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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3 章

  放在书架上的,既然能藏下这么个木盒,理当也能藏下其他东西。

  在架底轻轻一划,指尖就碰到了一个凹槽,像是个暗箱,可能是因为搬家被撞开了一半,才让木盒掉了下来。毫不犹豫把旁边的木板掀开,一捆厚厚的本子摔落在地。

  找到了!魏阳弯腰捡起本子,也不细看,直接放进了背包里,起身冲张修齐说道:“齐哥,东西找到了,我们先回去吧,这里恐怕不太安全。”

  说着他又看了看两人身上,嘴角露出抹苦笑:“不过还是要先处理一下,这么回家怕是会让人担心。”

  灰尘尚且能说得过去,血迹就难以解释了,村里可不像城里,这样浑身挂彩的在街上走一遭,不到晚上恐怕就传得到处都是了,他可不敢冒这个风险。

  小心的锁上库房大门,魏阳从包里翻出件外套让张修齐披上,他的伤口大多在背后,有个外套足以对付。之后他又抬手看了看自己的手臂,烫伤先且不提,那道刀伤已经收口了,稍稍有些渗血,只是在地上滚了一圈,伤口上染了些灰尘,包扎之前估计要清理一下。大宅里水电都停了,现打井水显然来不及,他稍稍犹豫了下,就想低头舔舔伤口,还没动作,那只手臂已经被人握在了掌中。

  “齐哥……”魏阳的声音哽住了,只见张修齐低下了头,凑到那道刀痕旁,轻轻用舌头舔过了伤口。他的动作很慢,估计是为了避开舌尖破口的地方,然而这轻柔缓慢的动作又化作另一种诱惑,魏阳只觉得整条手臂都抖了起来,身体热的发烫,似乎舔在伤口上的不是柔软的舌头,而是一截火热的碳条。

  像是感受到了魏阳的颤抖,张修齐加快了动作,把那道伤口清理了出来,然后反手扯出衬衣下摆,嗤的一声撕下一截干净的布料,认真包在了伤口上。拍了拍魏阳的手臂,他说道:“回家,上yào。”

  他的态度太过自然,像是无数次这么处理过伤口似得,黑亮的眼眸专注而率直,还带出了一些以前从未有过的,像是“责任感”的东西,魏阳只觉得心脏跳的厉害,有些触电似得麻痹,又有些难以形容的心疼,然而一切都没法表露在外,最终他只是扯了扯嘴角,挤出了个微笑:“没错,我们先回家吧。”

  虽然在大宅里遇上了不少事,但是实际花费的时间并不很长,到家时,大伯还没从鱼塘回来,大伯母倒是在家,正坐在院里择菜,看到两人进屋就赶紧迎了上来:“今天又去宅子里了?看你们这灰头土脸的……”

  魏阳冲她笑了笑:“库房里积灰嘛,等会冲个澡就好,就是翻小库的时候弄得有点乱,估计改天还要去收拾一下。”

  “嗨,那些不打紧。”大伯母毫不在意的挥了挥手,“找到想要的东西了?”

  “找到了,几本小时候看过的书,还有些笔记。”

  “那就好。”大伯母可不清楚里面的弯弯绕绕,笑着说道,“那赶紧去冲个澡吧,你大伯估计要七点才能回来,到时候咱们再开饭。”

  “不着急。”魏阳又虚应了几句,带着小天师朝楼上走去,一直走到了客房门口才想起了另一件事,看着门板犹豫了一下,他狠了狠心,拉开了房门。

  然而跟想象中不同,乌龟老爷并没在门口守着,甚至都没有出来迎门的意思,魏阳进屋绕了一圈,才在床底下发现了老爷的身影,半跪在地上,他苦笑着讨饶道:“老爷,这次真是小的我错了,您老别生气了,出来吃点小鱼干?”

  乌龟老爷理都没有理他,连四肢都缩在了龟壳子里,简直跟冬眠了一样。碰了半天冷龟壳子,魏阳无奈的冲张修齐摆了摆手:“齐哥,要不你先去洗个澡吧,出来我给你包扎伤口。”

  张修齐看了看他,又看了眼乌龟,慢慢点了点头,拿起一条浴巾向外走去。小二楼的洗澡间并不在这屋里,看对方走出了大门,魏阳松了口气,也不讲究姿势,就那么靠坐在了地板上。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像是场过于荒诞的梦境,直到此刻,疲惫感才蜂拥袭来,手脚都像灌了铅一样,沉重的抬不起来,不知是那场噩梦影响,还是被附身的后遗症终于出现了。

  然而身体的疲惫却挡不住脑中狂卷的念头,适才被刻意压下的东西又涌上了心头,他想起了梦中的那些事情,想起了那个让人毛骨悚然的月夜。那只狐狸为什么要攻击他?就算他是舅爷口中的供奉,那时的年纪未免也太小了,根本不适合被附身,更别提那天晚上一点也不像俯身会有的局面,那妖怪分明是想杀了他,甚至是吃了他,它不是姜家养了几辈子的家仙吗?

  还有爷爷和nǎinǎi的对话。魏阳痛苦的闭上了双眼,似乎那尖利的叫声还在耳边回dàng,他害死了……自己的父母?nǎinǎi所谓的妨家一直是指这个吗?是不是也因为这个,他那憨厚老实的大伯才坚定的站在了nǎinǎi那边,对自己谨小慎微。还有爷爷,那个狡猾到成了精的老江湖,为什么会那么刻意的让自己相信世界上没有鬼怪之说,把一切都归咎到江湖术上,其实没人比他更清楚,这世上是有鬼怪的吧。

  一切的一切都呼之yù出,可是魏阳这时却觉得害怕了,畏惧到连手都不敢伸出,装着谜底的背包就在一尺之遥,他现在却不那么想碰了。

  就这么傻愣愣的坐在地上,他浑身想被抽空了一样,任意识飘忽在外,可是有什么把他唤了回来,那是一只带着水汽的手掌,轻轻压在他额前,揉了揉那头乱七八糟的黑发。

  “阳阳。”

  魏阳抬起了头,不知何时张修齐已经洗完了澡,回到了房间,可能是没带换洗衣物,他这时浑身光luǒ,只在腰间围了条浴巾,没有擦干的水珠顺着发梢滚落在了胸前,也许是刚刚洗过澡的缘故,他身上的疤痕都泛出了淡淡的红色,然而这些疤痕并没有破坏紧致的肌ròu线条,反而给那具躯体带上了一种萧杀的美感,就像百战而归,带着伤痕和荣耀的俊美战将。

  魏阳喉中轻轻一滚,挪开了视线,向上看去。那双凝视着自己的黑眸中,正带着种难以形容的紧张,就像只懵懂的猎犬察觉了主人的情绪,却又无计可施,只是担忧的守在身边,专注,并且执着。

  胸腔中的某个地方又疼了起来,魏阳扯了扯嘴角,露出个微笑,从地上爬了起来:“齐哥,我先去洗个澡,等会就来给你包扎……”

  他的手被人抓住了,张修齐并没有让他逃走,那只手如同铁箍一样牢牢扣在腕上,英挺的眉峰微微皱起,像是有千言万语想要表达,可是最终,他吐出口的只有一句话:“阳阳,别怕。”

  魏阳的眼圈有些发热,唇角却露出了抹真正的笑容,他弯下腰,把头抵在了对方额头上,干干的发丝汇上了对方的湿发。

  “我不怕,有齐哥你在身边,没什么可怕的。”

  第81章 往事

  洗澡没花多长时间,等魏阳回到房间时,张修齐已经换上了一条干净的牛仔裤,上身没有穿衣服,就那么安安静静的坐在床边。知道对方的意思,魏阳笑了笑,也不废话,直接拿出刚买的绷带和碘伏,帮他包扎背后的伤口。

  可能是跟小天师相处久了,魏阳觉得自己的包扎手法都熟练了不少,索xìng这次伤得不深,上点yào就能对付过去,轻手轻脚打好了肩头的绷带,他又转头用创口贴处理了一下手臂上的划伤,可能是因为洗完澡没穿好衣服,张修齐的肌肤有些冰凉,浅浅的肌ròu线条并不夸张,但是摸起来紧致有力,蕴含着勃勃生机。

  然而比这具躯体更让人无法自控的,则是那人毫无保留的依赖和亲昵,手上微微一滞,魏阳晃开了脑袋里那些杂念,拍了拍对方的手臂:“好了,齐哥你还是再画些固魂符吧,这两天的状态实在太糟,过几天又要到yīn历二十三了,早作准备为好。”

  由于舌尖刚涂了消炎yào,张修齐此时更沉默了,只是点了点头,并没有起身,直接抓住魏阳的手臂,反过来认认真真帮他上yào,重新包扎,一板一眼像个执拗的孩子。看着对方抿紧的唇角,魏阳又想起了那股淡淡的血腥味道,像是有回甘在舌根飘dàng。

  手臂微微绷紧,等包扎完毕后,他毫不犹豫的拿出一堆黄纸朱砂,把小天师指使去画符,自己则静悄悄的坐在了床板另一头,从旅行袋里摸出了一捆厚厚的本子。

  如果只是为自己的话,他现在已经不想碰这些了,但是那段过往里应该也有齐哥的存在,为了那么一点点可能的线索,他也不能放弃。深深吸了口气,魏阳解开了捆在本子上的麻绳。

  这是摞用硬皮夹起来的线装本子,看起来像是手工自制的,也不知存了多少年头,装订线都已经腐朽了,跟之前拿到的黑皮笔记本不同,这本子里的内容全部都是右开竖版,写着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而且是按干支计时,每一段文字前都详细标出了时间,只是翻了两页,魏阳就知道自己找对了东西。

  在旧时的江湖中,为了避免窥探和那些官面人士,江湖人有一套独特的黑话和暗语,称之为“春点”,而春点之中,又有每个门派私下设立的切口,如果不是道上的人,不懂江湖路数,就算在你面前说话,你也未必能听懂他们都在说些什么。不过旧时识字率太低,这些春点往往是口耳相传,会用它来记录东西的,可谓万中无一,而魏阳现在拿着的这本子,恰恰是含有不少春点暗语的私人日记。

  他爷爷魏长风可是正经的江湖人,又做过长春会的会首,想出用春点记录半点也不奇怪,若是不懂这些江湖路数,就算拿到了这本日记,怕跟看天书也没区别吧。幸好小时候他对这些很有兴趣,缠着爷爷学到了不少东西,多多少少还能看出日记里讲的都是什么。

  定了定神,魏阳不再犹豫,飞快的翻看起来。

  由于用了春点,日记内容非常简练,而且能看出都是记载那些被爷爷视作重要的事情,不过鉴于老人的年岁,这本日记依旧足够冗长,魏阳直接跳过了开头部分,从二十年前开始找起,一条条读过那些记载,事情的轮廓渐渐在脑中成型。

  二十年前,老人的二儿子,也就是魏阳的父亲在王村遭遇了“皮子祸”,按照春点的说法,应该是跟狗有关的邪祟,当时有位“化真”——也就是化外高人——前来,帮他们除掉了祸害,但是儿子儿媳都已经丧命,他就直接把孙子接回了家。

  谁知回家以后,妻子家供奉的“胡姑”突然出了问题,像是突然疯了一样想要对孩子不利,老人拦了几次都没拦住,王村那边也断断续续闹了些乱子,他怀疑当年的余孽没有消干净,本想等那位高人回来再重新看看,但是一年过去,始终没见踪影,无奈之下只能按照金点法门略作镇压,摆了个银杏局。

  局成之后,王村是太平了下来,家里的大仙却闹得更厉害了,最终还是对孩子痛下杀手,但是当初高人留下的护身符帮他挡了一命,没死成,只是大病一场,醒来就忘了所以事情。

  他心存侥幸,也害怕再出乱子,就悄悄把妻子供奉的神像藏了起来,神主不能归位,自然也就请不到神,之后胡姑再也没有出现,孙子也没能想起当年的一切,这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十几条日记,云山雾绕的讲述,终归就是这么个故事,看着最后老人略带庆幸的口吻,魏阳只觉得心中五味杂陈,既是庆幸,也是失望。如此私密的记录里,爷爷从始至终没有提过他“妨家”之类的话语,没有把当年那场祸事算在他头上,更是把失忆当成了件好事,回想起这些年来老人对他的呵护,甚至教给他“春点”这件事,是否爷爷当年也想过把这本子传给他呢?

  至于失望,则是日记并没有说太多“化真”高人的事情,更没有任何关于骨阵的记载,那位龙虎山张天师只是像个影子,一晃就消失在纸页之中。如果自己和齐哥只有一面之缘,那所谓的“因果”又从何而来?

  阖上了本子,魏阳轻轻叹了口气,不论如何,他身上这些事渐渐连成了脉络,就连夹在笔记本里那半截纸条,看来也不太奇怪了,是不是爷爷曾经想留下线索,但是后来又反悔了,才把那半截纸毁掉了事呢?还有nǎinǎi最后的遗言,余生再也没法唤来大仙,她恨他简直是理所当然,只可惜狐狸发疯的原因还搞不明白,恐怕只有姜家才能说清楚了……

  正想着,身前似乎有人影闪过,魏阳抬起头,只见小天师站在了面前,窗外,天色早就暗了下来,魏阳看着面前那人,露出了一个微笑:“到时间了吗?该下去吃饭了吧,不过齐哥你的舌头还有伤,今天吃饭时估计要小心一点。”

  张修齐并不清楚魏阳刚才在做什么,但是他确实能够分辨出对方的情绪变化,那些沉重到无以复加的东西似乎消散了大半,连带他也有些开心起来,轻轻点了点头,小天师伸手把人扯了起来。

  紧紧握着张修齐的手掌,魏阳站起了身,随着这个动作,他胸中那些负累也轻快了不少,他并不是一个容易轻信的人,但是一条条线索都能扣住,由不得他不信。轻轻拍了拍张修齐的手臂,魏阳唇角划过一抹笑容:“等明天再研究下狐狸的事情吧,我也会探探口风,看看骨阵到底是个什么情况,齐哥你放心好了,总能找到结果的。”

  张修齐沉默的点了点头,也不知听懂了多少,但是吃饭他总是知道的,并没有多说什么,两人并肩朝楼下走去。

  大厅里,大伯已经坐在了饭桌前,有些发愣的看着桌上的饭菜,脸色并不太好看,魏阳笑着冲他打了个招呼:“大伯,可以开饭了吧?”

  大伯猛地醒过了神,看着魏阳有些yù言又止,最后终究还是闭上了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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