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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0 章

  舅顺茬接应道:“既然你早就看过了,也学习过了,那,为什么不执行啊?开发区的土地,为什么还闲置着,你这简直是渎职啊!”

  “这个吗,”大表哥耷拉着脑袋,尤如一个受审的犯人:“大叔,这个问题,当然要尽快予以解决!”

  “可是,你到是解决啊?”大舅摊开双手,活像个审判官,大表哥突然抬起头来,一脸恶气地瞪着大舅,气呼呼地吼叫起来:“哼,这,是镇政府的事情,与你什么关系啊,这,用得着你来cāo这份心么!”

  “哎,镇长大人,”大舅毫不相让地回敬道:“你这么说可就不对啦,为什么没有我的关系啊?嗯,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我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公民,当然要为国分忧啦。”

  “哟,你可得了吧,少跟我来这套,”大表哥继续一脸恶气地瞪视着大舅,大舅看在眼里,无所谓地继续说嘀咕道:“镇长大人,你说要解决,可是,什么时候解决啊,哪年哪月才能解决呀!这么好的耕地,再闲置他个十年八年的呗,咱们国家人多地少,这可是咱们的国情啊,我深为国家的前途担忧,这耕地,如果总是这么闲置下去,一年下来,得少收多少粮食啊。我想了很久了,镇政府财政有困难,我体谅政府的困难。开始,我想一筐一筐地把这些矿渣拣出去,可是又一算,这么多矿渣,我就是什么也不干,一天到晚不停地拣,一辈子也拣不完呀。我倒没什么,拣一辈子矿渣也可以,为国家做贡献嘛!可是,这地荒着多可惜呀!所以,我就想到贷款买推土机,这样,能快点呀!”

  “嘿嘿,”满屋子的人,均发出讥讽的笑声,看到大表哥又沉默不语了,大舅愈加兴奋起来:“呵呵,镇长大人,如果镇里财政确实有困难,我也不难为你了,明天,我去县里,如实地反映反映这个情况,看看上级领导是什么精神!”

  “哎呀,”听到大舅这句话,大表哥活像被钢针狠狠地扎了一下,一屁股从沙发上跳将起来:“哎呀,大叔,你就别给我添乱了!大叔啊,咱们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个镇子里,如果从我舅舅那边论过来,咱们两家多多少少还沾刮点亲戚呢!大叔,你可不要抓住一点什么把柄,就跟我死缠没完啊。”

  “哼,”大舅平静地说道:“镇长大人,我可没有纠缠你,你也别跟我论什么亲戚里道的,咱们穷光蛋,跟你镇长大人,高攀不起啊!我这是秉公办事,如实向上级反映情况!”说完,大舅拽过手杖,吃力地站起身来,转身yù走,大表哥一把扯住大舅的破衣袖,没好气地说道:“大叔,拉倒吧,你可拉倒吧,你别卖关子啦,你的小九九,我比谁都清楚,今天,咱们闲话少扯,你就实话实说吧,你开个价,我得需要多少钱,才能堵住你这张嘴?”

  “呵呵,”大舅停下脚步:“镇长大人,既然你挑明了,那,我,也就不客气了,你知道,我这个人,从来不贪心,给几个喝酒钱就行!镇长大人,你就凭良心赏吧!”说着,大舅伸出干枯的脏手:“请镇长大人,赏穷光蛋几个喝酒钱吧?”

  “呶,”大表哥将一叠钞票,没好气地塞进大舅的手心里,大舅用手指轻轻地捻了捻,脸色一沉,啪地丢抛在地板上:“我说镇长大人呀,你哄小孩呢?你打发要饭的呢?是不是?”

  “那,”大表哥强忍着满腔的怒气,牙齿咬得嘎嘎直响:“那,你说呀,你要多少钱?”

  “五千!”

  “什么?”大表哥差点没跳到天棚上去,对大舅的称谓,发生了质的改变:“两溜溜棒,你,可真好意思张嘴呀!”

  “那咋的!”大舅像个自由市场里,老道的小贩:“咋的,就这个价,”

  “咋的,太多啦,”大表哥嘴角微颤:“你要这么多钱,又没有收据,财会没法下帐!”

  “嘿嘿,”大舅淡然一笑:“财会没法下帐?真是开国际玩笑啊,五千块钱就下了不帐啦?那,你们用公款吃、喝、嫖、赌、旅游,就都能下帐啦,对不!”

  “小力,”大舅与大表哥这边正滑稽可笑地讨价还价着,三裤子突然风风火火地推门而入,上气不接下气地冲我嚷嚷道:“小力,不好啦,铁蛋出事了!”

  “啥?”听到三裤子的话,我的心头猛然一颤,想起不久前那次历尽艰险的内蒙之行,一股不祥之兆,顿时涌上心头:“啥,铁蛋,出事了!”

  160

  暮秋的天空泛着让我沮丧的深灰色,日渐远离而去的斜阳毫无生机地眨巴着暗淡的眼睛,强劲的秋风,yīn阳怪气地呜咽着,在苍茫的大地上横冲直撞,无情地戏弄着枯黄的野草,肆无岂惮地掠扫着干涩的杨树枝叶,那漫天飘浮的黄叶片,尤如下葬的冥钱,哗哗啦啦地扬洒在汽车的前风档上。

  在一处无名的、紧邻公路的、大概只有十多户人家的自然屯附近,聚集着黑压压的人群,铁蛋驾驶过的、贩运牲畜的大卡车,歪歪扭扭地横陈在公路中央。

  “哦,铁蛋的汽车,”三裤子嘎吱一声,将汽车停在大卡车的后面,我、二姑、二姑父、老姑相继跳下汽车,不顾一切地冲向人群:“让一让,让一让!”

  “喂,借借光!”

  “啊,”当我努力地拨开好事的、特别喜欢围观看热闹的人群时,眼前可怕的场景,让我不由得惊叫起来:“啊,小石头,铁蛋,仁花!”

  “哎呀,铁蛋,”

  “我的妈哟,小石头!”

  随后拥挤进来的二姑和老姑,相继发出一声悲惨的哀叹,然后,身子一软,咕咚一声,瘫倒在公路旁,不省人事了。

  凌乱不堪的、积满蒿草和泥泞的公路旁,直挺挺地横陈三具血ròu模糊的尸体,衣服早已被松脱开、刚刚由法医解剖过的僵体上,包裹着皱皱巴巴、血浆漫浸的白纱布。

  “儿子,”早已泪流满面的二姑父,踉踉跄跄地冲向三具尸体,哆哆颤抖的手掌,缓缓地掀开皱布:“铁蛋,儿子,”

  “我的天啊!”

  铁蛋早已是面目全非,在那原本俊美的面庞上,其右脸的颧骨与眼睛之间有一个硕大的、极为可怖的qiāng口,一直贯通到后脑。这罪恶的一qiāng把铁蛋的面部击打得严重变形,我甚至不肯相信,这会是铁蛋!在铁蛋的身旁,躺着可爱的仁花,那俏丽的面庞,也与铁蛋一样,qiāng眼也将右脸shè穿。小石头没有被毁面,扭曲的脸颊呈着无尽的痛楚之相:“小石头,”我咕咚一声,蹲跪在小石头的头置前,手掌绝望地抚摸着儿子充满痛苦的面庞:“儿子,儿子,”

  我突然注意到,小石头右臂的肘部,被qiāng弹击碎,肚腹上包裹着层层纱布,汨汨的血水,还在不停地浸渍着:“儿子,儿子,你死得好惨啊,小小的年纪,往内蒙瞎跑个啥啊,儿子,小石头!”

  “儿子,”苏醒过来的老姑,鼻涕一把、泪一把地爬向小石头,抽搐不止的细手,痛楚异常地轻佛着儿子的脸蛋:“儿子,儿子啊,妈妈来了,小石头,妈妈来了,儿子,睁开眼睛,看看妈妈,我不是你老姨,我是你妈妈哟,呜,呜,呜,”

  “铁蛋,”二姑挣脱开三裤子的手臂,一头扑向血ròu模糊的铁蛋:“儿子,你死得好惨啊,儿子,妈妈正给你张罗婚事呐,儿子,儿子,呜,呜,呜,仁花,”二姑又转向被彻底毁容的仁花,当手掌轻轻地探向仁花的面庞时,立刻粘满了浓浓的血水:“我的妈哟,仁花,你,好惨啊,怎么会这样,这是谁干的啊,还有没有人xìng,还是不人啊!仁花,”二姑的手掌缓缓向下,红肿的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仁花那裹着纱布的腹部:“这些丧尽天良的家伙,仁花已经怀孕了,这一qiāng,打死的,可是两个人啊!啊,杀人犯们,你们是不会得好死的,这些天杀雷劈的畜牲们!”

  “小石头,小石头,”我和老姑手捧着小石头的脑袋,苦泪纵横,老姑哭哭咧咧地嘀咕着:“儿子,儿子,你就是不听话,就愿意鼓捣着那破汽车,儿子啊,睁开眼睛,看看妈妈吧,”

  “儿子,”我的泪水,吧嗒吧嗒地滴淌地石头的脸蛋上:“小石头,我是你爸爸,小石头,我不是你力哥,我是你爸爸哟,儿子,看看爸爸吧,唉,”我抹了抹模糊的泪眼:“儿子,我早已计划好了,等把土地卖掉,就把你带到南方去,把你送进最好的学校,让你受良好的教育,儿子,唉,这一切,都完蛋了,都结束了,儿子,儿了啊,你至死也不会知道,我才是你爸爸啊,是你亲爸爸,儿子,……”

  “这,这,这,”三裤子一边搀扶着二姑,拽扯着老姑,一边苦不堪言地向警察询问道:“同志,这,这,这是怎么搞的啊,咋出了这大的惨案啊,唉,你们这里,也太乱了,太不安全了!”

  “喔,喔,喔,”二姑父接茬道:“一次死掉三条人命,这,都可以在公安部,挂号了,这里是什么鬼地方,尽出一些杀人不眨眼的魔鬼啊!”

  “嗯,”警察平静地点了点头,对当地的治安状态,毫不掩饰地说道:“这条路哇,经常出事,车匪路霸频繁出没,专门抢劫过往的车辆,尤如是长途贩运的汽车,更是他们袭击的主要目标。几天前,出了一起大案,一辆从大连贩运海鲜的卡车,被洗劫了,抢走现金二十多万!呶,”警察手指着三具尸体:“跟这一样,司机、随行人员,统统都打死了,一个活口不留!这是一群职业杀手!”

  “咂咂,真惨,一次就死了三个人了,还都是孩子啊,死得太可惜了!”

  “是啊,听那个孩子的妈妈说,那个女孩,肚子里还有一个呐,啊,这应该是四条人命吧!”

  “不,不应该是四条,没生出来,就不能算是一条命,应该是半条命!”

  “啊,那就是三条半人命喽!”

  “唉呀,真是够惨的啊!”望着哭成一片的我们,围观的人群议论纷纷,一个灰头灰脸,其貌不扬的老农民,叼着呛人的烟袋,津津有味的向人群讲述着:“咳咳,我就住在这个小屯子里,昨天下半夜的时候,我他妈的让一泡尿给鳖醒了,就起来上茅房,刚推开房门,就听到公路这边,啪啪啪地响起qiāng来,把我惊得手一哆嗦,心想:得,准是又出事了!吓得我咣当一声,就把房门锁死了,下半宿再也不敢出去了,这泡尿哇,整整鳖了大半宿啊!直到天亮,才诈着胆子,溜出屋来,算是把这泡尿,给放出来喽,哎哟,可鳖坏我喽,”立刻有人打断老农民的话,争先恐后地嚷嚷道:“我也听到了!”

  “我也听到了!”

  “……”

  人们木讷的、粗糙的脸庞上,扬溢着非常满足的神色,为有幸亲历这一赅人的惨案,感到无比的自豪:啊,这是多么不同寻常的经历啊,这段经历,足以在十里八村的乡邻面前,骄傲地炫耀个五年、八年的!

  “哼,胆小鬼,”一个破衣烂衫,赤着双脚的少年,非常虎气地chā言道:“你们这些胆小鬼啊,一听到qiāng响,就把你们吓得半死,连大门都不敢出了,还好意思讲,自己鳖了半宿的尿呐,哼哼,没把吹泡给鳖坏啊!”

  “他妈的,”老农民闻言,气呼呼地向破衣少年,伸出干枯的手掌:“这个鳖犊玩意,你这是跟谁讲话,没大没小的,从你妈妈那边论起,我可是你六舅哟,你就这么跟你六舅说话啊,有娘养,没娘教的鳖犊玩意!”

  “嘻嘻,”破衣少年非常机灵地躲过老农民的干手掌,继续眉飞色舞地讲述道:“嘻嘻,我不怕,我什么也不怕,你别看我小,可是,我天不怕、地不怕,嘿嘿,就怕老师找我爸。我是第一个跑出屯子,看到出事现场的,”

  “哦,”人群热切地转向破衣少年,一个个伸着青筋泛起的长脖子,满脸焦急地追问道:“小兔崽子,你看到现场了,真的么,你敢么,嗯,快告诉我们,当时的现场,是什么样子啊,快给我们讲一讲吧!”

  “是呀,快讲啊!”

  “嗯,”破衣少年干咳几声,不无自豪地讲述起自己非同寻常的经历:“qiāng声响过之后,我鞋都没顾上穿,就悄悄地溜出屯子,等我跑到公路上的时候,杀人犯早就没影了,呶,”破衣少年指了指人群外围的大卡车:“只有那辆大卡车,停在公路中间,火还没熄呐,还突突突地一个劲地响着呐。我看看四下无人,就跳到车蹬上,哎哟,”破衣少年止住了讲述,扬了扬受伤的脏手:“当我扒上车窗时,一不小心,被碎玻璃,扎伤了,哎哟,好疼啊!”

  “嘿嘿,他妈的,这个小崽子,”人群中不知是谁冷冷地骂破衣少年道:“活该,谁让你愿意看热闹,哪有事,哪到!扎了也不多!哪天再愿意看热闹,没准也得他妈的吃qiāng籽!嘿嘿,”

  “哟,”破衣少年吐了吐舌头,不以为然地继续讲述道:“我扒着车窗往里一看,我的老爷天呀,好惨啊!那个开车的司机,脑袋被手qiāng打得跟个血葫芦似的,双手还握着方向盘呐,那个女的,脑袋也给打开了花,那血淌的呀,满脸、满身,都是啊,那女的脸上那个样子,牙咬得紧紧地,像是痛极了,她紧紧地依在司机的身旁,双手抱着司机,……”

  “哇,是够惨的,”

  “挨qiāng籽的滋味,最他妈的难受,谁受得了哇,能痛死人啊!”

  “嘿嘿,瞧你说的,就像你挨过qiāng籽似的,”

  “谁他妈的挨qiāng籽,你他妈的才挨qiāng籽,我是猜的,看那几个死人的表情,一定是痛极了!”

  “唉,唉,”破衣少年又指了指小石头的尸体:“这个男孩,躺在汽车后排座上,他的胳臂肘,挨了一qiāng,心口窝,也挨了一qiāng,”

  “嗯,”人们的目光扫向小石头,继续挖掘着丰富的灵感,纷纷猜测着:“这个孩子一定是最后被打死的!”

  “嗯,出事的时候,他很有可能正在后面睡觉呐,听到qiāng声,就起来了,杀人犯把qiāng对准他,他,本能地用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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