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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9 章

  花厅休息一下?”

  兰君好奇地问道,“是什么客人?”

  夙玉回道:“几个年轻的官吏,为开科的事情而来。您也知道呈了折子之后,儒生请愿,民间bào dòng,但朝廷上下又都是反对声,大人的压力很大。”

  “的确是头疼。”兰君用扇柄撑着额头,转身就往花厅的方向走。谁知刚走了两步,身后书房的门便开了,有人说话:“今日听谢大人一言,胜读十年诗书。”

  兰君听这声音有些熟悉,却想不起来在哪儿听过。接着是谢金泠的声音:“国家正是用人之际。你们年轻有为,难得是肯摒弃出身的成见,真心实意为社稷办事,这是万民之福。”

  “谢大人夸奖了。”那人回道。

  兰君停住脚步,想起这声音是沈毅,心中暗叫不好。那边几位年轻官员已经下了台阶,朝兰君这边走过来。

  谢金泠看到有一个影子僵在院子里,走也不是停也不是。他询问地看向夙玉,夙玉只掩嘴,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官员陆续从兰君身边经过,都没太在意她。兰君也努力装作自己不存在……忽然,有个人回眸看了一眼,当即停住了脚步。

  那人身旁之人好奇地问道:“从贞兄,你怎么了?”

  沈毅摆了摆手,看着眼前立着的俊面俏书生,心潮澎湃,忙疾走两步过去。她梳着公子髻,一身大方的青衫,五官精致漂亮。尤其是眼睛,明亮得仿若金玉,璀璨生辉,一眼就能抓住人的魂魄,将人吸入其中。

  与沈毅同来的官员都好奇地围过来,七嘴八舌地说道:“好漂亮的小公子,不知是哪家的?”

  “这相貌分明应当是个姑娘才对。”

  “沈兄认识吗?”

  兰君退开两步,眉头轻蹙。有好事的围观者忍不住伸出手来,想捏捏她白嫩的脸,却被沈毅呵斥:“好大的胆子!还不退开!”

  众人被他喝得一震,面面相觑。

  “臣沈毅见过公主殿下,公主金安!”沈毅下跪行礼。

  同来的几个年轻官员听说眼前这个俊俏的少年郎却是公主殿下,顿时吓得不轻,也连忙跪了下来,连声请罪。都说承欢公主生得貌美无双,又常爱扮作各种样子出入民间。难怪这少年郎生得如此好看,俏生生得俨然是书里的人物那般。

  “各位大人不用多礼,我微服出宫,不知者无罪。”兰君抬了抬手,众人便顺势站起来,但jiāo头接耳声不绝。有惊为天人的,有议论近来传出的关于沈毅即将要迎娶公主的事。

  沈毅说:“公主,臣有几句话想单独跟您说。”

  兰君不好推拒,点了点头:“沈大人有事就在这里说吧。”

  夙玉送别的人出府。沈毅看了看还站在书房前的谢金泠,谢金泠识趣地转身回了书房。不大的院子里就他们两个人站着,一个如花似玉,一个年少有为,这么看都挺般配。

  “臣对公主,乃是一片真心。”沈毅诚恳地说道,“若公主肯下嫁,臣允诺此生绝不纳妾,公主可以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

  兰君噗嗤一笑:“这条件真是很诱人。可当初沈大人在琳琅阁看见我,就像见了鬼一样。不过是见了我的真容之后,才改变了主意吧?”

  沈毅的脸一阵青一阵白,懊恼自己肤浅。当时若肯多看两眼,又哪里来的今日遗珠之恨?

  兰君洒脱地笑道:“要知道,再美的容貌也有老去的一天,若我不是如今的模样,甚至比当初在琳琅阁时更丑,沈大人还可以说出今日这番话吗?还可以一生一世只守着我一个人,不去找那些更年轻漂亮的?我是个心胸狭隘的人,我不会容忍跟别人共享一个丈夫,到时候bào发了冲突,你我之间又何谈幸福呢?”

  这世间说爱她的人,唯有一人没有以貌取人。她扮作木十一的样子,真心说不上好看,可那人爱上了那样的她。所以她不用担心年华老去,容颜不再,他会因此而变心。

  沈毅无言以对,只是默默看着她。他承认他爱的是这举世无双,赏心悦目的容貌,渴望的是她在自己身下婉转承欢,自己独占这美貌的快感。公主其人究竟如何,他根本就没有去仔细了解过。当她老去,有了皱纹白发,他肯定也会厌倦,这些都是事实。

  “我就不送沈大人了,大人自便。”兰君一礼,转身走向了谢金泠的书房。

  书房里,谢金泠正负手练字,头也不抬地说:“若是你来这里,为了王阙的事,我的答案还是一样。”

  “师傅,几个月过去了,我只想送一封信给他。”

  谢金泠搁下笔,看着兰君:“小兰,你何必这么执着?就算他好好地活着,你们之间隔着王家的家仇,那么多条人命,他又怎么可能安心地与你在一起?听我的话,放下吧。”

  “曾经沧海难为水,就算师傅阻止,周遭没有任何一个人赞同,我也不会放弃这段感情。”

  “就算如此,你可想过他的安危?北五州之乱还没平,那些人要杀他,知道他还活着,会轻易罢休吗?这几个月,纵然是我也只能得到只言片语的消息,可见檀奴他们把他保护得很好。你若想他平安,要学会忍耐。”

  兰君知道谢金泠说的有道理,无奈心中牵挂,总是放不下。她抬头,惊觉谢金泠两鬓早生华发,心中一紧:“师傅是为科举的事情发愁吗?”

  谢金泠被说中心事,叹气一声:“开科举,谈何容易。”

  “……如果太子跟支持太子的朝臣能够站在师傅这边,那是不是就容易多了?”

  “太子?”谢金泠若有所思。如今朝中的官吏多数是沈家的人,或者依附于沈家,反而是正统的太子势单力薄。开科举选拔人才,有可能打破如今的局势,为太子争取到更多的支持……只是太子的xìng格,却未必有这样的魄力。

  “师傅不必亲自出手,我可以去东宫找太子。”兰君自告奋勇。

  谢金泠斜睨着她,用手托着下巴:“你想跟我谈什么条件?”

  兰君垂眸看着地面,悻悻然地说:“师傅,不算条件……只是我不想嫁给沈毅。你能不能帮我说服父皇,别逼我?”

  谢金泠凝眉,阳光透过窗子照shè进来,他乌发之中的几根白丝异常明显,身影也十分清瘦。旁人见他风光,却也不知道站在如此高位的人肩上的担子到底有多沉。稍有不慎,就会赔上自己乃至成百上千条的人命,不得不步步为营。

  “好,我去说服皇上。有了六公主的前车之鉴,皇上不会太坚决。”

  兰君心念百转:“师傅,六姐逃婚的事情,你到底知不知道真相?”

  谢金泠叹道:“真相如何重要吗?如今这个结果是多方都想要的,六公主不过是政治斗争的牺牲品而已。你我很多时候都身不由己,更不要说一个帝王。六公主的事也好,王家的事也罢,众人只看到结果,却从不曾看到你父皇的别无选择。”

  兰君直到此刻才明白,为什么这么多年,父皇最信任的朝臣只有谢金泠。他为人公正,不涉党争。最重要的是,他是真真正正能够理解父皇的那个人。

  ☆、说客(修)

  第二日,兰君让阿青为她仔细打扮了一番,又穿上水青色的绒毛披风,往东宫的方向而去。

  上元灯节之后,宫中还留下很多灯,挂在长廊的廊檐底下:琉璃彩灯,八角水晶宫灯,跑马灯,万花灯……琳琅满目,做工精细。兰君望着一盏巨大的跑马灯,微微出神,阿青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叫道:“公主,那灯上画的是六兰图!要奴婢请人把那盏灯拿回翠华宫吗?”

  “不用了,拿回去孤零零的一盏也怪冷清的,不如就挂在那里热闹好看。”兰君收回目光,继续低头往前走。

  王阙生平最爱兰花,也时常画兰。他做事专注,常常一画就是几个时辰。她生气他把自己晾在一边,找他理论,他却笑着指着画上的几朵兰花道:“你看这朵,铮铮傲骨,像不像你理直气壮的样子?还有这朵弯下腰的,像你大笑的时候。这朵的叶子,像不像你在张牙舞爪?”

  “好啊,你借花嘲笑我!”兰君扑到他身上,挠他痒痒,王阙抱着她连声求饶。

  欢声笑语犹在耳,却物是人非。

  东宫里头,杜冠宁下了早朝,正在书殿大发雷霆。书和奏折洒了一地,他骂道:“沈怀良真是岂有此理。你们可看到他在朝堂上提出的北五州继任官员名单?全是他的亲信党羽!他举荐的那些个知府,这次战事一起就全跑了,被儒生告到登闻鼓院,已经成了全天下唾弃耻笑的对象!”

  东宫的幕僚都跪在地上,长史秦东明道:“太子殿下息怒。可惜这次没抓住沈党的什么把柄,反而他们不知道使了什么法子,让北漠王甘愿岁岁纳贡,皇上自然要偏向于他们了。”

  杜冠宁狠狠拍了下书案,气急不语。崔家式微,太师死了之后更是没有人能立足于朝堂。于是他放弃了崔家,选了杨修的女儿,原以为能扭转朝堂之上的颓势,可没想到,杨修终究是山高皇帝远,无法跟沈家抗衡的。

  秦东明挥手让其它幕僚都下去,跪挪几步到杜冠宁面前道:“太子殿下,如今朝堂之上都是沈家的人。我们要早想对策,不然……”

  杜冠宁没好气地说:“怎么想对策?卫王有沈怀良,有贤妃娘娘。本宫呢?本宫有什么!”

  秦东明伏在地上道:“小臣无能!但眼下的确有一个大好的时机!”

  “怎么说?”杜冠宁挑眉问道。

  “朝廷开科取士,正是要打破如今朝堂上的格局。太子殿下要想与沈氏分庭抗礼,一定要促成此事。”

  杜冠宁看着他:“你要知道开科取士动摇国本。若是此事成了还好,不成的话,连原先支持本宫的朝臣都会寒心。到时候本宫更加地孤立无援,如何是好?”

  秦东明知道杜冠宁的担心,刚yù再说,东宫总管八福跑进来,叩拜道:“殿下,承欢公主求见。”

  “她怎么来了?”杜冠宁沉吟一声,便让八福去请人。

  不一会儿,兰君就独自跟在八福的后面走了进来。

  秦东明静立一旁,原本只是耳闻这位十公主的美貌,今日却赶巧撞见了。他微微抬眸,见眼前之人穿一袭月色开襟长拖的暗色莲花纹大袖衫,对襟和袖口处都绣着金色的水纹,碧色的披帛缠绕于臂上,内里是同色的高腰襦裙,胸前的鹅黄色绦带直垂于地,襦裙的裙摆处绣着一副小荷才露尖尖角的花样。头发只是随意梳了个双平髻,chā着银制和金制的珠花。这身打扮对于一个公主来说,实在是素淡,单说与太子妃平日里的装扮相比,简直是天上地下。

  但她的容貌却使这身素淡过头的装扮显得别致。娴静之中不失活泼,端庄之中不少灵动,那份超然从容,真是夺人眼球,摄人心魄。

  秦东明始觉百闻不如一见。

  “拜见太子殿下。”兰君依照宫规行礼。

  “十妹请起。”杜冠宁抬手,笑问,“今日怎么突然有空到本宫这儿来了?”

  兰君也不拐弯抹角,轻轻一笑:“今日来是有件事想找太子殿下单独谈谈。”她看了看东宫的随从们,杜冠宁抬手,他们尽数退出。秦东明也正要躬身出去,兰君却叫住他:“秦长史不如留下来听一听,也好给太子出个主意。”

  秦东明看向杜冠宁,杜冠宁点了点头,他便留在原地。

  兰君坐在椅子上,问杜冠宁:“听说早朝的时候,太子被沈尚书他们气得不轻?我并不是要干涉朝政,只是出于对殿下的关心。”

  秦东明道:“如今朝堂之上,皆是沈家党羽,太子处处被制肘,确实让人生气。”

  兰君顺势说道:“秦长史认为,该怎么做才能为太子打开新的局面?”

  秦东明想起方才与太子所言,又觉得跟一个公主谈论朝政,实在是不合礼制,便看向杜冠宁。

  杜冠宁开口:“十妹今日来,到底所为何事?”

  “师傅提议科举,却遭到了朝中上下的强烈反对,太子应该知道这件事吧?”

  杜冠宁心下明了,原来是给谢金泠当说客来了。可谢金泠既然要他合作,为何却不肯亲自前来?授课之时,也从未见他提起。

  兰君一眼看出杜冠宁的顾虑,诚恳地说道:“太子别误会。师傅一直是不涉党争的。若是他贸然前来东宫,与太子接洽,不但引起朝臣非议,也会引起父皇怀疑,这样对太子并无任何好处。”

  杜冠宁以前一直觉得自己这个十妹被父皇和谢金泠宠坏了。没事老溜出宫,混迹在民间,与三教九流为伍,甚至闯祸捅娄子,都自有父皇和谢金泠在背后收拾,养成了她目中无人,无法无天的个xìng。如今听她说话,却头头是道,并非普通的闺阁女子那般短见。

  秦东明正与杜冠宁说到此事,他有心试探:“谢大人是想殿下支持科举?可这样一来,太子便会成为众矢之的,失去更多老臣的支持。”

  “太子殿下,在全国选拔有才能的人担任官吏并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可以让他们先担任地方官员,中枢要职短期之内不会被打破。最重要的是,开科举能够打破世家大族对朝政的垄断,将来您登基,亦需要新的力量支持,不想总被老臣门阀所制肘,不是吗?还有,这一直是父皇的夙愿,此事若能成,你在父皇心中的地位,将无人能及。”

  杜冠宁沉思,他知道要想吸收新的力量,科举是非常好的契机。但毕竟朝政长期被世家大族所垄断,他若站出来发声,势必失去更多老臣的支持,届时将陷入两难的局面。

  “太子顾虑朝中的老臣,但他们如今不是被架空,便是倒戈向了卫王那边,长此以往,太子身边还有什么可以倚重的人?那些真心追随太子的人,不会介意。只要您能顺利登上皇位,他们便有拥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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