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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7 章

  ,爷爷真的死了么?”

  “大孙子,爷爷,”听到我的话,nǎinǎi突然哽咽起来,原本坚强的面庞,骤然老泪横流

  :“爷爷不是在睡觉,爷爷死了!咦……咦……”

  “爹……爹……爹……呜呜呜,”

  此起彼伏的哭号声,响彻耳畔,望着这悲痛yù绝的场景,年幼无知的我,也不禁然泪

  下,酸溜溜的泪水,糊住了双眼。

  “大孙子,别哭了,”nǎinǎi帮我抹了一把泪水:“别哭了,一会出门,会扇着的!”

  我依然坐在nǎinǎi的手臂上,慢慢地,我感觉道,姑姑们的痛哭声,与爸爸和叔叔们那语

  无论次、嗲啊嗲啊的痛哭声。截然不同,细细听来,姑姑们的痛哭声,别有一番韵味。或者

  说,姑姑们那不仅仅是在痛哭,同时,又是在唱着哀惋的歌曲,那曲调是如此的悲恸,听到

  这曲调,莫说是人,就连咯叽咯叽徘徊在灶台旁的老母鸡,也停下脚来,止住了叫声,瞪着

  红通通的圆眼睛,现出一副同情之相:啊,主人死了!

  望着如泣如述、如歌如吟的姑姑们,听着那凄凉的曲调,我停止了悲泣,完全沉醉其中

  :这不是简单的哀号,这是艺术,这是民间的哀乐,是最为美妙动听的旋律!我呆呆地望着

  姑姑们,心中默默地模仿着、模仿着,太美了,太动人了!

  姑姑们优美绝lún的哀唱,很快便响彻整个院落,震醒了苍凉的早晨,惊动了四邻八舍,

  人人面带愁容,潮水般地涌进屋子里。女人们咕咚咕咚地跪在姑姑们的身旁,非常自然地加

  入其中,她们都是天生的歌手,人人都有一手让我目瞪口呆的哀唱绝活,许多女人哀唱的技

  艺,甚至盖过了几个姑姑。

  而男人们,则根据自己的辈份,或是泪流满面地给爷爷磕响头,或是默默地站立在土炕

  边,嘀咕着我一句也听不懂的话语,或是屋里屋外地钻来窜去,一会拽拽爸爸,一会又扯扯

  叔叔:“快别哭了,快赶张罗张罗,怎么发送吧!”

  大队会计老杨包,爷爷生前最知心的朋友,捧着厚厚的白布,步履蹒跚地走进屋来,他

  冲着哭天抹泪、唠唠叨叨的女人嘀咕一番,立刻,女人们便纷纷站起身来,接过老杨包的白

  布,你拽住这头,她抓住那头,哧哧哧地撕成了无数根白条条,老杨包漠然地抓过白条条,

  逐个分发给屋子里的男人、女人、爸爸、妈妈、叔叔、婶婶、姑姑们。

  “小力子,”最后,老杨包也不例外地送给我一条白布:“戴上它,等会,给爷爷送葬

  去吧!”

  我机械地接过白布条,瞅着人们娴熟地或是扎在脑袋上,或是系在腰间,或是拎在手中,

  我茫然不知所措,早已哭红双眼的二叔见状,轻轻地拽过我的白布条,老道地扎系在我的脑

  门上,旁边的老杨包似乎感觉这种扎系的方式不太合适,他正yù说些什么,二叔振振有词地

  嘀咕道:“大叔,这样扎对,旗人的系法与汉人的系法可不一样啊,汉人就是这种扎法!”

  “哦,”老杨包不解地自言自语道:“原来是这么回事?那,就这么扎着吧!”

  nǎinǎi抱着头顶白布条的我,走出屋子,我立刻看到院子中央,放置着一口大木箱,那形

  状,那颜色,与家中的大木柜,没有什么本质的不同,唯一的差别,家中的大木箱是完全平

  直的,而院子里这口大木柜,则呈着苏缓的倾斜状,我搞不清楚为什么会搞成这样,也许是

  木匠的手艺太差劲吧,也许他是个酒鬼,烂醉之后,弄出这么个可笑的玩意来!

  “爹……爹……爹……呜呜呜,”

  我依在nǎinǎi的怀抱里,正望着大木箱发怔,思忖着这是谁的拙劣之作,突然,身后传来

  更加悲恸的哀唱,我转过头去,几个身强力壮的汉子们,在老杨包的指挥下,抬着熟睡的爷

  爷,昂然走向大木箱,怎么?他们这是准备把爷爷装到大木箱里啊:“nǎinǎi,”我突然鼻子

  一酸:“nǎinǎi,爷爷,爷爷,……唔……”

  “大孙子,”听到我的念叨声,nǎinǎi的身子颤抖起来:“大孙子,别哭了,爷爷走了!”

  “爷爷,爷爷,”我眼睁睁地瞅着那几个汉子将爷爷塞进大木箱里,爸爸、叔叔、姑姑

  们纷纷推开众人,不顾一切地扑向大木箱:“爹……爹……爹……呜呜呜,”

  “爹……爹……爹……呜呜呜,”

  “爷爷,”我伸出小手,在寒风中,哭成了泪人:“爷爷,爷爷,爷爷,……”

  众人拼命地拽扯着爸爸、叔叔、姑姑们,其中的一个汉子拎起大斧头,将铁钉按在大木

  箱的一角,狠狠地凿击起来,那叮叮当当的脆响声,好似一把把锋芒无比的利刃,剌穿着我

  的心室。爷爷,可怜的爷爷,被无情地钉死在大木箱里,从此,我再也看不到最痛爱我的、

  最袒护我的,把我视为掌上珍宝的

  爷爷:

  “爷爷,爷爷,爷爷,”

  哗楞楞,哗楞楞,吴保山驾着大马车,驶进院子里,他穿着羊毛袄,手里夹着旱烟卷,

  依然是无悠无虑,将马车缓缓地停在大木箱旁,大手掌轻轻地拍了拍箱盖:“老五哥,我这

  就送你走啦!”

  听到吴保山的话,老杨包大手一挥,几个汉子各执木箱的一角:“一、二、三,嘿──

  哟,”

  大木箱很轻松地被汉子们抬到马车上,吴保山啪地甩掉半截烟蒂,长鞭一扬:“驾……

  驾……

  驾……“吴保山且走且拽着马缰绳,马车吱呀吱呀地驶出院子,众人拥着哭天喊地的爸

  爸、叔叔、姑姑们涌出了院门。

  怦……怦……怦……年轻的社员们、批斗会上押解老地主的民兵们,聚拢在马车的周围,

  一边吸着烟卷,一边点燃一枚枚bào竹,呼呼呼地抛向空中,bào竹一枚接着一枚地zhà裂开来,

  震得我双耳发木,心烦意乱。

  在白茫茫的荒原上,在野草萋萋的辽河岸边,在疾风怒吼的小树林里,在大太爷、二太

  爷乱纷纷、简单单的土堆旁,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不知道是什么人,挖出一个深深的大土坑,

  吴保山将马车停在土炕上,汉子们一涌而上,再次喊叫起一、二、三,咬牙切齿地将盛着爷

  爷的大木箱抬下马车。

  “爹……爹……爹……呜呜呜,”

  在一片声嘶力竭的哭喊声中,盛着爷爷的大木箱被汉子们无情地沉入土坑之中,登时,

  哭喊叫声,连成一片,一时间,仿佛到了世界末日。

  “大仓子!”老杨包冲着爸爸嚷嚷道:“你是老大,别光顾着哭哇,快过来,给你爹的

  坟撒把土吧!”

  “嗯,”爸爸止住了哭泣,摇摇晃晃地走到深坑前,扑通一声,跪在泥土上,抓起一把

  土,连同着泪水,一边扬撒进土炕里,接下来,叔叔们,姑姑们,纷纷效法,每人都往土坑

  里,撒进一把泥土。

  “菊子,还有你,”老杨包拽起几乎瘫倒在地的老姑,他猛一回身,看到nǎinǎi怀里的我,

  一把将我抱到地上:“哦,小淘气包,还有你,去,跟你老姑一起,给爷爷撒手把土去吧!”

  “爹……”老姑泪水涟涟地爬到土坑前,冻僵的小红手抓起一把泛着白霜的泥土,缓缓

  地扬撒到爷爷的木箱上,我紧靠在老姑的身旁,也像模像样的抓起一把泥土:“爷爷,”我

  将手伸到土坑上,一点一点地扬洒着,身后的老杨包,哑着嗓子嘀咕道:“唉,好可怜啊,

  小菊子,才多大啊,比她的侄,才大三岁多。”

  “爹……”老姑手扒着土坑,凌乱的脑袋瓜深深地垂入坑口,红肿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

  着大木箱:“爹……”老杨包爱怜地抱起老姑:“老丫头,听大叔的话,别哭了!”可是,

  老姑并没有止住哭泣,她在老杨包的怀里拼命地挣扎着:“爹……爹……我这么小,你就扔

  下了我,以后,我可怎么办啊!”

  “菊子,”听到老姑的话,始终无动于衷的老杨包,突然捂住了皱纹横布的老脸:“菊

  子,别说了,大叔,受不了啦!哇……”老杨包抱着老姑,一屁股瘫坐在泥土上,哇──的

  一声,跟个孩子似地纵声大哭起来,众人见状,纷纷转过头去:“唉,太可怜啦!”

  “老姑,”我爬起身来,站在老杨包的身后,拉住老姑的红肿的小手:“老姑,老姑,

  ……”

  “好啦,埋吧!”吴保山替代了老杨包的职位,他冲着几个汉子挥了挥干枯的手掌:

  “埋吧,埋吧!”

  趾─,趾─,趾─,听到吴保山的命令,汉子们振臂一挥,新鲜的泥土唰

  唰地滚落到土坑里。

  听到铁锹的,身后传来呼呼啦啦的响音,我回头望去,只见爸爸领着众亲属们全

  部跪倒在土炕前,头顶上的白布条在狂风中悲哀地飞舞着,哗啦啦地悲泣着,与莽原上的白

  雪,形成一道非常合谐的景观。

  “爹……爹……爹……呜呜呜,”

  在震耳yù聋的哀哭声中,汉子们继续填埋着土炕,老杨包松开了老姑,也终于停住了哭

  泣,他接过吴保山递过来的烟卷,狠狠地猛吸几口。然后,站起身来,与吴保山抬起一块粗

  劣的石碑走来渐渐隆起的土堆前,几个汉子接了过来,放置在土堆前,另一个汉子扬起手中

  的大铁斧,只听址nX声响过,石碑便安然地伫立在土堆前。我抹了抹泪眼,茫然地瞅了

  一眼石碑,上面刻着生硬的、很不得体的汉字:“张XX之墓,祖籍:山东莱州。”

  安葬了爷爷,草草过完了春节,爸爸和妈妈开始张罗回家,看到爸爸一边整理着行装,

  一边与nǎinǎi道别,看到nǎinǎi那伤心的面颊,我的心情也坏到了极点,我可不想再回到那个监

  狱般的家里,过着囚犯似的生活。我要永远生活在nǎinǎi家,跟老姑过家家,我的生活,已经

  离不开老姑,我真切地感受到,自己已经深深地爱上了老姑,尤其是她那娇嫩的小便。

  “小力,快,快点穿衣服,”妈妈皱着眉头,生硬地往我的身上套着外衣:“儿子,听

  妈妈的话,跟妈妈回家上学去!”

  “不,”我在妈妈的怀里徒劳地挣扎着:“不,不,妈妈,我不回家,我不上学,我要

  在nǎinǎi家,我要跟老姑玩!”

  “唔,唔,”老姑拉着我的手,泪水涟涟,显出一脸的无奈之色:“大侄,快

  回家去吧,好好地学习,哦,听老姑的话!”

  “小力,”匆匆赶来的二姑,将一条崭新的裤子塞到我的手上:“拿着,这是二姑给你

  做的新裤子,留你上学穿的!”二姑依依不舍地抚摸着我的脑袋瓜,我鼻子一酸,成串的泪

  水滴落到新裤子上:“我不回家,我不上学,我要跟老姑玩!”

  “玩,玩,就知道玩!”妈妈一边给我系衣扣,一边不耐烦地嘀咕道:“就知道玩,心

  都玩野啦,等回家,看我好好收拾你!”

  “力啊,”屋子里聚满了亲属,纷纷向临行的我赠送一些小礼物,我的苗族二婶送给我

  一双她亲手缝制的、极具少数民族特色的布袜子,我呆呆地望着那怪异的图案,泪水很快便

  模糊了双眼。

  “小力,给,”矮小的三婶将一把硬币塞进我的上衣口袋:“揣好喽,可别弄丢了,留

  着回家买糖吃!”

  “大孙子,”nǎinǎi愁苦着脸,哆哆嗦嗦地捧着一条绿色的秋裤:“你们家那个地方,贼

  冷贼冷的,上学的时候,把这条秋裤穿上,省得着凉!”

  看到二姑、婶婶、nǎinǎi每人都赠送我一样礼物,或是裤子,或是抹子,或是钱币,老姑

  突然放开我的手,抹了一把泪水,头也不回到跑出屋子,nǎinǎi冲着她的背影喊了一句:“菊

  子,你干什么去啊?”

  老姑却没有作答,飞也似地消失在院门外,爸爸看了看腕上的手表,催促着又是抹脸,

  又是描眉的妈妈道:“快别抹啦,时间不早啦,快点走吧,过一会,赶不上火车喽!”

  “大孙子,”nǎinǎi爱怜地将我送出院门外,摸着我的脑袋哽咽道:“等学校放假了,还

  来nǎinǎi家,哦,”

  “嗯,”我点点头:“nǎinǎi,放假的时候,你可让二姑去接我啊!”

  “好的,”二姑爽快地答应道:“小力,放假后,二姑一定去接你!”

  “嗨,”吴保山扬了扬马鞭子,冲着众人嚷嚷道:“哎呀呀,这是哪跟哪啊,这又不是

  生离死别,快,快,快上车,”说完,车老板用有力的手臂夹住我,猛一用力,非常轻松地

  将我举到马车上,我回过头来,冲着众亲人摆了摆手:“nǎinǎi,二姑,二婶、三婶,再见!”

  “嗳,”nǎinǎi领着众亲人答道:“小力子,再见!”

  “哼,”马车哗楞楞地驶上公路,望着渐渐隐没的众亲属们,妈妈厥着红通通的小嘴嘟

  哝道:“哼,你们再稀罕小力子,他也是我的儿子,哼,小力子,什么破名字,来串了一趟

  门,把孩子的名字也给改了!”

  “妈妈,”我解释道:“nǎinǎi说,叫这个名字,以后,我就不得病了!”

  “得了吧!”妈妈不屑地撇了撇嘴:“迷信,迷信,你nǎinǎi最迷信,有点什么大事小情,

  就得找瞎子算!没文化就是没文化,”

  “嘿嘿,”听到妈妈的唠叨,吴保山一边挥着马鞭子,一边说道:“我说侄媳fù啊,话

  可不能这么说啊,那个瞎子,的确了不起啊,掐算得可准喽!”

  “准?准?什么准啊!”妈妈不以为然地回敬道:“准?既然瞎子算得那么准,咋没给

  自己好好地算算,看看哪天能发财!”

  “嘻嘻,哦,”车老板无言地笑了笑,突然岔开了话题,嚷嚷道:“到喽,到喽,

  火车站到喽!”

  “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买票!”说完,爸爸跳下马车,径直走向售票处,车老板调转

  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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