “郎君就不怕奴家骗人?”

  “不怕。”楚衡道,“只是楚某能救人,自然也能害人。”

  打肿脸充胖子的行为不可为。

  这个道理,楚衡直到半夜才明白过来。

  彼时,夜如浓墨,月挂半空,除了船行驶时发出的声音,江上静悄悄的。

  船上各处挂了小灯,舱房内多数的烛光都已经吹熄,船工们睡得呼噜声一下接着一下。

  到了半夜,忽然听到“噗通”一下入水声。楚衡在床上翻了个身。

  又过一会儿,有轻微的敲门声,一下一下,笃笃笃地敲响了他的舱门。

  五味起身点亮桌上的烛台,见楚衡从床上坐起,这才走去开门。

  不多会儿,楚衡清楚地看到,他家小五味吃力地抱着江离走了进来。

  “你……阿娘呢?”楚衡捏了把江离的脸。

  小女娃舔了舔嘴唇,像是想起傍晚那颗甜丝丝的丸子,吃力地爬到楚衡腿上,然后伸手把一封信塞进了他的怀里。

  信上写了楚郎亲启,一看就是女儿家的字。

  楚衡拆开信,从头看到脚,再看了看趴在他腿上打哈欠的女娃娃,最后低头捂住了脸。

  明天天亮的时候,该怎么跟船工们解释,一夜之间,江羌消失,留了个闺女托他送回燕都的事呢……

  第23章 【贰叁】燕都鼓

  楚衡在船上呆了一个月,除了偶尔给船工们号脉扎针,就是躲在舱房里教两个小的识字。

  眼看着十月过去了,他们的船终于到了停船卸货的目的地江城。

  江城码头距离燕都还有一段距离,下船之后,楚衡还需要坐车沿着城外官道走上三两日才能到燕都。

  在码头边上,拴着一长排的马车,来往的人流不少,接人的,送人的,还有装卸货物的,一时间吵闹的厉害。

  楚衡和船老大告别,挑了辆看着结实的马车,带着邵阿牛和五味直接坐了上去。

  车把式是个老实的,吆喝了一声,赶着马车就从码头离开,不多久就上了官道。

  江城外的这条官道,连同了燕都和大延国内各地的货物往来。大多通过水路运往燕都的货,都需要在江城码头卸下,然后走这条官道进燕都。

  马车跟在长长的商队后紧赶慢赶地走了两日,终于赶在日落前进了燕都。

  楚衡还记得,书里在描述大延都城燕都时,几次提到“坊”。

  这是唐朝的一种说法,譬如长安城城郭就被横竖三十八条街道给分割成了一百多个坊。

  因此,一进城,见到高高竖起的坊门,楚衡虽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仍然觉得吃惊。

  而这时,宫城内的城楼上,已经敲响了第一声闭坊的锣鼓。之后,街鼓由南向北,依次跟进,自内而外一波接着一波传开。

  “这是什么声音?”五味有些好奇地往外探了探,邵阿牛也跟着向外头张望两眼。

  楚衡不语,倒是车把式在外头回道:“这是燕都的街鼓,五更响街鼓,就是坊门开的时候。像现在响,那是催着店铺关门,百姓归家,要关坊门了。等街鼓响够八百下,坊市就都关门,不好到处走了。不然就是犯夜禁,叫武侯们瞧见还得被抓走问话。”

  五味“啊”了一声,像是没想到燕都竟然还有这规矩。

  “那我们得赶紧找地方落脚,不然鼓声就要歇了。”

  “不急不急,郎君说个地方,我这就给送过去。”

  楚衡看了看天色,又低头把自己的衣裳往睡熟了的江离身上盖了盖。马车外,那仍旧响着的街鼓声,似乎要一声一声将日暮催来。

  “知道江苑吗?”

  “知道,那是西市最有名的酒肆。郎君坐稳了,这会儿去西市,咱们可得快一些。”

  车把式说着马鞭一抽,哒哒跑起马来。

  江离在车里打了个滚,小脑袋挨上楚衡的腰,闭着眼,伸手一把就抓着了他的手。

  楚衡捏了捏她胖乎乎的小手,闭上眼小憩。

  他们这一趟,运气倒是不差。

  正巧赶在闭坊前到了西市。坊卒见这时候还有人来,嘀咕两声,把马车放进坊内。正要扭头去关门,蓦地听到一声“多谢”,抬头一看,登时瞧见车帘后露出的精致脸庞,坊卒一愣,手里的锁“咚”掉到脚面上。

  乖乖,西市里什么时候来了这么漂亮的人?

  江苑是家酒肆。

  在西市,多的是从番邦各地而来的外族。大延不管这些人来自哪国,都归类到胡人上。

  而西市,除了卖的是这些胡人从各国带来的香料、珍宝、器具外,就会开各种酒肆。江苑在西市不算最大,但酿的酒却远近闻名。

  马车在江苑门前停下,门外正有个金色头发的胡女在洒扫,似乎是准备关门了。

  那胡女听见车轱辘声,扭头看了一眼,见赶车的陌生,忙挂起没脾气的笑,俩梨涡深深凹着:“今日酒肆歇了,不如客人明日再来,车子往前不远有邸店可住……”

  “阿苏娜!”

  胡女温吞吞的话还没说话,马车里突然窜出个小人儿,穿着一身叫人哭笑不得地打扮,连脑袋上的发髻都垂到了一边去。

  被叫着名字的胡女一愣,随即伸手把作势要从马车上跳下来的小娘子接住。

  “离离?”

  江离年纪还小,说话仍有些不太利索,被阿苏娜抱住,也只会一个劲儿地咯咯笑。

  阿苏娜只当是娘子回来,抬头就要喊上一声,却对上了从车内出来的青年的眼,一时看得呆住。

  “阿苏娜,阿苏娜。”江离搂着阿苏娜的脖子,叫唤了几声,见人不理睬自己,嘟起嘴,伸手捏了捏她的耳垂,“阿苏娜,这是出出。”

  出出?

  阿苏娜有些愣神,倒是下了车的青年掬了掬手,解释道:“在下楚衡,受江娘子所托,送离离回江苑。”

  阿苏娜先前还不懂怎么有人叫出出。

  这会儿听见楚衡解释,恍然明白过来。离离自学说话后,她阿娘教的就是大延的官话,可离离年纪小,口齿便有些不清楚,时常会闹笑话。这“出出”,分明就是楚楚。

  一个郎君被人叫楚楚……阿苏娜又打量了楚衡几眼,莫名觉得这“楚楚”二字,倒是又贴切又好听。

  得知江羌仍然还未回燕都,楚衡将她留下的信jiāo给了阿苏娜。后者一面看着信,一面时不时打量楚衡,末了再看天色,不由地开口道:“这天色也不早了,郎君不如就在这儿歇下。后院还有屋子能落脚……”

  “不是前头不远有邸店么?”楚衡笑,伸手摸了摸江离的脑袋,“楚某去住邸店便是,就不劳烦娘子了。”

  “怎好让郎君去住邸店。”阿苏娜道。江离这时也伸手,拽住了楚衡的手指,嘴里念着:“出出,住这。出出。”

  酒肆后院有住处。在阿苏娜保证并非什么孤男寡女后,楚衡一行人这才住了进去。

  简单的用过膳后,楚衡就回房睡下。邵阿牛和车把式在隔壁屋挤一挤,墙面很薄,呼噜声很快就传到了楚衡这头。

  舟车劳顿,能吃上热汤饭,再四平八稳地躺着睡上一觉,对于坐了一个月船,又坐了几天马车的楚衡来说,再舒服不过。

  只是到底是陌生地方,到了夜里,他难免睁开眼。

  房门外传来开锁的声音,不多会儿,就听见阿苏娜和一个沙哑的男声在对话。

  “她还没回来?”

  “遇到点麻烦,娘子也是没办法。”

  “离离呢?”

  “娘子托人送回来了,这会儿已经睡着了。”

  男人似乎走到了房门口,楚衡在床上翻了个身,闭上眼。

  “这里头睡的,是送离离回来的人?”

  “是位长得怪好看的郎君。”

  “天亮就让人走,别叫他发现了。”

  阿苏娜低低称是,末了忍不住发出一声叹息。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还未照进燕都,自宫城起的鼓声再度依次响起。一声一声,dàng开一座帝都的繁华和喧闹。

  楚衡从屋里出来,江苑里还静悄悄的。

  院子里有个弓着身的白头老翁正握着扫帚洒扫,听见开门声,回头看了一眼。

  楚衡微微颔首,远远掬了掬手。那老翁回了一礼,咳嗽两声,继续扫着积了一夜落叶的院子。

  阿苏娜端着木盘过来,里头放了她们常吃的早膳。

  “郎君吃过早膳后再走吧。”知道楚衡只是顺路送离离回家,来燕都还有其他要事,阿苏娜不敢再留他,只低声将燕都的一些近况说一说,“东西市每日午时击鼓三百下后,各家店铺才开始营业,日落前敲锣三百关门闭坊。郎君若是去东市,还得再等等。若是去其他坊,出门后坐马车即是。”

  楚衡在食案后坐下,吃了一口早膳,闻言抬了抬眉毛:“近日城中,可有什么趣事?”

  酒肆这类地方向来是龙蛇混杂,消息流通。

  江羌的伤,以及昨夜阿苏娜的对话,已经叫楚衡联想到不少东西。他这辈子的愿望只是活过及冠,再踏踏实实到老,实在没打算搀和进太多的是是非非当中。

  只是,这倒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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