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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章

  笑了笑,等坠儿替我换好yào,血已经止得差不多了,我人昏昏沉沉的,坠儿替我脱了外衣我便往床上躺去,没一会儿就沉沉入睡。大概是因为失血过多,睡了很久,再醒来竟然已经是第二天清晨。

  坠儿伺候我更衣梳洗后,端了碗莲子汤,说是让我多补血。

  我笑着服用了。这其实对我来说只是杯水车薪,但到底是坠儿的一片心意。

  我想了想,道:”坠儿,你想不想去京城郊外住?”

  坠儿疑惑地道:“啊?”

  “京城的郊外,现在也很好看,花都渐渐在开了,夜晚抬头,也有很好看的星星。”我笑着说。

  坠儿羞红了脸,道:“我……嗯,想。”

  “那我们出去住怎么样?”我说,“我师父埋葬的那个山头附近有座寺庙,环境很好,就是每天都要吃素,吴姨的衣冠冢,也在那里。”

  坠儿道:“好!”

  顿了顿,她又犹豫地说:“可是,皇后娘娘你的身体……”

  “那里一切都很好,对我的身子更好。”我笑了笑,道。

  坠儿拍掌道:“那就再好不过啦!不过……皇上会让您出去吗?”

  “会吧。”我道,“下午我们就去找他。”

  坠儿没在京城郊外住过,更没在寺庙中住过,显得十分兴奋。等到了下午,我便带着她去找钟尘,最近风调雨顺,钟尘的书房门口也空了许多,这次运气比较好,图海在外面,见了我,直接让我进了书房,坠儿则留在外边。

  钟尘在批阅奏折,见我来了,似是有些讶异:“阿昭?”

  我忽视他的称呼,行了个礼,道:“参见皇上。”

  “坐下吧,”他道,“有什么事吗?”

  “臣妾……想去京城郊外住住。”

  钟尘微微皱眉:“为何?我看你面色并不好。”

  “就是身子不适,才想去外面住住,一直在皇宫里,很闷。现在入春了,郊外景色一定很别致,我也不住久,住五天就行,明天出发,一定在皇上寿辰前回来。”我想了想,道,“去京城郊外,也是为了给皇上挑选礼物。”

  钟尘一笑,看起来心情不错:“阿昭还记得我的寿辰?你要出去倒是可以,只是你身子虚弱,我要多派几个人跟着你,不会打扰你。只是保护你,至于礼物就不必了,你好好养身体就是,不要贪图看景色而着凉。御花园也很美,你爱看可以在御花园里看。”

  钟尘的确心情不错。

  我不知他是发现了什么,还是发生了什么,竟然如此好说话。当下点点头,道:“臣妾知道。”

  钟尘点头,我便行礼告辞打算离开,钟尘却忽然道:“阿昭?”

  “皇上还有什么事要吩咐?”

  “你明日出发吗?”

  “嗯。”

  “那今夜,我去凤栖宫里过夜。”钟尘道。

  我一愣,道:“是。我会让下人准备好。但是臣妾残躯只怕不能服侍皇上……”

  钟尘打断我,道:“只是去过夜,阿昭不必多想。”

  “这样便好。”我点点头,转身出了门。

  一出去,图海便向我行礼,一边说了几句拍马屁的话,坠儿则紧张地看着我,似乎在询问我结果如何——此地人多,她大概是不敢如私下一般直接问我话。

  我冲她点点头,坠儿立马笑了起来,然后赶紧揉脸装作没事。

  我心中好笑,带着坠儿回凤栖宫,顺便嘱咐她歹人来整理一下凤栖宫还有床铺。

  “什么?”坠儿瞪大了眼,“皇上今晚要来此过夜?这……这……”

  “他说了只是过夜,不会做其他事,你别多想。”我道,“他今日心情不错,大概是突然有此想法。上次见面的时候,我和他吵得不可开jiāo,这次我却低声下气,和颜悦色去找他,他大概是觉得我已经服软了。”

  就跟以往每一次一样。

  可惜这次,真的不同。

  坠儿点头:“那就好,您的身子,可禁不起折腾。”

  坠儿边说着,自己却脸红了,转身跑去找其他婢女了。我爱安静,加之如今看起来不受宠,贴身婢女只有坠儿一人,其他人都是需要的时候再由坠儿找来,虽然偶尔麻烦,但长久的清净才喜人。

  当夜钟尘果然来了,来得还挺早,与我一同吃了晚饭。

  知道钟尘要来,连伙食都好了了不少,平日里ròu什么的是极少的,菜色也少。但我素来没胃口,什么都草草吃两口便吃不下,也就没说什么,这次钟尘来了,菜多了许多,分量和质量都好了不少。

  结果钟尘看了菜色之后竟然连连皱眉,还问坠儿:“皇后娘娘平日就吃这些?”

  坠儿愣了愣,看了我一眼,尴尬地说:“回皇上,似的。”

  钟尘道:“图海,去吩咐御膳房的,皇后身子弱,需要大补,菜虽然多,却没几个进补的。皇后从京郊回来后,记得每顿多做些yào膳还有补汤。”

  图海领命,赶紧也吩咐了下去。

  我就想象五日后回来,我这边将发生什么改变。钟尘一个小小的举动,都可以成为后宫中所有人的风向牌。跟红顶白,捧高踩低最熟练的后宫众人,一定会又像以前一样跑来我这边,想来又将要变得丰富而油腻。

  不过也无所谓了,是山珍海味,还是清粥小菜,都吃不上几日了。

  掌灯时分我便乏了,径自让坠儿替找解衣,隔着屏风沐浴之后准备入眠。钟尘倒也很依我,唤人去备热水,沐浴更衣后,躺在了我身边。

  我已经是半睡半醒,心里打定了主意无论钟尘说什么都合眼不管他,谁料钟尘握着我的手,道:“阿昭你的手怎么这么凉……”一顿,又道,“阿昭,为何你指甲上毫无颜色,一片惨白?”

  我猛然想起来,最近太忙了,忘了让坠儿替我捣花取红汁来抹指甲了。指甲上的鲜红一点点脱落,如今……

  我睁眼一看,果然脱落得差不多了。

  鲜红褪去,只余惨淡的白色。

  钟尘这“惨白”二字,用得真是好。

  我还来不及解释,钟尘便又摸到我手臂上的伤口,那伤口已不再流血,但摸起来依然可怕。钟尘一静,随即道:“这伤口,又是怎么回事?”

  我道:“便是不小心受伤了,才会使得指甲这般颜色。皇上无须担心,休养一段时间,便会没事的。”怕他不信,我又道,“刚换完血那段时间也是这样,后来就好了。”

  钟尘不再追问,轻轻地“嗯”了一声,便没再说话。

  可他的手却没放开,依然握着我的手。

  钟尘身子硬朗,现在手也是滚烫的,和我冰凉的手成了对比。那温度看似温暖,然后对我来说,却有些太烫了,实在消受不起。

  但若我要甩开他的手,也不知道钟尘会是什么反应……也罢,就由着他握着吧,约莫,也是最后一晚,最后一次了。

  我很快再次睡去,临睡前隐约听见钟尘轻轻地唤我的名字,低低的、婉转的,像是岩溪镇那条横穿而过,弯弯曲曲的小河。

  第二日我醒来时,钟尘已经不在,我看了看天色,估计他是去早朝了,我松了口气,让坠儿替我梳洗了一番。梳洗完后坠儿手脚麻利地收拾了心里,一切就绪,我便带着她一同低调地出了宫。

  坠儿道:“我们是直接去法华寺里吗?我还没去过寺庙么……不过,我想去吴姨坟头看看。我……我都没能送吴姨最后一程。”

  说到吴姨,坠儿眼中又泛出泪花,我道:“嗯,我们去法华寺之后,就去看看师父和吴姨。”

  坠儿轻轻地点了点头。

  到了法华寺中,坠儿先去放行李包裹,我则询问接待我们的大 师:“请问……慧通住持呢?可是外出云游去了?”

  以前我在法华寺中住宿之时,慧通住持给予我很多帮助,他是个年纪和师父相仿的长眉毛和尚,头发虽然是没有的,但我始终记得他长长的白色的眉毛,他看起来十分温和慈祥,又有种看破一切的淡然。

  我记得我刚住进来第一天,便去找慧通主持,我说:“慧通主持,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慧通住持平和地笑了笑:“请说。”

  “为何,人要有爱恨情仇?又为何,爱与恨,非但不会对立,甚至难以分清?人,要怎么样,才能彻底地摆脱这些情绪呢?”我叹了口气,“求大师解惑。”

  慧通住持笑着摇了摇头:“人生与世,爱憎便与之而来,正如哭与笑,也是与生俱来的本领,哪怕连我,至今都无法彻底舍弃。“

  我惊讶道:“您也不行?”

  慧通住持笑着点头:“我看到花儿绽放,会心生欢喜;看见徒弟犯错,会心生惋惜。喜怒哀乐,爱恨憎怨,你只能尽量将一切看得很轻、很轻。只能尽力让心中,留有让人愉悦的心情。好比那话,开了之后,自当欢喜,然而即使花朵颓败,亦不必忧虑。可知万事有名数,万事有因果。”

  我似懂非懂,道:“那,花开而喜,花落而悲,本是寻常之事,却为何有悲喜jiāo加,有爱恨纠缠?若这些对立的心情混之一处,我又该怎么办?”

  慧通住持道:“花开之后,是极美的,若有人伸手去摘,花儿自当枯萎。你因花盛开而欣喜,然而却因为你的怜惜,花兀自凋零,那么你的喜悦中,必当掺杂了痛苦、遗憾、惋惜。爱恨并非对立,只是两种极端,若是走上了极端之路,自会因此爱恨jiāo杂,难以分清。”

  我点头,道:“那,如何能分清呢?”

  “这如何分得清?”慧通住持笑了笑,“你若执意要分清,便会更加难以看透你内心真实的想法,究竟是爱是恨,本无答案,若非要寻出一个胜负,那又怎会是最初的决定?”

  “可……可我不能让自己这样。”我那时很犹豫,“我总要想出一个办法,让自己做出决定。不论是对是错,以后是不是会后悔。”

  慧通住持道:“你既然已经这么说了,可见心中其实早有答案,如今既是在寺庙中修身养xìng,便暂且撇开这些纷扰吧。待回到红尘中,自是有方法找寻最后的道路。遵从内心的指引做出的判断,你不会做错,亦不会后悔。”

  我那时虽然不是很懂,但却隐隐明白了一些,看着慧通住持的笑容,我说了声谢谢转身要走,然而慧通主持却喊住我,似是有些迟疑地给了我一句赠言。

  “你若实在不愿爱恨jiāo加,唯有一个方法。爱与恨不是对立,然而爱恨与无谓,却是对立。”

  “无谓?”

  “一切皆无所谓。爱恨俱散,情仇皆湮。不知生离之苦,不畏死别之痛。”

  爱恨俱散,情仇皆湮。不知生离之苦,不畏死别之痛。

  我记住了这句话,然而却没能做到。我匆匆忙忙回到宫,为的就是,被吴王刺杀的钟尘,之后我替他換血,义无反顾,才想起慧通住持说的,遵从内心指引做出的判断,不会错,亦不会后悔。

  我从来,是没有后悔的。

  但如今回想,若是我能做到无谓该多好,那我如今,才会是真正的不会后悔。

  那位大师愣了愣,道:“皇后娘娘,慧通住持他……已圆寂。”

  我一愣,道:‘这……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那,新的住持是谁呢?”

  那大师道了声阿弥陀佛,道:“是一个月之前的事情,住持在讲完早课后,溘然长逝。新的住持是慧通住持的师弟慧嗔住持。”

  我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半天,才缓缓道:“那……那慧通住持的遗体……”

  “已按照住持的意思,焚为灰烬,撒于湖泊间,无拘无束,淡然自处。”那大师微微鞠了个躬。

  我点头:“无拘无束,淡然自处……”

  坠儿那边已经放完行李,她走过来,疑惑地道:“娘娘,您怎么了?”

  我摇摇头:“没什么。”

  “谢谢大师。”我对那位大师鞠了个躬,他也回了我一个礼而后离开,我对坠儿道:“本想让你见一见这里原先的住持。可惜,他一个月前圆寂了。”

  坠儿遗憾地说:“是吗?哎,就连得道高僧,也无法逃脱生死因果啊。”

  我道:“却也未必。那位住持的尸首,竟没入土为安,而是焚为灰烬,散于天地间,真是恣然快活,叫人羡慕。”

  坠儿道:“听起来是很好,但……如果是我,我还是希望自己埋进土里,以后万一别人要祭拜我,好歹有个位置让人祭拜。”

  我失笑:“你……也罢,我们去吴姨和师父的墓上看看吧。”

  坠儿点头:“嗯。”

  我与坠儿步行往山头走,钟尘派来保护我们的侍卫忠心地跟着我们,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待到师父和吴姨衣冠冢边上,坠儿从包裹里拿出祭拜之物我与我排跪着,分别冲师父和吴姨磕了三个 头,再直起腰时,坠儿已经泣不成声。

  “吴姨,我是坠儿,我来看您了。吴姨,我好难过啊,为什么您那么冲动,您为什么只想着报仇之事,却没想过我呢……我,我知道我这么说很任xìng,但是我真的好难过啊……呜,吴姨,您若是到了地府,千万别再想着复仇之事了,好不好?你如今和皇后娘娘的师父葬得这么近,您应该很开心吧?记得,要抓着他一起过桥,下辈子,你们一定要在一起,一起开心,一起快乐幸福……”

  坠儿哭得声音都变了,却还絮絮叨叨地说着,我听着也不自觉流出泪来,我用手帕揩了揩眼角,轻轻拍了坠儿的肩,坠儿大哭一声,扑进我怀里。

  虽然我与坠儿关系很好,但坠儿总是很讲礼仪,平日叫我,从来是皇后娘娘,也不敢有僭越,如今却扑进我怀里,可见是伤心到了深处。我心下哀愁,轻轻拍着她的背。坠儿像个小孩一样,一抽一抽地哽咽着。

  祭拜完师父与吴姨,天色已暗,我和坠儿往寺庙方向走去,结果半路忽然冒出个人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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