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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章

  “嗯,王医官想入仕也好,想行医也好,谢家都可以找人照应着。”

  “那真的挺好的。”

  “禾黍,你有什么打算吗?”

  她想回青田村,陪着师父。禾黍笑嘻嘻地说:“我没什么打算,可能四处走走看看,最后回青田村吧。”

  “女子终究要嫁人的。”

  禾黍哈哈哈哈笑了几声,不知说什么。

  突然听到地牢口一阵响动,谢莹草忙站起来望了望。

  “好奇怪。”

  “怎么了?”禾黍也站起来,被单短一点,露出脚趾。

  “有人把地牢的门打开了。”

  什么!她早觉得不对劲,喝了磷水是会神智不清的!

  地上的行尸咚咚咚跳下来,发出“滋滋”的声音。地牢顿时乱作一团。

  谢长生抽出一支火把,递给禾黍:“你带他们先走。”

  “谁?我吗?”

  “知道码头吗?”

  不知道。禾黍摇摇头。

  “两个时辰以后,火器营会赶到那里。”

  禾黍身上的布一松,背露了出来,她忙咬住一个角,在身上绑了几个结。谢长生微微一愣,把她紧紧拉进怀里,附耳说:“保三叔。”

  “什么……什么意思?”她知道什么意思,但是一定要再确认一下。

  “其他人都可以舍弃,但一定要留下三叔!”

  “好……”禾黍立刻转身对谢莹草说:“你去叫表哥,我去开谢二小姐的牢门!”

  “不用!”王济阳拉着谢二小姐过来了,背上还伏着三叔。

  他还没有醒么?禾黍忙指着罩哥说:“他们要点火了!烧火之后,行尸会暂时散开,我们有一点时间跑出去。”

  众人都点头跟在她身后,走了两步,就见四姑突然浑身发抖地冲过来。

  谢莹草伸手扶她。

  “不要!”禾黍用火把一绕,只见她脸色发青,牙齿锋利,发了疯地朝谢莹草扑过来。

  “是行尸!快跑啊!”

  他们跳着朝地牢口跑过去,突然一片火起,烧着了禾黍的被单。

  她尖叫道:“罩哥!点火前能喊一句吗!烧到我的脚啦!”

  “能!”

  地牢洞口的行尸着了火,立刻四散躲开,引燃了后面的几只,洞口顿时空了些,透入一丝圆圆的光,原来现在是白天呀。

  一个黑衣人先跳出去,伸手拉他们上来。

  罩哥他们一一跳上去,禾黍最晚,在下面托着三叔。

  “快快快快快呀!”

  三叔睡得像死人一样,不伸手很难拉上去。禾黍要哭了,猛拍他的头:“三叔我要咬你了。”

  三叔还是没醒,禾黍踩着行尸,在他们头上跳来跳去。

  她真的要哭了,流泪道:“你们咬就咬吧,干嘛撕我身上的布。”

  等被罩哥拉上去,才发现一大片被单被烧得烧,撕得撕,只剩下短短一块。光天化日下,她基本赤身露体。

  禾黍忙把布条往下拉了拉,勉强遮住了些腿。

  “快走!”罩哥一剑刺出,刺穿了同伴的额头。

  最先跳上来的黑衣人已经被咬得不像样子,给他一剑,是留他一份最后的安宁。

  “谢长生呢?”

  他还没有跳上来。罩哥不管他,径直奔向码头的方向。

  “沈医官,你知道火器营吧?”

  “知道。”

  “嘿!他还真是把什么都告诉你了,我是不是该叫你一声弟妹。”

  “不……不用了。”

  王济阳看不下去了,边跑边说:“先停一下吧!禾黍你穿我的衣服!”他身上穿的还是成亲的吉服。

  可是行尸跑得飞快,他们哪里有喘息的机会。

  禾黍只好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啊……不……不用了……”

  “沈医官,你带着他们先走。”

  “你你你你们要做什么!”

  罩哥笑着说:“我们先挡一挡,晚一点过去。”

  “你们……”禾黍不肯,“要死一起死,我也留下。”

  “不!长生说无论如何都要保住三叔,你知道吗?”

  “我知道。”

  见禾黍点头,他顿时轻松多了:“现在不是你啊我啊叽叽歪歪的时候,我们也没想到这一趟差竟然办得这么不顺。”

  她边跑边流泪:“码头还有多远?”

  “还有一段路。谢大小姐认得。”

  谢莹草点点头,她有点体力不支,脸色绯红。

  她的复刻人长着一副行尸脸,也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罩哥打趣道:“你跟着跑什么?别被火器营当行尸轰死了。”

  她不高兴地说:“王医官都没嫌弃我,你们管这么多干什么。”

  “嗯,你们有刀么?”

  禾黍晃了晃绑在腕上的匕首。

  “嘿!这不是谢长生那个死人头的大宝贝么!我想看看都不行!嘿!”

  他顿时变得非常不高兴,板着脸说:“后会有期。”

  “嗯,后会有期!”

  他的下属立刻飞身上了屋檐,严阵以待即将追上来的大队行尸。

  禾黍加快步伐,跟着谢莹草转了两个弯,拐进一片密林。

  “这有条近道!沐洲就一个码头,每天都有金陵的船来,穿过了这片林子就是了。”

  禾黍点点头,问:“什么时辰了?”

  “看天色快到傍晚了。”

  那火器营可能已经到了。

  “停!”禾黍让大家先缓缓,对谢二小姐说:“你的伤怎么样了?星星草可有效果?”

  “看起来……有一点点好转。”

  禾黍端详了一阵,伤口周围又多了圈腐败的ròu,渗着脓血。

  可是她坚持说好一点了,没有原来那么痛了。

  原本不是说不痛的么?

  禾黍让她不管怎样先躲起来,再去采一点星星草。罩哥说得对,火器营的人可能看见行尸就杀,谢二小姐在他们面前解释不清的。

  而且三叔还没有醒,禾黍答应过长生和罩哥要保护他,不能让他涉险。

  王济阳明白她的心思,说:“禾黍,你们找个安全的地方藏起来,我先去码头看看。如果他们已经到了,就带你们过去。”

  “不不不!”禾黍看了眼他的两个娇妻,坚决地说,“应该我去。他们三个都病了,离了你不行。”

  她扫了一圈,林子里刚好有家铁铺,平日卖些鱼钩。门帘上有血。

  “谢二小姐,你听听看里面有行尸么?”

  “好像……没有……”

  “里面有铁炉,有火的地方要相对安全一些,你们先进去躲一下。”

  “不!”王济阳不同意,“我和你一起去。”

  表哥……

  还好两位谢小姐没有再纠缠,扶着三叔在墙角躺下,静静等他们回来。

  “禾黍,”王济阳走了一段,柔声说,“你真的不怨我吧?”

  “不怨。”

  “好。我跟你说个事,那个... ...以后没有我在身边,你要好好吃饭,不要总是吃ròu,菜也要吃。”

  “经过行尸这么一恶心,我以后还是吃素吧。”

  她头一歪,又补充道:“偶尔吃点鱼和鸡蛋。”

  “说的我也有点想吃鱼了,我想吃师父做的豆腐炖鱼。”

  “嗯嗯嗯!我也想!”

  他看了一会斜阳,又说:“禾黍,我对不起你。我明知道你喜欢我,却还是选了别人。”

  表哥这是怎么了。禾黍故作轻松地摇摇头:“我一直... ...把你当哥哥呀!”

  “那就好,是我想多了。”

  他如释重负地笑了,拉开袖子的一个角。

  手臂上血ròu模糊,少了一块ròu。

  什么时候咬的!

  禾黍立刻哭了,扑进他怀里:“你不要吓我!快去敷yào!去吃星星草!”

  他温柔地摸着她的头发:“那个真的有用么?我不觉得。行尸的dú应该是没有解yào的,因为dú发的时候,人已经死了,而人死是不能复生的。”

  “我不信!我不信!”禾黍拉住他的手,却发现又冰又凉,布满了黑色的血丝。

  “禾黍,我去码头看看,你听见pào响,就说明火器营的人到了。”

  “不好!”禾黍不放手,哭着说,“你到底有多讨厌我,要这样折磨我。”

  “你听话吗?你听话吗?”

  她哭着点点头。

  “好。”王济阳欣慰一笑,慢慢抽出了右手。

  作者有话要说:  哎~~

  ☆、第九章

  他慢慢抽出右手,朝林子尽头走去,很快就看不见了。

  风从河边吹过来,所到之处,芦苇摆动。

  禾黍眉头一皱,不对呀,闻着怎么有股恶臭。现在正是盛夏,什么东西都存不住,放两天就坏了。

  而这种味道……莫非是……

  禾黍忙追着表哥的背影,朝码头奔去。

  “不要去!不要去!”

  她狂奔了一段路,河水声越来越近,而这种恶臭的味道也越来越浓。

  禾黍捂住嘴,赤脚冲进及腰的芦苇里,一路披荆斩棘,拨开两旁的柳枝。

  河滩上面横着几艘着了火的船、几片破碎的渔网。哪里有火器营的影子?一群行尸正张牙舞爪地从河里往上爬,血ròu模糊。

  他们不怕水!

  王济阳也惊住了,一身红衣,呆立在行尸中间。

  “表哥快回来……”刚喊了一半,突然有人捂住了她的嘴。

  谢长生压抑着自己的喘息声,在她耳边说:“三叔呢?”

  “铁铺。”

  他提剑回身,却拉不动禾黍。

  “你表哥已经死了。”

  “不……”

  王济阳有些迷茫地四处看了看,渐渐转向禾黍他们所在的方向。

  她双手捂住嘴,泪水跌落。这不是她认得的表哥。

  他怎么会变成万千俗人中的一个,青面獠牙、浑浑噩噩。就像她从来没有想象过有一天他也会中年发福,头发稀疏,笑呵呵地打算盘。

  谢长生牵住她的手。

  “走。”

  “不……让我也变成行尸吧……”

  沈禾黍哭着跪倒在地上,心像破了一个口子,这世上再也没有人会说:禾黍,你穿我衣服吧……

  “表哥……我其实……一直都……”

  一直都……

  一直都……

  沙滩上的行尸听到哭声,都转了过来,舔舐着牙尖的鲜血,“踢踢踏踏”踩着沙子。

  雨越下越大,她的衣服又湿了,被染成了绿色。禾黍不想再逃了,软软地伏在地上,看他们像潮水一样涌过来。

  “饿……”陈妈歪着脑袋,一半脸熔化了,耷拉在一边。

  禾黍回头,没有看到谢长生的身影,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走的。好吧,就到这里吧。

  跑得快的行尸先抓到她的脚,跑得慢的行尸急得踩在同伴的头上,翻过去咬她的手。禾黍手腕脚腕一疼,像被什么勒了一下。

  她感觉自己在飞升,睁开眼睛只见天空yīn霾,树干上挂着只鱼钩……正一点一点把她往上拎。

  低头再看密密麻麻的行尸,一个个开膛破肚、狰狞地撕扯着树皮,不禁浑身发冷。

  我没有死么?

  她突然额头一疼。

  谢长生长剑出鞘,抵在她眉心,浑身散发着逼人的杀气。

  “又寻死?”

  “我……”

  “罩哥为了让你先走,留下来断后。你对得起他么?”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禾黍晃来晃去,仰头流泪道:“对不起……”

  一剑刺出,削去她的鬓角。

  “替他刺的。”

  禾黍点点头,扶着树干爬起来,用力擦干了眼泪。

  谢长生不再理她,专心眺望着河水的尽头。

  站在这里可以看得更远,沐洲城四四方方一览无余,城北是老宅子,青灰瓦,泥坯墙。县衙旁边有座尖塔,好像是座庙宇。城南都是新宅子,最大那个是谢家的府邸,旁边还有一间书院,房间供着孔子。

  天色渐渐暗下来,雨不知何时也停了。穿过茂密的叶子,隐隐约约可以看见明月。城里一片漆黑,没有半点灯光。

  铁铺隐在林子里,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谢长生冷冷地坐在一边,擦拭着自己的剑。

  禾黍愧疚地说:“我们……”

  她咳了一声:“我们去找三叔吧。”

  他没有回声,不知道听见了没有。禾黍喊道:“我们从树上dàng过去。”

  他莫非是铁了心不再理她,依旧没有回应。

  “我……”

  “嘘!”谢长生对着不远处的一棵树,说,“那里。”

  禾黍顺着他的眼神望去,叶子里恍惚可以看见三叔的青色衣服,这才安心了些。

  “你终于肯跟我说话了。”

  又没有了回应。禾黍躺在粗壮的树干上,侧身哼着歌,是那日在地牢里听到的摇篮曲。

  算起来,他们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

  “我师父有个秘密,连表哥也不知道,”禾黍笑着自言自语道,“她炖鱼的时候,要先煎两块肥ròu,等猪油化开了再放鱼。这样煮出来的ròu很肥很润。”

  谢长生淡然道:“我不饿。”

  “长生,”她坚定地说:“我错了。我应该尽医者的本份,找到解尸dú的办法。”

  “还想着救你王济阳?”

  “不,我是想……若表哥和师父还在,他们一定会这样做的。”

  “嗯。”谢长生皱眉不语,他们那么辛苦地采了星星草回来,不过好像都没什么用。说不定尸dú真的无解,即使有,也要用百草一一尝试,他们时间紧迫哪里那么就能试到对的那个。

  禾黍愧疚地说:“我不知道……但是我想起来,战国时有位名医,叫姜阵,他记载过一种病,得了之后皮肤溃烂,要靠食人肝血续命,还会传染给被咬过的人,当时有人建议齐王建一支这样的军队,一定可以横扫六国。”

  “后来呢?”

  “后来始皇焚书坑儒,所有记载都被付之一炬了。但想想一定是治得好的,不然咸阳岂不是到处都是行尸了。”

  可是这都是几千年之前的只言片语,听着也没什么用。

  谢长生说:“回京详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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