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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91 章

  加之“五月榴花照眼明”,五月时最显眼的景观便为榴花。

  如今榴花未开,树却仍在原地。

  此时的惠州并不是盛产安石榴的地方,因而那寥寥几株树便显得夺目起来。

  他们一行人在远赴惠州之前,曾被谢姝宁打发去仔细搜罗了许多关于惠州的相关消息。所以当时全城封锁,大力追捕他们之时,冬至才能带着鹿孔几人,安全地找到隐蔽之处。

  他根据方位跟榴花隐喻艰难推算出方位后,心中便已是肯定。这榜文定然就是谢姝宁的手笔。

  然而谁知,好容易到了地方,见到的却是个全然陌生的男人。

  听到他出声发问,鹿孔迟迟疑疑,不敢立即回答。

  冬至眼神不减警惕。反问道:“你是何人?”

  汪仁闻言斜睨了他一眼,“你必定就是冬至了。”

  “你到底是谁?”冬至敛目,悄悄看了老疤一眼。

  汪仁就笑了起来,道:“到底只是个小丫头,手下的人,一看就是欠调.教的。不过你能靠那几个字找到地方,也算是不枉她托我将你们带回京都。”照他的意思。办事不利,皆杀了算了。鹿孔倒还有几分用处,杀了不免可惜,能带上便带上一道走也无妨。

  虽说这一回惠州谢宅里发生的事,事出突然,谁也不曾预料到。但以他看来,明明还有一口气在却没能护好主子的,便都是该死的。

  因而汪仁说完这句话后便敛了面上笑意,冷着一双眼将面前三人依次打量了一番:“先回客栈再说,你只需记得。那榜文的确是你家小姐的主意便是了。”

  这东西,他就是想编也不知从何下手,若非离京之前,谢姝宁一早指了地图上的位置于他,他今日根本无法站在这候着。

  天寒地冻的,京都冷得人脸上要起皮子,这里却直直冷到了骨子里。

  汪仁素来畏冷,这会更是穿的活像只黑毛的大狗熊,圆滚滚的。

  他忽然一伸手,不偏不倚地抓住了鹿孔的肩头,将他一把拉到了自己身边,钳住他的肩,看一眼他背上的yào箱,而后道;“里头东西可都带全了?”

  隔着厚厚的衣裳,鹿孔仍觉得自己肩头剧烈疼了下,下意识皱起了眉头,艰难道:“齐全了。”

  汪仁这才将手放松了些,推了他一把,“走吧。”

  说完便拽着鹿孔飞快往前走去,也不去理会后头俩人究竟有没有跟上来。

  冬至跟老疤没有法子,只得硬着头皮也一道跟了上去。

  不过走至半路时,冬至心里已隐约猜到了汪仁的身份。

  年三十余,样貌出众,畏冷穿得厚实,武功不差……加之对方那一双尤为夺目的桃花眼……

  冬至暗道:该不会是司礼监掌印大太监汪仁吧!

  思及此,他不由得微微变了脸。

  他家小姐,竟请动了这样的大人物!

  到达客栈后,他的脸色还未能恢复如常。直至见到宋氏,他才惊讶又欣喜地回过神来,连忙磕头谢罪。宋氏知道他们都还活着,便已是极其欣慰,哪里还会怪罪,忙让人起来。

  冬至不肯,他这回犯了大错,委实没脸继续站着。

  宋氏眼睛上还蒙着纱布,动作迟缓,分明是瞧不见东西的模样。

  他家小姐请汪印公前来惠州帮忙救太太回京,却还不忘拜托汪印公,一并带上他们,他却没能护住太太,让太太目盲了。

  千刀万剐,他亦难辞其咎。

  然而岂是他想跪着谢罪就能跪着谢罪的,汪仁大手一挥,喊了小五过来,道:“碍眼,拖出去好好教教!”

  小五同情地看了一眼冬至,嘴里高声应着“是”,将人真的给拖了出去。

  力道之大,叫冬至措手不及,像只马上就要被屠宰的小羊羔。硬生生给拉走了。

  老疤见状,连忙出声问候了宋氏几句,而后匆匆告退,多半刻也不敢逗留。

  鹿孔在桌前摆弄着yào箱里的东西。一扭头,咦,怎么就剩下他一个人了!

  “生石灰灼伤的眼睛,可有法子复明?”汪仁将自己手中的暖炉塞进宋氏手中,一面抬头问鹿孔。

  鹿孔循声望去,正好瞧见他在给宋氏掖膝上滑落的毯子,不由傻了眼。

  这般温柔细致,颇为叫人古怪。

  但他转念一想,宋氏如今眼睛瞧不见东西了,身旁照料的人必然要比往常更加妥帖细心。也就不觉得奇怪了。何况芳香芳竹都死了,宋氏身边如今连个能照料她的丫鬟也无。

  鹿孔悄悄移开视线,口中道:“太太可碰了水不曾?”

  说起这个,那灼痛似乎还在眼上,宋氏手轻颤着。回答道:“面上本就沾了茶水,生石灰撒上去时,同水混在了一处。”

  “……苦了太太了。”鹿孔懊悔不已,若不是他不够谨慎,又如何会叫谢元茂得了他的yào,又怎么会有后头的那些事,真论起来。全是他的错。

  拆开了宋氏蒙在眼上的纱布,鹿孔仔细观察着伤情,斟酌着道:“拖了几日,不易治,但法子是有的。”他松了一口气,抬头看汪仁。“只是,那些yào十分稀缺,我手中也无,怕是需要先回京后再去采买。”

  汪仁正色听着,闻言立即道:“那就马上启程回京!”话毕又问:“既是十分稀缺。京都的各大yào房,可一定能有?若没有,宫中的太医院,是否会有?”

  鹿孔不敢点头:“着实说不好,但惠州,定然不会有。”

  汪仁颔首,不再看他,轻声问宋氏:“除了眼睛,身上可还有不适之处?”

  “并无,多谢印公关怀。”宋氏同他相处了几日,对他的为人已有了些了解,此刻听他这般问,便明白他这是担心自己身子不好不便上路,“即刻启程回京,无碍的。”

  汪仁仔细看了她几眼,微微放下心来,转头让鹿孔给宋氏好好把把脉,自己推门出去吩咐众人收拾行囊准备出发。

  至于谢元茂,何时想要他的命,何时都可,如今最重要的,是治好宋氏的眼睛。

  汪仁从头至尾,厌恶不喜谢元茂,却从来也没拿他当回事。

  谢元茂于他,不过就是只臭虫。

  片刻后,鹿孔为宋氏诊完了脉,告知汪仁宋氏身子康健,汪仁这才彻底放心,准备上路。

  他亲自去里头搀了宋氏出门。

  鹿孔瞧见诧异不已,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直到冬至告诉他,那是宫里的汪印公,他才恍然大悟。

  迎着纷飞的细雪,他们一行人驶上了回京的道路。

  与此同时,谢元茂的那封信还在几百里地之外匆匆往京都送。

  京里的谢姝宁,此刻刚刚收到宋氏的最新消息。

  找到宋氏的次日,汪仁就打发了其中一人回程给谢姝宁报信。

  信中只言已找到宋氏,择日回京,并不曾谈及她眼睛受伤的事。宋氏不想让孩子担心,汪仁自然不会逆了她的意思。

  因而谢姝宁此时尚且不知母亲的双目被灼伤一事,她一面心焦地等着母亲回来,一面忙着收拾整顿三房的人,率先将潇湘馆里的几个丫鬟先给安置了。

  她身边的朱砂到了年纪,也该配人了,柳黄也是。今后再跟着她,也不知能有几天安生日子可过,偏这俩人又是老实敦厚的,早些放出去配人才是正经事。

  她站在天光底下,穿着竹青色素缎面子的狐裘袄子,让玉紫当着众人的面开了钱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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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97章震dàng

  每人一百两,并些寻常首饰,算作嫁妆,已是极为丰厚。

  她身边的四个大丫鬟,朱砂最不起眼,柳黄敦厚老实,也不打眼。如今年岁都到了该放出去配人的时候,可谢姝宁手头并没有看好的合适人选。近日来,事情一波接一波,总也没有个平息的时候,她的心思,便没怎么搁在这些事上。

  因而她索xìng将这几个丫头的身契也都一一取了出来,还给了她们,又让人去官府消了籍。

  这般一来,哪里还有愿意留下的人,能重获自由,又可得大笔赏钱,谁不愿意走。

  潇湘馆里顿时忙得热火朝天起来,以朱砂柳黄为首,两日时间,便去了一大半的人。谢姝宁亦问了玉紫是留还是走。图兰必然是要一直都跟着她的,玉紫却还有的选。

  然而玉紫闻言只摇头道:“奴婢只想跟着小姐。”

  她也到了年纪该嫁人了,但她一早就想好,这辈子也不嫁人。她生得貌美,酷似生母,却自幼家境贫寒,生活困顿。父亲是个赌棍,日日流连厮混于赌坊,赢钱了喝酒,输了也喝酒,喝醉了就回家来动手打她们母女。

  这样的日子,也不知过了多久,再后来,母亲被他典给了人家做妾,换了他的赌资。

  她犹记得母亲声声泣血的哭喊声,记得那天深夜自己偷了家中仅剩的几个铜,穿着单薄的破絮夹袄,推开家门照着母亲的叮咛仓皇逃进冷风中时,摔的那几跤……

  她不愿意嫁人。

  如若离开了谢姝宁,她一个姑娘家,就算手中带着小姐三赏赐的大笔银子,她孤身一人,也难以护住,更不必说,她无意嫁人。

  故而她反复强调:“奴婢这辈子只想跟着小姐。”

  这话叫卓妈妈听见了。还当她是起了旁的心思,兼之貌美,妄图将来能在小姐出阁后在姑爷家占得一席之地,当即便悄悄将她带到了下头去痛斥了一顿。谁知玉紫心里藏着的事。竟同她想的截然不同。

  知道她是因为幼年时的事,落下了心病,不敢嫁也不想嫁,更不说给人做妾,她是万万不会愿意的。

  卓妈妈深深叹了一口气,自责不已。

  玉紫便这样留下了。

  不出几日,潇湘馆里的人便只剩下了寥寥几个。

  动静不小,但因是谢姝宁自己院子里的事,她又是私下里行的事,长房虽有所耳闻。但也没人好意思过来chā手管教。

  她明年也该及笄了,长房诸人也不便借口她还只是个孩子不懂事,将手长长地伸过来,干涉三房的事。

  可等到谢姝宁开始着手收拾正房的人手时,长房的大太太王氏。可算是忍不得了。

  她在谢姝宁手里吃过亏,这回便学聪明了,并不敢仗着长辈身份过来训斥谢姝宁胡闹,只立即便跑去了梅花坞见长房老太太,同老太太添油加醋地道:“六弟跟六弟妹都不在府里,阿蛮那孩子一人独大,如今尽是胡闹。好端端的,将府里的人都放出去了泰半,这成什么模样?不知情的,还当是咱们谢家不日便要垮了,竟连几个下人,也养不起了。”

  长房老太太捻着佛珠没大理会她。“她一没杀人放火,二没打骂顶撞长辈,不过是打发了几个下人出去,又不是将他们给打杀了,你管她做什么。”

  “母亲。这到底事关谢家的颜面……”大太太绞着手中帕子。

  老太太掀了掀眼皮,淡淡看她一眼,道:“那你就去管管她。”

  说这话时,老太太并没将大太太的话太当回事,说不了几句便将大太太给打发了下去。

  大太太得不到她的助力,又见她漫不经心的,自己回房后斟酌再三,生怕再不慎中了谢姝宁那些“下三滥”的招,心里骂着,脚步却始终未曾迈开。

  又过一日,三房的动静更大了。

  大太太听闻谢姝宁拿着大把银子当起了散财童女,顿时大惊失色,只当是自家的银钱被人给败了,当下心疼得面色都泛起了青白,慌慌张张就穿着披风跑去了梅花坞,又将这事同长房老太太说了一回,一面痛心疾首地道:“六弟跟六弟妹回来了,瞧见家都被阿蛮那丫头给败了,可不得气病了!再大的家业,也禁不住她不拿银子当回事呀!”

  “她这是花了多少银子,放走了多少人,竟能叫你三番五次地来寻我说道?”长房老太太蹙起了眉头,老脸一沉。

  大太太几乎要将手中的帕子都个揉碎了,心疼地道:“母亲不知,如今三房都快空了!您若不信,且派个人去三房瞧瞧,这就快连扫雪的婆子也没了!”

  长房老太太听她说得真切,一副心都要碎了的模样,又素来知道她心疼银子,不觉就信了几分,果真立即使人去了趟三房。

  没一会,被打发去三房的丫鬟就急匆匆地回来了。

  她又是艳羡又是惊讶地道:“老太太,八小姐好大的手笔,三房那领钱的人都排成了长队呢!”

  老太太面露不虞:“人人有份?”

  “三房的人说,想要走的,都有。而且还不要赎身的银子,便舍了契书归还。”

  老太太惊着了,不由得拔高了音量:“她这是想做什么?”

  大太太在一旁酸溜溜地道:“怕是六弟妹将阿蛮给惯坏了,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她哪里能管家。”

  “去把她给我唤来。”老太太不悦,“就算是胡闹也得有个度!”

  大太太就高高兴兴地指了人让去三房传谢姝宁来。

  谁知,人回来了,却没能将谢姝宁给一并带回来。

  老太太怒上心头:“她这是不将我放在眼里了?”

  一旁的大太太不停鼓吹:“三房没有长辈,她便张狂起来了,这样的xìng子,如何能成?”

  老太太气得厉害,手指哆嗦着,将腕上套着的黑檀木佛珠摘下来往炕几上重重一扣。

  屋外大雪纷飞,雪粒子扑簌簌击打着窗棂。

  暖如仲春的屋子里。一片寂静。

  老太太沉着脸,一个字也不说。

  大太太一时间猜不透她的心思,又知有些话点到即止,不可翻来覆去地多说。便也噤了声不说话,

  几个丫鬟,就更是噤若寒蝉,连眼睫也不敢随意颤一下。

  忽然,外头响起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似有人冒着风雪在梅花坞正房外的庑廊下疾奔。

  老太太茹素念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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