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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4 章

  你带到这么危险的地方来!若是敌人来了,可怎么办?”

  “是我央求他带我来的,不关他的事。”兰君想起雪地里那个冰冷的人,心里不安难过,转而问道,“宋大人的伤势怎么样?”

  李yào看了床上的人一眼,面露忧色:“伤得很重,好在他从小就几经生死,意志力还算顽强,但什么时候醒,却不知道。我知道眼下的形势很严峻,我会尽力的。”

  “有劳神医了。”兰君说完,缓缓走向床边,多日未见的那个人,便清晰地呈现在眼前。他的面色通红,满脸都是汗水,身上压着厚厚的棉被,嘴唇却在不停地哆嗦。兰君心头涌起一阵酸意,想起中元节那日,滚落在地的翩翩公子,居然变成了眼前这副光景。

  “我刚来的时候,情况很糟糕。身上被匕首划了很多道口子,眼睛也被石灰粉所伤。似乎还被灌了好几种yào,有泻yào,有媚yào,十根手指头上的指甲全都没有了。这样非人的折磨,换了寻常人早就死了,他却苦苦支撑下来,仿佛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李yào在兰君身边诉说着。

  朱虞侯闻言,单膝跪在地上,朝宋允墨深深一拜。兰君眼睛酸胀,话在喉咙里滚了滚,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此时,床上的宋允墨竟动了一下,而后缓缓地睁开眼睛。那双媲美繁星春水的双眸,因为石灰的伤害,视物好像没有什么焦距。

  三个人都大喜,兰君倾身叫道:“宋大人?”

  “是你吗?”宋允墨的声音嘶哑,语气里透着难以置信和惊喜,“你怎么会在这里?”

  兰君愣怔,不知道他把自己当做了谁,只能顺着说:“我来看看你。”

  宋允墨挣扎着要起来,李yào忙去扶他。他坐起来之后,猛地抱住兰君,用脸轻轻地摩挲着她的鬓发,好像那是他最珍爱的宝贝:“你知道吗?我以为再也看不见你了。我告诉自己绝不能死,我还未得到你的回复。”

  兰君惊愕,僵直着身子在他怀里,一动不动。

  宋允墨喘着气问:“那天我说的话,你都听到了吗?你愿不愿意放下身份,跟我远走高飞?我不会让你吃一点苦,我会疼爱你一辈子,只要你肯嫁给我,好不好?”

  朱虞侯和李yào面面相觑,不知眼前是什么情况。而兰君则处在巨大的震惊中:他这是把自己当成谁了?难道是朱璃?看来他对朱璃用情至深,与平日淡薄冷漠的模样判若两人。

  兰君不知该怎么办,求助地看向李yào,李yào点了点头。兰君便抬手拍了拍宋允墨的背,柔声道:“这些事等你养好伤再说,你先好好睡一觉吧。”

  得到这一句,宋允墨仿佛把全身的气力都用尽,头歪在兰君的肩上,失去了知觉。

  李yào重新把宋允墨放躺好,用布仔细擦着他脸上的汗水:“怪了,这小子原本不可能这么早醒,怎么还有力气说那么多的话?”

  “他可能把我当成朱璃了吧。”兰君叹了口气,“只可惜我不是,否则有朱璃陪着,他会好得更快一些。”

  李yào沉默。宋允墨还在巴蜀养病的时候,那个朱璃便整天围在他身边转,可他从未多看过一眼,毫不上心的模样。刚才若不是亲眼所见,亲耳听见,怎么也不会相信那些话是从他这个素来冷淡的徒儿口里说出来。只怕……根本不是朱璃。

  “李神医,李神医救命啊!”张巍急急忙忙地冲进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爷,爷忽然昏了过去,口里吐了很多的血!”

  李yào还未动作,兰君已经走过去,一把按住张巍的肩膀,急吼道:“怎么回事!”

  ☆、天堑(修)

  王阙的房间很大,很多人在来往奔波着。最外头的是下人房,紧连着卧室,书房,还有一个会客的小厅堂。厅堂连着外面一个不大的庭院,铺满雪白的碎石子,种着一方青竹。紧连着的卧室还有一方木板搭的露台,用木篱笆和席子围着,置着一个石砌的四方形温泉池,此刻泉水哗啦啦地作响,却被凌乱的脚步声掩盖。

  大概是因为脱了鞋子的缘故,脚心能很明显地感觉到地底下传来的热量,源源不断,房间里十分温暖。

  兰君惦着脚往里间卧房看了看,床边围着很多人,她什么也不看见。

  李婆婆端着水盆经过她的时候,好心说道:“爷的情况尚算稳定,就是内脏被震伤了,姑娘别担心。”

  兰君感激地点了点头,悬起来的心这才算放下一点点。她默默走到厅堂里的椅子上坐下,心想:此刻他大概不愿意看见自己吧?有那么长的时间可以坦白身份,她却什么都没有说。到底是低估了皇室和王家之间的恩怨。

  朱虞侯坐在兰君身旁,安慰道:“公主放宽心,神医李yào可以活死人,公子不会有事的。”

  兰君只要一想到王阙在山下林子里的僵硬和冷漠,心便一寸寸地凉了下去。该怎么向他解释?又要怎么化解他们之间关于祖父辈的恩怨?

  “殿帅是几时收到我的信的?”她试着换了个话题。

  “公主几时给臣写过信?”朱虞侯惊愕。

  兰君更是意外:“没有收到信殿帅为何会出现在青州……?”

  “昨夜公子找到了我,部署好了一切。”朱虞侯把昨夜的情形大致说了一遍。兰君心中明白,一定是有人半道把信劫走了。她到底把云州想得太过安全,若没有王阙,今日的后果便不堪设想。从她被人引到凉亭开始,信被人劫走,路线又被泄露,看来王家一定有个内鬼。

  朱虞侯想了想还是说:“都清既然已经不怕与朝廷撕破脸,撒莫儿举事只怕就在这两日。公主在北五州的消息一旦传出去,处境便将十分危险。外界皆知公主受圣上宠爱,难保撒莫儿不会想方设法抓住公主,用来要挟圣上。臣以为,公主应该速速回京。”

  “我知道,留下也会变成你们的负累。但眼下,我走不了。”她的目光望向里间,眼眸里有深深的哀伤。

  张巍忽然大叫一声:“爷醒了!”

  兰君连忙站起来,匆匆地步入里间。这里的丫环仆fù大都不认识她,只觉得是一个容色绝美的少女,而且与三爷的关系不一般。

  兰君坐在床边,握住王阙的手,看着他惨白的面色,便知道都清摔他那时便已经伤到,他是强忍着没有说。

  “有没有好一点?”她轻声地问。

  王阙淡淡地把手抽离,说道:“公主是金枝玉叶,草民就不牢您费心了。”

  李yào正在收拾yào箱,闻言身形一顿,猛地抬头看向兰君。丫环仆fù们更是大惊失色,有的已经吓得呆住。公主?这位毫无架子的姑娘竟然是公主殿下?!

  顷刻之间,一屋子的人全都跪在了地上。

  “阿衡,你为什么要这样说话?你知道我不是故意瞒你,我只是想等……”兰君试图解释,王阙却别过头,一副不愿意听的样子。

  “我知道你现在不想见我,也不愿意听我解释。那你好好休息吧,我晚些时候再来看你。”兰君咬着嘴唇,见王阙闭着眼睛不愿说话,心中委屈。自她受伤醒来,他总是温柔耐心的,这样冰冷决绝的他,她觉得很陌生,很心慌。

  她起身出去,下人们还跪在地上窃窃私语。

  王阙的手在被子底下紧握成拳。他知道她没有错,人的出身并不能选择。可这十年的种种,王家的衰亡,亲人的离去,却是压在他身上的一块大石头,这一切都是拜皇帝所赐。这些年,时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活着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好不容易有了答案,可这答案到头来,却变成了一个笑话。

  他收敛心绪,叫来张巍:“你速回云州一趟,把王家的人都接到冀州去。还有,把立夏抓起来,严加审问。”

  张巍瞪大眼睛:“爷,立夏做错了什么?”

  王阙轻咳了一声:“上次处理掉的刺客里面,有立夏的恋人。那人教唆立夏引兰……公主去了凉亭,我们的线路也多半是她透露出去的。目前我也只是猜测,先把她关起来再说吧。”

  “立夏跟了您这么多年,为何明知道有人要刺杀您,却不告诉我们?!”张巍还是觉得难以相信。

  “她或许并不知道有人要杀我,只是讨厌公主,想要杀她而已。那件事之后,她的爱人被你所杀,她为了复仇转而投靠都清,也是情理之中。”

  张巍知道爷若没有把握,绝不会这样说。想起这么多年共事的情分,他叹了口气,退出去了。

  ***

  兰君走到别庄的露台上,吹着冷风。这里是一处山崖,山中的青绿和未融的白雪尽收眼底,悠悠浮云眼前过。一件披风落在肩头,她侧头,看见多日未见的三七,不禁委屈地叫道:“三七哥……”

  她只有脆弱无助的时候,才会像小时候一样喊他。记得她刚进宫时,年纪还小,对一切都不习惯。动不动就立的规矩,动不动就跪的人,皆为她所排斥。那个时候翠华宫整日里鸡飞狗跳,皇上甚至把她抓在膝头,亲手打过她屁股。她哭得哇哇乱叫,还咬了皇上的手臂,当时吓得所有宫人都以为难逃一死。

  幸好当时皇上只是愣了一会儿,随即哈哈大笑。

  尊贵如同皇帝,在冰冷的高位上呆久了,有时所企及的也不过是平民百姓家的天lún之乐吧。

  三七叹了口气,安慰道:“给三爷一点时间,他慢慢会想通的。”

  兰君皱着眉说:“我一直想不明白,父皇真的是那么狠心绝情的人吗?我记得太师跟我说过,父皇孩提时常跟在皇姑nǎinǎi身边玩,两个人的感情应该很好很好。可是父皇为什么要这样对待王家?王家难道不是皇姑nǎinǎi的家吗?”

  “公主,有些事,小的无法回答您,恐怕只有皇上才有答案。”

  兰君想,若是王家真是被父皇迫害至此呢?她跟王阙之间,到底该怎么办?

  不过两日,便是新年,但北五州毫无喜庆之意。撒莫儿在燕州以清君侧的名义举兵造反。谢金泠主持朝政以来,一致大力于削弱四大总督的实力,加强朝廷对地方的控制。四大总督一直都对其心怀不满,尤其是出身异邦的撒莫儿更是十分不服气,便与北漠里外勾结,反叛朝廷。

  北漠出兵五万,撒莫儿拥兵十万,两方组成联军。一夜之间,北方三州尽数沦陷,撒莫儿的军队驻扎在北冥山脚下,准备向云州挺进。

  大量难民涌向南边,沿途城镇店铺关闭,人口凋零。

  朱虞侯向京城发了八百里加急,然消息传达到也要几日的时间。他们如今唯一可以依仗的便是宋允墨手里的兵符以及冀州大营戍卫京畿的十万兵马。时间紧迫,朱虞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幸好宋允墨及时清醒了过来。

  朱虞侯焦急地问:“宋大人,撒莫儿已反,兵符如今在何处?”

  宋允墨的喉咙仍然嘶哑,视力也未完全恢复:“殿帅?”

  “正是!”朱虞侯急声道。

  宋允墨接过李yào递的水,喝了一口说:“被抓以前,我已命侍从拿着兵符和我的手谕前往冀州,此刻大军应该已经开拔,赶来支援。”

  朱虞侯仍是忧心忡忡:“北漠和撒莫儿皆好战,我们十万对抗他们十五万大军,这仍是一场硬战。”

  “我有一计,可拖延时间,不知道能不能帮上忙?”门口有人说话,宋允墨循着声音看去,只有一团模糊的影子。

  王阙早就听闻宋允墨乃是京城第一美人,有当年湘君的风范。虽然美用在男人身上,多少显得yīn柔。但此刻看见活生生的本人,不得不说,美人二字的确更为贴合,但又与yīn柔完全不沾边。此人的容貌十分艳丽,五官出众,没有丝毫瑕疵,像是彩霞夕照,星辰漫天,光芒掩都掩不住。

  他曾听闻国公之子风华无双,与承欢公主之间,有不少轶事传闻……心头涌起不快,被他强压下来。

  “公子有何妙计?”朱虞侯问道。

  宋允墨稍一思索便知道朱虞侯口中的“公子”指的是谁。当年金玉高门的王家,是东青国的一段传奇,他很小的时候离京,在巴蜀一带却仍能听到关于那个世家大族的辉煌。含着金汤勺出身,自小便犹如众星拱月般的王阙,更是京里头一等一的贵公子,前途不可限量。祖母是崇姚大长公主,祖父是靖远侯太保王雍,何人有他的风光?

  纵然如今王家遭逢巨变,听其声,辩其人,依旧可以想见风华。

  王阙道:“北漠今年大旱,北五州除了云州之外,粮草并不充沛。北冥山洞窟万千,地势复杂。易守难攻,今有匪盗数千,皆是良民被撒莫儿逼得落草为寇,对其恨之入骨,可为我们所用。若能暗中烧掉撒莫儿的粮草,其军心必乱。”

  宋允墨接道:“粮草若被烧,撒莫儿必定疯狂南扑,云州危矣。”

  “无妨,云州已然是一座空城,青州也找不到多少粮草。我已经提前半个月尽数买下,并运往冀州大营。”王阙从容地说道。

  宋允墨和朱虞侯皆是一惊。朱虞侯心中感叹:当年王阙仍是少年时,便跟在王雍身边,国事天下事成足在胸,分析得头头是道,便连圣上也将其引为将来宰辅的不二人选。想来王家若未出事,今时今日,谢金泠的地位便有可能是王阙的。

  待从宋允墨的房中出来,王阙咳嗽了两声,抬头对朱虞侯说:“四叔,可否再求你两件事?”

  “公子严重了,你我之间,何来求之一说?但凡我能办到,必定尽力而为。”

  “公主,请尽快把她送回京城,此地实在太过危险。”王阙轻声道,“王家的人已经被送往冀州安顿。若我此番有事,烦请四叔念在往日的情分上,为王家保下小七这仅有的一脉。”

  朱虞侯惊愕:“公子何出此言?”

  王阙淡而悠远地说:“我要亲自去一趟北冥山。”

  “不行!这太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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