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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2 章

  同你争执!”

  宋氏从善如流,立即噤了声。

  静默了会,宋氏就道:“六爷歇着吧,妾身先行告退。”

  谢元茂盯着她转身离去的背影,心里头烧起了把火。

  数年过去了,她面对自己时,为何还是这副要死不活的模样?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倒下长叹一声,嘟囔了句:“fù人啊……”

  话音悠悠长长,几乎擦着宋氏出门的脚跟一道而去。

  但宋氏并没有在意,权当什么也未曾听见。

  她早说过,休想她再做个贤惠人。

  可其实,她哪不贤惠?

  心甘情愿为夫婿纳妾,这还不够贤惠?

  宋氏低低嗤笑了声,摇摇头回了房。

  因她是要持家的,所以这次去田庄上并不能久留,宋氏算算日子就只准备最多留个四五日,再不能多了。

  谢姝宁知道了也没有勉强,只她自己,却是要长留几日。

  事情都准备妥当,第二天一早,宋氏就带着兄妹俩出了门。

  要上马车了,谢姝宁原是想同宋氏一道的,却被谢翊拉着手扯到了另一辆马车上。

  虎着脸,宋氏斥他:“男女七岁不同席,难道你都忘了吗?”

  谢翊挤眉弄眼,大力摇摇头道:“自家妹妹,不必拘礼!”说着话,已是将谢姝宁给拽上了马车。

  宋氏哭笑不得,又见用不了一会日头就该高高升起来了,耽搁不得,这才算了,自己也上了马车启程。

  马车才了石井胡同,谢翊就同谢姝宁嘀咕起来,“听说那云先生的徒弟是个哑巴,那我们怎么同他说话?”

  谢姝宁睨他一眼,道:“你听谁说的,他是个哑巴?”

  “舅舅说的呀!”谢翊鼻子上皱起几道痕,“他还千叮咛万嘱咐,叫我别欺负人家。我焉是那样的人?”

  “你就是!”谢姝宁也不敢在这种话上顺着他,起了心要收拾他一顿,“哥哥,再这么下去,你可就连媳fù都娶不上了。娶不上媳fù,母亲老了就没有儿媳fù能伺候,到时你可怎么有脸面在母亲跟前尽孝?”

  谢翊年纪还小,听到娶媳fù脸一红,梗着脖子辩驳,“我怎会娶不到媳fù!”

  谢姝宁听着车轱辘轧过道路的声响,幽幽道:“人人都喜欢沉稳有为的少年郎,可哥哥呢?不爱念书不提,平日里xìng子也跳脱。”

  “我哪不沉稳?”谢翊跳脚,“难道你喜欢老头子一样的人?”

  谢姝宁双手撑住下巴,看他一眼,“我都不喜。”

  这一世,她就没动过要嫁人的念头。

  谢翊闻言“你你……”说了半响。到底像是泄了气,坐在那不忿地喃喃自语,“想我聪明知情趣。哪不好……”

  这话叫谢姝宁听见了,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一路欢声笑语,马车紧赶慢赶趁着晌午饭之前到了庄上。

  下了车,田庄上的管事就迎了上来,带着他们去见宋延昭。

  这处庄子上,最重要的产出是桃子。

  但不同于一般的桃子,庄上种植的是罕见稀有的雪桃,又叫古冬桃。

  桃形圆。色青,味甘酸,要到十月中才能成熟。

  正值盛夏,桃树上自然连一颗桃子也无。但枝繁叶茂,纳凉倒不错。

  宋延昭恰同云詹先生在树下对弈。

  谢姝宁一眼看到的,却是立在云詹身旁的那个少年。

  年约十三四,着一身白,像是雪里走出来的人。

  又不是办丧。哪里会有人无事穿这样一身白……

  谢姝宁不由愣了愣。

  像是察觉到她的目光,绿树下的白衣少年侧目望了过来。

  脖子上系着一块同色的丝巾,眉目清秀,生得并不显眼,却叫人只看着就觉得春风拂面。谢姝宁不由暗慨。是个生得极温和的人。

  人先天的模样,总叫人有不同的感觉。

  有人面貌骇人,有人惊艳夺目,亦有人气息凛冽,也有如眼前这个叫做云归鹤的少年一般,风轻云淡,温润似玉。

  两人对视一眼,云归鹤不着痕迹地移开了视线。

  随后,树下对弈的两人也发现了他们。

  宋延昭就朗笑着迎了上来,道:“我算着日子,就知你们今日该到了。来,翊儿、阿蛮快见过云先生!”

  “见过云先生。”兄妹俩恭敬地行了个礼,异口同声地道。

  留着微须的云詹身量不高,人却站得笔挺。

  他笑着同两人点头示意,“两位不必多礼。”

  宋延昭就笑眯眯指了谢姝宁上前,道:“这便是我同你提过的丫头。”

  云詹也笑着,“果然出众。”

  却没有说哪里出众……听上去只像是敷衍之词。

  谢姝宁就上前一步,“不知阿蛮可有幸同云先生对弈一局?”

  谁也没料到她会突然这般说,就连宋延昭都愣了愣。云詹的棋艺十分高超,就连他都从未赢过。两人树下对弈,说白了都是云詹在逗他玩罢了。他就有些无奈地看了谢姝宁一眼。

  谢姝宁却神情自若,等着云詹的回应。

  “阿蛮休得无礼。”宋氏见云詹迟迟不说话,误以为谢姝宁不知轻重惹恼了他,急忙轻声训了句。

  话音落,云詹却做了个请的手势,道:“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两人落座,棋盘布好。

  一百八十一枚的黑玛瑙棋子装在棋盒中,被云詹递给了谢姝宁。

  谢姝宁也老实不客气地接了。

  自己究竟有多少斤两,她清楚得很。

  于是便由谢姝宁执黑子,先行一步。

  随后,云詹紧追。

  黑白jiāo替而落,不一会就在遍布了棋盘。

  两人竟是下得旗鼓相当!

  宋延昭在一旁看着,惊叹不已。

  谢姝宁却知道,自己已经使出了八分力气,艰难前行。云詹却依旧老神在在,一派轻松。

  她知道,这场棋自己是输定了的。

  但是今日,输赢并不重要。她要给云詹看的,是棋风,是人。

  棋风似人,懂行的人一看便知。

  谢姝宁落子的招数渐渐狠辣起来,开始只攻不守。

  云詹一直平静的眼神里终于闪现过了一丝诧异。

  然而就在众人以为谢姝宁马上就要输之际,谢姝宁一招釜底抽薪,竟突然间扳回了泰半局面。

  第129章人手

  云詹不由重新审视起面前年纪轻轻的小女孩来。

  只这样的年纪,怎会棋艺超群?若非勤练多年,根本不该如此才是。

  他眼神里的探究突然消不下去了。

  已经许多年,没有叫他遇见过这样的孩子。不由得,云詹心里就高看了谢姝宁几分。他喜欢聪明孩子,这一点毋庸置疑。宋延昭同他不止提过一次,他的外甥女很聪慧。但当时,他根本便没有真的放在心上。

  他认真了些,落子时也不如先前那般随xìng。

  局面再一次被他所掌控。

  他不禁在心里暗暗摇头,对面的人,不管怎样始终还是个孩子呀。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棋局再一次陡变。

  他脸上那张平静的面具“哗哗”碎成齑粉,流露出惊讶来。

  置之死地而后生!

  “谢小姐是同谁学的棋?”云詹拈着颗白子,声音里不自觉地带上了些许凛冽。

  谢姝宁突破重重包围,定定落下一颗黑子,甜甜笑着应答:“是同长房的伯祖父学的。”

  云詹道:“如此看来,谢家的大老太爷,乃是个中高手。”

  “小女不懂这些。”谢姝宁摇摇头。

  她的确并不深谙棋道,许多时候,她都只是在凭着一种直觉而下,尤其是在面对云詹这样的能人时。所以,她下棋的路数诡谲,叫人难以捉摸,也成功地叫云詹起了好奇心。

  云詹便没有继续说话。

  两人静默着,下完了一盘棋。

  毋庸置疑,谢姝宁输了。

  但因为这盘棋,午后云詹就约见了谢姝宁。

  一切都有宋延昭从中调停,拜师的事他也是早早私下里就同云詹提过的,但当他提出拜师仪式时。云詹却没有立即应允,而是道:“谢小姐终究是女子,将来是要相夫教子的。我能教的东西实在有限。亦不能像教授鹤儿一样,教授她。实在有愧。”

  谢姝宁听了,同宋延昭飞快地对视一眼。

  随即她便大步走至桌边沏了一盏茶,返身而回,“扑通”一声在云詹面前跪下,恭敬地举高茶盏,“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使不得、使不得!”云詹连连摆手。“这声师父还是免了吧。”

  谢姝宁不管,重重磕了个头。

  云詹哑然。

  “云兄,你看这……”宋延昭在边上故意叹了声。

  云詹就皱起了眉头,俯身双手虚虚将谢姝宁扶了起来。口中道:“也罢,便算是缘分一场吧。”

  他原本已是准备定居关外,死也不回西越来的。但半子半徒的云归鹤却病了,他没有法子,思来想去只得听从大夫的话。将人带回了西越。果然,一离了风沙大漠,吃上了西越的食物,归鹤的病就自然而然地好了起来。

  云詹心里忧愁渐消。

  可他在京里没有亲人,日子又过得清贫。因而这一回全靠了宋延昭。

  这个人情,便是他再傲,也要还。

  好在谢姝宁并不是什么蠢笨的人,他也愿意教她。

  这么一来,谢姝宁就成了云詹的第二个弟子,成了云归鹤的师妹。

  云归鹤幼年声带受损,不能说话,平日里就安静得像是不存在一般。

  宋氏见了他,便觉得可怜兮兮的,遂嘘寒问暖,事无巨细都一一过问。

  知道谢姝宁拜了云詹为师后,更是让人拣了时令的新鲜瓜果蔬菜,做了好一桌农家风味的精致小菜,众人都吃得很高兴。席散后,宋氏则悄悄去问过了宋延昭,云詹先生既收了阿蛮为徒,那能不能也一道教授谢翊。

  宋延昭知道她是一片慈母之心,但仍旧只能给她泼了冷水。

  “云先生旁的都擅,但唯独不擅举业。你若想让翊儿走正经仕途,还是崇熙书院一行最佳。”

  都是江南长大的人,当然清楚崇熙书院的本事。

  宋氏听了也就歇了心思,想着待秋日,就送谢翊去江南。又想着女儿能得了隐世高人的青眼,极难得,欢喜得很。

  谢姝宁却有些惴惴不安。

  她不知道云詹究竟能教自己什么。

  舅舅虽然将云詹的本事说得天花乱坠,但未亲眼目睹过,她到底是放心不下。

  不过很快,她就亲眼见识到了。

  第一次,她只是跟在云詹身侧,旁观他给云归鹤授课。

  她原本还有些漫不经心,觉得估摸也就是学着书本上的东西,不外乎家国之事。

  可谁知,才听了几句,她就愣住了。

  这一堂,学的竟然是堪舆之术!

  ——堪,天道也;舆,地道也。

  其间深奥,囊括的知识之多,皆叫谢姝宁忍不住咂舌。

  第二次,云詹就又说起了排兵布阵之法。

  谢姝宁这才惊觉,云詹此人,腹中必有乾坤。历史典故、风俗见闻、兵戎战事、寻龙觅水,在他这全是信手拈来,仿佛根本不必思索。谢姝宁吃惊不已,也激动不已。

  她终于明白了舅舅的意思。

  也终于明白了云詹并不愿意收她为徒的心思。

  她终究只是个女子。

  但谁也不知道,她这一世并不愿成亲生子,从此相夫教子碌碌一生。

  能跟着云詹学习,此刻的她,十分庆幸。

  宋氏在田庄上住了三夜,便启程回府,谢翊兄妹则多留几日。

  谢姝宁跟在云詹身后转,恨不能将自己变作云詹身上的尾巴。

  而云詹也惊诧地发现谢姝宁汲取知识的速度之快,有些骇人听闻。

  他翻箱倒柜寻出来的艰涩古籍,只给她看一遍,她便能准确无误地背出来。

  好在她只是会背了,内里的意思仍需要云詹细细讲解,云詹这才松了一口气。他可差点就以为自己收了个多智近似妖的姑娘当徒弟,幸好只是过目不忘。

  谢姝宁便日日听云詹讲古。

  宋延昭闲来无事,偷听了一回。觉得晦涩难懂毫无兴趣,实在是不知谢姝宁为何津津有味。他原本可只是想让她跟着学些谋略手段,将来能在内宅中看事如透。所向披靡罢了。谁知,她竟学起了旁的来。

  他便转身去揪了贪玩的谢翊。拘着他念书。

  结果没念几日,舅甥两个就一齐钓鱼摘果子,根本忘记了还有念书这回事。

  直到谢姝宁跟谢翊要启程回谢家,宋延昭才看着小外甥被晒得黑乎乎的脸暗忖,自家妹妹可千万不要动家法才好。

  但这回,他是多虑了。

  回到谢家,宋氏见着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儿子。立即便知道是宋延昭做的好事,嘀咕了好几天不该将孩子jiāo给他,才算是消了气,狠狠拘着谢翊念书加养白。

  谢姝宁休息了一日。就开始忙碌起来。

  听了云詹的几堂课,她可谓是豁然开朗,许多过去踟蹰不前的事,便都有了定夺。

  她寻朱砂进来说话时,外头正在“噼里啪啦”地下着暴雨。

  潇湘馆的小丫鬟们收衣裳的收衣裳。关窗的关窗,忙作了一团。

  次间里,谢姝宁却喝着冰镇过的绿豆汤,问朱砂道:“听说你哥哥如今的差事只在马厩养马?”

  朱砂低头,“是。他嘴笨,不大会说话。”

  这意思就是说她哥哥平日里没少受到排挤。

  谢姝宁放下调羹,笑着道:“不会说话没事,哥哥平日里话多,正该给他寻个话少嘴笨的小厮才是。”

  “小姐的意思是,要让我哥哥去给五少爷做小厮?”朱砂闻言慌忙抬起头来,一脸难掩的惊喜。

  谢姝宁点点头,“是啊,这事我已提过了,多半没有问题。”

  朱砂受宠若惊,急忙跪下磕头,“奴婢替哥哥谢恩。”

  “你是潇湘馆里的人,手脚勤快,合该赏你。”谢姝宁让她起来,“你娘是不是还病着?”

  朱砂兄妹的爹死得早,家里只有个寡母。

  “是,老毛病了。”朱砂从地上爬起来,激动得眼角冒出泪花来。

  谢姝宁听了就扬声唤玉紫进来,道:“你去取五十两银子给朱砂,好带回来给她娘买好yào。”

  玉紫应了下去,没一会就拿了银子来。

  “谢小姐的大恩大德!”朱砂这回可是真的差点就哭了出来,但当真谢姝宁的面,不好放声,只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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