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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8 章

  。只后来,却再不曾这样称呼过。

  他努力泰然地道:“会好的。”

  万老夫人失笑,轻轻拍着他的手背,良久才松。

  燕淮就在床沿边的椅子上落座,点漆似的眼睛盯着脚下的地砖看。

  他生来同父母感情淡薄,因而时常不知该如何同人jiāo好,故而但凡有人待他好过。他便记得牢牢的不愿意遗忘。外祖母待幼年时的他,如珠如宝,委实是含在口中都怕化了,他哪里能忘。

  静默了片刻,他道:“娴姐儿想见见您。”

  “娴姐儿?”万老夫人微怔,旋即反应过来。“啊……是如儿的女儿。”也不知她想到了什么,带着病容的面上露出了淡淡的笑意,她说:“同你娘生得可像?”

  燕淮摇头:“不像。”

  万老夫人面露可惜之色,随后凝视着他的眉眼,长叹一声:“你的眼睛倒生得同你娘很像。”

  寂静的夜里。这一声长叹绕梁不去。

  “姥姥,一切都回不去了。”燕淮抬起头来。

  万老夫人又叹一声,面上浮起一个凄苦的笑容,似已在心中演练过千百遍,终于道:“是我错了……这些都是我的罪孽……”她不提万几道,却只伸手来拉住燕淮的手,道,“他们都没有错,错的是姥姥,你要怪便来怪姥姥吧!”

  窗外一阵风过,吹动树叶,飒飒而响。

  万老夫人紧紧抓着他的手,急声道:“我跟你娘已错了一回,你万不可再错了!”

  燕淮原本只当她是在为他们开脱,才会说出那样的话来,然而听到这一句,他顿时心如轮转,一刹那翻过了好几个念头,浑身僵硬地问道:“难道那些事都是真的?”

  万老夫人蓦地噤了声,面露迟疑,嘴角翕动,却不发一言。

  燕淮心下微凉,踉跄着站起身来,“庆隆八年三月进的门,十月便生下了足月的我,可是真的?”

  “是真的。”万老夫人嘴角笑意愈涩。

  燕淮苦笑,“所以这桩亲事原该是姨母的,也是真的?”

  万老夫人忆起昔年往事,如鲠在喉,重重点头。

  “您何必……”燕淮闻言,只觉大脑一片空白。

  万老夫人却忽然正色起来,一字一句地道:“我若不这般做,你娘就只能死,你也只能跟着一块死。”迟疑良久,她终于还是说道,“你身上流着的,并非燕家血脉……”

  轰隆——

  似一阵晴天霹雳,燕淮被震得往后连退两步,左手猛地伸向腰间,死死握住生母留下的那块玉佩,深深硌入掌心,生疼。

  万老夫人剧烈地咳嗽起来,剩余的那半句话,因而支离破碎。

  “你娘是、是个胆大包天的糊涂鬼啊……”

  ps:

  感谢亲们的粉红跟打赏~~卡过这一段,明天争取多更点~ps:男主亲爹,其实已经出场过了……

  第366章花样作死

  她犹记得,那是个春日渐老,初夏将至的日子。

  风已很暖,带着和煦的气息从半开着的窗子吹进来,将一室都熏得暖洋洋的。日光恍若碎金,将窗上蒙着的烟霞红蝉翼纱照得一片绯色,深深浅浅,十分夺目。

  彼时她还不是老夫人,仍只是个保养得宜的中年fù人,有着一双如花似玉的女儿,一个封了世子的儿子,日子富裕无忧,逍遥得紧。她先得了儿子,后过了好些年,才又得了大女儿。长女生下来便不爱哭,稍一逗弄就咯咯发笑,惹得众人见了都不由跟着一块笑。兼之又生得粉雕玉琢,委实叫人疼爱。

  等到怀上次女时,她已早过了盼女儿的时候,倒想着儿子大了身旁没有兄弟扶持,满心想要再生个儿子,可谁知落了地一看,原是个闺女。虽则闺女也是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不论如何都是她的孩子,焉有不疼爱的道理,但若说不失望,却一定是假的。

  次女出生后,她仍将大部分心思都放在了儿子跟大女儿身上。次女多半是由rǔ娘带着的,又是个沉默寡言的xìng子,半大的孩子便像个老古板似的,问一句答一句,实在叫人喜欢不起来。

  习惯了大女儿时不时地撒娇之后,再同沉静的次女相处,她便总显得有些意兴阑珊。

  孩子也是敏感的,也因而愈发不大喜欢亲近她。

  过了这么多年再回首去看往事,万老夫人才总算是看明白了,这一切归根究底,还是她的错。若不是她偏心眼,又将长女宠怀了、惯坏了,后头的那些事,只怕也就都不会发生了。

  那一日,她正歪在临窗的美人榻上午睡,婢女在边上轻轻摇着扇子。很是惬意。

  忽然,门前新换上的湖蓝织暗花竹叶的帘子叫人给撩了起来。

  须臾,脚步声渐近,有人在她身侧轻声唤道。“夫人,出事了。”

  她正睡得朦胧,忽闻出事,蓦地惊醒,睁开眼坐了起来,望着来人蹙眉道:“出了什么事?”问完这话,她才认出来,来人是长女房中的管事妈妈周二家的,素来很得她的器重,堪称心腹。这才愿意打发了她去长女那伺候。

  周二家的却垂着眼不敢立即接话。

  她便看得分明,心中微讶,旋即摆了摆手将屋子里的其余人都给打发了出去,只留周二家的一人说话。

  等到人尽数散去,门口的帘子静静垂下后。周二家的才“扑通”一声跪下,道:“大小姐的月信,迟了一月。”

  长女的衣食住行,房中大小事务皆由周二家的看顾着,她的月信何时来何时去,周二家的最是清楚不过。小姑娘家家,时有不准也是可能的。但长女自来了癸水至今,最多也就是晚上个三两日,何曾迟过一月。

  她慌张地斥道:“怎地这会才来报,可请大夫来瞧过了?”

  女子月信准不准,可是大事。

  然而周二家的听到她问起大夫,竟是连连摇头。跪在地上久久不起,压低了声音劝说:“夫人,不可请大夫!”

  万老夫人年轻时脾气不小,闻言不由发怒。

  迟了一月,指不定是病了。这婆子竟劝她不要请大夫,心中是存了何种心思?

  她当即发了火,起身就要趿了鞋子出门,却叫周二家的拦了。周二家的额上汗水遍布,一句话在嘴里反复咀嚼了多遍,终于还是说了出来:“夫人,小姐晨起便犯恶心,已数次了。”

  “放肆!”都是过来人,这样的话一听便知意思,万老夫人顿时气得手都开始哆嗦。

  周二家的更是早就吓得面无人色,身为小姐房里的管事妈妈,却出了这番纰漏,她是万死也难辞其咎。但这事瞒不得,若真如她所想,她再这般瞒下去,只怕到时,主子活剐了她的心都有。

  但万老夫人当场便起了这样的心思,她指了周二家的怒喝:“你也是老人儿了,莫不是吃醉了酒,竟敢当着我的面说出这样的诨话来!”

  周二家的yù哭无泪,连连磕头谢罪,口中道:“奴婢不敢说假话……”

  万老夫人闻言更是怒上心头,抬脚便踹了过去,随后扭头就往长女那去。

  她至今都记得,自己在踏入长女房门的那一刻,站在帘子外听到里头长女娇声同丫鬟阿蔷时说的话。

  少女黄莺般婉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说,“嘴里淡得没有味道,这酸梅子倒不错,往后让她们多渍些。”

  她心头一慌,打起帘子闯了进去,一眼便瞧见长女抱着个青花小罐正往里头取酸梅吃。一颗又一颗,像是不知酸。她想起周二家的话,失声喊道:“如儿!”

  长女吃着梅子转过身来,笑吟吟唤她,“娘亲,您怎么来了?”

  她愣愣地站在原地,视线越过长女的肩头落在窗外庭院里盛放的一树栀子花上,雪白雪白,一如她此刻的面色。

  良久,她屏退了众人,只留了长女同周二家的,让人关上了门窗。

  长女彼时年方不过二八,正是花一样的时候,俏生生往那一立,便叫人心生欢喜。她那时,却连笑也笑不出。

  她端坐在太师椅上,头一回当着长女的面,肃容沉声对周二家的道:“把事情当着小姐的面说一遍!”

  周二家的看她一眼,不敢违逆,低下头去将事情说了。

  万老夫人颔首,将人给赶了出去看门,旋即望向长女,问道:“你可听明白了?”

  长女手中的青花小罐“哐当”摔在了地上。

  万老夫人也不知自己是心痛还是生气,强忍着让人去将自己身边的那位老嬷嬷请来给她号脉。

  老嬷嬷为其诊过脉,立即便变了脸。

  她一看便知,大事不妙。

  周二家的也吓糊涂了,不知该如何是好。

  俩人都是万老夫人的心腹,可她这会却是一个也不敢留了。出了这样的事,除了她自己外,她谁也不敢相信。这事若叫夫君知晓,等着长女的。只有死路一条……

  孩子能惯着宠着,但底线始终不可逾越。

  没过几日,她便接连除掉了这二人,用银子封口。永远不如用“死”来封。都是跟了她多年的人,可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也只能这么办。唯有长女,叫她心痛不已。

  长女天xìng烂漫,似长不大的孩子,正同次女xìng子相反。

  因独宠长女,所以她想着多留长女一两年也无妨,便不拘泥于长幼之说,先将次女的婚事给筹备起来。成国公燕家,的确是门好亲事。燕家的儿郎也几乎是她看着长大的,很好。因而次女先嫁,倒也无妨。

  然而这才打算将长女留一留,祸事便先出了。

  她惯着长女,这孩子又是个好动的。故而平素也并不将她拘在家中,想出门只要同她说上一声便可。

  结果——

  私相授受、珠胎暗结,生生成了一场大祸。

  她十几年来第一次同长女发了火,恨不得打死这孽障才痛快,可哪里又下得了手。又因为拖不得,狗急跳墙,叫她将主意打到了次女身上。夺了燕家的这门亲事。他们这样的人家,只要亲事成了,燕景咬着牙也得认下……

  十七年过去了,她也成了个将死的老妪。

  烛光摇曳间,她看着当初因为长女宁死也要留下的孩子,力竭般说道:“是我的错。不曾将你娘教好。万家的大小姐,却喜欢上了江湖草莽……”

  一曲长生殿,几盏桃花酿,一响贪欢。

  她太惯着长女,以至于长女身边的丫鬟婆子面对长女时。永远小心翼翼,只知服侍,不知劝解阻拦。真到了时候,一个也看不住人。所有人都想着,小姐素来爱玩爱闹,只是趁着看戏,偷偷孤身溜出去喝酒,只要平安归来便是,若叫夫人知道了,他们都没有好果子吃。于是一个两个,都瞒下了这事。

  寂寂深夜里,燕淮后背上冷汗涔涔。

  他低着头,任由冷汗浸透衣衫,声音透着浓重的无力:“是谁……那人是谁?”

  万老夫人咳出一口血来,自用帕子抹去,摇头道:“只知姓赵,单名一个靖字。我私下派人找过,没有任何线索。”

  既自称是江湖草莽,游侠一般的人,又岂会轻易久留。

  她苦笑,“你娘看多了话本子,只当这天下满是传奇,哪顾后果。”

  “后果……”燕淮手一松,掌心紧紧握着的玉佩便沿着湖蓝直缀的下摆落在了地上。

  仰面朝上的玉散发着温润的光泽,角落里,yīn刻着一个靖字。

  他长至十七岁,方才知道,原来他爹不叫燕景,而是赵靖。甚至于,这个名字这个人,是真是假,他都无从考究。

  柝声响过了二更,他踉跄着夺门而出。

  “淮儿!”

  他充耳未闻,一气跑得远远的,徘徊于长廊之下,浑身冰冷,似被浸在严冬的湖水中,刺骨生寒。

  痛苦像个茧,紧紧地将他缠绕起来,叫他喘不上气。

  风声忽然大作,吹得衣袖猎猎作响。

  他死死咬着牙,蓦地,重重一拳打在了墙上。

  一记又一记,手背上一片血ròu模糊。

  他红着眼,却没有泪。

  震惊、愤怒、羞耻、绝望,还有深入骨髓的无力。

  他为之坚持了那么久的一切,都在瞬间碎为齑粉。夜风掀起他的衣摆,冷得叫人直打颤。

  他忽然冷静了下来。

  这重重院落,都同他没有分毫干系。

  这里,也从不是他的家。

  ps:

  谢谢亲们的打赏跟粉红票~爱你们o(n_n)o~~亲爹身份应该已经很明显了,顶锅盖,虐一虐淮淮,马上就让他抱得女主归!!

  第367章告别

  微黄的灯在檐下随风轻晃,像一个渐渐醒来的梦。

  他始知,自己这一生,不过只是个天大的谎言,是一场叫他羞愧耻辱的梦。大梦初醒,他望着浓稠如汁的夜色,缓缓将手垂下,默然无声地沿着长廊一步步走远。

  这世上,叫人唏嘘的事那么多,英雄末路、美人迟暮……一桩桩一件件不胜枚举。然而从来没有哪一件,能像他身上背负的这一件般叫人浑身钝痛,似三九寒冬里被人生生灌下了两碗冷水,连带着骨头都冻僵,再也等不到消融的那一日。

  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着,步履蹒跚,仿佛醉酒之人。

  夜幕下的成国公府,恢复了宁静,只有几只不知上哪儿来的蝈蝈,在草丛间发出轻微的鸣叫声。万老夫人喊不住他,心头一阵焦躁,吐了两口血染红了帕子,只觉眼前发黑未及起身,已晕倒在了枕上。

  府中一片慌乱,如意遍寻不见燕淮。

  直到翌日清晨,薄雾弥漫,日头将出未出之时,他才在宁安堂外的一角找到了浑身酒气的燕淮。燕淮鲜少吃酒,却是个千杯不醉的,如意从未见过他喝醉过。但这一次,他的的确确大醉了一场。

  如意放轻了脚步,慢慢走近,唤了声“主子”,伏在冰冷石桌上的少年便徐徐睁开了眼。

  许是因为酩酊大醉了一回,又或是因为枕了一夜的石桌,他的脸色新雪似的白,没有一丝血色。如意见了心惊,想着也不知昨日他都同万老夫人说了些什么,怎地还跑到这喝了一夜的酒,只踟蹰着不知该怎么办。

  怔仲间,一身酒气的少年已撑着桌子站直了身子,眼神明澈如泉,看着如意笑了起来。“愣着做什么,把酒坛子收拾了吧。”

  言毕,他收了手,越过如意大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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