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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8 章

  几句话。

  朱旧站在屋子中央,张开手臂,任由做礼服的老裁缝拿着皮尺在她身上量来量去,先是中式礼服尺寸,接着又换婚纱设计师来量。

  她抬头望着屋顶,眼神怔怔的,思绪一下子就飘出了好远……

  记忆里的场景与眼前的重叠,那年冬天,她也是这样张开双臂,站在灯光璀璨的婚纱店里,让人帮她量尺,深蓝色眼睛的英俊设计师夸她的身材比例很好,穿他设计的婚纱一定非常美。她听后,转身朝坐在她身后微笑凝视着她的男人得意地炫耀……

  视线渐渐变得模糊,直至有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好了,朱小姐。”

  量完尺寸,又是选搭配的首饰。

  季母对这些很讲究,桌子上层层排列了十几只宽大的丝绒盒子,里面陈列着琳琅满目的首饰,有搭配中式礼服的也有搭配婚纱的。她一一询问朱旧的意见,她说什么朱旧都说好看,心不在焉的语气惹得季母面色有点不快。

  朱旧也知道,作为新嫁娘,又在长辈面前,自己的态度很不对,可此刻,她只觉得疲惫,没有力气强颜欢笑。

  折腾了好久,总算完事。

  朱旧轻轻呼出一口气。

  季司朗看出她神色恹恹,同母亲打过招呼,便将她拉走了。

  季司朗的卧室在二楼,里面有个小阁楼,整整一屋子的书,很多难买的医学专业书,在这里都可以找到。

  朱旧进了房间,就直奔阁楼,上楼梯的时候,她忘记自己正穿着高跟鞋与长裙,步子跨得大,鞋跟踩着了裙子,“砰”的一声,她整个人从楼梯上摔了下来。

  万幸,她才刚踏上三个阶梯。

  正在煮咖啡的季司朗回头,难得见她狼狈的样子,一下没忍住,笑出声来。

  “季司朗!”朱旧疼得龇牙咧嘴,怒吼。

  季司朗将她扶起来,才发现她的小腿被刮伤了,有血迹渗出。

  “我去拿医yào箱。”

  朱旧坐在沙发上,踢掉碍事的鞋子,抬手,“刺啦”一声,脆弱的丝质长裙被她撕掉了一大截。

  季司朗拿着医yào箱回来时,看到地上的长裙残片,摇头叹道:“啧啧,这么漂亮的裙子,就被你给糟蹋了。Mint,我有时候真的很怀疑,你的属xìng真是女人吗?”

  朱旧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你要验证下吗?”

  “OK,OK。当我没说。”季司朗在她面前蹲下来,为她处理伤口。

  酒精棉擦在伤口上,朱旧哼都没哼一声,季司朗抬头看了她一眼,眸中浮起一丝心疼。他低头,在她的伤口上轻轻吹拂了几下,又捧起她被高跟鞋摩擦红了的脚背,轻轻地揉着。

  朱旧看着季司朗温柔的神情与动作,忽然伸手捧起他的脸,四目相对,她漆黑的眸子一动不动地凝视着他,低声喃喃:“季司朗,你别这样啊,我会爱上你的。”

  良久,季司朗勾了勾嘴角,说:“你不会。”

  朱旧绷不住了,“扑哧”一声笑倒在沙发上,心里哀叹,又失败了,每一次都骗不到他。

  她伸手盖在眼睛上,真有点累了。

  季司朗转身,从她的包里掏出一双平底鞋,给她穿上,忽然说:“Mint,委屈你了。”

  朱旧睁开眼,见他语气神色都特别认真,愣了愣,她坐起身,轻快地说道:“哪里委屈了?”她指着他,一本正经地背诵医院里那些护士对他的赞美之词,“Doctor季,仪表堂堂,英俊潇洒,风趣幽默,温柔体贴,专业一流……”

  季司朗哭笑不得地打断她,“喂!你背书呢!”

  朱旧再接再厉,“哦,还是钟鼎世家!委屈?多少女人梦寐以求的咧!”

  季司朗摇摇头,“但不包括你。”他顿了顿,正色道:“如果你觉得困扰,现在还来得及。”

  朱旧也收起嬉笑表情,说:“司朗,你知道的,没有人能逼我做我不愿意的事,你不用有负担。”

  有一句话她没说,也知道他不爱听。这一点帮忙,哪里算得上委屈?她的命都是他给的,如果不是他,三年前的撒哈拉沙漠里,她早就死了。是他把埋在黄沙里的她挖出来,明明都缺水,他却用小刀划开皮肤,将血一滴一滴地滴进她干枯的嘴里,支撑着奄奄一息的她等到了最后的救援。

  这一份恩情,她一辈子铭记。而她能为他做的事情,实在是寥寥无几。所以在得知他被家里逼婚逼得困扰不堪时,她提议,要不,我俩凑一对?他非常震惊。虽然是在美国出生长大,但他从小受家族影响,知道婚姻对一个中国女人意味着什么。可朱旧对他说,她这辈子原本也不打算结婚,她并不在意那些虚无的名声。

  “我还欠你一样东西。”季司朗转移了话题,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物品,举着它递到朱旧面前,单膝跪地,凝视着她的眼睛,用特别温柔的声音说道:“朱旧小姐,你愿意嫁给我吗?”

  朱旧看着他手中的戒指以及他认真的神色,瞪他,“喂,季司朗,入戏太深了啊你!”

  季司朗却一动不动地看着她,满眼坚持。

  朱旧抚额,“好吧好吧,我接受。”她伸手去抓戒指,却被季司朗避开,他握住她的手,将戒指套在她的无名指上,还俯身在她的手指上落下一个轻吻。

  朱旧身体一僵。

  季司朗抬头时表情忽然一换,勾起嘴角冲着她眨眨眼,“Cut!怎样?够拿影帝了吗?”

  朱旧抬脚就踹他,“去死!”

  若不是知道他压根不喜欢女人,与她的婚事也不过是被家里逼得急了掩人耳目,她真要被他这个样子给骗了。

  “你真该改行去做演员。”朱旧又躺倒在沙发上,打量着无名指上的戒指,非常漂亮的祖母绿,哪怕她这种不懂玉石的人,也瞧得出来是年代久远的珍品。

  她想起什么,说:“季司朗,这戒指不会是你们家的传家宝吧,那我可不敢随便收。”说着就要脱下来还给他。

  季司朗按住她的手,毫不在意的语气:“我们家别的不多,这种不知什么年代的玩意儿倒是多,你拿着玩呗。”

  啧啧,这口气!朱旧没跟他争,但她也不会真的收下,因为她平日里从不戴首饰。先拿着吧,回头再还给他。

  “这还是我第一次戴戒指。”她转了转戒指,忽然低声说。

  季司朗讶异了,“第一次?”

  怎么会?她明明……

  “嗯……”朱旧翻了个身,将手掌盖在眼睛上,嘀咕道:“我好困,睡一会儿。”

  他嘴角动了动,但没有再问。取过沙发上的薄毯,搭在她身上。

  他们吃过晚餐后驱车离开,季司朗送朱旧回家,他还要回医院,车离朱旧的公寓还有一段距离时,她让他停车。

  正是旧金山最美的秋季,她住的那条街非常安静,道路两旁种植了高大的银杏树,这个季节,叶子都黄了,落了一地,特别美。朱旧很喜欢听鞋子踩在树叶上发出的的细微声响,那是独属于秋天的声音,她最喜欢的季节。

  夜里有点凉了,她紧了紧风衣,伸手chā进衣兜里时,摸到了一个东西,是季司朗给她的那枚戒指,她拿出来,对着路灯看了看,那种少见的绿色真的非常非常美,就连不喜欢首饰的她都为它心动。大概是女人对戒指有一种天生的喜爱吧。

  她想起季司朗在她下车时问她的那个问题,你真的是第一次收到戒指?

  她知道他意有所指,是啊,曾结过一次婚的女人,怎么会是第一次戴戒指呢?

  可她并没有撒谎,当年啊,那人对她求婚时,用的不是戒指,而是一块腕表,他亲手制作的,表盘是一片深蓝色的星空,在黑夜里会发出璀璨的星光。

  朱旧拍拍脸,让自己从回忆里抽身。也许是今天发生的一些画面,与记忆中的太重叠,让她情不自禁想起了蛰伏在心底深处的一些片段。

  可是,都过去了。

  她抬头望着头顶金黄色的银杏叶子,过不了多久,这些叶子就会慢慢落光,秋天会过去,寒冬会来临,春天也就不远了。

  很多事情,就像季节一样,翻一页,就成过往。

  晚上她竟然又失眠了,哪怕满身的疲惫。她的失眠症有很多年了,早些年,最严重的时候,她整夜整夜睡不着,索xìng爬起来看医书。再年轻的身体,这样熬久了,也撑不住。后来就开始吃yào。季司朗知道了教训过她,说她自己是医生,难道不知道yào物对身体的极大损伤吗?她来旧金山后,与季司朗住的公寓离得近,他就常拉着她去晨跑,周末只要不上班,就拖她去爬山、攀岩、远足。户外运动一向也是她所喜爱的,她也就乐得跟他一起。失眠症慢慢有所缓和。

  在床上折腾了许久,朱旧爬起来,从床头柜翻出已经很久没有吃过的yào片,吞下去。

  第二天起来,精神还是有点不太好。她想了想,将才到下巴的短发扎成个马尾,用皮筋绑得紧紧的。当年在医学院,班上有个日本女生,每次考试前在图书馆复习,总是把头发紧紧地绑成个高马尾,她说皮筋绑紧扯着头皮,可以让人在疲惫时稍微清醒精神点。

  朱旧看了看镜子中的自己,好像,真的是这样。

  进了医院,她换上白大褂,直接去了重症病房。

  前天手术过的病人,还在沉睡中,她做了术后常规检查,嘱咐护士时刻密切关注病人状况。

  金发碧眼的护士小姐点点头,走出病房的时候,忽然对她说:“哎,Mint,你今天看起来,特别、特别青春。”

  她指了指朱旧的小马尾。

  朱旧微愣,笑着说:“谢谢。”

  青春?二十九岁的女人,可以用很多词语来形容,但无论哪一个,似乎都跟青春不搭边。

  快下班的时候,季司朗走进她的办公室。

  “一起晚餐?”

  朱旧从病例本上抬起头,“你这么闲?”

  季司朗说:“我今天没事了,再说了,再忙也要吃饭呀。”

  朱旧又低头翻着病例本,“我加班,你去吧。”

  季司朗没有走,拉了把椅子在她面前坐下来,伸手将病历本盖上,“停一下,跟你说件事。”

  朱旧皱眉看他,但还是静静等他开口。

  “我们去亚马孙度蜜月,怎样?”

  “季司朗……”朱旧看怪物一样看着他。

  季司朗立即改口:“我的意思是说,趁这个机会,你正好休个假。你看,这两年来,你一次假都没有休过。”

  朱旧神色稍缓。

  “而且,南美丛林你不是一直很想去吗?”

  朱旧被他说得有点心动起来。

  确实,南美亚马孙丛林,一直都是她心之向往的。作为一名外科医生,长假很是奢侈。而婚假,确实够名正言顺。虽然这桩婚事,看起来有那么点荒诞。

  朱旧说:“我考虑一下。”

  季司朗见到她心动的神色,满意地离开了。

  朱旧在医院里待到九点才下班。

  医院离住的地方不是很远,她一直步行上下班。走上公寓楼的台阶时,忽然听到有人叫她。

  “Mint。”

  朱旧抬头,便看到有个人影正从台阶上站起来,他的面孔逆着光,直至他走到她面前,她才认出他来。

  “Leo?”朱旧惊讶地看着来人。

  “好久不见了。”

  “你……怎么在这里?”朱旧愣愣的。

  这两天是怎么了,尽是故人故事。

  Leo很不满的语气:“老朋友这么久不见,你好像很不欢迎我呀,Mint。”

  他毫不客气的语气,一下子就把三年未见的生疏感消弥了。

  朱旧伸出手,笑说:“好久不见了,学长。”

  Leo却没有伸手跟她jiāo握,而是长臂一伸,拉她入怀,来了个热情的拥抱见面礼。放开她时他嘲讽道:“哦,看来老美的风水并不见得比我们德国好嘛,依旧柴火妞!”

  这句话他用的是中文,虽然比之三年前,他的中文进步不少,可还是带着很重的口音,朱旧被他逗乐了。

  三年前,她离开海德堡来旧金山时,他曾竭力挽留过她,但她心意决绝,他为此很介怀。她在医学院念书时,得到过他很多的帮助与照顾,他算是她的半个老师,后来实习,他是带她的医生,她天赋好,他对她的期望值很高,她的离开,让他觉得被背叛。为此,后来她给他发过好几封邮件,他一封都不回。

  “你来这里出差?还是度假?”朱旧把煮好的咖啡递给他。

  Leo摇摇头,“不,我专门来见你。”

  朱旧的手指微微弯曲,她不觉得他是为自己而来。

  果然,Leo没有跟她拐弯,直接说:“他病重。”

  他没有说名字,但朱旧知道他说的是谁,Leo也知道她一定明白。

  Leo继续说:“我希望你能回国见他。”

  朱旧站起身,“咖啡有点苦,我去加糖。”

  Leo拉住她,“得了,Mint,你最爱黑咖啡。”

  朱旧转身坐下时,微乱的表情已经平复。她低着头,望着手中咖啡杯里的褐色液体,良久,她抬头直视着也正望着她的Leo,淡淡地说:“当初,是他说分开,是他不要我的。”

  她语气放得那样平淡,可心忽然像是被人用什么尖锐的东西刺了下,生疼。

  Leo神色认真,“Mint,我没有骗你,他真的病得很重,已经昏迷了两个礼拜。你如果对他还有一丝感情,你应该回去看看他。”他顿了顿,说:“也许,也许,这是你们最后一次见面……”

  朱旧深深呼吸,她放下咖啡杯,手指伸进衣服口袋里,摸到那枚又忘记还给季司朗的戒指套上,她将手伸到Leo眼前,“我要结婚了。”

  Leo讶异极了,望着她无名指上的戒指,张了张嘴,好久才说:“你要结婚了?”

  朱旧点点头。

  Leo站起来,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伸手不停抓着头发。这是他犹豫纠结时才有的动作。

  朱旧端起咖啡杯,将杯中的咖啡一口饮尽,平日里习惯的味道,可此刻嘴巴里全是苦涩。

  Leo再回到她身边坐下时,忽然将他的手机塞到她手中。

  朱旧讶异地望着他,他却捂着脸仰躺到沙发上,嘀咕道:“我不管了。你自己看,往后翻。”

  屏幕上,正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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